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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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霭九重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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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膳,孙管家满意地端著托盘出了房门,蔚缌东瞧瞧,西看看,瞥见墙角靠床处挂了一副画,却是位美丽端庄的女孩子手中提了一个花篮,梅枝如雪,女孩子细数著枝条,仿佛在寻找最美的那一枝,花篮里已放了十数梅枝。
  蔚缌想著昨晚怎不曾在意到房中还有这麽一副画?其实他夜来春心萌动,混混愕愕,哪有心情去打量卧房!这会儿睡过一觉,心思减了不少,才有了意趣东张西望。
  少年走过去凝神瞧著美人撷梅图,轻声开言:“大哥,这位姐姐真漂亮!”
  温涵之正在整理著书桌,回头瞧见蔚缌盯著那副画,心头一酸,勉强压住情绪,缓缓走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抚上画中美女秀丽的脸庞:“这是。。。。。。拙荆。。。。。。”
  少年怔了怔,水眸流转,望向似是陷入怀念中的人,试探著问道:“大哥,大嫂不在府内,可是出门探亲去了?”
  温涵之淡淡地笑了笑:“拙荆过世已有七年了。。。。。。”
  蔚缌吃了一惊,瞧著温涵之笑容隐带苦涩,暗暗自责,忙不迭转移话题:“大哥,你今早看的是什麽书?”边说著,转身往窗前书桌走去。
  温涵之知道少年的心意,心生感激,随著他来到桌前,语气很平静:“缌缌,你不用怕我伤心,其实拙荆嫁我很是委屈,她过门一年我从未有时间好好陪她,现下想想著实对她不住!”
  蔚缌转回头,忽然觉得温涵之平静的外表下隐隐含著不欲为人知的脆弱,心口“砰”地重重撞击,一时头热,几步走到那人身边,该说不该说的全都冲口而出:“大哥,我虽与你相识不久,却自幼时便听风叔叔和雪姨时常提起你的事。你为人自重,处事精细,总不愿别人从你这儿受了半点委屈去,却不知你护了别人,谁来护你呢?”
  “说起来,你与义父是同一类人,你们这样的人把对别人的关怀都放在不著眼处,便如雪中腊梅,走近了闻不到梅带寒香,待离得远了却是幽香扑鼻。如此一来,虽说人人敬畏佩服,却没有几个愿意走近你们身边。而你、义父,还有许许多多同类人始终都是孤身一人,独自前行。时间一长,在别人眼中你们是强者,而你们自己也把自己当作了强者,有什麽心事俱都埋在心里,不愿被他人洞知!”
  蔚缌说得激动,忽然伸手扶住温涵之的胳膊:“大哥,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埋在心底!父亲也曾对我说,义父之死方炫固然有错,但却非全是他的过错,义父这种过於内敛的个性也要不得啊!若是那两人都能软一分,何至於含忧而终?我想,方炫最後灰飞烟灭,义父在天有灵也自懊悔不迭!”
  温涵之本是目瞪口呆地听著,耳边过来这麽一句话,顿时骇了一跳,一把捂住少年的嘴,示意他停下,走到门边打开门,对著两名恭恭敬敬守在门外的下人吩咐著:“去把孙楚叫来!”
  一名下人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孙楚气喘吁吁地带著报信的下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老爷找我?”
  辅国公点头:“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把这两人带下去,晚些时候我有话要问他们!”
  孙楚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怎麽把人遣走了,听老爷的语气像是要自己看住这两人,难道说这两人犯了什麽过错?抬眼见主子面色不善,不敢多问,将那两个犹自理不清头绪的下人带走了。
  温涵之回了房,正见少年呆呆立在窗前,若有所思。辅国公叹了口气,拉起少年的手坐到桌边,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缌缌,你说的话很对!只是先帝的事还是要背著说的好。”
  蔚缌回过神来:“大哥,方才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他们应该不曾听见。”
  辅国公沈吟片刻:“不管这话有没有被他们听见,总是不能传出去的!”
  少年瞪大双眼:“大哥,你不会。。。。。。不会要杀了他们吧?”
  第二十二章
  温涵之静默不语,蔚缌暗暗懊悔,只因自己的一时不慎,居然要连累两条人命,试探著喊了声:“大哥。。。。。。”
  温涵之抬眼瞅瞅他:“缌缌,你方才的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我与蔚太傅是同一类人。。。。。。只是,这里头是有缘故的。。。。。。”
  蔚缌有些怔愣,继尔手足无措:“大哥,我说的是混话,你别当真!大哥。。。。。。”
  温涵之摆摆手,慢慢站起身,踱到墙角的画像旁,眼中有著难以掩饰的哀伤:“有时候我也想,彤英的离世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只是不明白这惩罚如何落在了我的妻子身上,全是我的罪孽,却让十八岁的彤英代我承受了!”
