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侍卫全都吃了一惊,主子这副模样倒像是真了重病,先前回话的年轻人忍不住起身上前一步:“王爷。。。。。。”
方晏好不容易松过了这口气,吃力地摆摆手:“没事。。。。。。”这一疼让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努力使心情平复下来,缓缓开口问道:“这东西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子枚微微弯腰:“昨日属下遵从王爷的吩咐到华府查探,刚巧见着那儒生在黄绸上涂涂写写,写完一副再换一副,属下觉得奇怪,夜里潜进去偷了一副黄绸,正想今日呈给王爷。”
方晏忍不住咬牙切齿:“御用之物竟拿来练字,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红珊小声劝道:“王爷息怒!王爷。。。。。。”
方晏摇摇头,身体斜斜靠在床栏边,闭目缓了缓情绪,睁开眼吩咐道:“这个儒生留不得,本王也不欲杀人。子枚,你再去一趟华府,把人给我带出来,哪只手会写字便砍了他哪只手,总得让他这辈子再也写不得字了。另外。。。。。。给他五百两黄金,把他送出京去,让他走得越远越好。”
红珊闷下头,王爷倒底心善,留了那人一条性命,可惜这儒生恁地无辜,只为了一点微末的技艺却连手都保不住了。
子枚恭声应诺,不放心地看着方晏:“王爷似乎身体不妥,还需多多保重为是。”
方晏点点头:“难怪皇兄召我早朝,怕是母妃做的这些勾当他全都知晓了。子枚,你将宫里的人手重新布置一番,无论如何。。。。。。总要保住母妃的性命啊!”
最后一句话带着深重的黯然与无奈,听得屋内四人心头俱都揪起,这么多年来,王爷忍气吞声,明里暗里打压自己母亲嚣张的气焰,扶持君王,可惜偏偏摊了个不知事的母亲,不掀点儿风浪出来总不罢手,皇帝是不是看在眼里谁都摸不清,若是皇帝不知倒也罢了,可从皇帝身边诸如易杨、黄需等人的反应来看,皇帝不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上次贵妃之事是皇帝手下留情了,此番妄图伪造先帝遗旨,这等罪过,皇帝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贤王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红珊看在眼里又是气恼又是担心,王爷现下的身体太不寻常,太妃若一直如此胡闹下去,王爷怎么能够静心休养?
重新添了新茶,红珊双手奉上:“王爷。。。。。。
方晏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一般,勉强挥挥手:“好了,辛苦你们了,下去吧!华府那边继续派人盯着,宫里也别松懈,皇兄忍了这么多年,此番。。。。。。怕是要动手了。。。。。。”他的声音微显低沉,语气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似乎对将会发生什么事也是完全没有了把握。
三人互相望望,垂头行礼退出,方晏本是睁着眼睛,待看着那三人走出院门,蓦然闭上双眸,一只手抚上腹部。
红珊吓了一跳:“王爷,您觉得怎么样?奴婢去找蔚公子。”
方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替我把软甲脱下来。”
红珊暗暗自责,怎么忘了这事!扶着主子坐直身体,小心地脱下金丝软甲,那肚子似是有弹性一般,一下子隆显了出来,方晏身体往后一仰,正正倒在床上。
红珊看他瞬间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焦急万分,替他脱了棉靴,服侍他躺平,盖上锦被,取了手帕擦拭他额上层层汗水:“王爷,你且歇歇,奴婢这就去找蔚公子。”
方晏吃力地拉住红珊的衣袖:“今日这事不要告诉缌缌。”
红珊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之色,却仍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奴婢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与蔚公子知晓。”
方晏放下心来,缓缓点头:“你去吧!”闭上眼默默忍受突然失去束缚后腹部传来的阵阵抽痛,渐渐地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待红珊带着蔚缌风急火燎地赶回来,正见方晏微侧着身体,鼻息沉沉,只一会儿时间便已睡得深了。
蔚缌一脸的担忧,拉出方晏的一只手细细诊脉,红珊提心吊胆地站在他身后,暗暗念着阿弥佗佛,可千万别伤了王爷和肚子里的小世子啊!
少年将爱人的手放进被窝里,默默站起走到书案边,取纸笔写了几行字交给红珊:“突然束腹令胎息有些不稳,不要紧!你照这方子熬药,待大哥醒了让他喝了便可。”
红珊仍是不放心:“当真不要紧吗?”
