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抖著声音:“陛下。。。。。。”
方荀回眸笑得温和:“绍和,你总是慌慌张张的!这点儿毒还难不倒朕,她想尽快毒死朕怕是要失算了,以朕的功力,便是全服了也能撑个三五年!待过段日子,毒性慢慢会显出来,且让她开心一阵子吧!淄阳那头有什麽最新的消息吗?”
黑衣人姓左,名绍和,本是右相府上食客之子,自幼跟随易扬习武学文,易扬入宫陪读,左绍和做为侍仆随之入宫结识了两位皇子。待方荀登基,易扬受封为一品带刀护卫,这位左公子却自愿藏在暗处,组成皇朝隐卫,既负责保护方荀的安全,也负责随时监察宫内宫外的情况。隐卫多是精挑细选,甚至不惜从民间网罗人才,发展得很快,上至京城皇宫内院,下至州府各县俱有隐卫暗中监视著。
左绍和听了皇帝的问话,修长的剑眉紧紧蹙成一团:“这几日倒不曾有什麽动作!陛下,这毒总是留在体内,对身体必有害处。。。。。。”
方荀打断了他的话:“若是这时候解了,朕还怎麽做戏,要朕硬生生装病,那可不在行!太妃那边不能松懈,淄阳那头更不能麻痹,朕觉得没消息怕不是什麽好事,你吩咐那头的人,一刻都不能放松!”
左绍和只是忧心:“陛下请放心,属下省得!只是这毒。。。。。。”
皇帝突然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朕有些困了!”
左绍和无奈地叹了口气:“属下伺候陛下歇息!”
方荀嘿嘿一笑,指指窗外:“多谢你的好意!朕用你可不是让你伺候朕生活起居的,快走吧!”
隐卫头领忽然抬起头,冲著皇帝深深地、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咬咬牙,飘身闪出窗外。
方荀被左绍和临走的那一眼瞧得有些心悸,这家夥,又较真了!随手扶了扶脑袋,那女人今日这剂下得够狠,份量想是放了双倍,头都晕了!还好,晏弟总算要回来了。。。。。。
抬起头,无意中瞥见墙上挂著的一副肖像,皇帝慢慢走上前,手指轻轻抚上画中人明丽的面庞,喃喃道:“朕锁在深宫之中,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珠帘卷,清云淡,夜静梦无常。
深更半夜,方晏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静静地闭眼躺著,想起方才梦中似又回到数年前那个欢腾的夜晚,与皇兄偷偷溜出了皇宫,热闹的集市上一个活泼美丽的小孩。。。。。。不禁微微一笑,那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忽地心下一凛,皇兄怕也一直惦记著他吧!寝宫中的那副画。。。。。。头疼地握了握拳,将缌缌带回京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
心思一上来便有些睡不著了,方晏顺手取了床头的衣物随随便便披了披下床,走到桌前,自行斟了杯微暖的茶水饮了几口,便见易扬走了进来:“王爷渴了怎不唤我?”
贤王微微一笑,若春风拂柳:“你真是警醒!”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皱起了眉头:“没有歇息吗?”
易扬不在意地笑了笑:“睡不著!”
方晏抿了抿杯口:“不用如此烦心,这地儿想来不该出什麽事!我只是有些口渴,喝了水便再去睡,你也歇著去吧!”
大护卫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颜色:“属下只是不习惯早睡罢了,这当口陛下必定还不曾歇息!”
方晏叹了口气:“皇兄勤於国政确是好事,只是苦了你们,陪著他辛劳!”
易扬不想谈这个话题,急急忙忙催促:“明日还要赶路,王爷别再耽搁了,再去睡一会子,时辰还早著呢!”
方晏不理他,施施然落座,闲适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易扬,过来坐!”
大护卫皱眉:“王爷。。。。。。”
方晏截住他的话:“过来陪我说说话吧,刚醒的怎麽睡得著,过来坐坐!”
易扬无奈地撇了撇嘴,自觉地想起对方是王爷,也算是自己的主子,违逆他的命令可不大好。。。。。。只得走过去侧著身子坐下。
方晏转著手中的瓷杯:“易扬,此番我出来时日长了,朝中可曾发生什麽事?”
易扬摇头:“除却淄阳突然冒出个小王爷,别的并没有什麽大事!”
贤王垂目望著杯中水映著斜月一角,淡淡道:“那宫内可曾发生什麽事?比如说,可有人对皇兄心怀不轨?”
大护卫骇了一跳:“王爷,您说什麽?”
方晏蹙起眉,神情有些苦恼:“不瞒你说,我总觉太後死得蹊跷!便是染了风寒,也不会突然登仙啊?”
易扬心头暗暗盘算,面上神色平静:“王爷多心了,太医的诊断不会有错,陛下也是这麽认为的!”
贤王轻轻叹息,转移了话题:“今日可曾与京中联系,淄阳那头有动静吗?”
大护卫摇头:“京中不曾有讯息传来,想来淄阳那头暂无动作!”
