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能够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
……
夜倾天刚去牵了匹马回来,回头便不见了月染的身影,他想了一下,立刻脸色大变。
月儿……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怎么能让月儿一个人呢!
怎么能……
……
沉寂犹如深水,把人淹没。
“呵呵,”月染忽然笑了,“你要杀我,只是穿透左胸是没用的。”
“果然。”魄羽道不慌不忙地道,“你已经没有心了。我的小王子,你变得好弱。”声音中带着遗憾,不知为何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月染月染感到力气迅速流失,原来,他已经虚弱至此了么?
眼前晃过一个暗影,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捅了一刀。这次是右胸。
男人放开了他,后退了几步。
然而这时候的月染已经没力气逃了。
神殿外的天空忽然亮起了烟火。即使是祈月殿也瞬间一亮,月染看到了面前人的脸。
带着刻毒与怨恨,逼视着他的夜待霄的脸。
还有他手里拿着的匕首。冒着新鲜的血液。
传说中的魄杀,连灵魂都能消灭的圣器。
月染正要说话,匕首刺眼的光芒一闪,他大惊失色,死死握住凶器。
“呜……”一声悲鸣,月染白皙无暇的双手瞬间血肉模糊。
夜待霄的下一个目标,是他的腹部。
什么都好,只有那里不可以。
“贱人!”夜待霄终于开口,带着尖锐的刻毒。收回匕首,连带着淋漓的鲜血。
月染的双腿直打颤,但是凭着毅力站着。
他不能倒。
倾会来救他。至少,他要坚持到那一刻。
所以他拼了命般承受夜待霄的攻击。
银发男子站在一旁,唇角微微勾起,悠然的浅笑,绕有兴趣地看着那场单方面的打斗。
胜负结局早已揭晓,他不过是在欣赏月染罢了。
越是接近灭亡的事物,越是美丽。
……
为什么,月染已不会去问。傻瓜都知道夜待霄唯一的支柱便是夜潇雨。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怨恨他。
匕首一次次地捅下,月染却没有力气躲开,只能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地保护腹中的能量。
“为什么!为什么潇雨哥哥喜欢的是你!你有什么好,不过是仗着自己漂亮,明明有父皇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潇雨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潇雨哥哥要为了他而永生囚禁在神殿内,为什么!
无数次的“为什么”,爆发的歇斯底里,迸发的泪水,夜待霄终于将埋藏在内心里的嫉火和冤仇发泄出来,手中的匕首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般,一次次捅下,无数次地……到最后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在动还是匕首自发在动。
“砰——”烟火再一次升上天空,照出了夜待霄满是泪痕的脸,狰狞,疯狂。
烟火湮灭。黑暗重归。凋零的花火像是泪痕,慢慢流下,最后一丝光亮留连在月染脸上。
像极了眼泪。
夜待霄看清了那张脸。
月染的目光淡淡的,即便在这样黑暗中,都如月光般的清远。
夜待霄忽然觉得恐慌和窒息。而其实,月染不过是似乎透过他的脸在看着什么。
本以为灵竹会告诉他一切,他不甘在死后还不知道一切,却没想到神殿早已悄无声息地被魄羽覆灭。
他又一次为自己的任性尝到了代价。
倾……我在等着你……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
烟火再一次点燃。
人们的狂欢已经开始。
他们在欢呼,庆祝,祈祷。他们在期待明天。
然而这样的欢庆不属于他。
月染小心翼翼地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因为每一次呼吸都是敲骨吸髓的疼痛。因为怕呼吸间,就会错过他的到来。
我会等着,一直等着你……
月光透不过窗棂,月染抬起头,为什么呢,明明是该明亮的夜晚。
月俯视了地上几千万年,然而没有你的月光,终究只是幻影。
最后的力量终于消失。连轮回都无法进行。
倾,对不起,似乎去飘雪湖的约定不能完成了呢。
呐,曾经以为你碰了别人便是罪不可恕,可是如今我宁愿你去碰那些人,只要能够换得你的最后一面。
倾,我若不在了,千万不要寂寞。
……
夜影照赶到时,刚好看见夜倾天疯了一般撞击着神殿的大门。
巡行的侍卫报告神殿那边传来嘶吼声和撞击的声音,可疑非常,而他一赶过来,便看见这样的场面。
从未见过夜倾天这般的疯狂,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见,任何东西都看不到。一向站在高处冷静地看着事物的一代帝王,此时像野兽一般。
夜影照的心中也悄然生起了恐惧。
终于撞开神殿的大门,烟火绚丽,似森森神殿也能被照亮。
在推开门的刹那,夜倾天刚好那一幕,就像电影的慢镜头,那短短的一瞬,他能看见他的所有动作,所有表情,然后生生地倒在地上。
染满鲜血倒下的模样。
那一刻,世界忽然失了颜色,只剩黑白。
那一刻,天崩地裂。
月华倾天 卷三 失落之心 第8章
“小染!”殿中突然传来一个惊喊。
灵竹终于从魄羽的封印中挣脱出来,却不想看见的竟是那样的情景。