蔚缌嘴角含着一抹苦笑:“我是孩子的父亲,会随便乱说吗?你放心,胎儿很好,王爷只是一贯地气血不足,没有大碍。”
红珊松了口气:“这就好,刚才看王爷的气色,奴婢真是吓坏了。”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或许以后姐姐在大哥身边的时间比我多,还要有劳姐姐多多照顾他。”转头望了望床上熟睡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劝劝他,不要再束腹了。。。。。。”
红珊心头一酸,少年的话她居然是听懂了,瞧方晏方才的言语行为,应是对蔚缌存下了戒心,只怕往后事情越多,王爷把少年撵走的次数也会越来越频繁。。。。。。可是,王爷倒底是怎么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如今的蔚公子,哪一点让他不满意了?
第三十四章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淡淡银辉洒落屋中,方晏早已睡熟了,只余蔚缌呆呆地坐在床边,了无睡意。
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掠过床上人苍白的脸庞,心里的担忧一层一层泛涌上来,连绵不绝。
自束腹后,方晏便显得易常地困乏,晚膳吃得也不多,整个人恹恹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旦躺下便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偶尔蔚缌轻声问他几句话,也是爱理不理,兴趣缺缺。
床上人动了动,若有若无地轻轻哼了一声,蔚缌感觉到手下起了粘腻的湿意,知道又盗汗了,不由皱起眉头。
起身取来脸盆,从水壶中倒出热水,这半年来都是他亲自照顾方晏,这一类洗脸擦身的活干得还挺顺手。
绞了帕子擦净方晏脸上的汗水,手伸进被窝里,不出所料又是一身的潮湿,蔚缌翻来一套干净柔软的内衣,掀开锦被,小心地脱去方晏身上的衣服,用热水抹一遍身子,才半托着将衣服替他换上。
这么一折腾,方晏模模糊糊地醒了:“缌缌。。。。。。”
少年顿觉懊恼:“是我手脚太笨,又把你吵醒了。”
贤王微微一笑:“你怎么还不睡?”
蔚缌将绣被重新替他盖好,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水盆里,方才笑道:“看你出了一身汗,幸好没睡,否则谁来帮你换衣服?”
方晏撑着双臂想要坐起,蔚缌连忙扶住他的身体:“起来做什么?”
方晏皱皱眉:“饿了。”
蔚缌呵呵一笑:“谁让你晚膳不好好吃呢?幸好备着点心。”他转身走到桌边,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暖盒返回坐在床头。
打开暖盒,里面放的是精致的桂花糕,暖盒并不大,却端端正正摆了十块,切得方方的小糕散发出浓浓的香味,诱得人胃口大开。
方晏拈起一块放进嘴里,想了想,又取了一块送到蔚缌唇边:“一起吃。”
少年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就好。”
方晏笑笑也不勉强,径自吃了起来,蔚缌倒杯水递给他,或许是真的饿了,一暖盒桂花糕很快吃完。
蔚缌将空盒子和水杯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柔声问道:“还饿吗?”
方晏摇摇头,依着少年的扶持重新躺下:“缌缌,夜深了,快睡吧!”
蔚缌展颜轻笑,脱鞋上了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先是沉默,隔半晌方晏拉住蔚缌的手:“缌缌。。。。。。”
少年抱紧他的身体:“想说什么?”
方晏似乎带了几分疑虑:“我是不是有些变了?”
“没有变!”
贤王摇头:“不是。。。。。。我好像变了许多,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焦燥不安,有时还会莫名地烦心,甚至疑神疑鬼。。。。。。”
少年将脸贴在他耳边:“大哥,别瞎想,过段时间等宝宝生出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方晏背转身,低低叹息:“但愿如此。。。。。。”
蔚缌拍拍他的肩膀:“睡吧,明日你还要早朝呢。大哥。。。。。。”犹豫了一下仍然开口:“能不能找个理由不去早朝?”
方晏断然拒绝:“不行,君意不可违,皇兄或许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顿了顿又道:“你不要太担心,皇兄与我一起长大,不会对我怎样。”
少年沉默半晌,额尔缓缓道:“睡吧!”
方晏不再说话,只将身体向后缩了缩,紧贴蔚缌温暖的胸膛,感觉到身后人体贴地拢了过来,不由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蔚缌完全没有睡着,方晏醒来时已将五更,窗外仍是黑乎乎的,屋内烛火早已点燃,红珊托着朝服站在一旁,蔚缌衣冠整洁,正微微含笑地望着他:“醒了?”
方晏点点头,就着少年的扶持起身着衣,本待穿上外袍,却见贤王皱了皱眉:“软甲呢?”
蔚缌脸色一变:“大哥。。。。。。”
方晏摆手:“取软甲替我穿上。”
红珊瞧瞧霎时僵住的少年,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王爷此番重入金殿,挺着个大肚子岂不徒惹闲话?可蔚公子所虑也并非没有道理,一直把肚子束紧,便是王爷能忍得了,腹中的胎儿岂会不受伤害?
