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拍了拍他的手:“我会速战速决,尽早赶回来!缌缌,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搬到老师府里去住吧!”
蔚缌有些莫名:“为什麽?”
方晏温和地解释:“你与老师相熟,我走了,你留在这里平日定会觉得无聊,去老师府上,至少能和老师说说话,怎麽,你不愿意?”
蔚缌笑笑:“大哥,你知道红珊姐姐不喜欢我,这府里又没有一个真正与我亲近的人,怕我受委屈是吗?”
贤王摇头:“你住在这里,若是谁敢让你委屈半点,大哥定会严厉惩处,只是我不在京中,你一人留住总是不放心,到老师府里,至少有老师照顾你,也可让我安心些。”
少年感动异常,呐呐道:“大哥。。。。。。”直到此时,他方才真正确定方晏对他实是用心到了极点。
方晏仍在问著:“缌缌,你愿意住到老师府里去吗?”
蔚缌反手将方晏的双手合在掌心:“大哥,你要平安回来,我在温公府里等你!”
贤王眉目含笑,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念头,缌缌对自己如此依恋关心,莫不是心中已有情意,只是他年纪小,自己尚不曾发觉!
这念头令他微觉兴奋,眉眼间愈发地柔和了起来。只是想归想,毕竟不能将这想法说出来,沈默著抽出手,取下腰间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这块玉留给你,若是缺钱了不便向老师开口就凭这玉佩到王府来支取!”说著,将玉佩系在少年腰间,抬头笑了笑:“不要弄丢了!”
蔚缌向前靠了靠:“大哥,我曾在书上读过,蜀地奇诡,那处常有异物生长,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方晏呵呵一笑:“我又不去那些荒郊野外,不用担心,接触不到那些毒虫野兽。”
少年叹了口气:“总是觉得不安心,大哥若是不去更好!”
贤王轻笑:“国家兴亡,匹夫尚有责,何况是我?缌缌,你不会是不相信大哥的本事吧?一股小小的悍匪,岂是你大哥的对手?”
蔚缌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大哥的本事我倒是真没见识过!几时也将我带去战场,让我好好瞧一瞧!”
方晏敲了敲桌子:“四海升平,边关安泰,方是百姓之福,我倒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个机会带你去战场。”
蔚缌吐了吐舌头:“我说错啦!”少年人不容易噎著心事,被方晏稍稍一引,这会儿又兴高采烈起来。
方晏瞧著他眉开眼笑的模样,心情轻松了不少,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战务必要尽快结束,否则。。。。。。不仅老师挂念,缌缌也在担心著自己。。。。。。
第四十四章
不出辅国公所料,那二人奸滑如狐,左绍和带著七八名隐卫追了将将半日,仍是被他们七拐八拐地甩脱了。
一切按照温涵之的提议行事,第二日方晏以探望的名义前去挑拨。方恕死後,易扬在宫里另找了一处干净整洁的院子供方曦居住,遵照皇帝的旨意,配了两名又聋又哑的太监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方曦武功既毁,又受祖父之死的刺激,倒也安安份份地住了下来。
贤王过来时,方曦正在用著午膳,抬头看了看方晏,并不作声,闷头继续吃饭。
自方恕死後,方曦换下了红衣服,穿上贤王为他准备的白色素装为祖父带孝,直至今日仍未脱下,衣服上已有斑斑污渍。
方晏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少年低垂著长睫,默默扒著饭,却碰都不碰一下桌上摆著的两盘子炒菜。
贤王暗暗叹息,不管怎麽说,终究只有十六、七岁啊,与缌缌差不多的年纪。。。。。。柔声问道:“怎麽不吃菜?”
方曦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仍是不抬头,低低地回答:“不想吃!”方恕的後事俱是方晏料理,其间常来向少年通报消息,时日一长,方曦对方晏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与做刺客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方晏指了指菜盘子:“不好吃吗?”
方曦摇头:“我被关在这儿,能有的吃便不错了,没什麽好吃不好吃的!”
贤王正色:“你想出去麽?”
少年忽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想!住在这儿有吃有穿,我不想出去了。”
方晏盯著他:“一辈子关在这儿?”
方曦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关在这儿也没什麽不好。。。。。。”
贤王紧接著问:“你父亲何在?”
少年愣了愣:“父王。。。。。。”
方晏观察著他的表情:“原来你并不挂念你的父亲。。。。。。”
方曦截口:“我是很想念父王,可是又有什麽用?你们会放我出去吗?”
贤王微微一笑:“皇兄不放你出去,我放!”
少年脸上掠过一抹喜色,随即恢复平静:“你有什麽目的?”
方晏随便地笑著:“你不过是个傀儡,我能对你有什麽目的?”
