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这般亲密的拥抱还是未曾有过的,今日是自己失了方寸所以才去抱紧了他,而现在是他主动来拥着自己,这样的场景,难道真的不是死了才会有的吗,青青想着,头稳稳的靠在他左肩,听见他心脏的跳动,她才习惯性的微笑,闭眼感受这得来不易的宁静。
“相公,现在都以为你死了,那你有什么打算吗?”青青在他怀里抬起头来问。
连旭拥着她:“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现在我们要将府中的人全部遣散,再将我的假肉身火化,彻底让顾天相信我死了,等到这一切真正结束后,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离开这里。”
“那我们去哪里呢?”
连旭松开青青起身来,站在满室的光影中,他徐徐道来过往:“央国气数已尽,天命不可违,当年若不是我执意效忠央国王室,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境地。”
事关天机,青青自然是不懂:“为什么这么说?”
连旭目光悲悯,头仰起,朝着一面灰色的墙壁描绘出过往:“当年我从山上下来立誓要造福百姓,当时天下之土尽归央云二国,央国君王残暴不仁,多行苛政,云国君王爱民如子,善待百姓,而央国君王企图吞并云国,一统天下。我本该去云国效命,又想凭借一己之力扭转局势,所以才来央国,想让央国君王多行良策,使百姓免于饥饿和疾病,让央云二国都免于战乱,换得天下太平。”连旭说完垂头自嘲:“如今看去当时真是不自量力,天命不可违,央国气数已尽,灭亡只是迟早的事。”
见证了朝廷的黑暗和争斗,从乡野里来的人也逐渐明白其中的无奈,青青道:“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错,相公你已经尽力了,在央国的这些年你一直保护百姓,能做的都做了,只怪圣上不听劝诫,反倒听信谗言,何况有顾天那样的人在,不灭亡都难。”
连旭的眼中写下都是当日师父的嘱咐以及今日的无奈,这些年过去了,最终还是要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连旭沉默片刻,转身过来,一半光影一半明亮,连旭的脸有些模糊了,眼神仍旧如往日清静:“我已经交代他们明日就将我的尸身火化,到时候顾天肯定会来,不过你别害怕,我一定会在暗处护你们周全的。”
“他明天要来啊,那我可得做好心里准备了。”青青说的恐惧,蓦然又记起顾天杀戮的脸,不由得脊背一凉。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御史府内冷清,充斥着死寂。
不安躁动以及悲伤写满了每一个人的脸上,花园里的花朵全都失去了生气,全部枯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昭示了结束或是灭亡。
成婚才几个月,院内本来还有些红色的装饰,今日全都被撤去了,换成了惨兮兮的白色,白的让人心惊。
白色灯笼,白色的帘子,白色的布饰,白色衣衫,所到之处能看见的都是这样的肃穆的哀伤。
连旭的尸身就摆在堂内,白布覆身,脸容干净安详,一如沉睡的模样,老管穿着粗布白衣跪在连旭身边,老泪纵横,一个半百的人哭泣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下人们跪在大人的尸身边,也都是满脸的眼泪,而那只花妖躲在花园内不肯进来。
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连旭,不过是他幻化出的假象,青青听着别人的哭泣,还是忍不住感伤,一不小心眼睛就红了。
聂双站在她身边看着明明想笑,又不能表现出过多的异常,小动作的蹭到青青身边问:“师母,你真的哭了啊。”
青青不知道怎么答,愣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牵强的借口:“要装的像点,不然会露馅的。”说完,她看了看旁边的二人,聂双只能说是面带悲伤,而红蜓根本就是冷着一张脸,漠然的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
聂双眯着眼睛,一副非常钦佩的样子,又开始调侃:“那装模作样就由师母你负责了,我和红蜓给您保驾。”
青青不理他。
下人人叩拜之后,青青将府中贵重的之物全部赠与他们,让他们各自返乡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再也不要踏入这京城是非之地中来了。
最后留下的人只有老管家和小言了。
老管家从连旭还未住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看守着,连旭来了之后他就将连旭视为自己最亲的人,一直用心对待,如今物是人非,他还是要守着他的主子。
小言是个孤儿,从小到大不知被卖了多少次,最后到了御史府被连旭收留才算是安定,因而这里也就像自己的家一样,天下之大,就算得到自由,离了家又能到哪里去了呢?