  怔坐的少年忽然跳了起来,几步上前:“大哥。。。。。。”
  辅国公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傅昔日自愿留在宫中,我本不解之至,但是後来我却明白了。为了先帝顺利登基,为了使颓废的国家走向兴旺,他帮助先帝铲除异己、推行新政,这其中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甚至族灭,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身边缠绕了多少冤魂,数都数不清啊!”
  “便是我,先帝临终托孤,我捧上那卷黄绸时便明白了自己必将走上太傅的旧路,我要做的和太傅要做的相差并不大!杀了阴谋对手倒也罢了,缌缌,你可知,我的这双手还送走过怀孕弱女的冤魂哪!”
  少年骇了一跳,不自觉向後退了几步。
  温涵之回转身,淡淡地笑了:“缌缌,你是不是不曾料到我也有这样的过往?”
  蔚缌瞧著他那笑容,心底寒岑岑地,双手伸向前,想要拉住他的手,却不由自主颤抖得厉害:“大哥。。。。。。”
  温涵之似是怔了怔,回过神默默叹息,自己这是怎麽了,何必吓坏眼前的孩子!向前一步,拍了拍蔚缌的肩膀:“大哥吓到你了吗?”
  少年眼中泪光盈然,猛然抱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呜咽道:“大哥,我不害怕,你说,你说。。。。。。这些话埋在你心里很久了吧?你愿意跟我说,我很高兴。。。。。。”
  温涵之下意识搂住少年纤柔的身体,拍拍後心:“唉,大哥今日也不知怎麽了,感触良多!好了,怎麽把你惹哭了?”
  蔚缌抬起头,挣开辅国公温暖的怀抱,不好意思地随便抹了抹眼泪:“父亲总嫌我爱哭,爹爹却说我像他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哭!”
  温涵之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递了过去:“擦擦!”
  少年接过巾帕胡乱地擦了擦,继续问著:“大哥,我想听你说话!”
  辅国公笑笑:“说什麽?说那些不堪的往事吗?”
  蔚缌皱了眉:“大哥,父亲曾对我说过,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些事从一面看或许是错的,但从另一面看也许是有益的。可是人总是只看到事情的一面,却看不到另一面!你也许杀了很多人,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你要维护的是这个皇朝的制度,这个皇朝的长治久安,对国家、对百姓,自问做到问心无愧便是对了!大哥,不要把事情全都放在心里,我不希望你走上义父最後的老路,对我说说,我想知道我的大哥为了这个国家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温涵之喃喃轻语:“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忽地正色道:“缌缌,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有些事总是不能释怀。你可知,你方才说出那句话时,我因何没有惊讶?”
  蔚缌呆了呆:“什麽话?”
  温涵之淡淡道:“先帝的遗体并不在皇陵,而是被潘海带走了,我猜定是带去了云岫!”
  少年有些不明白:“大哥,难道先帝的身後事你并不知晓吗?”
  辅国公点点头:“先帝生前安排得天衣无缝,大丧时没人在意到棺中人并不是先帝本人,却有一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蔚缌吃了一惊:“有人发现了?是谁?”
  温涵之慢慢踱到桌前:“是先帝的一个嫔妃,原靖国公的孙女,姓苏,一度被封为贵妃,却因後宫争宠而获罪降了位!”
  少年跟著走过来:“先帝既然安排得天衣无缝,她又怎会发现?”
  辅国公垂目:“先帝的手腕上有一块皮肤颜色比之周围肤色略浅,这位苏妃昔日与先帝共寝,曾留意到先帝身体上的这处特征!”
  “替身入敛时,苏妃便在旁侧,那块皮肤不知为何不曾遮得严实,竟被苏妃瞧得清清楚楚!”
  “苏妃自幼出生世宦之家,又因进宫後受了些挫折,添了心机,其实先帝过世前便有了身孕,却怕遭人毒害,一直死死瞒紧,後宫中无人知道她怀了龙子!”
  “只是她还是太年轻了,发现了这件事後,她首先找到了我。她怀疑先帝并未过世,向我逼问先帝在何处?说究竟,她只是痴情的女子,逼问先帝的下落不过是想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她後悔不曾将怀了龙子之事告诉丈夫,想亲口告诉先帝这个喜讯!若是我不答应,她便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蔚缌脸上变了色:“大哥,你。。。。。。”
  “那时陛下已在先帝灵前登基,而国丧期间,潘海秘密出宫,我已猜出了几分情由,也曾对苏妃好言相劝,耐何她只是不听,甚至给我规定了期限,否则便将替身之事放出宫去!这倒罢了,她居然质问我是不是串通华李两家,谋害先帝。。。。。。”
  “国家稳固已久,陛下初登大宝,这时候若放出这样的风声,即使仅传为谣言,怕也会造成民间骚乱,对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无耐之下,我生了狠意,杀人灭口。”
  温涵之的手微微颤抖,蔚缌瞧进眼里,凑前一步,紧紧握住冰凉颤栗的双手:“大哥。。。。。。”
  温涵之苦涩地笑了笑:“我强行给她灌了毒,苏妃临死前看著我,狠狠地诅咒。。。。。。家无团圆,死非善终。。。。。。一尸两命啊!”
