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 风凝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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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 风凝雪舞-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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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钧座有先见之明啊,果然是这头三天挡过去了,战局也就慢慢稳定下来了。”
    方军长慷慨着开了口,“你看看现在全军上下,哪一个不是士气高昂,都认为小鬼子也不过如此,斗志信心日益提高,这些都是无形的战斗力啊——相反鬼子那边,我估计少不了要垂头丧气的,除了丧亡不小之外,更重要的是,是士气受受挫军心动摇啊!”
    “照这几天的战况看,这次的绝壁工事可真是派上了大用场!”一旁的孙参谋也笑着说道。
    薄聿铮没说什么,只是略点了下头。
    的确,绝壁工事的构筑,对这次战事而言攻不可没,也正因此,他才会下达不惜任何代价死守的命令。
    他相信,至少在战事初期,日军对此好恶防备的情况之下,必然是会大吃苦头的,坚守三天,并非不可能,更能让双方士气发生极大逆转。
    只是,现如今,日军已经尝到了绝壁工事的厉害,断不会再掉以轻心,今后的战役,只会越来越惨烈,越来越难打。
    经过初步接触,已不难判断,日军此番进攻的兵力,是远远多余第十军的,更諻论武器装备上的差别。
    两个星期。他在心内叹了口气,重又走道了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前。
    
    第八十七回
    
    “现在情况怎么样?”薄聿铮接过电话,根本无暇言及其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电话那头葛师长的语气急迫,钧座,小鬼子动用了两个中队进攻停兵山,高领也快被鬼子的炮打翻过来了!情况十分危机,请钧座尽快部署下一步的防御安排,这两个阵地大概守不住了!”
    葛师长,我已安排张家山、五桂岭一线的布防,你预十师务必死守这两个据点至天亮,为第二线阵地争取时间!”
    “明白,钧座!”那葛师长也不废话,咬牙接下了任务。
    挂了电话,一旁的方军长睁着熬得通红的双眼,对他开口道:“钧座,第二阵线的布防有孙参谋在盯着,不会出什么岔子,我打算自己去一趟预十师,我虽然无兵给葛师长,总能亲自去看看——长官亲临前线,从来都是比千军万马都更能激励官兵的——钧座放心,停兵山和高领一定能守到天亮的!”薄聿铮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方军长大惊,“钧座,那不行,前面又是炮袭又是轰炸的,太危险了!”
    “你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炮弹难道就长眼了,专往我身上炸?”薄聿铮笑了笑,并不太在意,亦是不容人转圜,大步就往军指挥所处走去,“况且,我们去的也不是火线,现在真正危险的是停兵山和高领的那些将士。”
    一路到了预十师的师指挥所,葛师长一见薄聿铮和方军长同时来了,起先大吃了一惊,继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情难自禁地对着指挥所内外的那些官兵们就是高声一吆喝——
    “弟兄们,钧座和军长亲临前沿阵地看我们来了!都给我听好了,军指挥部还在我们侧后方的五桂岭,钧座和军长就在我们身边指挥战争!弟兄们!给我狠狠的打!谁怕死、谁后退,谁就不是我预十师的兵!听明白没有?”
    “明白!”那饱含着赤胆忠心的真天吼声,响彻云霄!
    “军部还在五桂岭,钧座和军长就在我们后面!”
    自师长、到团长、到营长……到普通士兵,就这样一层一层传上火线,几乎所有人都在吼——
    跟小鬼子拼了,一步也不能退!预十师没有孬兵!第十军万岁!”
    在各处视察的时候,他们又见到了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梁副营长,他此刻却早已不见了之前的潇洒劲儿,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爽目赤红胡子拉碴的对着电话正在狂吼,“……好样的!给我顶住了!老子麻烦给你补充机枪手上来!”
    他身边的营长眼见得他头上那绷带又渗出了血来,一把抢过电话,“这里有我来,你到后面休息一下!”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他与方军长进来。
    方军长目带担忧,看那梁副营长似是眩晕了下,高大的身子晃了下,却立刻甩了甩头,睁开眼睛,又要坚持着去看地图,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你的伤怎么样?”
    那梁副营长这时才看到了他们,一个激灵,嚷了起来,那神色简直是焦急万分,“军长!钧座?你们怎么来了?快下去吧,全军还等着你们指挥呢!这里危险!”
