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朕愿意,朕也能。。。。。。也能怀上你的孩子,缌缌。。。。。。那样。。。。。。那样你不会离开朕,对不对?”
少年没有回答,却小心地托起皇帝的上半身,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心里有些茫然。若方荀一开始便用强,若方荀在自己功力恢复前出手,若方荀自甘屈下,若方荀怀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会怎么办?
蔚缌知道心中唯一惦记的人是方晏,可是,倘若方荀真的有了孩子,自己会不负责任地坚持逃宫去找贤王吗?
怀里的皇帝低低地哼了一声,少年低下头去,突然觉得这些假设都是多余的。方荀快死了,这个对自己痴情一片的人居然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而甘愿放弃生命,这份爱如此的伤情,如此的沉重。。。。。。
轻轻抹去方荀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少年轻轻地骂道:“你这个傻子。。。。。。”
皇帝慢慢闭上眼:“傻么。。。。。。”他的头微弱地侧过,搭在少年的胸前,被蔚缌握住的手失力般地沉了沉,少年下意识握得更紧,一滴泪水缓缓滑下脸庞。方荀,你真地让我愧疚了!你知道吗?我身上的毒差不多已经解了,你想在黄泉路上等我,可知要等多长时间啊?
方晏坐在长廊一角,脸色惨白,双手轻轻颤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易柳默默地望着寝宫外枯黄的草地,莫名觉得人还不如一棵草,草枯了第二年仍会发出新根,而人呢?人一旦缺了那口气,便再也续不回来了。
易杨与苏文站在寝宫门边,俱都垂着头,大护卫平素冷静的面容早已不在,满脸是绝望的凄然。黄需习惯性地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也许这朱红的宫门再次打开之后,自己便只剩一件事需要去做,确定陛下是否已经崩逝。。。。。。
沉重的朱门发出嘶哑的吱呀声缓缓打开,廊内众人全都一振,便连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也不由自主抬头望去。
绝美的少年站在高高的门槛内,脸色苍白,泪痕挂在腮边将落未落,双唇轻轻开合:“陛下归天了。”
先是一阵死寂,突然一声惨呼:“陛下。。。。。。”易柳踉跄地推开搀扶自己的女官,拼命向宫内冲去。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顿时哭声浩浩荡荡地响了起来:“陛下啊。。。。。。”“陛下。。。。。。”
蔚缌侧过身子,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有方晏、易杨、黄需、太监总管、还有几名素衣女子,或许是方荀的后妃吧。。。。。。
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不知何时,原本无月无星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颗闪耀的星子,少年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方荀呢?脚下已慢悠悠跨过了门槛。
里里外外乱成一团,蔚缌一个人站在长长的走廊上面对着放声哭嚎的宫女太监,心里隐隐约约满是伤感。皇帝就这么没了,半年前还对自己嘻皮笑脸的那个人现下冷冰冰地躺在那张精致的大床上,断绝了呼吸,失去了温度。。。。。。心下不觉一抖,这是第二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流失了生命。。。。。。
想离开这儿了,蔚缌回头瞧了瞧宫内,熟悉的身影匍匐在床前哀哀痛哭,蔚缌知道那是方晏。穿了金丝软甲进宫的贤王腹部仍是不可避免地凸显了出来,孩子七个多月了,这么勒着。。。。。。
离开的心顿时没了,重又走回宫内,不放心地盯着方晏。逝者已矣,不要再这么悲伤,会伤害你,也会伤害我们的孩子。。。。。。
有人悄悄地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蔚缌定神瞧了瞧:“黄大哥。。。。。。”
黄需把着脉,眼里有深深的担忧,似乎也有些惊讶,声音压得很低:“你好像。。。。。。并没有中毒。可是,看这脉相却不太好,缌缌,你身体变坏了。”
少年澹澹的:“原来他什么都跟你说了,那晚我确实喝下了那杯酒,不过自己又想办法逼出了毒素。”
黄需眼色一深:“不对,缌缌,那毒你是不是没能完全逼出来?”
蔚缌垂了垂眼眸:“并非如此,可能是这些日子旧疾复发,故而身体差了些。黄大哥,这件事不要告诉王爷。”
黄需看着他:“缌缌,你伤心了?”
少年摇摇头:“没有,只不过不想让他知道,省得他为我担心。而且毒素既已逼出,告诉他徒惹烦恼却又何必呢!”
太医轻轻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了。你来之前,陛下把下毒之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当时他与我都在场。”
少年愣了愣:“是吗?陛下他。。。。。。”
黄需放开他的手慢慢走向门外:“你既无事,我便告辞了。”
“你要走吗?离开皇宫?”
