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 风凝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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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 风凝雪舞-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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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再闭了闭眼,再睁开,看着地图上那小小的一点,斩钉截铁的开口,“不管敌人攻不攻衡阳,衡阳,必不容失。”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太阳已经高照,薄聿铮抬头看了一眼蓝空,长达五年半的大轰炸现如今终于告一段落,他一直以来牵挂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安定。
    冯维鳞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一时没能忍住,“哥,让司机开快些,就算误点儿时间,也回去一趟罢,你都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和嫂子了,这次过重庆来,又是家门都不沾就要走……”
    薄聿铮摇了下头,“不了,机场那边已经在等着了,如今战局紧迫,长沙一旦失守,衡阳岌岌可危,刻不容缓,我得尽快赶过去。”
    即不能相见,更不想徒惹她难过牵念,他顿了顿,又再开口,“不要告诉她们我来过。”
    冯维鳞喉头一哽,“我明白,其实我也是只能看一眼就得走的。”
    薄聿铮拍了拍弟弟的肩,没多说什么,便往开过来的车子走去。
    冯维鳞眼看着兄长的背影,眼看着他上车,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隔着车窗开口:“哥你要小心。”
    他相信自己的兄长的判断,因为相信,所以担心。
    车内的薄聿铮点头,看着弟弟眼中的担忧,笑了一笑,“维鳞,放心,这场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冯维鳞眼看着兄长的车子走远,沉默着上了自己的车,向着冯公馆的方向开去。
    他到家的时候,亦笙正在房中看信。每当她思念丈夫的时候,就会把他写给她的信都拿出来,重新来看。
    那些信大多是他在夜深人静时写的,信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的情话,写的大多是他对如今时局的看法,对所指挥的战况的描述,也会邪道自己的情况让她不要担心,还有要她照顾好自己,小心空袭,天冷添衣……
    那一封封信,在她手心中,句句内敛,却又字字柔情。
    “少夫人,二少爷回来了,夫人让您下去呢!”
    前来禀报的听差,连声音里都透着喜悦,她亦是一喜,忙起身快步便往楼下而去。
    客厅里,冯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又是笑又是泪的,怎么也不肯放,“维鳞,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刚好有个会,就回来看看,”冯维鳞亦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问道,妈,你和大嫂还好吗?”
    这次的会议性属机密,就连参会人员的形成都是完全保密的,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开完会之后是不是还有时间回家来看看,所以并没有事先告诉家里。
    也因此,冯夫人才会因着儿子的骤然回来,惊喜交加。
    “好,好,我们都好,你就别挂着了,”冯夫人跟了冯帅多年,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是明白,明知不应问的,却还是没能忍住,“那你大哥呢,他也来重庆了吗?”
    冯维鳞笑容一淡,摇头,“大哥另有任务,没有来开会。”
    “那他现在在哪儿,可以告诉我吗?”楼梯上,忽而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冯维鳞抬头,看着那女子一袭墨兰色旗袍,逐级而下,眼底透着藏不住的牵挂和期待。
    他在她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开口道:“大哥在衡阳督战。”
    他原想着,让她的思念能有个具体的所在,让她的牵挂能落实一些,让她能够稍解忧心。
    却一时忘了,她并不是一般的女子。
    “衡阳,”她轻轻道,不期然的又想起了陆风扬的话,“他在那里,连会议都缺席了,是不是意味着一旦长沙失守,衡阳就是日军进攻的重点?”