方曦冷下脸:“方荀不肯放我出去,你若放了我,不怕你那个兄长处罚你?”
贤王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踱到窗前:“你知不知道,我十二岁的时候父皇便崩殂了,皇兄登基面南称帝。”
少年不为所动:“这与我有什麽关系?”
方晏回头瞧了他一眼,又道:“你的父亲还在人世,你很想念他,而我的父皇英年早逝,连他去世的时候我都未能陪侍在侧。。。。。。”
少年闷下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麽?”
贤王转身走回桌前:“不瞒你说,我有一位义弟,年龄与你相当,天真浪漫,活泼开朗,十六七岁,不应该是此般模样吗?”
“而你却是个例外,你背负著别人强加给你的仇恨,你承担了完全不适应你这个岁数应负的责任,方曦,你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少年轻轻哆嗦了一下:“我是自愿的,不用你来猫哭耗子!”
方晏仿似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算起来,你我同为皇支血脉,我十六岁的时候已不大记得清父皇的模样了。。。。。。不想看到我的弟弟也如我一般亲恩不待!”
少年喃喃道:“弟弟。。。。。。亲恩不待。。。。。。父王。。。。。。”
贤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听你爷爷的话,找到你父亲後带他离开这些纷争俗事,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不要再被人利用了!”
方曦抬起头:“你真要放我走?”
方晏郑重地点点头:“只要你答应我再不与那些叛党搅在一起,我便帮你逃出去。”
少年摇头:“父王还与他们在一起。。。。。。”
方晏皱了眉:“你能说服你的父王吗?”
方曦叹了口气:“父王身体一直不好,经不起折腾了,我只担心。。。。。。”
贤王打断了他的话:“那你还在犹豫什麽?去把你父王救出来,服侍他安享晚年吧!”
方曦咬了咬嘴唇:“你不会是故意放我出去,想用我来引诱郎大哥他们吧?”
方晏跌脚:“若是如此,我何必偷偷放你,让皇兄正大光明放了你岂不是更方便?再说,你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便是放了你,也不定能诱得了那个什麽郎大哥。”
他似是想起了什麽:“不过,据探子呈报,有两人从淄阳赶去彭城,现下又来到了京中,想必是来寻你的!”
少年本已黯淡的眼神倏地升起一道亮光:“两人?是什麽样的两个人?”
方晏沈吟:“说是一老一少,老者头戴斗笠,年少者品貌俊秀,方曦,你认识这两人麽?”
少年脸现激动之色,却摇了摇头:“不认识!”
贤王有些失望:“难道是探子弄错了,这两人并非叛党?”
方曦垂目瞧著手中的竹筷,语气力持平静:“也不一定,钱叔叔招来的兵士奇人我并非全都认识。”
方晏恍然:“原来如此!方曦,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少年不自觉放下了筷子,轻轻点了点头:“还望王爷相助!”他这会儿转了心思,倒也懂得顺水推舟、放低姿态。
贤王不著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要出去得听我的安排!”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了过去:“这是蒙汗药!三更之前把那两个老太监迷昏,我派人来接应你。”
方曦乖乖地收进怀里:“王爷想怎麽做?”
方晏自信地笑著:“你放心,事情我已准备得妥当了,到时你只需听从接头人的安排,不要多问,出宫後仔细著些,连夜离开京城,不要在京里耽搁。”
方曦点头:“我知道,多谢王爷!”
方晏微微一笑,这第一步算是走得顺畅,底下的事单看皇兄怎麽向绍和交待了。
与方荀通过气後,便即告退,因著他这几日要远赴蜀地,皇帝大发慈悲,倒不曾再强行留他陪驾,爽爽快快地放他回府。
方落轿,红珊迎上前来:“王爷,来了许多太医!”
方晏点头,有些忍俊不禁:“轿子抬到轿房去!红珊,我从後门进去,回头你将太医带到我房里来。”
红珊笑著:“蔚公子在王爷房里等著呢!”
贤王怔了怔:“可曾与他说明了,不要到时候漏馅儿。府里的人都得叮嘱好了,不许胡说半个字。”
红珊点点头:“放心吧,蔚公子也算是个机灵人,一说便明白了。除了王爷院子里的,府里知道的人不多,回头便说王爷病重,不许任何人进出。”贤王笑了笑,往後门方向绕了过去。
蔚缌正在房里翻著书本,透过半开的窗洞,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院里头忙活著的几名下人纷纷行礼,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晏进屋,正见少年冲著他挤眉弄眼:“大哥,你怎麽还站在这儿,不躺著吗?”
贤王微笑:“人还没来呢,戏做给谁看?”
蔚缌歪了歪脑袋:“做给我看!说来真是麻烦,让皇帝直接下道旨,派你到另一个地儿去巡视,实则去了蜀地不就得了?”
