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扒着石桌,赵白一脸渴望地看着厉胜男手中的剑,他眨眨眼睛,毫不吝啬地咧嘴对着厉胜男微笑,眼睛中闪的都是崇敬,“厉姐姐,可不可以教我武功?”
厉胜男诧异地挑眉,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为什么这个小家伙根本不怕她,每天除了黏着他家先生之外,还喜欢黏着她?
“不行吗?”赵白见厉胜男不回答,他无辜地又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嘴角耷拉地下来。
“只要夏大夫同意,那我就教你。”厉胜男的声音偏低,没有寻常女子的温婉,却另有一种冷厉刚强。
“真的?”赵白开心地睁大了眼睛,得到了厉胜男肯定的答案,他又巴巴地向夏君诺望去。
此时的夏大夫正靠坐在躺椅上,他单手执卷细读,微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在一身素色的袍子上勾出浅浅的金色,温文尔雅,夏君诺嘴角边那一抹浅笑,让他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温柔。
听到甜甜的童音,夏君诺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赵白,发现赵白的眼睛中充满祈求,夏君诺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只要你答应不胡闹。”
赵白眼睛一亮,他拼命地点着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看着赵白开心的样子,夏君诺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一阵风起,带着丝丝凉意,夏君诺毕竟旧伤未愈,风刮过,他忍不住连咳数声。
听见夏君诺咳嗽,厉胜男不由得眉头微皱,她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准备扶着夏君诺回房。
手搭在厉胜男的肩头,夏君诺被慢慢地站起来,他看着厉胜男因为出汗而微微泛红的脸,不禁有些歉意地低语,“又要劳烦厉姑娘了。”
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和贴近的呼吸,厉胜男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稍微停了一会,很轻地回了一句,“没关系,举手之劳。”
“先生。”赵白跑了过来,也想扶着夏君诺,他刚伸出手,但被厉胜男冷漠的目光一扫,他立刻就把手收了回来。
“我明天就开始教你。”冷淡地丢下一句话,厉胜男小心地扶着夏君诺回屋子,院子里就只剩下因为这句话笑眯了眼的赵白,小家伙乐了好一会儿,他又对着天空大叫,“小七,小七!”
空中一声鸣叫,黑影划破天际,轻巧地停在赵白的肩头,赵白笑眯眯地看着小鹰的眼睛,开心地说着,“等我学了武功,像厉姐姐这么厉害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做侠盗好不好?”鹰展翅鸣叫,似乎在回应着赵白的话。
嘻嘻笑笑,一人一鹰在院子中开心无比,赵白显然已经忘了他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不要胡闹,那什么才是不胡闹呢?
它意
夜色中的古昔村没有了白日的热闹,却别有另一番滋味,月正当空,风吹叶摇,蛙叫虫鸣,美丽而充满趣味,这些平时会让赵白喜欢不已的事物,在这个晚上失去了它们往昔的魅力。
从月落到日升,由黑夜渐渐变为白昼,赵白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在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昏昏欲睡,反而显得精神抖擞。赵白睁大着眼睛,满脸兴奋,他从一起床看见厉胜男开始,就一直开心地围在厉胜男身边打转,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不用再去记忆那些拗口难懂的药名,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习武了。
想到自己行侠仗义的美好未来,开心于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些可怕的草药,赵白咧着嘴,露出小小的虎牙,笑眯了一双大眼睛,可是很快,烈日和汗水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烈得好似能把人活生生烤熟的阳光下,赵白僵硬地蹲着马步,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地流下,早就已经迷糊了他的眼睛,此刻终于尝到练武是什么滋味的未来大侠赵白,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奋开心,后悔莫及的他只能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夏君诺,哀怨地期待着他家先生能够发现自己的悲惨。
一身素色袍子的夏君诺坐在竹椅上,手中拿着一本药经,正专注于书简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赵白可怜又无辜的眼神,夏君诺翻过另一页,又继续耐心地给厉胜男讲解各种药理、医术。