金丝软甲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出灿灿光芒,蔚缌看着那闪亮亮的东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难道从今往后大哥日日都要穿这衣服上朝?我们的孩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蔚缌抢过了红珊手中的软甲:“大哥,别穿,我求你,不要穿这件衣服。”
方晏脸一沈:“拿来。”
少年发白的指节紧紧收住,眼神近乎于哀求:“大哥,不要穿好不好?”
红珊蓦然别过脸去,从来没有见过蔚缌露出这样的表情,以往的少年精力充沛、活泼开朗,特别是贤王怀孕的半年来,蔚缌跟前跟后,终日笑眯眯乐呵呵,便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看到他也会不由自主轻松起来。
可是现下的表情,哀恳的、怜惜的混合着无法言喻的担忧,红珊忍不住望向方晏,险些脱口而出请主子答应蔚缌的恳求。
可惜,不为所动的人是方晏,到这会儿脸色已经冷厉了下来:“缌缌,把衣服给我。”
少年退后一步:“大哥,不要伤害孩子。”
红珊叹了口气,蔚公子到底年幼,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存心要惹王爷生气吗?
果然,方晏倏地勃然大怒:“你居然说我伤害孩子?蔚缌,孩子在我身体里,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会故意伤害他吗?”
蔚缌愣了愣,旋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上前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我。。。。。。我说错了,大哥。。。。。。”
方晏冷冷地伸出手:“拿来。”
红珊觉得天都要变了,从何时起,王爷居然完全转了性子?这副神态,再也想不到,主子竟有一日会用这副神态来对待蔚公子!
蔚缌手足无措:“大哥,你别生气。。。。。。”慌乱中金丝软甲已被方晏劈手夺下,少年怔怔地瞧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晏也不理睬他,自顾自穿上软甲,在红珊的服侍下套好朝服,望望窗外天色已显灰蒙,随口吩咐道:“不早了,我得走了。缌缌,你好好呆在府里等我,不要乱跑。”
少年看着他状似平坦的腰身缠上了玉带,不知为何,竟似乎听到了他肚子里胎儿的哭泣声,宝宝。。。。。。
方晏见他没有回应,不由皱起了眉:“缌缌,你在听我说话吗?”
蔚缌蓦然回过神,连连答诺:“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贤王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少年身前,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别担心,我很快便回来了。”
蔚缌苦笑:“我送你到府门口。”
方晏摇头:“不用,有红珊跟着便行,你昨晚没睡好吧?再去休息一会儿。”
少年垂下眼眸:“好。。。。。。”
贤王见他很是听话,不由微微一笑,带着红珊转身出了房门。
蔚缌不想再惹他生气,果然只倚着门目送方晏离开,待两人拐弯不见了身影,方才慢慢走到桌前坐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找小墨,得多配些好的安胎药才行。
画栋连云,朱楼映日。当半年不曾入宫的方晏重又跨进皇宫的大门时,不由心生感慨。自小长大的地方,以前常来常往也不曾仔细瞧过,蓦然半年不至,但觉金瓦玉壁,无处不美,无处不奇。
一众文武官员看到久未得见的贤王,莫不甚觉惊讶,上前行礼时,真心询问者有之,旁敲侧击者有之,方晏俱都微笑着一一回应。
待众人全都散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才施施然走过来,冲着贤王深深一揖:“王爷,好久不见。”
方晏抢手拉住那人的衣袖:“彤华,你怎会在此?”
萧公子一贯地温润文雅:“陛下嘱我日日来此旁听,可惜我到这儿旁听了三个多月了,今日才瞧见王爷。听陛下说,王爷身有不适,不知现下可否安泰?”
方晏心下一跳,勉强笑道:“劳你牵挂,已大好了。”
萧彤华叹了口气:“我本想到王府探望,可一直不曾得空,还望王爷见谅。”
方晏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病,休养了半年了。彤华,看来皇兄有心栽培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哪!”
萧公子微笑道:“但愿彤华不要让陛下失望才好。”
贤王失笑:“以你的才学,若是皇兄还不满意,我定会为你鸣不平。”
萧彤华微垂双眸,低低地说道:“才学好不定做官便能做好,这里面的学问比那些八股诗词难得多了。”
方晏凝目注视着他,半晌叹道:“你既有心入仕,便要做好这种准备。”
萧公子含笑点头:“这话陛下已经对我说过了,你不要替我担心,萧彤华不笨。”
方晏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在世时常夸你聪颖灵慧,若说你笨,我们这些人岂不全成了傻子?”
萧彤华呵呵笑道:“王爷说这话,真是折煞彤华了。”
方晏皱眉:“半年不见,你对我可是生疏了许多。”
萧公子正欲再言,却听一声尖厉的呼喝震耳地响起:“陛下驾到。”
原本乱纷纷的大殿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