    薄聿铮摆手示意被那梁副营长惊动了人不必行礼,仍各安各位,而方军长亦是拉住那梁副营长道:“都布置好了的,况且现在哪里也大不过停兵山和高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死守到天亮!军长,您和钧座就快下去吧,这里真的危险!”那梁副营长还是焦急。
    方军长安抚他道:“我们也就是来看一眼,马就下去,你还没告诉我你伤得怎么样了?”
    “军长,现在兄弟们都在说,“负伤不到三,枉吃钱粮是汉奸”我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呀?”那梁副营长满不在乎的哈哈笑着。
    “伤在头上,开不得玩笑,”薄聿铮看着他头上那染血的纱布,开口,“你到下面医院去看看,不要担心阵地,我会安排,你放心。”
    虽然现在是千钧一发之际,却毕竟后面还有无数的硬仗要打,他必须最大可能的避免官兵、特别是军官的无畏牺牲。
    “钧座,去什么劳什子的医院呀,我可不去,坚决不去——”谁知那梁副营长一听却是大急,立时便嚷了起来。
    “钧座这是关心你,怎么说话的?”那方军长打断他,“这里的事我们会另外安排,你用不着担心,你硬要带伤留守,要是有个万一,不仅于阵地无补,更是无畏牺牲,你明不明白?”
    “钧座,军长,我知道你们是在关心我,可是这里的情况,除了我们的营长,就是我最清楚,尤其到了现在,战况这么乱,配制又这么复杂——我的伤很轻,根本用不着下去,况且医院也不是后方,还不是一样,处处都有轰炸和炮击,”那梁副营长先是着急,后又慢慢冷静下来,却仍是语意坚决,“钧座,军长,就请您二位放心的下去吧,至于我,我的兵要我领导,我的阵地要我守卫,即便是死在这里了,那也是我的本分,更是无上的光荣——我就是这么想的,请钧座和军长成全!”
    方军长终是沉沉一叹,拍了拍他的肩,“好啊,“瓦罐不离井口碎,将军难免阵前亡,你能有这个想法,我很欣慰,这就各司其职,各自珍重吧!”
    他说着,一转身,便大步走出了营指挥所,没有回头。
    而薄聿铮对着梁副营长,缓缓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没有多说什么,千言万语已全蕴于其中。
    他转身离开,在他身后,梁副营长的腰身亦是挺笔直,对着他们的背影久久的肃然行礼。
    回到师指挥所的时候,已近拂晓,军部的孙参谋终于打来电话,第二阵线已全部布防完毕。
    他们正欲返回军部,师指挥所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那电话有些漏音,于是话筒那头那个沙哑的声音便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报告师长,我连官兵只剩下四个人了,我们已决计在此据点和小鬼子同归于尽……我今后大概再也见不到师长了,也听不到师长的骂了……
    葛师长握着话筒的手一紧,连声急道:“张德山,你要听我的话!现在第二阵线已经布防完毕,如果鬼子攻势太猛,你可以放弃据点,撤回主阵地,我让你们团长火力掩护你——”
    “不用了,师长,”话筒那头,那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决绝与豁达,打断了他,“我的死,一则可以报国,二则可以报答师长这些年来爱护栽培之恩,况且,我周围现在全是鬼子,我宁愿被他们的刺刀插入胸膛,也不想在后撤时,被子弹从背后打入——但是师长,本连官兵的死不会没有代价,我们会让小鬼子付出倍于我们的伤亡——刻下,我只有一个愿望,我这枝木壳枪还有六十发子弹,我只希望子弹能全数射出而后死……师长,敌人快冲上来了,弟兄们已经上好刺刀,正在投掷手榴弹,我要去加入战争了。师长保重!”
    “张德山!张德山……”那葛师长眼眶都红了,对着话筒连叫了几声,可是话筒那边,再无应答。
    虽然这样的情景他们已经见过太多,可是刻下亲历,又再联想到未知的战局,在回军部的路上,薄聿铮与方军长都是心情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却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又听得“噼里啪啦”的几声,似有隐约红光,就那样飞往他们的身后的阵地。
    他们转身回望,那几乎已被炮火翻过了一遍阵地上,在晨曦当中,渐升起了一阵雾似的烟尘,接着风势,不一会儿,又有一股子辛辣腐烂的气味,隐约飘往了他们的方向,虽只是稀淡,却已然刺激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和身经百战的神经。
   “这是什么味儿?”有特务连的士兵惊异地脱口问道。
    更有几人已经不舒服的咳嗽了几声,呼吸略微的急促。
    薄聿铮心底一沉,多年来的经验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错,于是骤然沉声急令道:“快掩住口鼻,敌人可能施放毒气了!”