她说:“青青,就让我跟着你吧,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青青握着她的手,悲伤的笑着说好。
他们走后御史府便谢客,独剩下五人守着连旭的尸身。
从午时到傍晚,日光散去,星光满地,烛光满堂。
老管家哭了一整天,双眼肿如桃核,青青看着不忍,就让他去休息,他执意要守夜,怎么劝都不听,最后拗不过聂双和红蜓才苦痛的离开。
他们走后,就独剩青青一个人守夜了,无论她愿不愿意,反正都是板上订钉的事,谁叫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最无用了,老管家年纪大,身体肯定吃不消的,而小言要照顾府内所有的人,光是做饭和打扫卫生就够她忙了,至于红蜓聂双二人好歹懂点法术,明天顾天要来,一定要有精力来对付他,顾天现在有伤,万一到时候打起来,也不见得会输的很惨,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知道连旭没死,晚上说不定休息的比老管家和小言都好。
大厅的门被关上,烛火不再摇曳,冷清的风不再穿越进来,身体也渐渐的暖和了,这里就剩下青青和连旭的身体,她不发音就没有任何声音。
真是安静。
青青跪在蒲团之上,静静的看着连旭的身体,虽然知道是假的,是连旭用其它物体幻化出来,但除了毫无血色,外形无论怎样看上去都是和连旭一样,一样的清俊好看。
青青看着就叹气:“相公,现在就只有我陪着你了。”
烛光慢慢的燃烧,时间的脚步缓慢而寂寥,蒲团上跪着的人也抵不住夜的侵袭,双眼半闭,脑袋欲垂不垂的。
自从连旭被带进宫中开始她就没有真正的睡着过,好不容到了现在能睡的时候又是这样跪着的姿势,更加的不好睡,青青只得苦恼的把头扬的老高,岂料慢慢的又垂下来,实在是扛不住负荷,就向旁边倒过去,也不知是靠在了什么东西之上,她全然将眼睛闭上,沉沉的睡去。
好像睡了很久,没有梦,没有意识,睡的很好,但其实又睡的不久,因为睁开眼睛屋内还是安静,烛光依旧通明,透过窗子去看,外面还是漆黑的一片。
青青这才发现靠着的地方很软,也很踏实,她动了动沉重的脑袋,映入眼角的白色让她猛然的惊醒,立刻坐直了身子,这一动,身上的白色外衣掉落,无声的落在地面。
她睁大眼睛看,连旭正坐在自己的身边,面朝着自己,神情静和,一如平常,而他宽阔的胸膛就是自己一直靠着的地方。
青青的脸色陡然的惨白惨白的,很快又变得铁青,双手不停的抖着,瞪大了眼睛,嘴唇也在微微的抖动,但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正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连旭无奈叹息:“我不是诈尸,我是真的连旭。”
她将信将疑僵硬的扭过脑袋去看地面,果然幻化出的连旭的尸身还安静躺在那里,白布完好,没有丝毫动过的样子。
铁青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强忍着的一口气也吐出了出来,她整个人就像散架一样瘫坐在地面,还不忘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见鬼了。”
青青脸上表情从疲惫到恐惧再到放松,几乎是瞬息万变的,而连旭始终脸色不改,平静的总结她刚才的行为:“原来你胆子这么小。”
青青挠挠头,拂开额前的碎发,不好意思的笑:“其实胆子挺大的,很多东西都不怕,就是怕鬼。”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其实真正让人害怕的不是门外的鬼,而是心中的,人往往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奇妙生物。
连旭伸手将地面掉落的衣服拾起来,重披在青青的身上:“晚上有些凉,不要染了风寒。”
青青感动的接过,将衣服拉好交合在胸前,就像裹着一张素净的被单一样,烛光中映衬,白衣绕身,女子的脸容格外的清秀无痕,眉眼间表情的变化都是异常的生动明媚,她弄好后连忙问:“相公,你不是在密室里面休息吗,怎么出来了?”
连旭只是道:“看书看累了。”
青青想起刚才只怕是睡了好几个时辰,而他就一直陪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让自己靠着,还将自己身上的外衣给自己保暖,青青顿时觉得心房里面暖暖的,暖的不该属于夜的冷清,仿佛这个大堂金碧辉煌有无比多的幸福,她抓紧了身上的衣衫:“相公,谢谢你。”
连旭微微一笑:“说什么傻话,你我夫妻,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今日你累坏了,是该好好休息。”
青青得寸进尺:“那我还能靠一下吗?”
