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道连狭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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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道连狭斜-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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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   

  在《感旧赋》中,岑参很自豪地称,“国家六叶,吾门三相。”在他出生之前的近百年间,岑家先后出过三位宰相,曾祖、伯祖、伯父都因为文墨不凡而名动朝野,一门三相,堪称奇事。曾祖父岑文本一直跟随于唐太宗李世民左右,掌管机要文书,官至中书令,荣兴一时。杜确在《岑嘉州集序》里也说,“(岑参)曾太公文本,大父长倩,伯父羲,皆以学术德望,官至台辅”,可见岑家的文墨功底,前后相继,这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得到了皇室的认同。   

  可惜这样卓著的家族声望,未能惠及到岑参本人。家道中衰,一落千丈,父亲在岑参年幼时便撒手人寰。唯一遗传到他身上的家族优秀因子,便是读书求学的好风气。岑参从五岁开始,便接受严格的启蒙教育,此后遍览经史,及至成年,才情满腹。   

  开元二十二年,岑参背着书,出发了。和许多才子一样,往返于长安与洛阳之间,献书求仕,寻求支持,以期获得一官半职。何况,他有一个显赫的家庭背景,再加上异于众人的杰出文采,或者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寻求高层支持,献书露艺,以图仕进,这在开元初期,几乎成了一种特有的求官定式。   

  但是,开元中晚期的唐朝,已经开始剑走偏锋。李林甫等人把持朝政,对于贤能者的选拔使用,已经远不如盛世之初的求贤若渴。李林甫当宰相不久,就曾经给唐玄宗开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玩笑,兴师动众地将天下才人招来考试,结果统统落榜,然后,他兴高采烈地向玄宗报告,已经“野无遗贤”了。那一年,就连大名鼎鼎的杜甫,也名落孙山。   

  岑参用了十年的时间,仍未寻觅到可以荐举自己的贵人。最后还是通过传统应试的方式,登了进士第。   

  入朝数年,并无多大建树。一次偶然的机会,大将高仙芝入朝,使得岑参下定决心,弃官从戎,“负剑出北门”,开始了别样的人生境遇。   

  一路行走。向西,向北,数千公里的路程,看上去遥遥无期。走着走着,眼前的风光,慢慢开始阔大雄浑起来,山峦群集,黄沙遍野。再往前走,气温骤然降了下来。中原的八月,正是瓜香果熟的初秋,但这里已经开始下雪。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像什么呢,岑参一语惊人,像家乡的“千树万树梨花开”啊,他奇妙的夸张和比喻更凸显出边塞环境的恶劣。在人烟稀少的西北边陲,满目可见的,唯有大雪、坚冰与铁甲;充塞耳畔的,则是风吼、马嘶与笛鸣。在岑参传递出来的气象信息中,最令人难忘的是寒冷,彻骨的寒冷。与内地数十倍的温差,在当时也许不能用数字求证,可他用笔告诉我们:笔墨凝冻自不必说,狐裘穿在身上也不暖和了,红旗也冻起来了,就连天上的云层也仿佛凝成了一片。穿插在这一片萧瑟与寒冷中的,是经年不息的兵戎相见。战士们一面抵御严寒,一面加强戒备。半夜行军,风头如刀,马毛带雪,汗气蒸腾,这是一幕怎样的军旅生活?作为一个边塞诗人,岑参实际上只有短短六年的边关生活。但相对于许多并无亲历边关实践的边塞诗人,这六年的时间,对于才华横溢的岑参来说,已经足够长久了。   

  从一介书生,到军中文书;从京城长安,到遥远的安西;短短的几年时间,岑参完成了从一茎秀竹成长为一棵青松的完美转型。正是在这些艰难岁月中,岑参写出了气冲斗牛、瑰丽多姿的锦绣文章: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   

  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   

  戍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杜甫说过,“岑参兄弟皆好奇”。奇特的边塞风光与战况描摹,成了岑参迥异于别人的诗歌特色。但是,从本质上来讲,岑参不是那种有旅游嗜好的写作者。他的前后两次出塞,跟随大将高仙芝和封常清奔波于千里之外,或许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三代为相的杰出家史,以及家族的期望值,在这个青年后生的心里植下了太多太深的期盼,出将方能入相,或许是他在前途的问题上下的一次赌注。与其在朝中庸庸无所为,不如在战区做点什么。事实上,岑参出众的文艺才华,也得到了大将封常清的肯定,岑参为他的几次献诗,体现了他们之间的和睦情感。而主帅的偏爱,也促使岑参努力发愤。良好的心态,使得岑参自觉地将功名与诗名联系在了一起,笔下自然一派雄心壮志,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岑参歌颂唐朝王师不畏艰辛,拼死作战,在某种程度上,也结合了自己的理想与前途,半公半私,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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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岑参: 负剑出北门(2)         