    冯维鳞一时怔住,连忙开口道:“你在瞎想些什么呢,哪个地方不需要人,大哥不过是刚好安排到那里督战罢了。”
    “我原不懂什么,倒是关心则乱,自己吓自己了。”
    亦笙听他这样说了,又因着冯夫人在,也便点了下头,勉力一笑,将话题带了开去。
    吃过午饭,冯维鳞不能久留,便要动身立刻了。
    他看着冯夫人哭无力,心底难受,便让平安将她扶上楼去。
    亦笙于是送他出门,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太聪明,刚才他说的话她未必肯信,暗自后悔,于是寻了话题想逗她开心一些,也是害怕她再问他。
    “你生日就要到了,我让人寻上好的缅玉,做成项链送给你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玉的。”他笑着说。
    她忽而抬头,一渣眨不眨的看着他,“维鳞,你帮我一个忙,就当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第八十三回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这是衡山南麓的一座小城,因山南水北为“阳”,故此得名“衡阳”。
    又传“北雁
南飞,至此歇翅停回”,则亦有“雁城”之雅称,引无数文人名士竞相留墨。
    这里,从来都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早在湖南会战之初,军委会就曾有意让他到第四、第九战区指挥作战,却没想到正式命令尚未下达,战事已一溃至此,让人始料未及。
    现如今,他站在这里,不见衡阳雁,唯见处处厉兵秣马,战云密布。
    “中央的意思,是先固守衡阳,把日军主力吸引到衡阳周围,再从外围进行反击——所以军委会指令,衡阳无比要固守两星期,守期越久越好,尽可能消耗敌人。”
    薄聿铮看着面前留守衡阳的方军长以及其余几个师长,这样说道。
    几人皆是微变了神色,那方军长沉吟片刻,苦笑着开口:“军令如山,我等自当遵从,只是现如今的情况,也起请钧座体谅——衡阳地势并无险可守,且城内连工事都没有,况小日本来势汹汹,而我军经常德一役,伤亡惨重,装备兵员迄今未补全,两星期之期实属困难,如实在不得已,是不是可以……
    他身为军长,自知军令如山军心不容动摇,可是此刻在座的并无一般的兵士,皆是师以上高级将领,对形势亦是心知肚明,并不所不能言。
    所以,在接下这个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他也选择了开诚布公,期望着上风能够体谅,也为第十军在万一时刻能留点种子。
    可是,薄聿铮缓缓摇了下头,面色沉毅,声音虽淡,却一字一句,并不容人转攌,“军人没有不得已的时候。
    方军长面色凝重,过了良久,方向着薄聿铮正色开口道:“究竟衡阳能坚守多少时日,先觉不敢在钧座面前逞强,但我保证,第十军必将不惜任何牺牲,战至最后一刻。”
    那方军长说完,也不耽误时间,立即引了薄聿铮到作战地图前,将防御部署作战计划一一汇报,又亲自陪同他到城郊视察工事。
    “……钧座请看,凡面敌高地,我已命士兵削成不能攀登之断崖,而两高地之间鞍部前面,也由机枪构筑了火网,火网之前,还拟布置坚固复杂障碍物,如地形许可,在障碍物外再挖深宽外壕……
    薄聿铮一面实地验看,一面听他讲解,偶尔说上两句。
    “……这个绝壁工事的想法很好,在绝壁上面还可以再设手榴弹投掷壕……轻重机枪全部侧击,不能留正前方直射射孔,侧击射孔也要注意隐蔽……”
    那方军长跟在他身边,让人随行记录,一开始,摆个样子走形式的意味更甚,却渐渐的,他眼中的神色开始认真起来,一点一点凝为信服。
    返回的时候,前方却不知为何忽有骚乱,很快便有人来回报,是有士兵对新下达的死守两星期的任务有所不满。
    薄聿铮微蹙了下眉,便王骚乱的方向径直行去。
    那方军长连忙跟上,免不了在一旁为下属开口说话,“钧座,这几日据我观察,全军官兵都斗志高昂,都在努力构筑工事以备战,可能是任务下得有些突然,他们一时发发牢骚罢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忽有一个莽撞冲动的声音,在前方人群中拔高响起——
    “说得倒好听,只会让我们死守,却又不派兵补充,谁也本事谁来守呀,死战可不是送死!”
    一时之间,一众兵士似乎都被这话触动了心绪,附和声渐起,一片嘈杂。
    那方军长亦是变了脸色,转眼去看薄聿铮,未曾想却正看见他抬手拔枪。
    他大惊,却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连贯又迅速,犹如一只优雅的云豹。
    枪声响了,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方军长略松了一口气,那一枪,薄聿铮是对着天上放的。
    可还不待他多放松一刻,便见薄聿铮径直举步便向方才说话的那名士兵走去,手里仍旧握着那把勃朗宁。
    方军长识得那人,是他手下的一个排长,性子火爆,却是打仗的好手,他心里暗自着急,却又一时摸不清薄聿铮的意图,只得先按兵不动。
    “不死于战场,就死于军阀,两种死法,我任你选。”薄聿铮的话音虽淡,眼光亦算不得冷,可他就那样走过去,身上那一股子不怒而威的凌人气势却是让众人一时震住,说不出话来。
    方军长越发焦急起来,凭心而论,他是不愿意失去这一个能打硬仗的兵的但临阵扰乱军心,却也可处死罪,尤其是如今这局势。
    他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钧座,我知道这个人,是条硬汉子,断不会是贪生怕死之徒,还请钧座不要计较他的口无遮拦……”
    却偏偏那个排长是个火爆脾气的大老粗,又是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先前被薄聿铮气势一慑,愣怔了会儿,此时却听见自己的军长向那个中央派来的什么狗屁官求情,如何还忍得住,脖子一硬,便吼了起来——
    “军长,你用不着帮我求情,两种死法,我跟着他选,他选哪种我就选哪种!”