连旭仿佛了解,并排坐直了身子,露出宽阔的肩膀来,就算是个肩膀也不错,青青便‘不知廉耻’的偷笑,然后将整个脑袋倚在了上面,靠在上面之后不能有太大幅度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动那个人。
可是心中的悸动和欢喜怎么能忍得住了,青青尽可能小幅度的偷笑,眼睛眯成月牙,一双手交错在胸腔紧紧的握着,似乎要握住此刻的幸福。她看了看地面上躺着的‘连旭’,又斜眼望着身边的人,一阵感叹:“现在有两个大人了,好像戏法一样。”
连旭问:“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她在他肩头小声回应:“是啊,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是最闲的一个,当然是我来守灵啊,而且守灵这种事情最亲的人才像样。”
“说的是呢,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是最亲的人。”他轻声的说,说给自己听,也说给靠在肩上的那个人听。
青青感叹:“现在真安宁啊。”
连旭道:“命中你一生都该安宁。”
青青道:“现在就很好。”
真的很好,能如此的靠在他身边,是梦中都无法触及的幸福。
长夜漫漫,冷风堂外刮过,扰不乱堂内的温暖。
她靠在连旭的肩头说着小时候的故事,那小山中的岁月,单纯无忧的时光中是如何和村子的小孩子一起钓鱼,钓龙虾,划船游玩,甚至半夜还在玩着捉迷藏,儿时朦胧的岁月,哪怕再多的光景的过去,无论何时提及依旧会觉得开心。
那一夜,没有任何人打扰,而天明就寓意一切都在趋向结束。
连旭的丧礼是按照民间的习俗来办,一切从简,甚至没有让任何人来送行,只有御史府剩下的人陪着他走完在央国的最后路程。
城郊荒芜之地就是连旭最后的归宿。
聂双在那里架好了柴堆,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张巨大的木柴床,干净夺目的男子就躺在上面,一身出尘的青白衣衫在木柴堆上仿佛会发光般明艳,发丝漆黑如墨,脸色比寻常惨白,但俊朗不减,即使闭眼也是无可比拟的惊世之颜。
五人穿着丧衣都是沉默着,老管家一边哭一边将手中的纸钱撒入空中,漫天的纸钱被风吹散后散开在四周,落在地面,落在连旭身边,清冷了整个荒地。
青青跪在中间,聂双红蜓跪在两旁,不同于他们二人警惕的眼神,青青的目光有些痴呆,呆呆的看着连旭的尸身,空洞的有些伤感,哪怕心里再也清楚不过那不是连旭,真正的连旭其实就在身边某个地方,可是那幻化出的形态实在和连旭太像了,难免会觉得有些分不清。
风吹着,吹散了纸钱,吹走了落叶,枯黄的干草在风力无助的摇曳,管家手中竹篮内的纸钱撒尽,他终于放声哭起来,赫赫白发被风吹乱,举着火把到了青青跟前哭的泣不成声:“夫人……时辰……到了。”
青青心酸点了点头,老管家蹒跚的迈着步子就要去点燃柴堆,这时一阵疾风扫过,管家手中的火把立刻熄灭,红蜓和聂双同时飞快的站起来,同时亮出武器转身。
老管家也转过身来,估计是看到了什么人,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害怕一会儿仇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除了顾天肯定不会有其它人了。
顾天冷着脸站在青青的正背后,先是看了看柴堆上的连旭,又审视的将青青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青青跪在地面不敢起来,只觉得脊背发凉,似乎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怨毒的目光悉数落在了自己身上。
神啊,青青一阵心慌,这个人连大人都会忌讳的,可见他的法力有多高深,偏偏自己就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想报仇,就可以像扭鸭脖子一样将自己的喉咙扭断。
于是他们都站起来了,就剩下青青一个人跪着,她不是不想站起来,而是根本就不敢动,腿也是软的没有力气,压根都没知觉了。
聂双此刻小声提醒:“师母,你别跪着了,那姓顾的狗贼来了。”
可是青青没有动。
聂双忍不住去瞧,只见青青两眼紧闭,脸色惨白,一副惊恐到了极点的表情,再往下看,她的胸口正在剧烈的起伏,身子也在不停的抖着,那幅模样就像有人用手捏着她的脖子一样。
丢人啊。聂双心中狠狠的骂道,但面朝顾天也不能有太多的表情,否则以他平时的个性免不了一番的数落了,他在心里暗着气了一翻,拔出自己的长刀来笔直的指着顾天:“你来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顾天一人站在空处,一身浓郁的黑色衣衫,黑色头发,黑色瞳孔,浑身上下仍是沉重迫人的阴暗,他一脸的冰霜带着傲慢之意,只是脸色惨白得厉害,大概是伤的太重,还没能完全的恢复过来。
他一眼扫过前面的红蜓聂双二人,根本就没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虽说自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