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缌又气又急,他纵然再伶俐,其实也不曾真正和人争吵过,谁知甫一开口便让梅疏鸿拿住了话柄,不仅骂了他,连皇帝兄弟俩都被牵连进来。
好在他脑子转得也快,只微愣片刻便即反击:“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难怪这两个溷蛋如此猥琐,原来是梅总管身体力行,调教有方。”
小墨哈哈大笑,立时鼓掌:“哥哥说得好!”小砚将长剑收起,也自咯咯笑个不停。
梅疏鸿变了脸:“蔚缌,你不过是个以色诱人之徒,若论下作,谁能比得上你?”
少年冷冷道:“便是蔚缌以色诱人又如何?这事怕还轮不到梅总管来过问。”
梅疏鸿气得脸色铁青:“无耻。。。。。。”
蔚缌冷笑着正要回骂,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梅总管,前头选福字的来了,你怎不去瞧瞧?咦?老方老孙,你们俩怎么了?”
几人全都怒火腾腾,竟然谁都没在意一行数人慢慢走了过来,当先的却是贤王的心腹婢女红珊。蔚缌转了转头,蓦地愣住,红珊脚步匆匆已走到近前,而在她身后不远处正缓缓走来的却是刚刚下朝甫回王府的方晏。
两名园丁吓得爬在了地上:“红珊姑娘,王爷。。。。。。”
方晏朝服未换,脸色有些苍白,眼前的情形显然令他极度不悦,眼神带着几分冷厉。
适才下朝刚要回主院,路过此地时却听身后一名下人轻咦:“红珊姑娘,您不是找梅总管吗?他在那儿呢!”
出于一种习惯,方晏下意识瞧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与梅疏鸿相对而立的不正是蔚缌和他的两个弟弟吗?怎么还有两个下人跪在地上?这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头疑惑着,脚下不由自主跟着红珊拐个弯一起走过来,想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十六章
两名园丁满脸血污的模样引起了方晏的注意:“这是怎么了?”
红珊皱着眉头瞧了瞧蔚缌,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得出少年眼中全是愤怒,连平日里最是活泼天真、无忧无虑的双胞胎也是一脸的厌恨。
梅疏鸿抢先开口:“我来时正见蔚公子兄弟三人对他二人又踢又打,故而好言相劝。不妨蔚公子不接受倒也罢了,竟然出语欺侮,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因此说了几句重话,不曾想竟然惊动了王爷。”
蔚缌眼眸一闪,凌厉地刺向梅疏鸿,这个俊雅文秀的王府总管怎会是这种卑劣的品格,便是这样的人也让方晏青眼有加吗?
他却不知,梅疏鸿以前确实是个温文有礼的谦谦君子,只不过世事不随其心,慢慢性子里激恶的一部分发作,特别是面对蔚缌,那种狠毒愈发升腾了起来,到如今竟是面目全非,浑无昔日风采。
小墨听了这种是非颠倒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姓梅的。。。。。。”
蔚缌一把捂住弟弟的嘴,眼睛望向方晏,没有说话。大哥,你相信他的话吗?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贤王不怒不笑,看都未看蔚缌一眼,反而对着趴在地上的两名园丁开口道:“本王要听实话,梅总管所言可是实情?”
蔚缌脸色一白,眼中升起一抹惨然,小砚忍不住了:“明明是他们侮唇哥哥在先,方大哥,姓梅的是恶人先告状。”这一次,少年并没有阻止弟弟开口。
梅疏鸿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学会了撒谎,真不知蔚公子的父母是如何教养儿女的,想来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砚大怒,长剑出鞘,剑声嗡嗡指向红衣人:“有胆你再说一遍。”
梅疏鸿面不改色:“小公子功力高深,在下略有所知。不过我只是一介书生,小公子的剑还是不要指错地方的好!”
方晏沉声喝止:“住手。”
红珊急道:“蔚公子,还不快快拉住小公子?”
蔚缌看了看方晏,又瞧了瞧红珊,面上渐渐失去平常温和的表情:“此人侮辱我倒也罢了,为何还要牵累我的双亲?非是蔚缌无礼,实是他说话太过放肆!蔚缌之父伏仰天地,岂容这等小人随口诬毁!小砚,他口出狂言,不用客气,总要给他点教训才行。”
小砚展颜一笑:“哥哥说得是。”他本是个疏狂的性子,又得了兄长的同意,再无顾忌,身形飞起,长剑如练,迅速刺向梅疏鸿。
蔚缌心里其实是另有打算,适才红衣人自称一介书生,可他仍旧记得那晚此人绝妙的轻功身法和凌厉的剑术,暗想姓梅的,我让你装,倒要瞧瞧这下你还怎么装!
