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走得再早,也追不上那人的步伐啊,想不到这位蔚公子。。。。。。竟也是个武学高手。。。。。。
梅疏鸿随手抓住一根粗粗的枝桠,掌中忽地用力,“啪嗒”一声枝桠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垂目瞥了瞥,甩落在地上,红衣如火,缓缓走向桂林深处。
第八章
一队人纵马官道,行色匆匆,蔚缌聪明灵巧,方晏虽然面带微笑、神情自若,眉眼间却时不时流露出急急焦虑之色,均被少年看进眼里,暗暗猜测许是京里头出了什麽大事。
午时将过,离彭城还有段距离,若依著方晏往日的性子,必定要奔到彭城才肯停下,如今带著蔚缌三人,念著少年身体。。。。。。昨日胃疾发作了两次。。。。。。方晏倏然勒马,停在一处卉木萋萋的蜿蜒溪边,吩咐众人下马歇脚,待用过干粮再行赶路。
为王爷备下的干粮自然不可能是粗糙之物,易扬解下鞍旁的绸布袋子,拉开细绳瞧了瞧,将袋中食物垫著油纸平铺於地一一报上:“绿豆糕、状元酥。。。。。。”忽然“扑哧”一笑,从里头掏出一包油纸,摊开来,居然是切成小片的一包鸭肉。
方晏也有些忍俊不禁:“疏鸿竟连这个都备著了!”
易扬接口道:“梅公子不愧为京中第一管家,做事果然细心。。。。。。”再瞧瞧,伸手掏出一个小小的暖壶,晃了晃:“壶里定是汤水了!”
方晏随手接过暖壶递给蔚缌:“先喝些暖汤,再吃点心!”
少年轻轻一笑,也不拒绝,大大方方接过暖壶,就著易扬递来的小瓷杯倒了一小杯,一口喝尽,赞道:“真鲜!是鸡汤,一点都不油腻!”
方晏瞧了瞧:“是鸡汤吗?疏鸿知我不喜油腻,熬汤时必先去了油。”
蔚缌接过他递来的状元酥,连吃边问:“疏鸿?是那位穿红衣的公子吗?我怎麽觉著他有些面熟?”
尹氏兄妹随便吃了点点心,听了小主人的话,互视一眼,竹风淡淡道:“当然面熟,那位公子与小少爷您有几分相像!”
少年怔愣:“与我有些相像?”
方晏不欲讨论这个话题,急急岔开:“快吃,一会儿便起程,今晚定要赶到彭城,否则便要露宿野外了!”
蔚缌嘻嘻笑:“露宿野外也不错,我长了这麽大,还不曾搭帐在野外过夜呢!”
方晏温和地瞧著他:“待天气再暖和些,露宿野外倒也无妨,只是现下仍是春日,夜来露宿容易著凉!”
少年瞧见那人柔若春水的眼眸瞥了过来,心头忽地一跳,慌忙掩饰地低下头吃起点心来。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待饮过骏马、用毕午膳,一行人复又重整行容,翻身上马,扬鞭直往彭城而去。
鼓祖治地,九州胜景,时逢苍灵佳季,彭城秀丽华美,一派欣欣向荣、赏心悦目。将将晚膳时分,众人赶到了彭城。
彭城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东襟淮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齐鲁,对於这样的军事重镇,圣朝自然不会放松,自开国来便设了郡,下辖七个县。
圣朝各地太守均由朝廷委派,一般太守任期不会超过十年,凡岁至不惑便不再出任郡州长官。现下彭城的祈太守不过而立,年轻有为,前程无量。
因著回京心切,方晏并不避嫌,直接闯到郡守府上,住进後院。这麽一闹,蔚缌等三人自然也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彭城重镇,圣朝开国至今,总有居心叵测之人对此地虎视眈眈,故而纷乱不断,治安一时成为圣朝的恶瘤,换了几任太守,总不如人意。
方荀登基後,委派湖州太守出任彭城,这位太守本是文举出身,高中探花後被先帝派往一个小小的县衙当了名微不足道的县令,谁也不曾料到,新帝即位,这位小县令居然连蹦数级,直接跳到了太守之位,调往湖州。
说来,这位祈太守颇有些手段,不仅治得县城,出任湖州太守後,因湖州常有水患,太守首要任务便是修堤筑坝。以往各任太守虽有动作,然效果不大,独年纪轻轻的祈氏带著侍仆在堤坝转了一个月,回头开始重新修筑,自大堤建成,在他任期内,湖州大水再不曾造成灾害。
新帝正式掌权後,一纸诏书将祈氏从湖州调至彭城,似乎存心为难於他一般,总是刚做出些成绩便立刻动身道别。当地的老百姓依依不舍,自发请上万言书恳请朝廷收回成令,可惜方荀一概不曾理会。
祈氏来到彭城後磨难重重,三番五次遭人袭击,也不知是他本人武艺高强,还是身边自有高手保护,袭击者总是莫名死亡,到後来再无人敢近其身,祈氏照样颁施号令,整顿吏治。
前後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在祈氏高明的手腕下,彭城渐趋稳定,百姓安居,市集也愈发繁荣。方晏记得,皇帝有一次听了彭城上来的奏报,赞叹道:“这个探花果然有的是办法!”
