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意间瞥到了弟弟的目光,笑道:“你尽偷看朕做什麽?”
贤王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自嘀咕,怎地还是半字不提缌缌之事?皇兄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边走边暗暗思索,不妨後头易扬匆匆赶了过来:“陛下!”
方荀点头:“还在哭吗?”
易扬笑笑:“哭著呢,属下也不便多劝,明日再给他另外安排住处吧!只是方恕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皇帝随口推卸:“方恕的後事就交给贤王了!易扬,这几日绍和一直不曾进宫,你与他可有联系?”
易扬摇头:“绍和自立府独居後,除非确有要事,与属下来往不多!”
方荀微笑:“说起来你们俩小时候是焦不离孟的,便是解个手也要两人一起,怎地长大了反倒生分了?”
易大护卫“唰”地一下红了脸,嗫嚅道:“这个。。。。。。这个。。。。。。职责不同,绍和比属下更加辛苦。。。。。。”
皇帝打断他的话:“好了,绍和做这差事比你可憋屈许多,有时间好好与他聚一聚!嗯。。。。。。晏弟,随我回寝宫等一等,若是过了三更绍和仍不来,那便是淄阳仍无消息!”
方晏诺诺,其实心里十分不愿意陪兄长回寝宫,寝宫啊,那里头挂著一副画儿呢。。。。。。
便是再不愿意,走过一段路,巍峨的太极寝宫便在眼前,方晏禁不住缓下了脚步,方荀似是感觉到了弟弟的迟疑,回头温和地笑道:“晏弟,快进来吧!”
事到如今,方晏也想不出什麽推托之词了,硬著头皮随皇帝进了寝宫,易扬遣散宫外随侍的太监宫女,自己立在门口守著。
贤王一进殿,便下意识地瞧往那副画的方向,却是一愣,原先挂在寝宫的画儿这会儿居然不见了,只留一块在烛光下白得耀眼的墙璧。方晏四周望了望,却见墙上一向挂著的画轴俱都还在,独独缺了那幅熟悉的肖像。
方荀默默地打量著弟弟的反应,轻笑道:“晏弟,你没来过朕的寝宫吗?瞧得够仔细!莫不是在找什麽东西?”爽快地拍拍手:“说吧,看中什麽了,朕都给你!包括。。。。。。”不怀好意地瞄了瞄案头:“今日户部呈上一批女子的肖像,晏弟,你勤於国事,自己的终身大事却一直无瑕顾及,朕实是有愧啊!朕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後宫里都有二十多个老婆了!”几步来到案前,随手扯下一大叠画卷:“你瞧瞧看,若有合意的给你当个侧妃,也好多多照顾照顾你的生活!”
方晏心下一跳,恭恭敬敬地折腰作礼:“多谢皇兄大恩,只是臣弟现下有红珊服侍著,这丫头尽心尽力的,臣弟暂不想考虑婚姻大事!再者,这些姑娘臣弟都不曾见过,想必不会喜欢,既不能真心喜爱人家姑娘,何必娶回来害了人家?”
方荀嘻嘻笑:“你看都不看一眼,怎知一定不喜欢?再说了,贤王纳妃,不用你喜欢,只要你挑中的,人家还能不喜欢你?朕後宫的大小老婆们,有几个是朕真心喜欢的?”不容分说,将手里裹著的画卷塞进方晏怀里。
贤王静立片刻,默默地拢住塞过来的画卷:“多谢陛下隆恩!”
皇帝继续道:“回头户部还会呈上一批来,朕选几个,也替你挑挑!晏弟,你放心,以朕的眼光必定能给你挑到最美丽、最贤惠的侧妃!”
方晏垂目瞧著怀里的一堆画卷,没了肖像,却塞给自己一大堆的美人图,皇兄啊皇兄,你到底还是放在心上了!
风吹树动,枝叶唰过窗棂轻轻作响,方荀眉间一跳:“绍和居然来了!”快步走到窗前,开了窗,低声喝令:“快进来!”
人影疾闪,黑衣劲装的左绍和轻烟般跃进屋内,瞧见方晏陪在一旁,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皇上,见过王爷!”
方荀笑笑:“起来吧!这段时日总不见,都去哪儿瞎跑了?”
左绍和立起身微微一笑,手中多了一粒药丸:“陛下,这几日可觉得不舒服?”
皇帝随便回答:“还好!”转身背著贤王冲左绍和使了个眼色。
果然,方晏有些吃惊:“皇兄龙体欠安吗?”
方荀连忙回过头:“不是,绍和前些时候找人配了些提升功力的药丸给朕吃,结果吃了以後居然泄了,故而又让人配了相冲的药丸抵去药性。”
贤王似信非信:“是吗?”却是对著黑衣人发问。
左绍和默默叹息,缓缓道:“不错,陛下练功心切,想快速提升功力,故而让属下找人配了些药丸!”
皇帝继续不眨眼地撒谎:“不过,这几日似是和气了不少,不再泄了!好了,绍和,淄阳那头有消息吗?”
