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小孩了!”昊天突然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师父抚着自己的头时那种宠腻的眼神,好象在看小孩。
“是呀,不是小孩了!”无花淡淡地哄着他,感到有些好笑,知道自己不是小孩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瞧他气鼓鼓的,还赌气呢!
无花凑上前去,轻轻拍他的脸,微微勾着戏谑的笑,“不是小孩,不是小孩了……”突然腰上一紧,便已落入一个厚实的怀抱,刹那的温暖让无花的眼神有丝迷离,却吸引着血气方刚的昊天情不自禁地印上她的唇,“师父……师父……”温柔的辗转间,他着迷而又痛苦地低唤,“我不是小孩了,昊天不是小孩了……”
饶是冷静如无花,也不禁失神,从没想过一向乖巧的徒弟会对自己这么无礼,想狠狠推开他却比不上内力比自己深厚的他;想踹他一脚却又心疼他语气里的悲伤,难道他喜欢自己么?
轻轻地叹气,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迅即感到抱着自己的他僵直了身子,然后放开了她。
“师父……”又是一声低唤,饱含着无措,愧疚,还有伤心。
“徒弟,你是我徒弟……”她轻轻开口,语气无比柔和,可在昊天听来却是如此残忍,让他不禁有些轻颤,“不要,我不要……”没有大声,昊天也轻轻说着,却随即飞身离开,空中隐隐还飘荡着他哀伤的话语,“不要,我不要……”
“唉,”无花抚着有些红肿的唇,“别忘了吃饭……”随即,也转身离开。
昊天,你对我的感情也许只是对师长的倾慕,算不上情的,以后,我还像师父一样关心你,可好?
第十章 冬夜
又是一轮明月高挂,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凄清。
整个洛宫都沉沉地睡着,只有携芳殿旁的一间小耳房内还透着亮光,温暖的色彩在这冷冬,却只更显夜的寂寥。
无花半躺在床上,看着那昏黄的烛火,单薄地在丝丝冷风里飘摇,只觉得那从敞开的窗口吹进的冷风是那般刺骨,直透着心寒。而那摇曳的烛火,只能一味地或明或暗,随风摆布,散发着深沉的无奈。
一直一直在努力,努力忘记过去,努力想活得像个正常人。
可今天,听了小姐的话,才突然发觉,自己依然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个只会躲藏的可怜虫。
她说,为什么你总是自以为是地安排我的一切,她说,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施舍者的态度,她说,你给我滚,本小姐不稀罕!
以为自己已经够谦卑,以为自己已经够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但当看到一旁的小梅时,却发现自己又犯了错,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错!
小梅虽然一脸的担忧,眼里却流露出感同身受。
原来是这样,原来在别人眼里的自己是这样;自己的努力;在别人看来只是不屑;不屑一顾。
难怪影会背叛我,难怪小姐会嫌弃我,难怪只能是孤儿,只能是杀手了。
她拎起手里的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所以说了,我还回来做什么,回到这人间做什么?我会很多,懂得很多,却不知道该怎么生存,我连这么点本能都没有!无论怎么努力,却都是失败!
失败,失败!
想想自己,曾经是多么骄傲,那么多人俯首称臣,那么多人命悬我手,可却得不到一个温暖的笑;虽然我很失望,也很心伤,口口声声说不愿再生红尘,却仍有不甘,便趁再一次寻到温暖时,改变方式,那么容忍,那么尽心,却一样,还是失败。
呵呵,又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
那天,是昊天生日,早早地跟小梅换了值,仔仔细细地给他煮了长寿面,愿他快乐。
听说,自从那日他穿着太监服来见我起,便没日没夜地见大臣,批奏章,不让自己停下来,是了,身为皇上,这么屈尊降贵地跟一个平凡的女子示爱,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想来心里不好受吧。
又听说,太后知道后,怕他累着,就寻死觅活地非让他指人侍寝,他拗不过她,便随便点了一个,却从此,紫霞殿内夜夜笙歌,虽不致‘从此帝王不早朝’却也惹得后宫议论纷纷。
那紫霞宫的主人,也就是这届秀女中唯一一个被指为妃的女子,不出几日便被封为贵妃,惹得小姐好几天都消不下火气。
那女子,自己也是见过她几次的。还记得她被封为妃时眼中淡淡的无奈,还记得后宫盛传她荣宠不断时嘴角轻轻的嗤笑。这样美好的女子,进退得宜,素雅大方,也难怪昊天会喜欢了。
那日,虽煮了长寿面,却不敢交给他,生怕扰了他和贵妃的良辰,只看着本热气腾腾的面在月光里一点一点冷下去,变得刚硬。
他们,有他们的喜他们的悲,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这样一个在世上本无立足之地的人又何苦去参和?
