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帝启打着马虎眼说:“后天凌晨是你的生日,对么?”
“你怎么知道?”即使矢茵知道帝启对自己非常了解,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她的生日实际上是明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不过九岁那年,她固执地认为五十九分的时候,还不算真正生出来,生日要从第二天凌晨算起。这样的话,理论上她就能年轻一天。
这是从户口上永远查不到的秘密,这是只属于父亲和她两个人的秘密。她看着帝启郑重其事的模样发了一阵子呆。毫无疑问,他与父亲的关系,比自己尽最大努力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好吧,那么你打算送……呃……”矢茵好容易咽下后面几个字,“先逃出去再说吧。”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你的生日,我就想起一首歌——《我的爱从未离开》。”
“噗,谁的歌啊,这么老土。”
帝启淡淡一笑:“你父亲最喜欢的一首。”
矢茵一下站住。
“你有种再跟我开这种玩笑试试?”她拳头捏地咯咯作响,要不是强行克制,这会儿帝启已经鼻血满脸了。
“不、不,不是玩笑。”帝启察觉到她骤然勃发的杀气,连退两步,举起双手说:“是真的。尽管我现在仍然想不起有关你父亲的任何事,却记得这首歌,而且还记得他说,一定要我在你十六岁生日的那天转告你。”
“你以为我会信么?你、你究竟还知道我父亲多少事?”
帝启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抱歉,我的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有、无穷多的人,无穷多的事,像星辰一样不停闪烁着闪烁着,然而却没有一件真正清晰明了。我不知道哪件事是我做的,哪件事是别人做的。我甚至不能分辨某个人究竟是爱是恨。你不能理解这种痛苦。”
矢茵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我父亲是不是叛徒?”
“要看你怎么想。”帝启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这问题,说,“你父亲也许在坚持他的信念。没有谁是真正正确的,只是立场不同。在没有彻底了解他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亲近的人。”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帝启耸耸肩,“啊,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对你很重要的事。”
“嗯?”
“放出你即将得到礼物的消息,正是我。”
矢茵一怔。还没等她回过神,帝启说:“当时我只是按照某个记忆行事,直到几个小时之前,我才突然想到,这仍然是你父亲的授意。”
“老爸?”
帝启耸耸肩,转身继续往前走着,一边咕哝着:“真奇怪,那首歌没有什么意义,为何我总觉得非常重要?”
这真是你说的么,老爸?把女儿陷入绝境,真是你的安排?
玛瑞拉转过了一处拐角,帝启也跟着跑去,通道一下子暗淡下来。矢茵想哭,嘴巴翕动半天,却无论如何哭不出来。有种东西轻而易举就打破了八年来的孤独、愤恨、坚持,直接插入她心底深处。不过也许是伤之太深,她一时浑浑噩噩,找不到任何发泄的途径。
一个星期之前,她还在苦恼该去哪个KTV庆贺生日。三天之前的跑酷,她以为遇到了这辈子最大最不可思议的危险。但是现在,一切都永远彻底的改变了。
保险公司职员,不可思议的执玉使,叛徒……
“老爸,”她抹了抹眼角,转过身,第一次毫无惧色地面对迅速蔓延上来的绝对的黑暗,轻声说,“把礼物送来吧。”
“找到了?”
“报告,这里有一组。”
两名特勤队员同时举起手中的电筒,照亮了管道侧壁。侧壁上方挂着一组电缆,本来外面套有塑胶管,不知是被耗子咬的还是被腐蚀,塑胶管断了五六米长,电缆便泄露出来。
“看看。”
“是!”
五号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手机大小的仪器,又取出两根测试线,一头插入仪器。这当儿,一名特勤队员已经用刀切开电缆线,裸露出约一寸长的电线。五号把一根测试线贴在墙上当作地线,另一根前端的铜夹夹在电线上。
仪器立即启动,屏幕发出绿色的荧光。屏幕从上到下分成三个小窗口,各自显示出不同的波形。
“电压243。2伏,正负3。8伏。频率衰减5。7%,最近主节点7。4公里。大概是通道建设时预留的备用线路,衰减虽然厉害,倒还可以使用。”
矢理看了一下表:“那就准备好。还有一分钟、三十秒、十秒、五、四、三、二、一,DELL系统,测试启动。”
哔,五号按下了按钮。
在此之前三分钟,天蝎号抵达了离此最近的一栋高楼。这栋楼下面五层是商场,上面是商住楼,商场与商住楼之间是一处平台,平台中央有栋单间水泥房,那是电力部门安装的区域配电间。
天蝎号悬停在离平台四米的空中,巨大的声浪震得整栋楼都在颤抖。许多房间亮起了灯光,人们隔着窗户,惊异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当看到直升机上明显的警用标志时,大家都知趣地不敢靠近。
七号和特勤队员们拖着个长达两米的黑色背包跳下直升机,飞也似的跑到配电间前。七号一脚踢开房门,叫道:“快、快、快,展开,展开!”
