“看倒是可以,只不过别多说什么话。免得你二叔和二婶娘心里不舒服。”大太太嘱咐着,很快地两人坐上马车去了二房。
气氛与别的地方无异,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新添了小生命的喜悦之情。
通报了声,里头的大丫鬟忙出来迎接,把两人领了进去。
陶周氏正小憩了起来。脸色苍白的靠在床榻上,床榻右侧放着个摇篮。奶妈正在一下下轻轻地摇着。
十分安静的屋子,再加上浓浓的药味,乍一看还以为只是生病一般。
“二婶娘。”齐眉福了礼。
陶周氏撑起眼皮,看到是大太太和齐眉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大太太上前扶住她,顺势坐到床榻边,“你身子还没调过来,就不要拘泥这些礼节了,怎么都是身子要紧,瞧你这脸白得和纸一般。”
陶周氏眼眶一热,“大嫂……你真是个好人。”
“怎么这么说,难不成别人都是坏人。”大太太握着她的手,“你平时身子算是健朗,我那时候生下齐眉,也是疼了快四个月才恢复好,等过两日可以好好走动了,就日日泡泡热水。平素这样歇息的时候也别就直挺挺的躺着,多拿两个软枕塞在膝下,会舒服很多。”
“我怎么疼都无所谓,只是思儿他还这么小,大家却都嫌弃他,不靠近他,真真把他当了瘟神似的,我该要如何是好,大嫂你教教我……”
屋里传来二婶娘的哭诉,齐眉站在摇篮旁看着陶齐思,思这个字是二叔的意思,思念、思过,思念老太爷、以后的成长路上能随时静思己过。
“小少爷长得真好看,眼睛水灵灵的。”奶妈在一旁笑着道。
齐眉仔细看了看,三弟弟的小脸儿皱巴巴的,因为在睡觉,压根就没睁开眼。
“我也没有什么好教的,说得太严重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怎么想,思儿都是你生出来的孩子,别人不信不喜不爱都无妨,你一定要疼他,让他好好的长大。”大太太的叮嘱,听上去更有自责的意味。
“也是,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五儿这样。”陶周氏捏了捏被褥,“思儿一定不会离开我身边。”
“若是母亲说了什么,还请大嫂一定要帮忙劝劝。”
“会的,你放心。”
又坐了一会儿,大太太起身带着齐眉告别。
齐眉跟着大太太回了月园,在她身边亲手煮茶,迎夏也被许了进来站到一边帮忙。
“怎么不用回屋里去吗?”大太太问道,屋里已经溢满了茶香。
“在屋里哪比得过陪着母亲。”手下的功夫还有些生疏,微微抬眼。
大太太把齐眉拉到身边来坐下,“宅子里的女人个个都挤破脑袋,都要争着生儿子,我说还是生女儿好,争权夺利的下场总是冰冰冷冷的,生个女儿反倒是贴心小棉袄,成日里都能热乎乎的。”
“那不得捂出痱子来呀?”
迎夏忽而接了句话,大太太和齐眉都愣了下,迎夏这才悟过来,忙跪下,“大太太、五小姐,是奴婢错了,不该多嘴!”
大太太笑了起来,“难怪齐眉说要留着你,无论多绷紧的时刻,能有你这样的丫头偶尔冒出一句,心情也能好上一些。”
迎夏没明白意思,还是跪着不敢动,都是平时在东间惯了,一个不注意嘴巴就管不住。
“起来罢,没有怪你的意思。”听了大太太这句话,迎夏才敢起身。
“你这张嘴,哪天要缝起来才好。”齐眉点了下她的额头,迎夏忙做了个缝嘴巴的动作,大太太扑哧的笑出了声。
“母亲心情可好些了?”茶总算煮好了,倒出来后,把渣子都过滤掉,再用滚烫的水淋过一遍,小小的茶盏捧给大太太。
一口抿完,大太太重重地舒口气,“好了,你们主仆俩这样闹来闹去,哪里还能心情不好。”
“只不过你大哥,我更是担心,还有你祖父……”说着语气沉重下来,眼睛也酸涩起来,“哪里有这样的,难不成不打完仗就不能送回来,我若是你祖母,现在只怕都疯了。”
这时候大老爷下朝回来,一进屋看到齐眉也在,把大衣褪下递给一旁的丫鬟,坐在软椅上。
“父亲那边,皇上命人运了许多冰块过去,边关那边也还有存货,至少身体是不会……”大老爷说着眼眶一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齐眉忙又倒了一杯茶过去,大老爷接了也是一口就抿了,清香的茶带着微微甜意,好似把心中的苦楚挥散了些。
缓了会儿,大老爷才继续道,“有一个好消息,西王爷那边离边关本就近,得了那头传来军中将士水土不服的消息,说是或者有法子帮。”
“西王爷手上没有兵,不然带着兵过去救比治疟疾要好多少,再说疟疾。”大太太话一出,大老爷便咳嗽了声,“可不是这样,若西王爷手上有兵那才是收不了场的后果。”
“说是水土不服,西王爷那边却说可能是疟疾。”
疟疾?齐眉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前世的时候,老太爷就是得了这个病才亡的,不少士兵也染上了疟疾,仔细一想,势头和今生的也差不了多少。
可谁都说是水土不服,怎么西王爷就那么肯定是疟疾,这是前世才发生的事,难道西王爷那里有谁是个未卜先知的?