左绍和点头,眉眼尖带上了几分笑意:“据淄阳方传来的消息,叛党中有人去了彭城。陛下,贤王在彭城不是遭遇刺客了吗?想必与此事有关系!”
方荀拍手:“看来这个小王爷还是有点用处的,晏弟,你可曾放出消息,刺客已被带到京中来了?”
方晏微笑:“臣弟早在彭城时便已放出刺客被擒缚京的消息,这些叛党消息可真迟滞,居然晚了这麽久才去彭城!”
皇帝哈哈一笑:“怕是替身出了问题了!”
贤王却有相反的意见:“替身必定不会只准备一个,臣弟想,或许叛党中有人也是真心关心方曦。。。。。。”
皇帝仍在笑:“原来那孩子叫方曦啊。。。。。。若是真有人关心方曦,这件事就好办了!”
贤王轻轻叹了口气:“毕竟还是个孩子,谁忍心总是利用他,却不给他一点实惠?绍和,除了这个消息,还有别的什麽消息吗?”
左绍和回答道:“据报,此次叛党出来的人数不多,不过是一老一少,年长者五旬左右,年少者似当弱冠!”
方荀愣了愣:“就这麽两人?不带一卒一兵?”
左绍和语气很肯定:“就此二人,不带一卒一兵!”
皇帝沈吟:“倒是怪了。。。。。。”忽尔抬目:“绍和,你让他们继续盯著淄阳,去彭城的二人也别放松了,不带一卒一兵。。。。。。倒是好胆量!”
黑衣人应声,随即向兄弟二人拱手作揖,飞身跃出窗外!
方晏怀里一直捧著画卷却不记得放下,这会儿被绍和的消息吸引住,垂目沈思,半晌方道:“皇兄,这一老一少莫不是方曦口中的钱离与什麽郎大哥?”
方荀揉揉额角:“或许是或许不是,若说这二人当真关心方曦,怎麽听方曦的口气,却是全然感觉不到?”
贤王皱眉:“这事情真是奇怪了,难道是方曦撒了谎?”
皇帝只是摇头:“看样子不像!方曦一股孩子气,在那种情况下如何还能撒谎?”
方晏沈吟:“臣弟也觉著不像。可是这事就奇怪了,照方曦所言,叛党并不是真正尊重他们父子,居然任他前往彭城行刺,如何这会儿又有人赶去彭城?”
方荀敲敲脑袋:“或许彭城有讯传到了淄阳,他们要继续前去捣乱?”蓦地双掌合拍:“不错,若说已得彭城传讯,如何不来京城救人?看来,非是为了方曦!”
方晏微笑:“要说这叛党的头脑实在不够用了,经过上次那件事,朝廷如何不会更加看重彭城,这时候去,自投罗网吗?”
方荀却没有那麽乐观:“只有两人。。。。。。不是这两人脑筋不够用,便是这两人。。。。。。有过人之处啊!”方晏怔了怔,兄弟俩瞬间沈默。
夜阑更深,隐隐传来三声更响,方荀似是忽地惊醒了一般:“晏弟,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贤王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倒还有些精力,举眸却瞧见皇帝眉眼间颇多倦意,连忙自请:“臣弟确实有些累了,皇兄也早些歇息!”垂首望向怀里的美人图:“这画。。。。。。”
方荀嘿嘿笑道:“带回去吧,好好挑一挑,如果自己不能决定,请红珊也帮你选选!”
方晏苦笑:“皇兄的恩德臣弟没齿难忘,这就告退了!”说著,转身向著宫门走去。
皇帝瞧著弟弟修长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双目精光闪烁,眼看贤王即将推门而出,蓦然缓缓道:“不妨,让你府上的那位贵客也帮著挑一挑!”
方晏挺直的身形倏地一僵,却是脚下未停,更不曾回头再望,大踏步跨出了寝宫朱门,便似全然不曾听见皇帝最後那句话一般,渐渐走出了方荀的视线。
皇帝的脸色渐显冷厉,隔了一会儿,缓缓走到床前,从枕下抽出一轴画,展开来,轻轻抚摸画中人绝美的脸庞,喃喃道:“总有一日,你会是我的!”
窗框微动,皇帝掩了手中的画,轻声道:“既没离开,就出来吧!”
黑衣人跃过枝头,重新跳进寝宫内,瞧了瞧皇帝手中的长轴,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
第三十二章
方荀将画卷重新塞入枕下,淡淡道:“为何还不走?”
左绍和举起手中的药丸:“陛下,这药丸。。。。。。”
皇帝拈起药丸,轻轻叹了口气:“绍和,朕说过多少次了,暂时不需要解毒!”
黑衣人垂下头:“毒留在体内总是有伤身体,陛下为何总是不愿用解药呢?”
方荀笑笑:“这段时日贤王回了京,华氏的动作缓了许多,想必是贤王做了些压制,倒是一直不曾来给朕喂毒!”将药丸重新放回左绍和手中:“你且收著吧,这东西仅此一枚,现下吃了,以後若再中了毒如何解得?”