    “张德山!”方军长气急,又转头去看薄聿铮,“钧座……”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薄聿铮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因着张德山的不敬而大怒,反倒是微微的笑了。
    他的眼光温和又隐有期待,就连张德山本人也愣住了,只能怔怔的听着他的声音随风传来,平稳沉敛,却又自有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隐在其中——
    “那么,你便随我一道好好打这一仗,一个鬼子也别放进来。”
    薄聿铮说完,便又将视线缓缓巡过面前那一张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庞,顿了顿,重又正色开了口——
    “诸位,台儿庄的时候,第二集团军的孙司令曾经对他手下的一个师长说,“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有谁敢退过河,杀无赦。”今天,我也可以对你们说同样的话。
    在场诸人,包括方军长,一时皆是静默无声,只能听着他的声音继续随风传来——
    “我已同后勤部俞部长知会过,一切补给将会尽速处理。此外,但凡我军所需,而邻近各兵站有库存者,皆尽其所有送至衡阳。现在,我和你们一道守在这里,不论是,再有方才言论,或敢后退半步者,我第一个枪毙了他。若我先退,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朝我开枪。
    众人面上渐起肃然激越之色,不由自主的齐齐注视着眼前这位身姿笔挺的将军,看着他眸光坚毅,依旧是一字一句,沉敛开口——
    “衡阳一战的重要性想必你们的长官已经说过太多,在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我只希望诸位谨记,身为军人,为国力战,马革裹尸,是责任,也是平生一快。我希望诸位不畏死,不贪死,抱必死之决心、必胜信念,虽战至一兵一卒,一枪一弹,亦必与小鬼子周旋到底,守住衡阳!”
    “守住衡阳!守住衡阳……”
    在一众将士发自肺腑的喊声中,他与方军长一道离开,虽一路无语,可方军长眼中却不知不觉带上了钦佩肃然的神色。
    薄聿铮想要再看看城内情况,于是两人连同警卫,便也都没有乘车,一路步行返往军指挥部。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军指挥部的时候,却忽见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显然是有情况汇报一路寻来的。
    “什么事?”
    那士兵立正行礼,声音却因为跑得急仍是微微的喘着:“报,报告,夫人来了!”
    
    第八十四回
    
    亦笙推们进来的时候,薄聿铮正在看手中的作战地图。
    这里是单独辟出给他休息的房间,房间很大,陈设家具却很简单,他并不在意这些,也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待在这里的。
    她看见他的军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衬衣也松了第一颗扣子,衣袖随意的挽着,听见声音,淡淡抬起了视线。
    此刻的他,不见了戎装之下的严厉冷峻,倒现出几分懒洋洋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在休憩的云豹,优雅而又蕴着危险,那眼神依旧是清冷锐利的。
    看见是她,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放下手中的地图,却并没有说话。
    她也不说话,只是朝他走了过去,自他身后伸臂轻轻搂住了他的脖颈。
    她的呼吸如同温暖的丝线,一下又一下,就那样拂过他的侧脸。
    他终是叹息,心里一软,便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怀中。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你就回后方去。”
    她看着他,有些气恼,“现如今的中国,处处焦土处处家,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后方?我是你的妻子,你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来衡阳他是生气的,她也由着他,却没想到气过了之后他还是要让她走。
    初见面时,方军长惊问,“夫人怎么来了?”
    她微笑,“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难道不是中国的地方?”
    方军长连忙道,“先觉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的衡阳太危险了……”
    她还是微笑,打断了他,“有你们在,我怕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大家。”
    她说话的时候,眼光一直控制不住的看向他的方向,看他微抿着唇,知道他在生气,可心底还是控制不住的泛着重逢的喜悦。
    方军长闻言,神情有些激动,朗声开口道:“既然如此,待夫人休息过后,就请夫人检阅军容,我全军将士必然会大受鼓舞!”
    他说完,又转向薄聿铮,“钧座,不知此举是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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