与此同时,魄羽飞速过去企图带走月染的身体,只是晚了一步,染血的少年被灵竹抱起,不知施了什么魔法,两个人的身形竟然就此从祈月殿的墙上隐去。
魄羽最终被墙上的结界弹了回来,竟然弹到了神殿之外,连身影都看不见。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夜倾天只来得及追到灵竹消失的那面墙,然后,一切嘎然而止。
夜影照心惊胆寒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会死。转眼看去,夜待霄失了神地颓唐坐在地上,目光黯淡。
……
苍蓝的月低低垂在天幕,这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天空永远是宁静的,花草冉冉飘摇,到处都是碗口般大的晶莹的月之花,犹如灯笼一般。远处是一片片朦胧发着微光的银雪之森。
飘雪湖蜿蜒而下,像天边的银河,横在他们面前。岸边芒草轻轻颤抖着。
银发人低低地唱着歌,不时低头看一下怀中的孩子,目光温柔宠溺。
平稳好听的声音缓缓地悠悠地飘到云霄,温柔低沉,仿佛亲切的私语。
怀中的孩子翘起了小小的唇角,漂亮的小脸蛋舒然,恬静,安然进入梦乡……
……
那些过往如走马观花一般一片片闪过,月染的目光开始迷离。
依稀记得那人站在月光下的悠然浅笑,像极了飘渺的云雾。
依稀记得那人轻柔的唤声,犹如琴弦撩拨心房,“染儿……”
染儿……
依稀记得那人每日唱给他的儿歌,编得极拙劣的歌词,他却分外爱听,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听着,直到进入梦乡。
直到那个人类男子的到来……
噩梦降临。
甜蜜安宁犹如幻影一般消失无踪。
那一年,一切天翻地覆。所有的诅咒应验,坠月境堕入沉睡的死寂,所有月之民都被封印。
而挖出心脏的他,也堕入了轮回。以每一世只能活到十六岁交换,他得以在各个时空生存下去。
……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四周。
“这里是神殿的中心之地,拥有最强的结界,谁也进不来。”
温润清雅的声线,月染恍然一惊,看见一旁男子带着忧伤的浅笑。
“离哥哥……”他记得,以前的离哥哥是很开朗的。
灵竹,也就是月离,淡淡道:“你记起了?”
“嗯。”月染声音有些沙哑,那一双苍眸抬起,瞳孔旁出现了血色瞳眸,接着两双瞳孔渐渐融合,混凝成紫色瞳孔。
这是他本来的瞳色。
拥有两种瞳色之人,拥有两颗心。苍色的纯粹无知与红色的嗜杀残虐。却不过是掩盖他的真实而已。
苍色之眸映照不出任何东西,不过是因为他的拒绝和懦弱。
脚边是破碎的月光女神像,祈月殿的不过是雕像的幻影,这里才是它的真正所在。此时雕像已经粉碎成残骸。
灵竹打了一个赌,如今他赌赢了。
怎么也没想到,倾月会把小染的心封印在这座月光女神像里。直到最后才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在月染呼吸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刹那,他赶上了。
小染会来这个时空,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月染按住左胸,那里有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一声一声,砰然有力。所有的力量和记忆随着这颗心脏而复苏。还有……
恨!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在面对夜倾天时会产生无由来的怨恨。因为那,根本不是无由来地。
脚踩到了一块石头,上面似乎刻着字。他捡起来,瞬间眼眶湿润。
其实不是什么情深意重的情诗,也不是什么沧海桑田的誓言,不过是一首蹩脚的儿歌。
轮回几世,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都化为了朦胧的印象,唯有自己的名字和这首儿歌,他刻印在脑子里,似乎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天上的月儿照谁
地上的花儿在飞
娃娃睡,娃娃睡
娃娃梦着谁
天上的星儿想谁
地上的虫儿在飞
娃娃睡,娃娃睡
娃娃想着谁
“真是蹩脚,难听死了。”他说着,唇畔的笑容带着苦涩。
明明这么恨他可是真正见他对自己好的时候,心又不由自主柔软下来。
可是,伤害深入骨髓,无法抹除。
灵竹淡淡笑着,双目注视着内心矛盾的少年,似要将他的面容深深刻印在心中。
如今,他的任务已经结束,宿命也将终结。
“离哥哥!”月染惊呼。
他看见月离迅速衰老下去,原本年轻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下去,仿佛被抽干水分的水果。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以为月离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现在看来原来不是……
月离无力地苦笑,“这是我的代价……对不起,原本想用最好看的一面来面对你的……”
“离哥哥……”月染一时怔忪。
“不要过来!”月离阻止了他的靠近。
伴随着衰老,月离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消失在守护了四百年的神殿之中。这里,竟然成了他的坟墓……
离哥哥,为何要这么做?