左绍和皱眉:“以陛下之英明,怎会再次被那些人得逞?属下想。。。。。。”
皇帝挥挥手:“好啦好啦,绍和,你这性子比易扬还要磨叽,他都不烦神,你总是瞎操心,放心吧,朕死不了的!若果真撑不下去了,定会主动找你要解药,好不好?”
左绍和垂目望著掌心红澄澄的药丸,未曾接口,方荀无奈道:“朕要歇息了,你不会今天就留在这儿陪朕就寝吧?”说完,好整以暇地看著隐卫头子俊俏白皙的脸一点点红至耳根,犹自不放松,居然伸手捏住绍和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眼光下流至极:“不错不错,是个细皮嫩肉的孩子。。。。。。”
左绍和忍不住拨开他的手,退後两步,恭恭敬敬地行礼:“属下告退!”微一旋身,风一般跃出窗去,转瞬不见人影。
方荀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他毫无顾忌,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後居然滚到床上去,裹著锦被翻来覆去。
易扬立在宫门口,听著里头笑声愈渐响亮,心里犹自迷惑不解,这人又是怎麽了?深更半夜的,发的什麽疯呢?
绿鬓能供多少恨,人情却似飞絮。
方晏的轿子刚一停下,便听得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王爷这可回来了!”
贤王走出轿厢,微笑道:“怎麽?府里出什麽事了吗?”
红珊敛衽一礼:“并没有什麽事,只是傍晚时蔚公子找过王爷,说是有事要和王爷谈一谈!”
方晏挑眉:“哦?说了是什麽事?”急急跨进府内,直往後院走去。
红珊叹了口气:“王爷不用急著过去,蔚公子这会儿已歇下了,想来不会是什麽要紧的事情!王爷,你手里捧的是什麽东西?”
贤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抱著那堆美人画卷,稍稍放缓了脚步:“是些仕女图。”
红珊紧赶几步,眉眼间添上了几分喜气:“王爷可是想通了,愿意娶亲了?”
方晏淡淡道:“这是陛下硬塞给我的!”
红珊愣了愣,纤手微拍:“陛下这个做兄长的总算是真正关心王爷了!”
方晏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复又转过脸去,仰首望空,微微苦笑:“是呀。。。。。。”
红珊机敏,瞧出他全无半点欢喜之意,连忙岔开话题:“王爷,今夜可还要看公文?”
方晏摇头:“不看了,有些累了,今夜早些睡吧!对了,红珊,你吩咐厨房做些宵夜,饿了!”
此时二人已来到房中,红珊应声匆匆出门,房中其他下仆细心地替贤王更衣洗漱。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早起身赶朝,朝毕方晏又被兄长叫进宫内,殷勤地送给他一大堆美人图慢慢挑选,方荀这次似是真正上了心,甚至给弟弟规定了时间,让他在一个月内选出侧妃来。
贤王不是傻子,对於兄长为何突然著急起自己成亲这件事,心里似明镜一般透亮,却不便点破,闷闷不乐地捧著一大摞仕女图回到王府。
甫进门,便见蔚缌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翻看著昨晚带回来的肖像,红珊面无表情,坐在榻边绣著花样。
贤王轻咳一声,红珊抬起头:“王爷下朝了!”
蔚缌站起身:“方大哥!”
方晏微笑道:“听红珊说,你昨日找我有事?”
蔚缌诚实地点头:“是有件事要找大哥帮忙!”随手取了书桌上的一副画,笑道:“不过,比起大哥自己的事来,我那事暂且搁下无妨。”
贤王淡淡道:“我自己有什麽事?说说你的事吧!”解下朝服,任由红珊替他换上便衫。
蔚缌顽皮地眨眨眼:“大哥怎会没事?大哥的事可重要了,说不得未来的大嫂便是其中一位呢!大哥,可要我帮你一起挑一挑?”
红珊正系著腰带,感觉到主子的身体微微一僵,心头忽地抖了抖,蔚公子,你果真丝毫感觉不到王爷对你的情义吗?
少年犹自不觉,兴高采烈地翻著画,甚至将方晏刚刚带回来的图一并归到书桌上,一张一张对比著赏阅起来。
方晏深深吸了口气,示意红珊暂时回避,自己慢慢走到桌前:“缌缌。。。。。。”
蔚缌回过头:“大哥你瞧,这位小姐长得倒不错,只不知品性如何,这上头写著光禄大夫。。。。。。”
方晏继续唤著:“缌缌。。。。。。”
蔚缌抢口道:“大哥不喜欢吗?再换一张。。。。。。”
方晏的声音渐显清冷:“缌缌,你果真不明白吗?”
蔚缌怔了怔,垂目瞧著手中的女子肖像,缓缓道:“大哥要我明白什麽?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贤王的手微微颤了颤:“见你第一面时,你还是个孩子,自那时起方晏便再不曾想过其他人,这些时日相处以来,我对你是什麽样的心意,缌缌,你果真一点都看不懂?”
蔚缌轻轻一笑,举起手中的画:“大哥,若我说我不懂,那便是谎言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