黄需缓缓点头:“我身为陛下的专治医正,却没有办法保住陛下的性命,这失职之罪,便算陛下不罚我,我也再无颜面留在太医院。何况,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哪。。。。。。”他已跨出门槛,萧条的背影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自责渐行渐远。
蔚缌看着太医消失在迷蒙的夜幕中,微微垂下头,知道黄需这一走,怕是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被自己遇上了。
耳边是女人颤抖的声音:“蔚公子。。。。。。”
少年抬头,正宫皇后精致的妆容早已不复存在,红肿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此时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泛白的双唇微微启合:“蔚公子。。。。。。”
第五十三章
蔚缌静静地看着,易柳身后站着几名嫔妃,一个个哭得钗黛横乱,闷着头可劲儿地抹着眼泪,呜呜咽咽。
少年抱拳作了个揖:“皇后娘娘。”
易柳嘴唇蠕动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回复国母该有的端庄仪态:“不知陛下临终前可有什么旨意交代?”
蔚缌怔了怔,交代?什么交代?方荀临终前口口声声说要在黄泉路上等待,要抓住自己的来生,这种话能和易柳说吗?面前这几位美丽的女人全都是方荀的妻子,若知道自己的丈夫直到死心里想的还是一个男人,她们情何以堪?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后的话,一时愣在当场,易柳也不追问,只微垂着头,心事重重地等侯少年的回答。
正僵持着,易杨和苏文一并走了过来,太监总管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启禀皇后娘娘,陛下曾在金匮中留了遗旨,交待奴才若是帝崩,请娘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开金匮,取遗旨宣读。”
易柳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眸瞅瞅易杨:“金匮遗旨。。。。。。”
大护卫脸色苍白,眼眸下一圈深深的黑影,似乎注意到了皇后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解释:“遗旨陛下早已立定,微臣不曾见过,连苏公公都不曾见过,只有打开金匮才知道陛下究竟下了什么旨意。”他并非傻子,心里隐隐明白方荀定是将皇位留给了方晏,可毕竟谁也没见过那份遗旨,如何能下断语?
这是朝廷上的事,蔚缌半点不感兴趣,慢慢转了身悄悄退后。方晏仍旧趴在床头,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却是半趴着一动不动,这让少年心下一紧,大哥怎么了?
脚下再不迟疑,蔚缌快步走到床前,蹲下身试探着喊:“王爷。。。。。。大哥。。。。。。”
方晏趴着,不抬头不动弹,一缕发丝挣脱了玉簪的束缚悄悄滑落至脸侧,少年清楚地看到那人的眼睫是合拢的,细细密密地拉下一条阴影。
蔚缌又惊又痛,想也不想伸手便将方晏捞进怀里,贤王软软地瘫倒,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间一道深深的褶纹,失力的手缓缓垂落。
少年脸色骤变:“大哥。。。。。。”不假思索伸手搭上方晏的脉搏。
他的喊声惊动了围在皇后身边的一群人,易杨和苏文飞快地赶过来,见着方晏的模样,太监总管吓得直哆嗦:“王爷。。。。。。太医,太医,快宣太医。。。。。。”床上一个已经断了气,这会儿贤王又是怎么了?老天爷啊,你发发善心吧!
蔚缌狠狠咬了咬发抖的嘴唇,当机立断:“我带王爷回去医治,易护卫,这里交给你了。”贤王的脉相不能被那些太医发现,否则怀孕的事便瞒不住了。
易杨眼神闪了又闪,沉默着点点头,再抬眸时,少年已抱着方晏飞身离去。
宫里现下人心不稳,也没有好事者去阻拦蔚缌的路,更何况少年全身功力施展开来,身如疾风,易杨快步走到门口时,已不见少年身影。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易柳失去了镇定,惊疑地赶到易杨身边:“贤王怎么了?”
易杨摇摇头,这种事如何能对易柳说,难道告诉她,贤王怀孕了?唉,陛下还躺在那儿,贤王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国。。。。。。无君、江山无主,可怎么得了啊!
冬日冰冷的寒风刮过脸颊,生硬硬地像是要在腮边划个口子一般,疼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闭紧双眼。
蔚缌抱着方晏一路狂奔,心里默念着方向,西门,西门离贤王府最近,还是走西门吧!
无巧不巧,今日西门值勤的还是前两次闯门时那班侍卫,当看到少年飞奔而至,几名侍卫大呼倒霉,齐齐出手,却在转瞬间被人点中了穴道。蔚缌随手拔出门栅一跃出宫,声音朗朗:“你们的穴道半个时辰内自解。。。。。。”
侍卫头子保持着仰首向天的姿势,破口大骂:“贼老天。。。。。。”为什么总是轮到自己这班?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
蔚缌的额角已见了汗,呼出的气息在眼前撩开一道薄薄的雾气,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好,怀里抱着个比他还高的男人,这个男人肚子里还揣着个胎儿,轻功全力施展开来,到达贤王府时少年感到了脱力般的疲惫。
一脚踢开府门,不顾家仆们的狂呼乱喊,蔚缌深深吸着气往主院冲去。
红珊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搓着手,王爷怎么还不回来?陛下究竟是怎么了?老天保佑,让王爷快点儿回来休息吧!
