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瀑布四周,几乎是每十步就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站着,特别是瀑布之上,在流水露出的石头之上,都站着一名黑衣人,井然有序,冷厉的眼眸四顾。
瀑布中,最外围的山洞里边,两边也是各站着一排黑衣人,而稍微显小的另一个山洞口便也站着两个黑衣人。
再进入,是一个全部被凝结成冰的冰窟,冰窟边缘有一个不算大的冰泉,此刻冰泉中心,帝择天不着丝缕的闭坐在泉下的玉石之上,泉水冒过他的胸膛。
胸膛一边有一条被冻得发白,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的细小伤口,正好被谁漫过。
而冰泉之上,散着丝丝白烟,极为阴寒,冰泉中的水,也结成了冰。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什么铁器撞击地面的声音。
一个女子脚步有些不稳的慢慢朝冰泉走去,脖子上手上脚上都扣着手臂粗的镣铐,显然极为重。
而最为折磨人的还是,那镣铐里侧,带着许多突刺,只要稍微有动作,突刺就会刺入皮肤中,不会很深,也不会伤到神经,但是这样的痛楚,却是比一刀刀割在身上还痛,而且是时时的痛。
偏偏在这样的寒冷中,每次等停下动作休息的时候,伤口和流出的血便会被冻住,就是想失血过多而死都很难。
可面对这样的折磨,女子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恨意,只是咬着牙忍着,手上还拿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许多丹药和药草。
好不容易走到了冰泉边上,衣领到胸口之处已经被血染红,手脚上也的鲜血淋漓,一路在冰石上留下红色的印记。
她轻吸了口气,慢慢小心翼翼的放下东西,看着中间闭目的俊美男子,然后垂头,机械的把丹药药草按照安排好的顺序和时间放进冰洞中。
随着药物进入,透明的冰层之下,水流似乎有了异动,形成一丝丝如同蛇般的水流在水中不断游走,然后在帝择天周围形成一个漩涡。
随着药力的不断吸收,帝择天身上也慢慢有了变化,白皙的皮肤之下,好像有什么细小的气流在游走,而头上,也冒着丝丝白烟。
然后,有更多的白烟,分别从他的鼻息下和耳中,口中散发出来。
看差不多了,女子低头看着被镣铐束缚着鲜血淋漓的手,深吸口气,咬牙,闭上眼睛,手腕用力的相撞一起,然后一扭,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而那手上鲜血也如泉涌一般,接着,她便快速的把不断流血的手放到冰洞中。
冰层下面的水一包裹住手,那种彻骨的疼痛稍微缓解了,可那种寒冷却让她有种窒息感。
红色的血化为红线,追逐这水流,被吸入帝择天的身体中。
感觉身体中如同被抽丝一般,女子脸色越发的显得惨白死灰,摇摇欲坠,身子软下,几乎是爬在冰泉边上,嘴唇抿死,可还是不时有几声忍不住的痛哼溢出口。
直到那红线好像被掐断了,她才如同脱离水的鱼一般,喘着粗气,浑身也没有什么力气,只能继续趴着。
这个女子,便的丹青。
当日,是她透露消息给那些武林人,还引那些武林人山上,可她最后却没有随同那些人离开,反而留下,然后被一起带走。
她知道,若不是自己有能力为尊主治疗,怕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可她却不会恨,因为这本来就是她咎由自取。
帮助武林正道,并不是说她真的背叛尊主,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尊主之余她,就是全部,她和师尊的命都是尊主救的,大仇也是尊主报的,她也发过誓,要永远只效忠于他一人。
之所以那样做,只是内心受不住的谴责和愧疚,对云飞扬的愧疚和怜悯。
所以她只希望那些人能救出云飞扬,他也知道以尊主所藏的能力,那些武林人根本对他造不成多大的损伤。
尊主表面所拥有的势力,根本都只是遮人眼目的。
她没有想到,尊主竟然会受那么重的伤,外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其内息却是几乎要夺去他的命。
七天的治疗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也是尊主醒来的时候,她明白,今天,估计也是她能活着的最后一天,可她不后悔。
冰泉中,不断的发出一声声咔嚓咔嚓的破冰声音,而帝择天周围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
他身上的静脉如同全部被切断重新寻找接口,四处在皮肤下扭动游走,全身的骨骼也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身体上不时的出现一些鼓包,就好像身体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要穿破表层出来。