两名特勤队员在外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三脚架,展开,从下到上依次安装变压器、调制器和军用笔记本电脑。七号则和另一名特勤队员进入配电间。他们掀开地板隔层,七号伸进电筒照了照,指着其中一根电缆:“剥开!”
那名特勤队员抽出匕首,飞快切割电缆外的阻燃包皮。他们都戴着防护手套,割起电线来像割绳子一般利索,不到一分钟,一组线缆已经被接到主干电缆上,另一头接入变压器,通过调制器再接入电脑。
一把伞状接收器也被打开,架在三脚架顶端。接收器底部的伺服电机发出吱吱吱的轻响,自动调整到与地球同步轨道实践三号卫星的最佳链接角度。
电脑已经载入从主干电缆上解析出的脉冲波,接收器接收到从商务车传来的数据包。数据包被引入调制器,逐段分解,并被加载到高频脉冲波上。一切就绪,只等信号同步了。
七号看着表,听着耳麦里叶襄的声音:“准备!三十秒准备……三、二、一,开始!”
哔哔——
三秒之后,五号抬起头:“收到握手信号!”
“反馈频率范围,准备接收数据。”矢理把自己的手持电脑也接入系统。深入地下三十米,完全隔绝了无线电信号,他显得略有些急躁,自言自语地说:“快点!”
“信号频率反馈,接收完毕!”七号做个手势,一名特勤队员立即切入GPS传来的标准时钟。
“准备切入同步信号,三、二、一,切入!”
“信号同步完毕!频率17。75MH,有效稳定时间不超过27秒。第一组同步数据流将在26秒后结束!”
五公里之外的叶襄也在自言自语:“好的,慢慢来,电压不太稳定,但也在可控的范围内……”
哔哔——另一个窗口弹开,露出一张戴着特警头盔的马脸。马脸叼着烟,一脸凶相地四处张望,直到有个声音小心的提醒:“大队长,已经接通了……”他才呸地吐了烟头,啪地立正敬礼,下巴直直地往前翘。
“我是刑警大队队长黎力,我奉命协助首长执行任务,请指示!”
“黎队长,你现在能调动多少人手?我是指所有的人,刑警、片警、值班的没值班的,全都算上。”
马脸黎队长呆了两秒钟,又开始东张西望。镜头下方一张纸不时晃出来,看来下属们正在给他递条子:“嗯……目前可以征调的有十七辆巡逻车,四十二名巡警,十一名刑警,十二个街道的四十名片警……算上没当班的,一共一百二十七人,首长!”
“有点少啊……好,我简单说一下,至少有两名嫌犯,十分钟前在江边进入排水管道系统,目前有几名同志已经进入管道内追踪。我希望你立即周密部署,封锁所有可能的通道出口——详细的地点我已经传真过去。要求每一个点至少有两名警力,你还需要抽出一部分精干力量,居中策应。”
“是!请问,嫌犯有武器吗?”
“暂时不清楚。不过里面有一名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因此你们的任务重点在监视,一旦发现目标,不要轻举妄动,立即上报,我们的人会接手处理。明白么?”
“是!向首长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去吧!”
她关闭了通讯,刚要起身离开,另一个窗口弹出来了。背景噪点闪烁了几秒钟,明昧的脸出现在窗口里,神色阴晴不定。画面晃动得很厉害,颜色一直失真,还伴随着尖锐的引擎声,她似乎在春霆号里传送这段视频。
“一号,你在吗?请回答!情况有变化,请立即回答!一号,听到了请回答!”
叶襄犹豫了片刻,还是重新坐回座位,把头发理顺了,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这才接通视频。
“一号在追踪目标102,这里由我接管指挥权。你不是上天入地的追捕普罗提斯去了么?怎么有空通报情况?”
“我在春霆号上,目前的方位是……嘶嘶……距离你大概四十六公里……”明昧努力抵抗着剧烈的震动和噪音,说:“信号干扰太强,这段通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请立即通知一号,我们发现大规模……位置在……嘶嘶……一号必须立即……嘶嘶……不要接近以下地区……嘶嘶……”
屏幕闪了两下,信号中断。叶襄一怔,拍了拍控制台,但信号再也没有恢复。她打开一个频道问:“怎么回事,信号被干扰了吗?”