人生那么苦短,那么宝贵,又有哪个人愿意和我分享他的人生,就算愿意,也是暂时的吧,这世上又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而自己又是那么胆小,胆小得不敢付出一点一滴。
她抬起手,大口大口地喝着浓烈的烧酒,酒入口,一片冰凉,待入腹中,却又烧腾地厉害。
她尽兴地放下坛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她要的,便是这腹中的温暖。
这温暖很迷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坠入其中,做着清醒时不敢做的美梦。
梦中的自己,总是生活在一个友好的大家庭里,慈爱的父母,可亲的兄妹,他们的嘴角总是挂着对自己的暖如春风的笑,他们的目光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觉得不再孤单,他们从来不会嫌弃自己,总是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无花浅浅睡去,恍惚间,只听得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默默的身影,是师兄么?心里有些若有若无的疑惑,随即又淡淡笑开来,笑得那么纯粹,原来师兄也在自己梦里呢!
迷离的美梦,被一阵呜咽的萧声打破,无花睁开眼来,心里有些气恼,脸上却挂起了苦笑,连梦都不能拥有么?
她向窗外看去,却发现记忆中应该是开着的窗户已经紧闭,难道记错了?
甩了甩头,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打开,那萧声越发的清晰了。
倚着窗坐下来,她聆听着。
这曲子,本该是空灵活泼的,可此番听来却是绕着沉沉的悲伤,想来是那吹萧之人心情郁闷,也是,这后宫之中,最不乏的便是伤心之人了,或是受了委屈的奴婢,或是长夜寂寥的后妃,只不过,这萧声却是听得从紫霞宫传来,这紫霞宫主子恩泽正盛,又怎会有如此心伤?
思索着,又听得一弦琴声响起,叮叮咚咚,却是十分欢快,仿若要安慰吹萧之人,却不料,那萧声突而借着扬音一甩,跳开跟随的琴音,只越发低沉,连带着那欢娱的琴音也低靡起来。
无花叹了口气,昊天啊,怎么还是这般任性,人家好心安慰,却一点不留面子,你不是这般喜欢她吗,怎么舍得让她也浸入你的哀伤?再说,春风得意的你又有什么好郁闷的。忍不住伸手取过挂在墙边的笛子,吹奏起来。
那笛音低低呜咽,迎合着低靡的萧声,不着痕迹地盘绕而上,待得抓住萧声的主音,便一层层地透亮起来,宛若黎明时分,那拨开层层黑幕的朝阳,直达人心,让人振奋不已,让那萧声与琴声不由自主地跟随,到最后,那清越嘹亮的笛声越拔越高,就像飞舞九天的凤鸟,那般逼人的气势让人发自内心的臣服。
无花正想趁此机会将琴萧带出低靡,却不料那萧声突兀地断掉,只剩琴音细碎。心中略略一惊,又做错了吗?便也停下吹奏,只在心里叹着气,看来昊天还是不能原谅我吧。
听着断续的琴声,无花又拍开一个酒坛,还是喝酒吧,醉了,便好。
刚喝了两口,便觉一阵衣风扫过,手上一轻,酒坛已落入他手。
“师父……”熟悉的呼唤,让无花忍不住揪住胸口,原来,自己想错了,原来,昊天对自己并不是对师长的倾慕而已,原来他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忘记自己,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日他轻柔却有着沉重悲伤的话语,“师父……昊天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是小孩了……”
鼻子一酸,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师父……”伴着诧异与心疼,她听到他在唤着自己,随即便被拥入一个伟岸的怀抱,泪落得更快,短短一月,青涩的大男孩已成为伤感的成熟男子,而这,都是自己害的,都是自己的错。
“昊天,昊天……”拥紧着他,无花躲入他的怀抱。
这寒冷的冬夜,心里悲伤的人总是需要温暖,需要借着温暖打破防范,让自己的情绪得以宣泄。
只是这原本很正常的举动却让某人手足无措。
“师父,师父……”昊天看着哭得激动的师父,来不及欣喜梦寐以求的软玉在怀便被慌乱击溃,因为他从来不曾想过一向冷静自制的师父也会哭得这么毫无形象。只能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柔柔地哄,“别哭了,别哭了……”
看着躲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他的心不住地揪紧,说爱她,却不懂她,不懂她为何悲伤,不懂她为何清冷,更不懂她为什么总把自己与别人隔开来;他的心也在自责,自责自己听得她稍稍的拒绝便把她丢下,一个人跑去自怜,也自责自己居然没有好好照顾近在咫尺的她,让她一个人独自守着寒夜,更自责自己从不曾体察她的心情,反而要她来安慰自己,尽管她自己已很是悲伤。
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间,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就算得不到回报,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不会让你再掉一滴泪,虽然,我很高兴你能为我流泪,却更心疼你梨花带雨的无助……
第十一章 难题(一)
“师父……”看着床上的女子转醒,昊天略带沙哑地低唤。
“昊天?”无花刚睁开的眼略带迷朦,闪现一丝疑惑,随即恢复清明,想来是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不过,她打量着周围,“这是哪?”