而同时,那原本白皙的肌肤,慢慢的出现血多小红点,然后流出血来,很快,整个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他周边的冰泉漩涡,从深蓝色到黑红色,越扩越大。
黑发散开漂浮在睡眠之上,染上一层被色的冰晶而脸上,也开始结上细小的冰晶。
身上每个冒血的毛孔,都结成了冰晶,又安静半盏茶后,冰晶一块一块的脱落,掉入水中。
而里边的人,却如同破蛹成蝶一般,再次露出本来的面目。
周边的漩涡被他身上所凝聚的内息微微一震,顿时四散开来,原本有些黑红的水也慢慢的挥发,很快又恢复到清澈见底。
而中间,沉睡了七天的人,终于慢慢的睁开眼睛。
那如同墨染的黑眸,冷冽如冰,似乎透着丝丝彻骨的寒意,没有半丝感情,幽光在里边闪过,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迅速的消失。
水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了动,一丝丝气息操控着冰泉的水,凝聚成一个水球,然后啪的一下,被震碎。
深幽的眼眸转了一下,便看到冰泉边上趴伏着的女子,顿时,原本毫无感情的眼眸,显露出丝丝杀意,如同一个从沉睡中苏醒的恶魔,急需鲜血的洗礼。
☆、第三十九章
似乎感觉到那凝重的杀意,原本意识有些模糊的丹青艰难的抬起头,眼眸的对上那一双散发冷冽冰寒的黑眸时候,原本惨白的脸更加的惨白,被那股威慑一压,心口一阵窒闷,竟然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帝择天漠然的转开眼眸,慢慢站起来,然后,抬步,竟然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在水面之上,若不是被踩着的水会挡开涟漪,会以为这脚下的水依然结成冰。
当帝择天的脚将要踩上边上的冰石时候,便有人快速的拿一块洁白的兽毛扑上。
脚踩在兽皮之上,旁边守候的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拿着准备好的衣物,仔细的为他穿上。
帝择天张开手,随着那两人侍候穿衣,一边看向地上的丹青,慢慢开口,“看在你为本座治疗的份上,给你一个选择,想怎么死?”
那语气似乎不是在断定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丹青把头搁在手上,那还放在冰泉中的手已经没有力气抽上来,也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留个全尸吧,听说尸首不全的人下地狱后,很难投胎。”
这话,虽然很无力,但是却是有着一种坦然赴死的不惧,而且语气相较于过去的小心翼翼卑微,带着几分嘲讽和调侃,格外轻松。
帝择天眉扬了扬,深深的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倒不知道,他在你心里竟然也如此重要了,为他,连誓言和生命都不要了。”在提及‘他’的时候,毫无感情的眼眸似乎闪过什么,但是很快又沉寂下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深沉,讥诮的嘲讽着。
知道他说的是谁,丹青轻轻一笑,似乎笑得很无奈无力,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却转而说起别的,“第一次见到他,和他交谈的时候,我便在心中想,这是一个容易让人动心,却也容易让人伤心的人,这个人,极为的危险,因为想要真正进入那个人的心,就好像是一件毫无边际的事情,只会使得自己慢慢的迷失在其中,而那个人最后却能随意的挥手离开。”
帝择天闻言,神色一冷,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开,然后慢慢的走到丹青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眸氤氲,泛着阵阵的杀意,“你还真看得透彻。”
丹青的话,明显是在揭开他的伤疤,那话,就是他如今的写照。
以为终可以抓到那人的心,到头来却发现迷失的只有自己,而在自己已经无法抽身的时候,他却可以干净利落的转头离开,没有一丝的留恋。
那一剑的痛楚,如今感受还是很深,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心中的痛。
“呵呵,看得透彻么,不,我看不透。我看不透他为什么会留下来,被你那样的折磨,他原是应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成为阶下囚,备受侮辱奚落,都说他是与尊主同归于尽失败了,可以他原本的性格,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真心要死,哪怕只是又一丝的力量,也会自我了结,而不是在四肢健全后,却只是封闭心智留下来,这点,我看不透,我也不明白。”
“尊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此,丹青还有些话要说。”