方晏怔了怔:“你快马加鞭赶至金陵,少说也要半个月,难道半个月来淄阳那头全无动作?”
易扬也觉得有些奇怪:“确实不曾有消息传来,难道是绍和的人放松了警惕?”
贤王脸色渐显沈肃:“这不是什麽好状况,明日你再飞鸽传书一封,问个清楚!”
易扬点头:“属下知道,也许。。。。。。”话音未落,却见贤王冲他使了个眼色,手掌轻拍椅背,身影微晃,已跃出了窗外。
易大护卫这时候也听到了些许动静,心下一跳,拔剑在手,旋即冲了出去。
第十章
易扬冲到外头庭院,便见方晏与一名黑衣人对峙而立,易扬眼尖,已发觉墙头人影憧憧,想来潜入府内的贼人不在少数。
黑衣人黑巾蒙面,浑身上下乌七麻黑,看不清面目,并不主动进攻,只静静立著。
蟾光泠泠,方晏俊美的脸庞沈肃凝重,他的武功套数善於以静制动,对方若是进攻,反而对他有利。等了半晌,仍不见黑衣人出手,贤王心里疑惑不已,眼前这名对手难道清楚自己的武功路数?
易扬眼神轻闪,他对方氏兄弟的武功根底知之甚多,方晏因自幼身体不够健朗,练功时走的路数与其兄完全相反,主练守、避、逃三法,此时这种对峙的状况。。。。。。看来这个夜闯太守府後院的黑衣人对方晏的武功必定是有所了解。
大护卫眼观八方,贤王那头只要双方不动暂无危险,怕只怕墙头上的那些人惊了王爷心神,敛敛眉,探手入怀摸出一样物事,忽地扬了扬,“吱”地一声一朵烟花飞上高处,照亮半片天空。
烟花示警是宫庭侍卫相互联系时所用的办法,贤王府内的锦衣侍卫均是由宫内挑选而出,烟花甫一升空,便听见急乱的脚步声传来,住在别院的护卫们俱都赶了过来。
黑衣人皱眉,知道今夜的行动终归失败了,想不到这个细皮嫩肉的王爷如此警觉,自己一进院便惊动了他。
长啸一声待欲冲出院去,甫动身形,一柄长剑闪著寒光迎面刺来,黑衣人忙不迭挡拦,抬目望向前,方晏笑意冷冷:“你确实懂得本王的武功路数,不过你却不知道,只要你有了动作本王的剑便能拔出!”“唰”地一声刺出第二剑,继续道:“并非定要受到攻击才能出剑!”
方晏的拔剑促使墙头上半趴著的一群人纷纷呼喝著想要跳下墙来,易扬扬声大喊:“拿下这些贼人!”
墙头上顿时多了双倍的人,风声、刀砍声、剑劈声,“砰砰啪啪”响得杂乱,伴著惨叫、尖啸,好端端的太守府後院顿时乱成一片,月光愈发朦胧,似是不堪忍受下界的繁杂争斗,索性拉来一片云半遮了流华。
黑衣人身手不凡,可惜失了先机,处处受制,再加上方晏的打法以轻缓、小巧为主,擅於四两拨千斤之术,黑衣人空有浑厚的功力,却苦於打不到实处,眼见著贤王便在眼前,一出手对面修长的身影晃了晃便到了自己背後。
如此打了几十回合,墙头上带来的下手俱都被锦衣侍卫拿下,黑衣人有些心浮气燥,猛攻几招待欲逼退方晏趁机脱身。
贤王小巧的功夫十分到位,脚下轻点,浮光掠影闪过攻击,长剑指向黑衣人背心,冷然道:“你太心急了!”瞬间制敌。
黑衣人凉凉地感觉到冰冷的锋刃抵在了後心处,知道这场打斗自己是彻底输了,长叹一声,猛地一掌拍向自己的头部,竟是想自杀了事。
方晏眼神蓦然沈凝,眼见著白皙的手掌堪堪将要到达头顶,长剑上挑,剑气释放而出,黑衣人但觉掌心透凉,不由自主缩回了手,长剑抵在了脖子上。
贤王似笑非笑:“想自杀,没那麽容易!易扬,带他回屋,本王要好好瞧瞧,究竟是谁竟敢夜袭本王。”
一名锦衣侍卫恭恭敬敬地请示:“王爷,这些贼人如何处置?”他指的是从墙头抓下来的一群人。
方晏皱了皱眉头:“你看著办吧!明日还要赶路,带著这麽多人总是不方便!”
锦衣侍卫跟随贤王多年,对这位王爷的脾气秉性颇多了解,听了这话,便知王爷恼恨贼人半夜偷袭,故而不愿再留活口!行了礼,带著一干侍卫们押著擒下的人离开了院子,准备找个地方把这些人逐一处理干净。
方晏将黑衣人交给易扬看管,自己却出了院,往左侧蔚缌三人所住之处走去,不知道缌缌那处可曾受人骚扰。
蔚缌居处静悄悄的,半点烛火都不曾瞧见,想是屋中人睡得深沈,并不曾发觉外头的打斗喧嚣。
方晏静静地立了片刻,清幽迷茫的月光下,贤王俊秀的脸庞神色很是古怪,似有几分了然,又似带了几分哀伤,额尔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缓缓回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脚步迟沈。
贤王走後不久,屋内传来轻悄的人语:“小少爷,你倒是沈得住气,不闻不问!”