晚些时候,居大老爷又带着居玄奕过来了,他并不知晓老太爷的事,带着居玄奕过来走动走动,也是让两个孩子有些交流。
齐眉端坐在石桌旁,居玄奕手不停的搓着,看她一眼,脸好似就烧起来了一般,还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
“你家和我家都已经默许了,但是我们这样的见面还是甚少会有,否则对你不好。”居玄奕边说边用余光瞟一眼齐眉,碍着礼节,怎么都不好直视,心中挠挠的,反复的压住,“等以后慢慢按着程序来走到把你娶进门,我就不能来见你了。”
齐眉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虽然反应很微小,但这样的举动还是让居玄奕一下爽朗的笑起来,齐眉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很了解。
借着看她身后池塘的功夫,快速的看了她一眼,比印象中的她要显得明快了很多,病弱的时候十分的苍白瘦弱,现在略略丰盈一些不再骨瘦如柴,容貌也更加秀丽可人。想着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愿望就能达成,一下子心情舒畅,自然而然的笑起来,十分阳光。
VIP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圣旨
二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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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会也是去年的事了。”齐眉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局面,居玄奕少有的缩手缩脚倒是让她不习惯起来。
好像做过什么错事抬不起头,又不敢像她严明,刚刚他那些细小的动作,都落入了她的眼里,全都在传递着一个讯息,他在紧张。
从没想过居玄奕对着她也会有紧张的情绪,从前世今生,他都是以热情爽朗的姿态世人,包括她。
抬起眼,居玄奕正端起茶盏,手有点儿微微地颤着。
发现齐眉在看他,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没话找话的道,“你今日的衣裳挺素净。”
说完又发觉失言,慌忙道歉。
“素净的衣裳,代表人的心也是素净的。”齐眉看向他身后嶙峋的假石,眼神有些飘忽,“其实合欢花寓意是好,每年更都是每家小姐和少爷趋之若鹜的,我却还是觉得,月季花灯拿在手里也挺好。”
居玄奕差点没有握得住茶盏,稳了稳心神,想从她面上看出些什么,却只见得平静安宁的神色,身上素净的衣裳衬得人只想好好怜惜她。
后头的鱼忽而一跃起来又钻回水里,溅起的水花声让齐眉回头,池子里卷缩的荷叶,平静的池水,竟是也让她想起那晚和阮成渊一起放月季花灯,相视着说话的时候,她能从阮成渊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小小的两个点儿,好像是被他圈在眼里,好好的护着。
居玄奕一口把茶喝完,起身告辞,而后去书房找父亲和陶伯伯。
现在的齐眉让他特别不安,明明是到了说亲的地步,却更让他觉得虚无缥缈。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给父亲和陶伯伯拱拳行了礼,二位也聊得差不多,居玄奕和居大老爷被管家领着恭送出了府。
“父亲,有没有和陶伯伯说起儿子和齐……五姑娘的事?”居玄奕一坐马车就问道。
居大老爷敲了他脑袋一下,“什么齐五姑娘,是陶五姑娘。”说着理了理衣裳,“提起了,但不知为何你陶伯伯的态度模糊起来了,本是说好的下月就正式提亲,却……”
“怎么?”居玄奕急急的打断。
居大老爷瞥他一眼。慢慢地道,“你陶伯伯又说想一想还是太匆忙了,要从长计议。也看了黄历,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者才是最好的订亲日子。”
“怎么又要过一年?”