这半年来,方晏每每给他气受,若是依他昔日的脾气早就发作,可看着方晏却怎也发不出来,一昧隐忍。更何况为了贤王,他闯宫服毒,不得人理解倒也罢了,谁料这府里居然传出那等龌龊下作的流言蜚语,积压在心中的愤怒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兼之梅疏鸿出言不逊,红白口舌间竟然还牵连他最敬爱的父亲与爹爹,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使方晏便在身旁,蔚缌也决定要给这个姓梅的一个狠狠的教训。
在红珊和一众下仆的惊呼声中,梅疏鸿惨叫着倒了下去,在地上滚过两滚,一只手捂住右臂。众人瞧得清楚,鲜红的血慢慢透过洁白的指缝与他身上的衣服合二为一。
蔚缌暗暗咬牙,好狠的性子,居然不回手,装得好,装得好!
小砚提剑走回他身边:“哥哥,我在他手臂上刺了一剑,不曾伤到筋骨。不过这种伤即使好了也会留下一个疤,这样可以吗?”
少年点头称赞:“你做得不错,是该给他留个记号。”似嘲似讽地瞧着躺在地上的梅疏鸿,冷冷道:“你倒是好忍性,居然不肯显露功夫。很好!今日是我蔚缌要给你一个教训,你若不服,日后自管来找蔚缌复仇。”
红珊急得跺脚:“蔚公子别说了。。。。。。”
方晏断喝一声:“够了!”
蔚缌目光一凛,慢慢转向方晏,见他原本苍白的脸庞这会儿已变成铁青,一只手捂向腹部,心头突地一跳,大哥穿着金丝软甲,不好。。。。。。
忍不住向前一步,眸中带了几分焦急:“大哥。。。。。。”
方晏神情冰冷,瞪着他的眼光是从所未有的愤怒,牙齿咬得咯咯响:“蔚缌,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本王面前公然指使你的弟弟出手伤人。好好好,本王府里容不下你这等狂徒,带着你的弟弟,立刻出府!”
蔚缌眼看着他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方才的气势一下子全没了,这会儿只担心他的身体出什么变故,想也不想伸手便扶住方晏的胳膊:“大哥。。。。。。”
红珊也瞧出主子气色不对,顾不得安抚梅疏鸿和那两名园丁,草草吩咐跟来的一干下人将受伤的三人送去医治,王爷自有发落。
那些人眼见方晏只是瞪着蔚缌,一句话都不说,心想王爷到底还是被这只公狐狸迷住了,刚才说了狠话让他出府,这会儿想必又后悔了。要说梅总管也是活该,谁不惹,偏偏惹王爷的心头肉,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几人不敢耽搁,怕王爷一个恼怒拿自己撒气,连忙扶起三个受伤的人急急离开,很快,假山旁只剩下方晏主仆与蔚缌兄弟五人。
其实方晏回府的时候便觉得不太舒服,腹内时不时一阵抽痛让他知道身体出了状况,不想刚才这么一番大闹,终于将他的气血全部闹乱了,腹中剧痛倒也罢了,要命的是说了狠话后,竟是气息滞涩再也开不了口。
蔚缌这会儿终于后悔起来,今日真是气昏了头,便是要找姓梅的晦气,何必定要当着方晏的面?若真把他气坏了,可怎生得了!
小墨瞧着方晏脸色越来越差,出于医家习惯上前把住他的腕脉,却不妨方晏憋了这半晌,集聚了一丝力气,倏然推开蔚缌,甩脱小墨,嘶哑地吩咐一声:“红珊,送他们出府。”气竭力尽,双眼一闭,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红珊吓得魂飞魄散:“王爷。。。。。。”
蔚缌手脚极快,一把托住方晏颓倒的身体,横抱在怀,飞身往主院方向奔去:“回房。”
红珊不及多想,拎起裙摆撒腿便往主院跑,心里想着王爷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小砚和小墨皱着眉立在原地,小墨噘起嘴:“想不到方大哥是非不分。”
小砚似乎在想什么,好半晌方才拉起小墨的手:“算了,反正那姓梅的也给我刺了一剑,方大哥肚子里怀着哥哥的亲骨肉,我们快些过去,说不定哥哥需要你的帮忙。”
小墨嘟嘟嘴,虽然心里一万个不高兴,倒也不曾耍小性子,跟着小砚向前飞跑。
蔚缌的轻功身法实是了得,红珊眼前一花,少年已不见了身影,待她气喘吁吁地进屋时,方晏身上的金丝软甲早已脱了下来。
贤王仰面向天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双唇微启,一缕无意识的呻吟轻轻缠绕在喉间,蔚缌不过一个回头的空档,床上人突然抱住了肚子,侧身蜷成一团。
红珊大骇失色,扑到床头:“王爷。。。。。。王爷。。。。。。”
蔚缌知道方晏的情况不妙,咬牙推开红珊:“照我给你的方子去熬药,快去快去,不要耽搁!”