  在那个离家去国的遥远边陲,漠漠边关,岑参与其他将士一起,面对最为寒冷恶劣的天气,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表现出了慷慨赴国的激情。那时候,悬挂在墙上的长剑,排列在校场的兵刃,奔驰在大漠的军列,为岑参的文章,平添了几分豪情。   

  想家吗?一定是想的。孤灯燃客梦,无数个不眠之夜,岑参坐于桌前,想啊想啊,悠然入梦,忽地惊醒,抑或冻醒,眼见得一灯如豆,恍惚之间,将他的思乡之梦化为灰烬。“归心望海日,乡梦登江楼”,一梦千里,他的梦里是什么呢?也许是“枫树隐茅屋,橘林系渔舟”,也许是“饮酒对春草,弹棋闻夜钟”,甚至是更为惬意的“种药疏故畦,钓鱼垂旧钩”吧!可是,寒冷的天气,充满变数的军情,常常会打断岑参的冥想,他必须强迫自己,作为一个军人,要学会坚强,忠于职守,那些如花的闲情,只能留待以后慢慢消遣。   

  有许多友人,从边关返回,岑参都要做诗送别。有一首《逢使入京》,写得最令人掩卷叹息:“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友人进京,恰逢行军在急,不容停留,岑参迟疑片刻,匆忙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既然锦书难寄,那么就请帮我捎个口信回去吧,就说我一切安好。怅然一叹,万种离愁,凝于唇边。   

  岑参回京,是在“安史之乱”发生后不久。困难但快乐的生活过去了,离开军营,岑参十分不幸地迈入了小人当道、尔虞我诈的官宦系统,他所仰慕和追随的大将高仙芝和封常清,先后因为抵抗叛军不力,惨遭谗杀。两位大将一生征战无数,面对安禄山的虎狼之师,仅因暂时失利,引兵休整,而被监军边令诚打了小报告,糊涂极顶的唐玄宗竟于大战之时,先后斩杀两员军功卓著的大将。   

  这件事,对于岑参的打击,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他以重笔描摹的两位英雄,而且极有可能在日后提携他的两位恩公,就这样死于非命,如何不使他伤心绝望。此后的岑参,再也写不出饥餐渴饮的雄文来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早年迷进退,晚节悟行藏”,在返京之后的岁月里,岑参经杜甫等人荐举,做了右补阙,与王维等人同朝为官。杜甫对这位名门后辈,也表现了特有的悲悯与怜爱,上书称赞其“识度清远,议论雅正,佳名早立,时辈所仰,可以备献替之官。”期间,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唱和交游的休闲快乐时光。但岑参“频上封章,指述权佞”,不久便被贬谪出京,官至嘉州刺史,罢官后客死成都,终年五十五岁。   

  公元770年,中国唐诗史上连续失去两位重要的诗人。杜甫在忧郁中病逝于流浪的舟中,岑参在忧郁中死于蜀中的寓所。此后,伴随着不济的国运,出现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诗坛沉寂。   

  白山南,赤山北。其间有花人不识,绿茎碧叶好颜色……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吾窃悲阳关道路长,曾不得献于君王。   

  ——岑参《优钵罗花歌》   

  岑参笔下的优钵罗花,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天山雪莲,长于深山雪岭之上。岑参的一生,就像那一株雪域奇葩——雪莲花,亭亭独芳,不为所赏。   

  饶是岑参诗名冠当代,《旧唐书》《新唐书》皆无传,令人不免有遗珠之憾。宋代诗人陆游对其推崇备至,醉酒之后,令人诵读岑诗,直到酒醒或睡熟,方才罢休。陆游与岑参文气相通,都有“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凌云壮志,都以“抚剑空徘徊”郁郁而终。不过,历史也都同样将他们的才情和诗文留存了下来,实乃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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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颜真卿: 热血铸真卿(1)         

  叁中唐云   

颜真卿:热血铸真卿   

  读唐诗不仅给人以艺术的陶冶,还能带给人以精神世界的洗礼,有时读人比读文更重要。譬如书法大家颜真卿的诗,《全唐诗》中仅录数首,但联系他的身世读之,却可感到悲壮与崇高时现其中。作为书法家而垂名青史的颜真卿,其实是一个承平之世练字养性、不畏权臣挺身而出、逢国有难慷慨赴死的热血诗人。   