“过一年就过一年,你是堂堂男子汉,还怕年岁过了不成?再过个两三年都无妨。”居大老爷说完,轻轻舒口气。闭上眼开始小憩。
居玄奕掀开车帘,还能隐约看到陶府的轮廓。
想起齐眉最近一直都疏离的态度,再加上今日她说的话,手中的车帘一下扯得紧紧的。
“再扯车帘就要坏了。”居大老爷抬起眼皮,淡淡地道,“你安心。我再去打探打探,你陶伯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陶府更是不会随意做出尔反尔的事。陶家定是有什么事,才会这样。”
纵使陶家有事,齐眉心底也是不愿嫁他,只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得不从而已。
为什么?居玄奕想不明白。她原来那样喜欢自己,羞怯而不当面表达心意。但他能感觉得到她喜欢得满心都是他。
一年也好,两年三年都好,他等定了,不愿也会变成愿意的,他深深地相信。
…………
进了十一月,天气开始冷得厉害起来,总算盼到了陶齐勇从边关寄来的信笺,大太太展开来看,准备念给老太太听,信纸上只写着寥寥几字:安好,勿念。
尾部盖了陶齐勇的印章。
“边关真的愈来愈紧迫。”大太太小声地叹气,把信笺递给齐眉,让她拿回去给左元夏看。
接过莺绿端来的木盆,湿透的帕子拧得有点儿微微湿润的程度,坐到床榻边帮老太太擦身子。
老太太几乎听不到什么,柒郎中这快两月的时间,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和陶大老爷几人都明着说了。
老太太受的刺激太大,又加上先前急火攻心本就引出了病症,没有多少日子了,能有的这短短时日,脑子也不清楚,无法正常对话。
齐眉是走回朱武园的,半路的时候遇上了许久不见的季祖母。
季祖母一看到她就忙走过来,看样子并不是偶遇,而是专程在这里等她。
“季祖母。”齐眉福身行礼。
“是不是边关来了信笺。”季祖母抓着齐眉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
“是,大哥说一切安好。”齐眉道。
“你祖父……”压低了声音,“如何?”
“有冰块护着。”说起这个,齐眉也不由得哽咽,或许二叔那日气急了要撕字帖的时候,说的话直白,却也是最正确的。
忠将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被责任与心给压得喘不过气,连命都……
“谢谢你告诉季祖母,问别人也不会知晓,而且别人纵使知晓也不会告知我。”季祖母很感激,握着齐眉的手半会儿也不松开。
抬眼对视的时候才发现,季祖母苍老了太多,祖父消息传回来之前,季祖母都不是这老态龙钟的模样。
记得她刚回府那日,一身装扮大方得体又不掩本来的气质,祖父也破例出来等了她一日。
完全是破天荒,祖母那一日脸色都不大好。
回了东间,信笺让子秋送了过去,不过寥寥数字,却足以让大嫂拿着宽慰许久。
只要还能有消息传回来,那就没到无法回转的地步。
记得前世并没有这么难,祖父染上疟疾而不幸逝去,可大哥没多久就把边关战乱平定,不似如今这样困难的局面。
齐眉仔细的想着其中的遗漏的地方,子秋送完信回来,把屋里的窗户关好,道,“如今这天气冷了起来,刚刚大少奶奶看了戏,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许是轻松了些,奴婢听到大少奶奶吩咐瑞妈妈,说要给平宁侯爷和夫人送两个手炉过去。”
对,平宁侯,在大哥和大嫂成亲之前,大哥有单独见过平宁侯,会不会平宁侯有什么谋划?
仔细想起,前世两人见面与否她不得而知,虽然大哥是平宁侯使了计才把左元夏嫁过来,可怎么都是嫁女儿,能想着陶家,那定也是陶家有用。
不然何必那般费尽心机。
若是前世大哥答应了什么,那是因得陶家的地位,还因得有把柄落在平宁侯手中。
可今生一切都未发生,大哥肯定不会答应,说不准派去的那些精锐兵士也有问题,不然怎么一去就水土不服,若真的是染上疟疾,那就更可疑了。
这是在报复大哥。
齐眉重重地坐到软榻上,边关若是失守,后果不会到不堪设想的地步,但也会重创弘朝一把。
大哥没有应下平宁侯的交易,一切都在失利的状态,祖父战亡,再接下来若是他也守不住的话……
齐眉想着就坐不住了,让子秋去打探了下,大老爷今天下朝特别的晚,刚刚才回府,大太太跟着他去了书房。
齐眉立刻出了园子,到书房门口,提起厚厚的裙摆要往里头赶,冷不丁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
“五小姐?奴婢正要去找您!”是新梅的声音,齐眉揉了揉被撞痛的头,刚要进去,大太太和大老爷就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太太的眼眶带着湿意,大老爷沉闷的看着齐眉,眼里带着无尽的歉意。
“父亲、母亲……怎么了?”齐眉福身,忙问道。
“去府门口,把人都叫过来。”大老爷的声音有些虚,新梅应下,领着丫鬟们去通知各房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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