这麽一个人,在大家的心目中,定是须发皆张的英雄豪杰,谁知碰了面,除去方晏曾见过祈氏,其他人俱都目瞪口呆。彭城太守面白无须,鼻梁挺直,眉若修柳,眸明唇红,一副书生样,半点看不出豪杰之相。
祈太守彬彬有礼地向贤王请安,方晏客气道:“因急赶行程,不耐宿栈,故而打扰府上,还望祈大人见谅!”
祈氏微笑道:“王爷在此落脚歇息乃是微臣的荣幸!”
贤王清咳一声:“你这几年在彭城功绩卓著,皇兄大为赞叹!陛下的意思,待再过个几年,彭城安定了,欲将你调到京城去!”
祈太守不卑不亢:“臣当年殿试,有幸一睹先帝风采,曾对先帝请命,平生志愿不过为一郡之守罢了!”
方晏摇头道:“一方百姓得了安稳固然是好,耐何天下多广,怎不曾看到众生碌碌?有志有才者苟於一隅,如何是国家之福?祈太守可治一县,继而平一郡,久而久之,积累的才干经验便是国之启录!你纵没有高就之心,然陛下却不愿屈了人才!”
祈氏垂头不语,方晏知他有些心动,也不再多说什麽,只吩咐著易扬随太守府下人安排一行人的住宿事宜。
祈太守善体人意,知道贤王奔波了一天,这时候已有些疲了,亲自将贤王安排到後庭一处精致的小院歇下,自言要安排今晚王爷的膳食就此告退。
易扬照顾贤王净面更衣,感慨道:“想不到这位祈太守竟是个文弱书生!”
方晏瞥了他一眼:“你怎知他定是文弱书生?”
大护卫振振有词:“他下盘虚浮,走路迟沈,与普通人无异!”
贤王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幼时学艺曾听史将军提及,有些人功力深厚,可敛精蓄於内,外人瞧著与普通人并没什麽两样。据说,前太子太傅便是此中高手!”
易扬叹了口气:“可惜幼年顽皮无知,竟不曾向蔚太傅请教两招!”
方晏笑骂:“那时你才几岁?便是请教了,蔚太傅哪肯教你这种小毛头?说来奇怪得紧,蔚太傅这等功力,怎会突然离世?”
大护卫不在意地道:“当年宫里知情的人俱都不在了,谁说得清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贤王皱了皱眉头,蔚绾的过世十分离奇,这倒罢了,蔚绾过世後半年,父皇重病缠身,不久也匆匆归天,这里头怕是有什麽隐情。。。。。。罢罢罢,管他什麽隐情,都已经过去这麽多年了,还多想些什麽呢?
易扬绞著帕子,突然又道:“属下瞧著这位太守有些奇怪!”
方晏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袖:“奇怪什麽?”
大护卫正色道:“属下看他虽然强颜欢笑,却总有份郁郁不欢的神色!”
贤王“扑哧”笑出声来:“易护卫,你什麽时候练就了火眼晶晶,连人家不开心都瞧出来了!”
易扬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随口说说,王爷若觉得没有那便没有,想必是属下多虑了!”
贤王点头道:“不管他有什麽不高兴的事,我们只管瞧著他开心的一面,说不得是人家不愿意让外人知晓的私事!”易扬连连称是。
当晚,太守府安排了丰盛的晚膳招待贤王一行人,祈太守与白日大有不同,欢笑晏晏,话语多了不少。方晏倒也罢了,易扬却总觉有异,隔了几个时辰,这人的性子怎地似乎变了个样,真正奇怪之至!
蔚缌只管吃饭,不太注意身外之事,与尹氏兄妹自顾自地吃得开心,太守前後性格大变对他来说并没有什麽确切的概念。
饭罢,方晏送蔚缌回房,少年突然冒出一句话:“白日里不曾得空问得大哥,原来大哥竟是贤王啊!”
方晏呆了呆,蓦然想起身份之事尚不曾来得及向少年解释,心下有些忐忑:“蔚公子。。。。。。”
少年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快,反而欢欢喜喜地瞧向他:“大哥有话要和我说吗?”
方晏有些不知道如何措辞:“你。。。。。。你不怪我一直隐瞒,今日才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吗?”
蔚缌开心地笑著:“就这点儿事我何必怪你?你我昨日方才初识,总不能一见面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啊?再说。。。。。。”他扮了个鬼脸:“大哥也没有问过我的身世啊,便是现下我已经知道大哥是贤王了,大哥仍没有问过我究竟是谁家的後人?何况大哥对我这个初识之人关心备至,可见贤王确如传言一般,礼贤下士,温和有道,小弟能结识大哥,开心都来不及呢,何生怨责之心!”
方晏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忍不住拉住少年纤细的手:“缌缌。。。。。。”
尹竹风看不过眼,重重咳嗽:“小少爷,赶了一天的路,该歇息了!”