方晏摇头:“这招不行,朝廷里鬼心眼的人多著呢,若是派出去了,不定便会想到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少年仍是不解:“可是王爷病重,若是有人前来探望怎麽办?”
方晏自行解下外衫:“这好解释,直接推说太医叮嘱需要静养,若遇著两三个不知趣的定要进来,找个身形与我相仿的人睡在床上,我是亲王,我躺著,那些子大臣谁敢跑过来仔细瞧?”
蔚缌叹了口气:“怎麽弄得象做贼似的?”
贤王脱著鞋:“便是这麽做,怕也会引人猜疑。不过,待有人发现不对劲时,我人已在蜀地,京里的消息传过去,那头说不定已经出兵了。”身形顿了顿:“缌缌,今晚四更我便起程。”
少年走到床前:“不是说再过两天吗?怎麽这麽快?”
方晏拉著被子躺好:“事情该安排的都已安排妥当了,这场战终归得打,兵贵神速,早些赶去也可早些解决了。”
蔚缌放下帐钩,坐到床沿边,方晏似乎有些疲惫,微眯著眼拥在被褥中,少年拉住了被沿:“大哥。。。。。。”
方晏睁开眼,眸光温和:“怎麽了?”
蔚缌烦燥地扯了扯被褥:“你早些回来!”
方晏从被子中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胳膊:“你放心,此次去蜀我心里有底,不会出什麽事的!”
蔚缌不语,闷下头,方晏忽然觉得有些情不自禁,忍不住抬手轻轻抚过少年柔嫩的脸庞:“缌缌。。。。。。”
不待蔚缌反应,门外传来红珊的声音:“王爷,宫里派下的太医来了!”
屋内二人相视一笑,蔚缌抓著贤王的手塞进被子里,自己站起身拉好罗帐,走过去打开房门退至一旁:“进来吧!”
红珊领著四五名太医进了房,蔚缌垂下头,默然无语,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心里却觉得有趣得紧。
太医照常规问了几句话,方晏不出声,皆由红珊做答,待问得清楚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医正对著床弯下腰:“王爷,可否让微臣替您把脉?”
方晏仍没有吱声,坐得稳稳当当的蔚缌却开了口,神情有些不悦:“只管把脉便是,王爷病重,如何有力气应你的问话?”
他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倒提醒了旁人,一名太医突地发问:“这位公子前番曾为温国公诊治,医术精妙,难道连公子也治不了王爷的病麽?”
蔚缌愣了愣,暗叫不妙,怎会有人认出自己,硬著头皮回答:“王爷脉相怪异,在下年轻识浅,实是查不出病因。故而请诸位前辈来替王爷好好诊一诊!”暗暗吐舌头,早知会被人认出,当不该留在此处。
须发皆白的老医正自视甚高,瞧著蔚缌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心下不屑,一个小小的孩子能有什麽本事?当下跨上床踏:“微臣要替王爷把脉,失礼了!”
蔚缌怕再有人问些废话,忙不迭上前稍稍掀开罗帐,从被褥里拉出方晏的一只手。
第四十五章
老太医熟络地撸起贤王的衣袖,三指搭在寸脉间,细细诊断,忽尔长须抖了抖,脸上神情又是奇怪又是紧张,凝神复诊,不过片刻,皱纹深褶的额头上汗水淋淋,放开手,举袖擦了把汗,强作镇定,重又再诊,声音变了调:“王爷这病拖了多长时间了?”
蔚缌别过脸:“今日晨时才发现王爷病了。怎麽?很严重吗?”
老太医双手直抖,蓦地起身下了床踏,伏跪在地,连连叩首:“微臣无能,王爷。。。。。。王爷是。。。。。。这是垂危之相啊。。。。。。”
屋子里除了蔚缌与红珊,别的人俱都唬了一跳,蔚缌心里明白定是方晏用真气强行改变了脉相,这太医不明就里,胡乱下定论。
红珊一直跟在方晏身边,帮助主子装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故而也没被太医吓著,不过。。。。。。做戏做全套,眼珠一转,当即悲呼一声:“王爷。。。。。。”扑到床前,哀哀哭泣。
蔚缌垂下头,心里笑得翻天,这主仆俩。。。。。。这出戏真是做给全天下人看了。贤王病危,只要这群太医一出王府大门,不过半个时辰,怕是整个京城便要传遍了。
红珊继续卖力地哭,老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年轻的太医都不敢轻易上前诊视,也有几个持重地靠近把脉,俱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一屋子骇成一团,蔚缌瞧了瞧,这下好了,既不敢离开,也不敢再诊,只这麽大夥儿杵在一起,底下的事可怎麽办啊?
暗地里堆积了一下情绪,抬起脸来,面带戚容:“不知太医院可还有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