“这是我的寝宫,师父,”昊天为她解惑,随即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啊,我很好,怎么这么问?”无花试图坐起身来,却发现浑身无力,便又问道,“我怎么了?”心里越发疑惑起来,不是喝了点酒吗,怎么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师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昊天扶她坐起来,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上靠垫,有些着急地问。
“该记得什么?不就喝醉了吗?”无花觉得奇怪,看着眼前显得憔悴的昊天,“你怎么了?这么憔悴?发生什么事了吗?”
“师父,你已经昏睡了五天了,还一直发着高烧,”昊天急道,顾不得无花关心的询问,只倾诉着自己的担心,“真的觉得没什么不舒服吗?”
“恩,”无花明白了,八成是那晚着凉了,加上心情郁结,就又发生昏睡事件了,呵,她自嘲地一笑,越来越没用了。
“没什么不舒服的,”她宽慰着昊天,“就是有点饿了。”她笑着说。
“饿了?瞧我,”昊天拍了下头,“真该打。”
随即走下床榻,穿过床前的帐幔,走到殿外,隐隐听得低沉的声音传来,“快,去准备些膳食,要快!”
无花闭上眼,随即睁开来,自己这是干什么呢?说好了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怎么又自怨自艾起来了?弄得自己多委屈似的,累得别人也不好过,何苦呢?
只是,这次的事,自己真是没想到,一心的守护,到头来却发现根本是个错误!
原来,小姐她,根本不是那个给我温暖的女孩。
记得刚见到小姐时,便一眼看到她手上带着的白金手链,那是阎王给我的提示,从此,就安安份份地守着她。
直到那天,那天听见小梅与小姐的争吵,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愚蠢,这么简单的事都会弄错。
那天,无花依着惯例替小姐前去各个小主的宫殿回礼,刚回来边便听见小姐与小梅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回事?
正要掀帘进去,小梅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她的脚步一顿。
只听小梅喊道,“你凭什么污蔑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再说那链子又不是你的,还是你从我家小姐手中夺去的呢!”
链子,是那串手链吗?心下一惊,急忙往里走去。
屋里,小梅倒在地上,一身狼狈,却怒视着小姐,而小姐手里正拿着拿条手链,气冲冲地说,“还说不是你拿的,瞧瞧这是什么?刚刚小巧就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边说边踹了小梅一脚,“还敢顶嘴了!乐儿那丫头哪算得上是小姐了,还不是我娘看她可怜才没把她赶出去,算个什么东西!”
乐儿,不是那小女孩的名字吗?当初听得别人唤小姐为乐陶小姐,还以为乐儿便是小姐的小名了,原来另有其人么?
无花走过去,侧身挡去小姐的打骂,扶着小梅起来,“乐儿是谁?”她问。
小梅倚着无花的搀扶,在一旁坐下,虽然心里疑惑,却在无花那不可抗拒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开口。
原来,现任的从一品侍郎是相府的招赘女婿,他本是个不得志的小官吏,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刻意讨好宰相的女儿,却对自己病重在床的结发妻不闻不问,结果那妻子因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早早地离世了,留下个七岁的女儿,就是乐儿。
后来,那负心汉如愿入赘相府,开始了他的飞黄腾达,可怜的小乐儿在相府却过得连个丫鬟都不如。而小姐出生后,乐儿在相府更是不招人待见,夫人一句话,便让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粗使丫头。
有一天,和她同住一屋的小梅犯了错,正被小姐狠狠地责罚着,那乐儿却直跑上前去,将小梅护在身下,直到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连带着被拿走了她娘留给她的链子。
乐儿说:“小梅别哭,我已经无牵挂了,而你还有家,有家……”
几天后,便咽了气。
从此,小梅便处处跟小姐作对,可她一个丫鬟又能做得了什么?而这时,传来小姐要入宫的消息,小梅便跑去威胁那负心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