蔚缌并没有抽出方晏抓住自己的手,眼光柔柔地瞧向贤王俊朗的面庞:“大哥,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吧!”
第九章
方晏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放开蔚缌的手,眼睁睁看著少年带了尹氏兄妹进屋歇下,方才示意易扬,二人回到自己暂时居住的院内。
梅疏鸿不在身边,易扬伺候著方晏洗漱歇息,待等贤王闭上双眼,大护卫掩好蚊帐,轻手轻脚地自己收拾收拾,睡在外室的床榻上。
夜阑人静,更鼓声声入耳,易扬睁著眼斜斜望见一洞月光如洗,浑然洒落,照著屋内清幽得仿似广寒空庭。春夜微寒,实在睡不著,索性披衣起身,到内室瞧了瞧熟睡中的贤王薄唇轻勾,暗自默念:不知道陛下此时可曾歇下?
九重深殿内,烛火摇曳,明黄身影端坐如松,手执朱笔,微紧著眉,不时圈圈点点,宫人太监侍立在旁,一个个面带困意。
门帘轻动,一名华衣盛妆的女官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陛下,贵妃娘娘在殿外候召!”
案前人缓缓抬起头来,语调平稳:“这麽晚了,她来做什麽。。。。。。让她进来吧!”
女官低著头退出去,额尔,环佩丁冬声脆亮地响了起来,贵妃华氏仪容端肃、身姿曼妙、莲步亭亭缓缓行入殿内。
方荀放下笔,眼神温和,待得华贵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方才淡淡问道:“夜寒露重,爱妃怎不早些歇息,却到这儿来了?”
华妃垂下眼睫,精致的妆容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陛下仍在操劳国事,臣妾放心不下,故而前来探望,还请陛下早些歇息,保重龙体为要!”回身从贴身女官手中接过一个细瓷映花碗,亲自捧了来到案前,略带羞涩:“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陛下请尝一尝,可还入得口?”
方荀笑了起来:“爱妃亲手做的若仍入不得口,还有什麽可入得口的?”提了汤匙微尝一口,点头道:“不错,甜而不腻、滑润甘香,好手艺!”
贵妃甜甜地笑:“陛下喜欢,臣妾无与荣焉!”华氏生得端丽,这一笑恰如牡丹吐蕊、芍药化芳,一时间殿内竟是亮堂了几分。
可惜皇帝没什麽心思欣赏贵妃的美丽,吃了几口放下小碗,重又提起朱笔,话语倒是十分地暖心:“朕还有些奏折要看,爱妃日来辛苦,早些歇息为好!”
话说到这当口儿,贵妃也没什麽好的主意再挨下去了,又怕太过纠缠引得皇帝不耐,暗暗懊恼一阵,无奈只得行礼退出帝王寝宫,自行回殿。
方荀执笔沈吟半晌,忽地开了腔:“都下去吧,朕若有事再唤尔等!记住,若还有人来,不管是谁,只说朕已歇下了。”
宫女太监不敢违逆,纷纷施礼退出寝殿,闭了殿门,一拨子人留在殿外候著。
风过窗框发出“嘎嘎”的响声,皇帝微微一笑,起身来到窗前,开了窗,沈声低喝:“进来吧!”
影随声动,一名黑衣劲装者立时翻入殿内,单膝著地:“陛下!”
方荀摆摆手:“起来吧,可是金陵有信来京?”
黑衣人似是不敢抬头:“易大人传了讯,贤王已起程回京,不过。。。。。。”
方荀眼神轻闪:“不过什麽?”
黑衣人稍稍停顿,复又开口道:“此番回京,贤王带回三名初次相识之人,易大人也不清楚这三人究竟是何来历!”
皇帝皱了皱眉头:“晏弟为人谨慎,这关头怎会任由不熟悉的人随在身旁?也罢,待回京後自有分晓!只是你今日怎会挨到此时才来报讯?”
黑衣人闷著头:“今日信鸽来得迟了,属下直到三更时才接著信条!”
方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贤王身体可曾大好?”
黑衣人忙不迭回话:“易大人说,贤王体健神明,身体是大好了,陛下不用挂心!”
皇帝轻轻地笑:“朕现下已不挂怀了。太妃那边可有什麽动作?”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太妃今日曾与贵妃有所接触,但不知究竟说了些什麽!”
方荀淡淡道:“朕已知道了,华妃方才送了碗银耳莲子羹来。”微微叹息:“朕这个老婆对娘家果然忠心得很哪,这毒下得一日烈过一日,只待朕一点一点地中毒身亡了!”
黑衣人骇然:“陛下。。。。。。”顾不得失礼,跳起身便待抓住皇帝的手腕:“陛下可是吃了那羹?”
皇帝拍开他的手:“吃了又如何,不是早已配了解药吗?要引鱼上钩,不下点本钱怎麽行?只可惜。。。。。。”负手踱了两步,眼神深暗:“母後死得糊涂啊。。。。。。晏弟还不知道此事,但愿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黑衣人抖著声音:“陛下。。。。。。”
方荀回眸笑得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