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懂法术的人,青青惊吓中这么想,她立刻退开几步,老管家连忙上前来解释:“顾将军,实在抱歉,她是刚刚来的,还有些生疏,还请您不要介意。”
顾将军冷哼了一声,终于微微抬起头来,眉眼端正,轮廓冷硬,一股生人勿进的傲慢,他瞟过青青一眼,然后又是一声冷哼,用几乎结冰的语气嘲讽:“新来的人总是毛手毛脚,你们也不知道好好教导。”
青青被看他的那眼就觉得被冷水从头浇到底,然而寒意却是从心底里出来的,感觉自己如同掉入冰川,只身一人,没有一丝的温度,被他如此的贬低,虽觉得丢人和懊恼但也没有办法。
老管家只是赔笑的附和:“是,是,我们一定会注意。”
这时候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都出去吧。”
青青回头看,连旭正站在门口,一身象征的青白衣衫干净的发光,愈是衬的他肤色如雪唇色净红,齿似陶瓷,如同隐世之人,他低眉有礼,态度随和不失风度,举止从容,如同碧海蓝天般耀眼。
小言拉着青青下去,管家也下去了,他们三人就在殿前的空地上候着,看着屋内的两人似乎交谈什么,主座上的连旭眉眼始终静和,似乎谈话的内容根本不能影响他的心境,然而那顾将军却是时不时的冷笑,咄咄而暗藏城府的挑衅姿态。
小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刚才吓死我了。”
青青听了她的话更加的羞愧,低沉的垂着头对着老管家道歉:“管家,刚才是我不好,让您也跟着受辱了,实在抱歉。”
老管家温和的摆手,反过来安慰:“青青姑娘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不关你的事,谁会没有犯错的时候了,不能容忍别人的错误便是心胸狭隘的人,这种人说的话你也不必在意。”
青青感激老管家此刻说的话,但心里的愧疚并无减轻多少,只好点头,又问:“这顾将军是谁啊,居然懂得法术?”
老管家回道:“听说也是位修道之人,而且道行法术并不在大人之下,只是他一向跟大人不和,他为人阴狠,不折手段,所以我们府中的下人皆是惧怕他,刚才要不是你上去奉茶,我想小言也不会愿意上去。”
小言仿佛被看穿了一样,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对着青青点头,示意赞同老管家对顾将军的评价。
屋檐之下,三人就这么守着。
好一会儿,顾将军就从大堂内出来了,然后又是面无表情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头也不回的出御史府了。
老管家带着她们进去大堂,隔着小段距离看见连旭仍然坐在那里,只是眉头微微蹙着,目光深邃而静默,似乎忧心什么,青青眼中温和处变不惊之人候竟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他们不过才一进大堂的门,连旭那种表情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在那张脸上出现过,他又是温和的模样,起身正对着青青,轻言道:“刚才青青姑娘受惊了。”
青青全然没有料到如此,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却为此起身,如此来跟自己道歉,青青愣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慌乱的连忙开口:“大人太客气了,是我没做好。”
连旭微微摇头:“与你无关,你在这里还习惯吗?”
青青恭敬的回他:“这里的人都很好,我在这里很好,劳烦大人挂心了。”
抬起来看着那人,他眼里始终波澜不惊,唇角似乎微微翘着,便带着一丝如风的笑意,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没过几日,红蜓就可以下床了,青青在打扫连廊的时候,聂双搀扶着她过来,青青连忙要行礼,红蜓只是一挥手,青青就不受控制的站起来了。
仍在病中,红蜓的脸还是有些苍白的,但比起初次见面多了些许的血色,她面容温婉,却是一副格外冷练的姿态,她微微推开了些聂双的手,然后双手抱拳:“多谢青青姑娘救我一命,大恩红蜓永感于心。”
青青见她行礼有些紧张尴尬,手持扫把连忙后退几步,跟着弯腰行礼,礼貌之中也带着几分恭敬:“大人不必这么客气,能救你我也很庆幸,不需要大人感恩什么的,大人还是快回去,早日养好身体。”
红蜓忍着没有咳嗽,只是粗重的喘气:“如果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以谢姑娘千里送药之恩。”
“大人言重了,我记着便是。”
红蜓点了点头,径直就转身走了,聂双就留在原地,然后坐在了连廊之上,看着红蜓的背影消失才勉强收回了视线,对着青青道:“青青,你不要介意,红蜓她……是不喜欢笑的。”
女子的背影之中没有娇柔,更多的是一种坚韧,独身一人慢慢的从连廊内远去,看着也寂寞。
青青用扫帚支着身体叹息:“真是可惜了那一张好看的脸啊。”
聂双赞同的点头,跟着长叹:“是啊,师姐她很少笑,也难怪,她一家都被妖物所杀,师父赶到的时候,就剩她还活着了。”
青青以为自己听错了,生在小小的村庄从未见过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亦想不到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如此痛苦,她心惊的问:“都……死了?”