院门“!”地一声倒地,红珊愣住,这谁啊,不会开门吗?直接将门踹倒!待看清楚冲进来的是谁,美丽的宫婢顿时骇了一跳:“蔚公子,怎么是你?啊,王爷。。。。。。王爷怎么了?”
蔚缌没时间搭理她,直接进屋将方晏放在床上,迅速脱下他的外袍与金丝软甲,看着他的肚子一瞬间还原,少年头晕目眩地晃了晃,红珊跟进来时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将他扶住。
蔚缌勉强定了定神:“快去煎药。”
红珊的眼圈红了:“王爷怎么了?”
少年摇摇头:“不要紧,快去煎药,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红珊明白自己呆在这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咬咬牙提着裙子跑出房门,心里想着蔚缌怎么会和王爷在一起?
女子刚一出门,少年便微微弯下腰,一只手捂住嘴,低低咳嗽几声,缓了缓有些急促的气息,慢慢直起背,将手放进袖口里擦去腥红,眼光投向方晏高隆的腹部。
那肚皮起先只是轻微地跳了跳,过会儿突然开始强劲地上下起伏,昏迷中的方晏低低呻吟一声,剧烈的疼痛立时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少年知道自己这会儿提用功力有些危险,却也顾不得许多,闭目运气入掌,掌中白雾氤氲,缓缓抚上方晏不成形状的肚皮,轻轻推拿。
方晏低低地喊了一声:“缌缌。。。。。。”剧痛下声音有些沙哑。
蔚缌并没有应答,全副精力都集中在方晏的肚子上。今夜的束腹想必是惊到了胎儿,方晏或许早就感觉到不适,却一直强忍着,来来回回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故而当他看到皇帝的尸身时,竟然无法自制堪堪晕了过去。
其实胎儿已经长大了,却总被束得紧紧的,蔚缌不用想都知道孩子在方晏的肚子里如何受罪,当他替昏迷中的方晏解开金丝软甲,看着那肚皮一下一下轻轻跳动,便知道那是胎儿在小心地试探,试探自己可不可以舒展四肢开始活动,待发现能动时,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在方晏肚子里大力翻滚。
蔚缌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欣慰,这个孩子是多么地坚强啊!原本被方晏日日如此束下去,少年几乎已经不奢望孩子能够安全出世了,可现下看来,小小的胎儿在挣扎着表示自己是个完整的生命,他拼命翻滚着,力图通过这种举动提醒生父不要再束着他了,让他健康地成长吧!
方晏伸出一只手抓住蔚缌的衣袂:“缌缌。。。。。。”少年苍白着脸紧闭双目,这一瞬间贤王产生了强烈的害怕感,竟忘了身体内的剧痛,一心只盼着蔚缌睁开眼与他说一句话。
说起来,方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自孩子越来越大后,束腹便成了一种常人无法忍耐的折磨,每每下朝回府解开金丝软甲,都会让他疼得起不了身,也曾想过不再早朝,可皇帝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毫无办法之下,他只得仍是日日束腹。
每次疼痛他都会深深地自责,蔚缌离开王府后也总是想着要好好保重自己,再不让胎儿受到损伤,可事到临头,贤王退缩了。难道真要挺着个大肚子上朝,成为一殿、一朝甚至一国人的笑柄?
蔚缌原本稳妥的身影突然摇摇晃晃,手中雾气渐渐消散,方晏回过神来,竟觉得体内的痛楚慢慢消失了,再看少年一双水润的双眸望着自己,温和而明亮:“大哥,现下感觉怎么样?”
方晏定定地看着他:“缌缌,我。。。。。。对不住你。。。。。。”
少年笑了笑,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我知道你是吃醋了,大哥,你吃醋我很开心,没什么对不住的。现在还疼吗?小家伙不老实,怨你呢,总是让他动都动不了。”
贤王死死地盯着他,一刻也移不开目光:“皇兄他。。。。。。”
少年眼神一黯:“陛下过世了,我也。。。。。。我也很伤心。。。。。。”顿了顿又道:“大哥,过忧伤身,何况你现下怀着七个月的身孕。。。。。。”
方晏突然坐起来,一把将少年搂进怀里:“对不住,皇兄已经将所有的事都与我说了。。。。。。”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缌缌,是我自私,我不愿意你去陪他,缌缌,别离开我,我错了,可我。。。。。。我放不开你。”咬咬牙:“若你与他一路走,我也会赶过去,他不愿意放开你,我也不想错过你的来生,生生世世我都没办法再放开你。”
少年低声问着:“江山怎么办?”
方晏苦涩地开口:“方氏也非一枝独脉,总能在皇族中找到合适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