红珊本自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了少年的吩咐,一刻不停地爬起来冲出屋外,险险被刚刚进院的双胞胎撞翻。
踉踉跄跄地立定身形,红珊顾不得多说,绕过两个孩子继续向外急赶,双胞胎瞧着她惊惶失措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齐齐往屋内冲去。
蔚缌已上床,一只手抱起方晏,另一只手聚足了功力替他揉抚起伏不定的腹部。这一次,胎儿显然被母体的怒气吓坏了,肚子上下左右只是凹来凸去,蔚缌揉得满头大汗,犹是不见胎儿安定片刻。
许是疼痛太过,方晏居然找回了神智,瞪大双眼,模模煳煳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正是蔚缌,又气又恨:“放。。。。。。放开我。。。。。。”
少年低声下气地安抚:“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消消气。”手底下的揉抚半分不敢耽搁。
方晏下意识地推拒:“走。。。。。。走开。。。。。。”他疼得全身软绵绵,这一下推挤全无半分力气,心里不由气苦。
蔚缌眼神一黯:“待你好了,我就离开,再不会惹你生气。”闹了这么一场,这府里怕是呆不住了。
双胞胎进屋后正听见兄长无奈的话语,小墨气乎乎地走上前,突然变了脸:“哥哥,快看。”
蔚缌顺着小墨的手指瞧过去,金丝软甲穿在内衣之外,方才替贤王脱去软甲后,并未加上外袍,方晏仍旧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为了便于揉抚,也不曾盖被,这时候正见一片刺眼的红渐渐染湿了里衣,榴色斑斑。
蔚缌虽然骇得面无人色,却仍旧强力保持着镇静,努力回忆父亲在信里教给自己的诸多方法,心里有了计较:“小墨,将你的金针借我一用。”
小墨一翻手掌:“哥哥!”黄澄澄的金针在他手心中光芒流转。
蔚缌点点头:“小砚,过来替我压住大哥,我要施针。”
小砚忙不迭跑上前,蔚缌让方晏躺平,示意小砚压住他痉挛的身体,嘴里柔声道:“大哥,你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
方晏疼得又快晕了,眼睛微微阖起,满脸冷汗岑岑,根本无力回话,只得任他施为。
金针在手,蔚缌收束心神,平静地吩咐:“小墨,烦你将大哥腹上的衣服解开。”
小墨本是个孩子,也没什么顾忌,三下五除二解下方晏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肚皮。
蔚缌闭了闭眼,那肚皮上下波动,胎儿竟似是要强行钻出娘胎一般,急乱地翻滚着,少年的手刚一抚过,便觉掌中肌肤一阵颤栗,知道事不宜迟,真气摒于指端,金针迅速插入。
他认穴极准,真气施为也恰到好处,这门技艺在平日无事时,曾用锈花针反复练就,幸得他这半年来精研医术,否则今日必不能施展得如此得心应手。
堪堪六枚金针入穴,蔚缌额上已是满头大汗,一支一支慢慢搅动,越到后头,胎儿的活动越是平和,待到最后一针搅完,肚皮渐渐不再起伏,方晏忽地轻轻哼了一声:“好。。。。。。”
少年停下手,脸上血色全无,慢慢抬头看向惊惶的弟弟:“小墨,把针拔了。小心些!”
小墨功力不够,金针过穴之术虽能施为,却终究没办法用得妥当,可拔针总是会的,小手轻扬,六支金针便已拔出。
但是,他心里连一点点放松的感觉都没有,哥哥体内的余毒早已散到七筋八脉,这番使力,会不会勾起毒性?哥哥的脸色很难看啊!
第四十七章
小墨的猜测没有错,其实今日蔚缌有些乱了心神,从未想过在方晏的府里也能听到这样的传闻。这些话倒底是怎么流出去的?为什么他这个当事人完全莫名其妙?或者,方晏是否也相信了这样的话,却从不曾对自己正面询问过?
可是,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是自己决定一辈子相依相守的爱人,爱人的身体里孕育的小生命是自己的亲骨肉,怎能舍,如何舍?舍不得啊!
体内血气翻涌,蔚缌一只手扶着床栏,一只手搭着小墨的肩膀,眼睛看向小砚:“怎么样?”
小砚正拿了块丝帕替方晏拭汗,听到哥哥的问话,点头道:“没事了。”
蔚缌松了口气,腿一软,险险栽倒,小墨惊呼:“哥哥。”抢手将他扶住。
少年摆摆手:“不要紧。”缓缓走到床头坐下,接过小砚手中的丝帕为方晏擦拭层层细汗。
贤王闭着眼,激疼过后声音带了几分沙哑:“让你的弟弟先出去。”
蔚缌怔了怔,无奈地冲着小砚小墨挥挥手,示意弟弟们离开,小墨满脸不高兴,小砚忧心地看着兄长:“哥哥。。。。。。”
少年微微一笑:“别担心,去你们的房间等我,回头我去找你们,有话要说。”
两个孩子互相望望,小砚牵起小墨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蔚缌看着两个弟弟将门关紧,方才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很轻和:“大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方晏仍旧闭着眼:“缌缌,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任性?”
少年的脸色惨白如纸,低声下气地道着歉:“对不起,今日之事是我太过鲁蛮,大哥,你别生气。”
方晏点点头:“那好,去向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