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的神态很是惊惶,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它……它在你们这里?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忙道:“张先生,你别紧张!”
张老头仍然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我……我……”
这时,白素也走了过来,笑道:“张先生,事情比你所想像的要好得多,请进来谈谈。”
张老头犹豫著,但是终于跟著我们,走了进来。坐下之后,他仍然在四面张望著,看来他很急于想要见到那头大黑猫,而且,他不安地搓著手。
我道:“张先生,你当然是看到了我的启事之后才来的,不过,那头猫已经不在了!”
张老头震了一下,现出十分惊怖的神色来,我立时道:“你放心,你看看这客厅中的情形,这全是你那头猫所造成的,在我们将它关进铁笼的时候,我真想将它杀死的!”
张老头听到这里,失声叫了起来:“不,不能,你不能杀死它,它不是一头猫!”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不明白张老头所说“它不是一头猫”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因为那头大黑猫,明明是一头猫,只不过极其古怪而已。
我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我看到张老头这时的神情十分紧张,我想他可能是神经紧张,所以讲起话来也不免有多少颠来倒去的缘故。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当然,我没有杀它,我们发现它听得懂人的语言,我们想试图和它化敌为友,将铁笼打了开来。”
张老头吁了一口气:“他怎么了?”
我摊了摊手,道:“他走了。”
张老头站了起来:“对不起,他有甚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来陪罪,既然他已经不在,我也要告辞了,再见,卫先生。”
张老头已经站了起来,他是客人,在他表示要离去的时候,我也应该站起来的。但是我却仍然坐著,并且摇著头:“张先生,你不能走!”
张老头以十分紧张的声音道:“卫先生,你是没有道理扣留我的。”
我微笑著:“你完全误会了,我决不是扣留你,只不过是希望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些问题,有关那头大黑猫的问题。”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我道:“你大可加心,那头猫将我的家中破坏成那样子,而且还抓伤了我的肩头,我都放他走了,我们之间,实在不应该有甚么敌意。”
张老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实在不能和你说甚么,真的,甚么也不能说,除非我和他见面之后,他自己同意。”
我略呆了一呆,在中国语言之中,“他”和“它”听起来是没有甚么分别的,是以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是在指甚么人而言。是以我问道:“谁?”
张老头的回答却仍然是一个字:“他!”
我还想再问,白素已插言道:“自然是那头猫了!”
张老头连连点头,表示白素说对了他的意思。
我伸手抚摸著脸颊,不禁苦笑了起来,张老头要先去和那头猫讨论过,才能答覆我的要求,他和那头猫之间,究竟沟通到了甚么地步呢?他是人,人反而不能作主,要由一头猫来作主,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瞪著张老头,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才好之际,白素已然道:“好的,张先生,我相信它一定会回到你那里去,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认为,你们肯来和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对问题总有多少帮助。”
我呆了一呆,还未及阻止白素,张老头已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门口,白素还走了过去,替他打开了门,张老头匆匆走了。这时候,我不禁多少有点气恼,等到白素转过身来之后,我挥著手道:“好了,现在猫也走了,人也走了。”
白素来到了我的身前:“别著急,人和猫,都会回来的。”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道:“你记得么?那头猫在离去的时候,很像是想对我们表达一些甚么,可是却又没法子表达。我相信张老头和那头猫之间,是互相完全可以了解对方的意思的。”
我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点希望来,道:“你是说,在张老头和猫又见面之后,猫会通过张老头,来向我们表达一些甚么。”
白素点头:“希望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除了“希望是这样”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白素和我一起上楼,当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白素忽然问我:“你记得么,张老头曾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那不是一头猫!”
我道:“记得,我想那是他的口误,那明明是一头猫,不是猫,是甚么?”
白素略想了一想:“从外形看来,那自然是一头猫,然而,从它的行动看来,它真的不是猫!”