  颜真卿正式走向政治舞台,是因为唐朝中期发生的一次规模最大、历时最久的政权激荡。公元755年,刚刚应邀写过《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宝塔感应碑文》的颜真卿,在平原郡任职。他并没有沉湎于自家的书法艺术之中,而是一直在关注着时局的发展。诚如他在《赠裴将军》中所写:“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凌何壮哉;将军临八荒,烜赫耀英材;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巍;入阵破骄虏,威名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真正的将才,身负大任,明察秋毫,相时而动,即使在就寝时,也会因为外面的风吹草动而突然醒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凭着一种本能,他知道,书法并不是他的唯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公元七世纪初到八世纪中叶,大唐王朝的这驾马车走过了一百多年的路途之后,开始显出倦色。一场暴风雪在六月里骤然降临。这驾方才装潢得富丽堂皇的马车,陷入泥淖。坐在车上的唐玄宗,坐卧不宁。置唐玄宗于尴尬境地的,是安禄山率领的庞大叛逆军团,一群虎狼之师奔涌南下,西进,卷起层层风暴,将刚刚海晏河清的大唐版图震得地动山摇。洛阳告急,长安告急,雪片似的告急文书涌向朝廷。这时的唐玄宗才猛然意识到,大唐帝国要出大事了!   

  “安史之乱”一爆发,正邪忠奸顿时如江河之水,显露出清浊本色。肃杀之气霎时弥漫朝野。河朔地区皆陷,唐玄宗闻讯大惊,“河北二十四郡,岂无一忠君乎”!颜真卿把守的平原郡岿然不动的消息传来,这多少让唐玄宗为之动容:颜真卿这个人,我没有听说过啊!   

  唐玄宗自然不会知道这样一个小官。颜真卿曾四次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多次为民鸣冤请命,以正直干练闻名于时。后来因为看不惯权臣之间的构陷排挤,说了一句公道话,不想被杨国忠听到了,于是在京城里再无立身之地,被贬黜到平原郡做太守。   

  像张九龄等明智之士一样,颜真卿不光知道朝政紊乱,而且早就觉察到安禄山的反意,内忧外患,更需要做好防备,以应不测。于是明里泛舟城外,饮酒赋诗,暗里借着天雨墙坏的名义加高加固城墙,并且扩充兵力。为了抗拒安禄山的虎狼之师,颜真卿高举义旗,振臂一呼,四方皆应,曾在一日之内,连归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共推颜真卿为帅。有一次,当听说安禄山的一个部将迷途知返,欲归顺朝廷,颜真卿立即派人送去钱粮资助,甚至将自己年仅十岁的儿子送去,作为人质,表明自己的诚信和决心。虽然最终叛军兵围城下,颜真卿弃城而去,颜真卿并没有在战场上发挥决定性的作用,但他的胆量和骨气,赢得了皇室的欣赏,也为他赢得了名节,使他屡受嘉奖,封为鲁郡开国公。   

  然而,在这场平乱之战中,颜家满门忠烈,先后有三十余口共赴国难。颜真卿的堂兄颜杲卿在常山做太守,与颜真卿联合起兵。兵败城陷,颜杲卿被俘,严刑拷打之下,痛骂贼臣不止,被割了舌头,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而颜真卿的侄子,身首异处,只寻到了一颗被戮的头颅。时隔数年,颜真卿满怀悲愤,写下了《祭侄文稿》: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每慰人心。方期戬谷,何图逆贼开衅,称兵犯顺。尔父竭诚,常山作郡。余时受命,亦在平原。仁兄爱我,俾尔传言,尔既归止,爰开土门,土门既开,凶威大蹙。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天下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呜呼哀哉!我承天泽,移牧河关。泉明比者,再陷常山,携尔首榇,及兹同还。抚念摧切,震悼心颜!方俟远日,卜尔幽宅。魂而有知,无嗟久客。呜呼哀哉!尚飨。   

  正是这篇含悲带恨、饱蘸深情的祭文,成为书法史上的一幅无价之宝,继王羲之的曲水流觞墨宝,被奉为“天下第二行书”。   

  字如其人,颜真卿的脾气,也是刚直不阿。他一生历经四朝,先后与五六任宰相发生过争执与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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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颜真卿: 热血铸真卿(2)         

  先是唐玄宗时的宰相杨国忠,因为颜真卿不听话,不肯媚附杨氏集团,被贬出京城。唐肃宗重回长安,颜真卿上书,坚决请求皇上先祭太庙,“东向哭三日然后入宫”。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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