少年的声音清晰可闻:“便是打翻了与我有什麽干系?他既是个王爷,难道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
尹竹风叹了口气:“他对你倒是上心,这会儿还记挂著来瞧瞧!”
少年似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笑道:“这点儿事哪说得上上心?皇家的人心思难测,谁知道他心里头究竟是怎麽想的?风叔叔,不说他了,再睡会儿吧,困死了!”
屋内静默下去,似有人声轻叹,稍顷归於沈寂。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贤王回到自己居处,缓缓进了屋,便见到易扬木桩子般立於门边,脚下黑衣人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想是被大护卫点了穴。
方晏轻声问道:“是什麽人?”
易扬脸色莫名,隔了片刻方才回话:“是祈太守!”
贤王微微怔愣,蓦地轻笑出声:“这倒有趣了,居然是他!”
大护卫十分困惑:“属下方才问不出什麽原由来,王爷可要亲自审问?”方晏点点头,坐在外室的太师椅上,顺脚踢开黑衣人的昏穴。
黑衣人迷迷糊糊清醒了过来,头脑沈涩,好不容易看清了正坐面前的人,眼瞳蓦地收缩。
方晏客气地打招呼:“祈大人!”
“祈太守”这才意识到脸上的面巾罩子已被揭开,恨恨地瞪向贤王:“方晏,本座既然落到了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方晏接过易扬递上的茶水,微抿一口,杯盖碰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是朝廷命官,遵照国制,本王是不能杀你的!本王只是不明白,你若是想要加害本王,可以用更好的办法,比如这杯子,如果在杯子上洒点儿毒,这事情不就成了,何苦还要劳你半夜三更翻墙动刀?”
“祈太守”气得翻白眼:“方晏,本座行事不周被你察觉,是本座技不如人,本座甘愿认输!只你却不可污辱本座,放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本座不屑为之!”
方晏呆了呆,忽然“噗嗤”一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咳著大笑:“咳。。。。。。本王竟不知祈大人居然是这麽可笑的人。。。。。。咳咳。。。。。。放毒是下三滥的手段,半夜三更翻人墙头难道便是正人君子的行径吗?咳咳咳。。。。。。也对,私入他人宅门也是君子的一种,本王今日受教了,咳咳。。。。。。”
黑衣人顿时愣住,嗫嚅著说不出话来,易扬接过贤王手中的茶杯复又斟了杯茶,好心提醒:“王爷,再喝口水顺顺气!”
方晏就著易扬的手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止了咳,仍是觉得好笑,挥著手道:“罢了,且不谈翻墙头的事,说起来这是你的府宅,你爱翻便翻吧!本王只问你,为何要夜袭本王?”
“祈太守”目中闪过一抹异色,竟似有些温柔,又有些哀戚,额尔慢慢转回森冷:“方晏,你不用问了,本座是不会告诉你的!”
贤王炯炯双目不曾放过黑衣人脸上半点变化,忽然回过头冲著易扬吩咐道:“把他脸上的皮去了!”
易扬愣住,黑衣人既惊且惧,方晏端坐不动,回头盯著“祈太守”的脸庞啧啧有声:“易护卫,你没瞧出这人脸上戴著层面皮吗?揭了,本王倒要瞧瞧这位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究竟长了副什麽相貌!”
大护卫顿时领悟过来,敢情这位不是真正的祈太守啊!凑上前冲著那张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终於在耳後发现了细小的人皮接缝。
黑衣人慌乱无措,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这个年轻的护卫,却苦於手脚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那人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哗”地一下撕开。
屋中烛火晃耀,照在呈现出来的面容上,方晏与易扬俱都怔了怔,实在不明白这名黑衣刺客长得竟是这副模样。
那人眉目清丽,鼻若悬胆,靥不笑而成勾,唇不点而自朱,特别是那洁白的皮肤,烛光下肤色宛若琼脂,水嫩嫩地,流光溢彩,趁著漆瞳胜墨,竟是个长相出众的绝色少年。
方晏唇角微笑的弧度加深:“真正是越来越有趣了,这麽漂亮的人竟是名刺客,倒叫本王没了主意。易扬,你看咱们怎麽处置这个人?”
易扬似乎也没了主意:“王爷的意思是。。。。。。等等,还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夜翻院墙行刺呢!”
方晏摇头:“这麽个细皮嫩肉的人,叫本王怎生往下审问?”掩嘴打了个哈欠:“到厨房去找些碳灰,给他把脸抹上,暂不审问了,这等麻烦事回京後交给皇兄处理便是!”
易扬笑了起来:“王爷倒是爽利,没地陛下又要头疼了!”
贤王晃著脑袋:“这你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