……
夜倾天一直死死盯着那面墙,眼底满是残虐的红光。
神殿一时静寂无声,仿佛死亡的安宁。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出声。属于帝王的威压使他们喘不过气来。
就在大家以为夜倾天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墙忽然倒塌。
灰尘漫布中,夜倾天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银色的长发,有着淡淡的微光,紫色浓郁的目眸,带着骄傲冷然的神色,陌生又熟悉的月染。
夜倾天恍惚了一下。他确信,他没看错!然而他的狂喜,在月染的一句话中湮灭。
“夜倾天,你为什么是他?”
陌生的表情,他在少年眼中看不到一丝热情,全然的冷漠,质问的口吻。
“月儿……”
“我该叫你君父,还是夜倾天?”
“月儿……”夜倾天的语气加重。他在月染的紫眸里看到了自己的疑惑与不安。
“我恨你。”一字一句,少年带着凄然苦涩的笑,而后消失在一束白光中。
“等等!”夜倾天吼道。
然而伸出的手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世界重归于寂静。
突然,夜倾天的怀里突然出现了炙热,他从怀里拿出一样那灼热之物,正是月染送他的那朵花的结晶。
花似乎有了生命,带着微微的震动,从他手里跳了出来,落在了玄武岩的地面上,裂开一条条缝。
神殿内爆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月华倾天 卷三 失落之心 第9章
六年后。
明媚的辰渊宫,杨柳依依,花香幽幽,四处皆春。太学院的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着。大的那个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个小的。只听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小小殿下,入书院以后千万要慎言慎行,不能莽撞行事,不能顶撞夫子,据说那位木太傅很严厉的……”
小小的身影站住脚,漂亮的小脸蛋上露出不耐之色,朝罗嗦的太监勾勾手指。
“……?”和日乖巧懵懂地低下身子。
“啪!”一声脆响,小小的孩子迈着小断腿趾高气扬地走了,剩下和日一人愣怔地站在原地。
阳光似乎也能让人产生幻觉,他似乎看到那张绝美的脸高傲地扬着,吐出清丽空灵的音线:“以后不准在本殿面前啰嗦。”
很像啊。
望着小小殿下的身影,和日恍惚了神思。
往日历历在目。
多久了啊……
……
木太傅又来告状了。
御书房内,夜影照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大半心神都投入到政务中,哪有什么什么闲心去管太学院那一档子事。
六年过去,夜影照的孩子也有了几个,太学院总不至于空落落的没人。
木太傅唠唠叨叨地念了几句,脸上满是慷慨激昂和愤懑之色,说得唾沫横飞,然而一看夜影帝的神色,却是立刻无话了。
而罪魁祸首则是优哉游哉地坐在软榻上,捧着茶杯喝茶,对于木太傅的絮絮念,像是全然没有听到。
突如其来的安静过了半晌,夜影照才发觉似的抬起头,对木太傅道:“太傅讲完了么?”
木太傅一阵无语,额头青筋暴起。
“果然老头子就是爱唠叨。”软软濡濡的声音,带着一丝清脆,在御书房内响起。
此话一出,木太傅立刻颤巍巍地用手指着说话者,“你、你、你……”“你”了好几声,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影照适时插入话:“想必木太傅也累了,不如在此喝喝茶?”
木太傅脸色一变。这御书房可是喝茶之地,也只有那个小恶魔有此等特权了。皇上如此说,相当于下了逐客令。
“哈,木太傅高兴得脸都红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出自木太傅心目中的小恶魔。
可怜木太傅三朝元老,竟被一个小毛孩说得目瞪口呆。
“谢皇上,老臣有公务在身,先退下了。”嘴角抽搐着说完,那慌张急促的步伐,像是背后有什么追着似的。只留下一句:“唉,孺子不可教!想当年那个也是如此……”
当年啊……
夜影照嘴角勾起一抹微涩的笑。
他的思绪不禁跟着他的后半句话飞走,一时陷入了回忆中。
似乎,当年的影像重现呢。
“干爹爹,干爹爹……”软软濡濡的声音一声声喊着他。
夜影照回过神,“怎么了?”
小恶魔不满地道:“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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