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白素绕圈子,是以我挥著手:“那样,它依然是一头猫,只不过是一头怪猫而已,怎能说它不是猫?”
白素固执起来,真是叫人吃惊的,她道:“张老头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我们长,他对它一定更了解,他说它不是猫,一定有道理!”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大声道:“谢谢你,请你提到猫的时候,不要用‘它’这个代名词,那使我分不清你在说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白素却喃喃地道:“我本来就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我大声笑了起来:“好了,你越说越玄了,告诉你,那是一只猫,有长耳朵,有绿色的眼睛,有锐利的爪,有全身的黑毛,有长尾巴,那是猫,一只猫!”
我讲了那么许多,对于那是一只猫,实在是毫无异议的,可是白素居然还有本事反驳我,她道:“那只不过是外形!”
我摇了摇头,和女人争辩问题,实在是很傻的,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所以我放弃了争辩。
白素也没有说甚么,这一晚,我可以说是在精神惚恍的情形下渡过的。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老陈的电话,老陈在电话就道:“我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你遭到了甚么意外?”
老陈有点恼怒:“你怎么啦,不是我,是老布,但和我自己受了重伤没有甚么分别!”
我忙不迭道:“对不起,很高兴听到了老布康复的消息,真的很高兴!”
老陈叹了一声:“离完全康复还要很长远,但是已经十分好转了。”
我放下了电话,将手捏成拳头,在额上轻轻敲著,一只猫,一只狗,再加上形式上的猫,老天,我真怕自己难以容纳得下这许多怪诞的东西!
我叹了一声,听到了门铃响,心中动了一动,接著,就听得白素在楼下,叫了起来:“快来看,我们来了甚么客人!”
我几乎是直冲下楼去的,我也立时看到我们来了甚么客人,张老头和那头老黑猫!
张老头已坐了下来,那头老黑猫,就蹲在他的身边,白素蹲在猫前。
张老头和那头大黑猫终于来了,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也有点手足无措。
我勉力镇定心神:“你们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商量的结果?”
张老头的神情显得很严肃,他道:“两位,我先要请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张老头仍然注视著我们,这时候,我们发现那头猫,也以同样的目光在注视我们。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老头才缓缓转过头去,对那头猫道:“好,我说了!”
那头老黑猫的前爪,利爪全都自肉中露了出来,抓在地板上,看来它正处在极紧张的状态之中,对于张老头的话,它没有甚么特别反应,事实上,它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石像。
张老头又望了它一眼,才叹了一口气:“两位,它可以说是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一听得张老头那样说,立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跳了起来:“你要更正你的话,它是一只猫,不是一个人!”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卫先生,你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了,它的确是一个人,只不过它原来是甚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原来的样子,比一头猫更难看,根本不知道像甚么!”
我有点怒不可遏的感觉,但是白素却按住了我的手臂:“张先生,你的意思是,它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人,是……外地来的?”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我也要静了下来。因为我明白事情已经完全到了另一个境界了,在这个不可测的境界之中,是无所谓甚么可能或不可能的,一切的事都可能,因为人类对这个境界所知实在太少了。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所说“外地来的”的意义,这“外地”,是指地球以外的地方。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颗麈埃,在宇宙中,有比地球更小的尘埃,也有此地球大几千几万倍的尘埃,在这许多亿亿萭万、无尽无数的地方,人类的知识与之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我和白素都静了下来不出声,张老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望著我们,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不相信你们已经明白了。”
我缓缓地道:“张先生,我们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这并不是甚么特别出奇的事情,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有高级生物,他们会来到地球,这实在一点也不稀奇,不用多少年,这种事情,就会像是一个人由南方到了北方一样平常和不引人注意。”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那是你的想法,别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无论如何,要替这个可怜的外来侵略者,保守秘密。”
我皱了皱眉,因为张老头忽然又改娈了称呼,他的称呼变成了“可怜的侵略者”。这是一个在词汇上而言,十分古怪的名称,就像是“沸滚的冰琪琳”一样。
张老头伸手,在那头大黑猫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我也清清楚楚,听得那头大黑猫,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
张老头道:“它本来是一头普通的猫,和其它所有的猫一样,正生长在猫最幸福的时代,那是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极度爱护的时候。”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我们都不是特别爱猫的人,但是对于猫的历史却多少也知道一些,猫的确有过幸运时期和极其不幸的时期。
猫的幸运时期是在古埃及时代,那时,埃及人爱猫,简直已到了疯狂的程度,当敌人捉住了若干头猫,扬言要对猫加以屠杀的时候,爱猫的埃及人会毫不考虑地弃城投降,为的是保全猫的生命。
然而,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时代了,距离现在应该有多少年了?至少该超过三千年了吧!