“嗯,那妖物是个厉害的角色,她一家子都被吸干了血死掉了,被师父救下后,她就恳请师父收她为弟子,教她法术,降魔除妖,一心去解救那些被邪物残害的人,自那以后她就一直跟在师父的身边,到如今除过的妖恐怕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青青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若这等的苦痛给自己承受恐怕早就倒下了吧,虽然自幼无父无母,好歹也安心的活着,虽是寂寞,总好过家破人亡,青青长叹:“那她也是可怜的人,想想也知道她心里承受了多少。”
“所以她学习法术永远都比我快,道行也比我高,而且每次除妖,她都是全力以赴,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青青无心道:“我看是你学习法术没她用心吧。”
聂双愣了愣,然后眼睛睁的圆圆的,直直的看着青青,青青回神过来嘿笑一声,拿着扫把又去扫地了,聂双收回瞪她的眼睛,懒散的斜靠在连廊的木柱上发呆,笔直的光从天际而下,他半闭着眼睛,像一只懒慵的猫。
过了一会儿,将连廊中的落叶一直清扫过来的人立在他跟前,轻声问:“那聂双你呢,你是如何遇到大人的?”
聂双眼睛动了动,朦胧的抬眼,看了青青一眼,抬起头来看天,刻意一笑,说着轻松的话语:“我是个孤儿,身患残疾,所以几岁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流浪街头过着乞讨为生的生活,没饿死,没冻死,也没好到哪里去,十岁那年冬天,饥寒交迫快没有知觉的时候,师父牵着年幼的师姐过来,站到我面前。”
聂双说完自顾自的嘴角浮现一丝感恩的笑意,青天里白日的光落进他深邃的双眸,闪闪的亮着,他笑着自语:“青青你可能永远想不到那日我见到师父有多惊愕,当时我以为是见到了仙人,师父一身白衣胜雪,简直让我睁不开眼睛,我做梦都没想过世上竟然会有那样好看的人,让那时候一身污泥的我觉得跪在他脚下都不配。”
青青站在一旁屏息听着,满园的风与花香之中,那些自己不知道的过去。
“当时师姐递过来一个包子,平举着在胸前,我饿极了,伸手怎么也够不到,以为他们是在耍我,我就说我看到的世界已经比你们低一等了,难道做人还要被你们这么踩在脚下吗?”聂双笑了笑继续说:“师父当时没有生气,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青青问。
聂双转过头来看着青青的眼睛,清清楚楚的说:“站起来。”
青青微愣。
“站起来,这对于一个残疾的人来说无疑是个笑话,我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直趴在地面看着师父,师父面色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一刻我真的就想站起来,站在他面前,于是我用手支起身体,开始站起来去够师姐手中的包子,结果……结果……我真的站起来了。”
聂双说到这里眼睛又垂落了,说不清是幸福还是心痛,眉头皱着,可是嘴角却是扬起的: “这就样,我站起来了,成了师父的徒儿,一直追随他到现在。”
太过沉重的痛苦大概也只有轻松的话才能描述的出来,青青看他的脸,觉得悲伤,不曾想过如聂双一般大大咧咧的随性之人也曾经历过如此沉重的痛苦。
聂双再去看青青的时候发现她的表情悲悯,聂双知道自己是被同情了,于是一下拍在了青青的头上:“小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们遇到了师父,这就是幸运,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青青捂着头想了想也是,如果此刻对他的遭遇还表现出一副同情的样子那就是意味着对他现在成就的否定了,青青笑了几下,拿着扫帚围着聂双将落叶全部扫过来,堆成一堆,堆在了聂双脚旁边,风又从树上带下几片,落在廊内,青青也没再去管,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又问:“聂双,是不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聂双的眼睛忽然全部打开,坐直了看向青青:“为什么这么问?”
“大人这几天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都没有看见过了。”
聂双拍了拍青青的头,一脸的坏笑:“这么担心师父啊,你该不会喜欢我师父吧?”