  少年嗫嚅著:“大哥,你曾经劝过她的。。。。。。劝过她的。。。。。。”
  辅国公微感怆然:“她没有想到,我的胆子有这麽大,竟连怀了龙子的後妃都敢下手!”
  “这件事没有完,我担心苏妃早已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娘家,杀了苏妃後连夜派人潜进靖国公府内将靖国公夫妇连著苏妃的父母兄弟一概统统杀光,便连苏妃昔日的贴身侍婢都不曾放过,而後一把火将靖国公府烧成了灰烬,造成走水的假象!”
  “派去的人办完事回来问我,是不是也要杀了他灭口?我尚未及回答,他的嘴里已留出血来。。。。。。”
  蔚缌惊呼:“怎会如此?”
  温涵之苦笑:“这刺客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幼时拜名师学艺,艺成後知我踏入官场,便一直跟在身边保护我。他以为我果然狠毒至此,却不想当真死在我的手上,自行了结了。他并不知道,我与他相伴长大,纵然我心如蛇蝎,也万万不愿害他的!”
  “我上前抱住他,跟他说我从没想过要他死,他笑得凄楚,慢慢告诉我从他开始在我身边便料到会有今日,又不愿离开我,从开始为我去杀第一个人时便给自己下了慢性毒,想著护我一天是一天,待到命终时也是由了天意。。。。。。”
  蔚缌听他语速越来越快,呼吸也有些不平稳,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扶著他慢慢坐下来,一只手腾出倒了杯茶:“大哥,你歇歇,喝口水吧!”
  温涵之没有接他手中的杯子:“那时我恍然明白了太傅的心,明白了为什麽遭遇那麽多不平之事,被先帝近乎囚禁在宫中却仍是平心静气、毫无怨言,因为他跟我一样,不仅害过别人的命,或许连自己身边的亲人也一并送走了。。。。。。”
  温涵之的脸色近乎透明,喘息愈发急乱,身体渐至无力,蔚缌暗暗吃惊,随手从怀里掏出玉瓶,倒了一粒参丸塞进他嘴里,强行喂他喝了口水,懊恼道:“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说这些话!”
  温涵之闭了闭眼:“不是你的错,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十多年了,昨日病发,我便在想,这些罪孽始终不为人知,在外人眼里,我永远都是干净的,谁能想得到我双手鲜血淋漓!”
  蔚缌轻轻抚著他的胸口:“大哥,不要责备自己,你的身份与地位决定了你要做的事,大哥。。。。。。”
  温涵之缓了缓,继续道:“本想造了这麽多的孽,此生再不可娶亲生子,没地坑了人家的好女儿。谁知,彤英十五岁时自顾自搬了进来,说是要照料我的生活,国公府内没个女人不行!”
  “其实彤英的父亲与你义父颇有渊源,本是前礼部尚书萧寒远,受冤入狱,不堪折辱,在狱中自尽身亡,我也只不过替他安置了寡妻幼子,彤英却记在了心里,甫一及笄便与他母亲商议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是个好女孩,却是我害了她,就这麽过了两三年,她总是在国公府进进出出,萧夫人找上门来问我,一个黄花闺女一天三趟地往国公府跑,成何体统,国公位高权重,莫不是嫌彤英是罪臣之女?却不知我独身不娶是有缘故的,那苏妃临终时的诅咒。。。。。。”
  蔚缌垂下眼:“大哥,那种话做不得准的。。。。。。”
  温涵之摇摇头:“我问彤英,如果知道我身上背负著人命,犯了罪,说不得什麽时候报应就来了,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
  “她笑著说,如果有报应,就让她来替了我吧!若是不娶她,她就一根绳子吊死在我面前,她说她自幼熟读诗书,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法学了不少,问我要不要试试!”
  蔚缌呆了呆:“大嫂是个真性情的人!”
  温涵之的眼中全是思念:“彤英十七岁的时候,我终於将她娶进了门!哪知道过门不到一年,她却因为难产血崩而亡!到那时,我方知上天真的是长著眼睛的,人间事俱都看著呢!只是害了彤英。。。。。。”
  蔚缌默然半晌,倍觉凄然,隔了一会儿方才问道:“那孩子呢?”
  温涵之似是疲惫已极,闭上眼:“我已身陷泥沼,如何脱得身去?日来忙於公务,便将孩子送到岳家托岳母照料,隔些时候再去瞧瞧!”
  “岳母本是住在京中的,因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女儿过世後便搬离了京城!”
  “三年前,早朝时我突然病发,知道是宿疾又起,便晓得自己的报应终归到了,想不到上天仍是仁慈的,临了却仍许我因病。。。。。。”
  蔚缌蓦地打断了他的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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