超过三千年!
第十部:错投猫体的侵略者
我的心中,陡地一惊,那头老猫的骨骼钙组织切片,不是证明它的确超过三千岁了么?
我感到我渐渐有点概念了,我忙道:“我明白了,它自外太空来,约在三千多年之前,到达地球,它是一个来自别的星球的猫!”
我自以为我自己下的结论,十分不错,但是看张老头的神情,我却像是一个答错了问题的小孩子一样,他不断地摇著头。
等我讲完,他才道:“你完全弄错了,它原来是在地球上的一只黑猫。”
我呆了一呆:“你在开玩笑,你刚才说”
这一次,张老头挥著手,打断了我的话头:“请你一直听我说,如果你不断打岔的话,那么,你就更不容易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但这时,我的心情既焦切,思绪又混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老头侧著头,做作手势:“我们假定,在若干年前,某一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一种高级生物中的一个,以某种方式,来到了地球”
我实在并不想打断张老头的话头,可是张老头的话,我却实在没有法子听得懂。
我不得不叹一声:“请原谅,甚么叫作‘某种方式’?”
张老头道:“那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一种方式,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但是我们却看不到,也触摸不著,但事实上他们是来了,从另一个地方,到了地球上!”
我听得更胡涂了,但是看张老头的情形,他显然已在尽力解释了,我不想再打断他的话头,我想,或许再听下去,会明白的。
所以,我装出明白的样子来,点著头:“是,总之,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到了地球。”
张老头点头道:“对,事实就是那样,他们在未到地球之前,对地球一定已有研究,但是研究的程度,并不是十分透彻,他们可能只知道地球上有许多生物,而其中的一种生物,处于主宰的地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自然知道,那种生物就是地球人,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就像我们未曾见过其他星体上的生物一样。”
张老头的这一番话,倒是比较容易明白和容易接受的,是以我点了点头。
张老头苦笑了一下:“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悲剧就降临在它的身上!”
张老头指了指那头大黑猫:“我们回到第一个结论:有一个外太空的高级生物,到了地球,他是以我们不知的某种方式到来的,他到了地球,如果要展开活动的话,他就要先侵略一个地球人。从此,这个地球人就变成了是他,他的思想操纵那地球人,你明白么?”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明白,我岂止明白,我明白的程度,简直在张老头之上!
至少,我已可以假设出,张老头所说的“某种方式”,是一种甚么样的方式,那是一种一个生物,将他的脑电波聚成一股强烈的凝聚体,可以在空间自由来去的形式,这股脑电波有智慧、有思想但是却无形无质,没有实体,但如果它找到实体附上去,它就会是一个有实体、有智慧的东西。
我忙问道:“结果是”
张老头道:“这个来自外太空的人,到了地球,他要找的目的,自然是一个地球人!”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地球人,埃及的一座神庙附近是他的到达点,他看到了在那庙中有许多猫,神气活现、受尽了宠爱的猫,其中,以一头大猫最神气”
张老头讲到这里,白素“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以为猫是主宰地球的最高级生物了!”
张老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是的,你说对了,他以为猫就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他更以为那头大黑猫是地球最高级生物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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