喜欢其实是个很平常的词,若要说到少女心事就是说不得的秘密了,生在乡村十几年,喜欢的东西无数,大约觉得漂亮的美好的都会喜欢,这府中主人是难得一见的美男,风华绝代,自然也是无尽美好的。
这种喜欢不同于对素日里的喜欢,具体是什么,也就无法去言明了。
青青发丝盖住的耳朵根子红了,红的比太阳烤热的脸还要滚烫,还要刻意摆出平常的模样,她几乎不敢再去瞧聂双的眼睛,努力的让自己看不出一丁点异常,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才斜着眼睛小心的看聂双,反问:“那你都不担心吗,他是这府中的主人,几天不见问问又没关系吧?”
聂双本也只是开个玩笑,听她这么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良心,真一点也不像担心师父的样子,于是聂双换了一副难有的严肃表情:“师父出去除妖了,他一个人去的,红蜓还在养伤,不能出去,我本想跟他去,他要我留下来照顾红蜓。”
“除妖,一个人?”青青找出这些让他担心的字眼来,若不是知道那人会法术,光是看着只觉得是个出尘的公子,谦和温润有礼,如何也联系不上打斗的场景,何况他还是一个人出去几天的,青青努力去幻想,也想象不出他站在一堆妖物中间,是怎么样来应付的。
聂双点了点头:“放心吧,师父能应付的,如果他都不能应付,那我们红蜓在的话也是拖累他,你就不要担心了。”
悬起来的心怎能轻易的就放下来,青青一边去相信聂双的话,一边祈祷那人的平安,她深深的呼吸几下,然后焦急的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今晚吧。”
这算的上是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吧,青青这么想,又看着远处:“那他在哪里除妖啊?”
聂双却苦叹,一只脚放在了连廊的栏杆上,高高的翘着,然后胳膊搭在膝盖上,也看着远处,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帝都虽繁华,百姓安居,但陛下宠幸奸臣,对其它地方的天灾视而不见,导致饿殍遍地,妖怪肆略,以人为食,多地百姓苦不堪言,虽然师父经常带着我们去除妖,还开仓救济有需要的人,但凭御史府之力,能做的真的太少了。”
青青看了四周,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些话可是谋反的呀?”
聂双苦叹的变成了讥笑:“修道之人难道还要学着朝中的人谄媚侍主不成,我既不需要他给我官位和财富,那就更不需要去奉承了。”
青青即便生在村庄,也听过圣上的暴政,虽不能明说什么,但每个人就算是村庄中寻常百姓,心中也有一把尺子,用来衡量世间的对错,青青叹息:“说的是啊,我倒听说西边云国地处荒地,但国君爱民如子,对百姓善待有加,因此国中百姓无不爱戴他,要是我们的陛下也能那样就好了。”
聂双拉长了声音:“要真是那样,师父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青青又想起顾将军来,便试探性的问:“刚才你说的奸臣是不是包括顾将军?”
聂双果不其然的点头。
青青压低了声音道:“难怪那日他来了之后,我看见大人皱眉了,我还是以为是我的幻觉,原来大人是真的有心事,也不知道那人来了是为什么事?”
聂双一语道破:“是师父的生辰,再过半月就是师父的生辰了,陛下说要好好的替师父庆祝,届时御史府将大摆宴席,陛下也会亲自来恭贺。”
青青疑问:“就这么简单?”
聂双好笑的看青青一眼,如她一般纯净的人自然不懂得世间的黑暗和残酷:“当然不是,现在师父是担心这么大张旗鼓的,其中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陛下虽然相信师父,但是顾将军百般蛊惑,难保他不会使什么手段,而且生辰庆贺之事就是他请奏陛下的,恐怕那日会有什么事端,所以师父这才忧心的。”
青青听的忧心,皱眉头,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感觉,聂双见状,摆头无奈的笑了一下,又是无拘的姿态:“你一个小姑娘家担心什么,再说了你只是个小侍女,这些事情你根本管不着,与其操心这些,你还不如想想师父的生辰你要送他什么?”
这一提醒,青青眉间的担忧总算了少了些,就是嘟囔着嘴,忧郁的看着天:“你也说我是个小侍女,我哪什么上档次的东西送给大人啊,他什么都不缺啊?”
聂双眼睛一转,挤眉弄眼的笑道:“你不是连千年芍药那种好东西都有吗,你肯定还有不少藏着的宝贝,随便拿再拿出个千年灵芝,万年人参的,那都是上档次的啊。”
青青嘿嘿的干笑了几声,然后背着扫把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聂双一个人在原地大喊大叫,几个不明原因的侍卫立刻赶了过来,就差惊动整个御史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