    
    第八十八回

    与其说这是一场会战,毋宁说是一场保卫战更为确切,敌我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根本就构不成会战的条件。
    飞机轰炸、强力炮击、燃烧弹、毒气弹……日本人凭借着他们武器装备兵力数量方面的优势,用尽了一切可用之手段。
    五天、十天、两个星期、一个月,四十天……成千上万的将士倒了下去,寸土寸血的激战,换来守城时间一天一天顽强的后延,换来衡阳伤痕累累却仍然顽强不倒,然而,却终究没有换来外围反击号声的吹响,没有换来战局的转危为安。
    眼见得身边的将士一天比一天减少,眼见得据守的防御圈一天比一天缩小,眼见得要求死守待援,争取时间的电令仍是一封似一封,飞往衡阳然而,望眼欲穿,却怎么也看不见,友军驰援的踪迹。
    争取时间,究竟要争取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
    衡阳,真正成了喋血孤城。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第十军都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了,那么多连队名存实亡,有的团连十个人都没能剩下……特务连、防御炮连、工兵连、搜索连、防毒连,全都当做一般步兵放到火线上顶着,现在连医务人员和伙夫都调上了,战可不是这么打的呀!”
    军部作战会议上,有人双目赤红声音嘶哑的开了口。
    方军长沉默了会,开口:“牺牲一切,充实火线,的命令是我下的,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
    “军座,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不是不满,更不是怕死,我自己死没什么,可是那么多的兄弟啊,现在都在哪里?腐尸如山,遍地脓血,为了避免瘟疫,连掩埋都不能,只能焚烧……我只要一想到,我觉得我简直是在犯滔天大罪,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啊,军座!”
    光线昏暗的军指挥部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得不远处枪炮隆隆的声音,仍在不断响着。
    “军长,说是守两个星期的,可现在都已经过了四十多天了,原先说好的援军在哪里?在哪里?”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一腔悲愤,哑着声音,重又开口,“军长,钧座,这里都是老伙计了,我也就直说了,我看这援军是没戏了,咱们突围吧!也为咱第十军留点儿种子!”
    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首座的方军长和薄聿铮身上,方军长闭了闭眼,咬牙无声,而薄聿铮将视线缓缓巡过那一张张饱经战火洗刷的脸庞,终是缓缓摇头,“不行。”
    “钧座!”
    方才提议那人急叫,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而薄聿铮却开口打断了他。”
    “此刻弃城,你置上千无法突围的伤兵于何地?置那些为守城而战死的袍泽于何地?”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不含一丝严厉责备之意在其中,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再说不出话来。
    抛弃伤兵,愧对死者,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也不能去做的。
    薄聿铮顿了顿,又再开口,此刻在座的都是师长以上高级军官,又是在这样的时刻,所以他的话说得直接又坦白,他知道,只有用这样直切主题的方式,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已有动摇的军心重新稳定下来。
    “人都有一死,现在衡阳四面受敌,敌人的保卫圈也越来越密,与其突围战死,或在侥幸突围后死于军法处置,不如就死在这里,死在保卫衡阳的战场上。
    军指挥所里仍然是寂然无声,只是先前那一张张激越悲愤的脸庞,却都慢慢冷静了下来。
    “钧座说得没错,”方军长的声音在沉默之后重又响起,带着振作过后的毅然,打破了这近乎沉滞的空气,“况且,现在也还没到那么坏的时候,我们每多坚持一分,也就等于多了一分等到援军的机会。”
    “那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若是援军一直不来该怎么办?”
    众人的眼光又再一次的齐齐看向了主座。
    方军长一时无语,方才,他虽是那样说了,心底却是对于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来,甚至,究竟会不会来毫无把握。
    停了好一会儿,薄聿铮看着面前众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眸广义是沉敛——
    “先父生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军人最大的实力和本分,就是这一股子不怕死的气性。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我每一次指挥战争,都把它当做是最后一战来打。
    众人眼中都带了些肃然又悲壮的神色,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而他顿了顿,将实现缓缓移到那已被炮火染红了的天边,“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如果守不住城,你我等人也就葬身于此,我看衡阳这片血肉厚土,可以埋忠骨——现在,各自归位吧。”
    几个师长慢慢站起了身,脚跟相扣,对着他与方军长行了个标准的军力,然后转身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蕴在了彼此坚忍的视线中,蕴在了这身军装下,蕴在了这沉默的军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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