“很奇怪,东北方向上空有静电干扰,高度四百米。”一名技术人员回答。
“与七号和一号的联系呢?”
“短波端干扰特别严重,不过与实践三号的定点传输应该没有问题。数据流传输没有影响。”
“想办法查明干扰源,但重点是必须确保与一号的通讯。”
“我明白。”
叶襄出了一阵子神,喃喃地说:“大规模?什么意思?”
在距离她800米远、30米深的地下,矢理的手持电脑上,一张复杂的管线平面图正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21秒之后,随着第一组同步数据流的消失,传输中断。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等待。在这阴暗的与世隔绝的地下通道,他们并不慌乱,因为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时刻在背后提供支持。如果需要,整个庞大的国家机器都会为此而迅速运作起来。目标已经明确,他们要做的,只是等待。
三十秒后,第二组同步时钟传来,数据流再度激活,图像继续下载。
“今天的电压很不稳定。”矢理长出口气。
“天气很闷热,全城的空调都开着,供电自然紧张。”五号脱下头盔,汗跟下雨似的往下淌,“妈的,这里面起码有四十度,又不通风,臭死了。目标别昏倒在什么地方了。呃——”他看看矢理的脸色:“我是说,也许他们会支持不住……”
矢理盯着十几米之外漆黑的通道,摇头说:“不会,至少102不会。”
直到第三次同步,首批数据才终于传输完毕。矢理按了几个键,那张平面的图纸开始倾斜,系统根据拓扑图,自动生成了一张立体结构图。五号吐出一直嚼的口香糖,把一枚纽扣电池般大小的发射器贴在墙上,结构图里立即显示出一个发光的红点,表明当前位置。
五号和三名特勤队员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持电脑,使用蓝牙通讯传输管道图纸数据。
“管道系统总体面积大概在4。7平方公里左右。所有管道长度约27公里,纵向47条,横向11条,能供人走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矢理指着一些细小的线路,“当然,不排除对方采用爬行的方式进入这些区域。这个片区没有执玉司自己的特警队,增援最少要半个小时之后才能赶到。在那之前,只能靠我们几个。但我有信心。”
他从几个人眼睛里一一看过去,又回头看着管道,沉声说:“对方进入此管道系统,很可能是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因此他们不会携带任何给养,即使有手电,也不可能支持太久。他们唯一的出路是找到向上的通道,或者原路返回。我们只需加强威逼的态势,他们绝对无路可走!”
“好。我走右边,沿着主管道走。”五号指着地图说。
“别忙,”矢理在电脑前端又接入一台设备,飞快地点电脑的触摸屏,“先来一次冲击,确定一下大致方位。”
尽管知道其实人是听不到那种声音的,但是七号和特勤队员还是赶紧取下耳麦,捂住耳朵。他们默默注视着前方,想象一组高频震荡信号骤然发出,沿着管道内的所有电线向前狂奔,脉冲波在密如蛛网一般的排水系统内横冲直撞……
十秒钟之后,屏幕上同时亮起了十几个蓝色光点,分散在管道的各个部位。它们持续闪烁着,前后移动,那是电脑在计算可能的移动方位和速度。
矢理指着其中一组最大地说:“我去这里,你跟着我。五号,你带他沿这条路走。我们在这个位置汇合。你,留下坚守出口,并且负责维持传输系统。从现在开始,直到行动结束,这条线路上的同步信号绝对不允许中断,明白吗?”
一名特勤队员立正敬礼:“明白!”
五号沉吟道:“但是这、这、还有这里,都有向上通道,必须想法子拦截。”
“这个二号会想办法的。我们的任务,是尽量把对方往这些出口逼,懂么?注意每个路口都要贴上发射器。你,每隔四分钟做一次脉冲冲击,我们每隔五分钟同步更新数据。我想音频通讯大概再过几分钟就能启用了,语音通讯在同步数据之后进行。”
他背好背包,严肃地说:“我再次重申,102不可被攻击,但是对其他目标,你们自己可根据情况把握。现在开始对时……好,走吧,快、快、快!”
距矢理三公里之外,渝水滨江堤坝旁的一个农贸市场。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这里一直是繁忙的码头,每天都有十几个班次的轮渡,连接大江两岸。但自从政府一口气修建了四座横跨渝水的大桥之后,轮渡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乎不到一个月就彻底退出,结束了长达一千多年的摆渡历史。
码头也跟着迅速衰落,很快就被新建的滨江堤坝完全覆盖,变成了滨江路的一部分。这座农贸市场就在码头原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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