“说。”帝择天沉着脸转身,站在冰泉边上,看着那清澈的冰泉,往昔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却发现,所有的记忆,除了伤痛,似乎没有别的,和他一切,两人都如同在互相撕咬的野兽,总要到两败俱伤的时候才会稍微停下喘口气。
“之前慕容曾经提醒我,尊主您对他的心思,原本我是不信的,慕容也不信,呵,我想,在看到你们的相处模式,谁也不会信,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如同对待仇人一般的对待心中所爱,哪怕那个人身上或许背负着两人解不开的仇恨,又何况,你们根本没有那种难解的仇恨,可为何会弄成这样子。所以我常想,或许尊主只是在打着这个借口,以羞辱折磨他来警告报复武林正道,威慑他们,挑衅剑圣。”
帝择天猛然转头,死死的盯着丹青,眼中杀意弥漫。
丹青心口好似被打了一下一般,一口血又被震了出来,但是她却是毫不在意,继续说着,“后来,我查看尊主受伤,再查看了尊主的内伤,才终是相信,原来尊主是认真的,因为若不是对一个人毫无翻倍,根本不会被刺中死穴,也不会宁愿顺势大半的内息,冒着身体受损的危险去帮另一个人恢复武功,这对于武者来说,无疑是把自己的生命分了另一半出去。”
“可是,我又觉得很好笑,尊主,想必你之前都没有爱过人吧。我也没有,爱一个人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估计也没有机会感受到了,可就算不知道,起码也知道一点,真正爱一个人,不是把他推上仇恨,或许您步步紧逼,想要在他心中留下痕迹是不错,可物极必反,你们都是好强的人。”
“尊主,或许您从没有去想过,不管是您还是他,从没有反省过这样做对不对,对双方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若有的话,也不会发展到至今,原本根本没有任何仇恨的两人,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的意思,是本座错了?”帝择天嘴角一扯,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凝聚着森冷的火焰。
“尊主啊,你何不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云飞扬,有一个人如此对你,你会如何,他是人,还是以后强者,一个有主见有身份,一直做领头的人,在对上一个他无力反抗的人后,他该如何,若你成了他,站在他处境想想,那个践踏你尊严的人,那个随时都可以毁掉你所有的人,那个对你步步紧逼的人,难道你觉得,在这样无情的打压和逼迫中,若你是,你会爱上并接受那个人么,或许,您也暗中付出许多,可是你的付出,却都被阴暗给包裹,谁也看不到,他看不到你真正的感情,看不到你的付出,你却不断的想要向他索要相应的感情和付出,这,怎么可能……”
☆、第四十章
“你从未想过他的感受,只以为自私的想着自己,所谓的付出,还不是想要在以后得到跟多,你从不会是一个肯吃亏的人,自私自傲的先入为主定义了两人的关系,认定了两人的关系,这样根本不是在追求一份感情,而是在强取豪夺,你自认付出许多,他也要付出同等的,可你有没有去看去想,他付出的不必你少,或许从认识你开始,他便一直都是伤痕累累,一次比一次重,知道被你逼得要同归于尽,你却还不知足,认为是他有负于你,尊主,这是我最后称呼您为尊主,或许在实力上,您让人敬佩尊敬,但是在感情的立场上,你却让我看不起。”
脑中一直回荡着丹青的话,帝择天有些失神。
想着曾经的过完,想着两人间的点点滴滴。
“尊主,准备就绪。”高座下,十五卫队的首领单膝并排跪在光滑的地板上,低垂着头。
帝择天回神来,手支着下颚,靠做在白玉砌成的椅子上,漠然的扫了下方的人,再看了下空旷豪华的宫殿,突然觉得,心里某处有种窒息的空洞,让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孤寂,孤寂到让他有种疯狂逃离的感觉。
“那便开始吧。”
“领命。”十五卫队首领掷地有声的应下,语气中似乎还能听出些许兴奋与激动。
同样的一个地方,山巅之上是一片废墟,却有谁又能想到,这废墟之下,还有另一座宫殿,而那里,所藏的,才是帝择天所属的中心力量。
看着空荡荡,毫无人气的宫殿,在这里,他几乎住了百年,可却是第一次,觉得如此的陌生和不舒服。
手不觉的抚上心口,那个位置,还有一道伤疤,这道伤疤,原本是可以消除的,却被他保留下来,开始或许是借口以这道伤疤来提醒自己不该对谁手软心软,可事实真如此么。
丹青的话又不断在脑中闪过,或许有理,也或许无理,可他一直不愿意有人和人能左右他决定与思维的执拗,却在这次,打开一个缺口,愿意让这番话去左右他的思绪。
丹青最后的那句话触动了他。
“相信你此次出去,定然会展开报复吧,或许第一个受到报复的就是他,那么你打算在报复之后呢,是彻底把你们都推入死局,无法扭转,最后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还是再次把他囚禁起来,羞辱,那时间能保持多久,一年,十年,一生?那样,还有意义么。”
他确实是打算给云飞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