练武之人的敏锐神经让厉胜男立刻就发现了赵白的视线,她一边听着夏君诺的细心讲解,一边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淡淡地扫了赵白一眼,平津、冷然。
厉胜男突如其来的冷厉目光立刻让赵白浑身一抖,即使是在炎炎夏日,烈日当空,还是让赵白发了一身的冷汗。收到警告,胆小的赵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得不拿出全部的精神咬牙坚持,但是,他越坚持,就越是觉得浑身上下那一块骨头都在打颤,身上好像有无数的虫子在撕咬着他,又酸,又麻,又痛。
他再也不敢不背药理了,先生,他不要练武了,大侠一点都不好当,一想到之后的每一天都必须如此度过,赵白吸吸鼻子,瘪着嘴,眼眶热热的,再也不敢羡慕厉胜男厉害的武功了。
与赵白此刻心中的无限哀号相对,厉胜男现在的心情倒是很好,她仅仅是教小童一些基本的武功,就能得到夏君诺在医术上的指点,这对一直想着报仇的厉胜男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毒术、医术,杀人与救人,从来都是相通的,医术,可以救人,同样可以杀人,想到孟神通,想到那个精于毒药的西门牧野,厉胜男微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浑身上下透出一丝冷冷的杀意。
厉胜男身上无法控制的杀意并没有影响到夏君诺,他仍然面色平静,微含着笑,温和地述说着各种草药的用途,并一一说出自己的见解,他也会时时留心厉胜男的神情,若是见她有些困惑的表情,夏君诺就会缓下速度,再将之前说过的药理重新讲解一遍。
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夏君诺清朗和缓的声音,让厉胜男眼中的杀意渐渐地消退,看着夏君诺执着医术的手,厉胜男的睃中只余下专注和认真。
蹲着马步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赵白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先生的背影,欲哭无泪,他扁扁嘴巴,无限哀怨,他错了,他不要练了。
三个时辰的马步,彻底让赵白明白了自己的能力,他是绝对当不成大侠的人,所以,等夏君诺的教授结束,厉胜男冷漠地点点头,终于让他休息的时候,赵白重重地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甚至在之后几天,他走路都会打晃。
赵白想打退堂鼓,但是面对着温和微笑的先生,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对着冷着脸的厉姐姐,赵白就更是不敢说半句了,就在赵白左右为难的时候,同村的小伙伴来叫他一起去摸鱼,赵白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在征得先生同意之后,他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自己名义上的徒弟跑去摸鱼了,夏君诺又在整理药草,厉胜男就利用这段时间运功调息。
大周天循环,在运功结束,厉胜男长长地舒一口气,睁开眼睛,结束了打坐练功,她张开自己的双掌,低头详细地看着手掌中的纹路,心中微有些错愕,刚才的运功让她更是确认的自己的想法,其实,她早就应该发现不对劲。
想到这里,厉胜男微微紧了紧拳头,起身推开房门,向外面走去,果然,她一走出屋子,立刻看见一身白衣的夏君诺正在整理着草药。
被一道紧迫的视线盯了良久,夏君诺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情,他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素颜女子,见到厉胜男眼中复杂的神采,夏君诺微笑地问:“厉姑娘,你找在下有事?”
夏君诺的平和让厉胜男皱了皱眉,她看着面前温润儒雅的男子,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我身上的毒是夏大夫解的?”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不同,只是觉得自己在运气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好像比之前少了一些,渐渐地,在运行周天的时候,那会痛入骨髓的感觉正一点点消失,但是她体内的真气并没有因此减少,反而变得浑厚了很多,尤其在今日运行的时候,更是明显,这让她不得不相信,夏君诺帮她解了阿修罗花的毒,而她的修罗阴煞功反而因此进阶了。
她又欠了夏君诺一条命,微微握紧拳,厉胜男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难以形容的情绪。
“厉姑娘所练的功法奇特,但以毒练功,毕竟不是上上之策。”夏君诺没有否认,而是温和地解释,“厉姑娘也知道,在下是行医之人,平时膳食当中也多放有草药,这些草药都是药性温和之物,也多少有一些养生解毒的功效,因此才渐渐解去了厉姑娘身上的毒,这也算是误打误撞。”
阿修罗花的毒怎么会这么好解?厉胜男抿紧了唇,她知道夏君诺的言下之意是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看着夏君诺脸上的云淡风清,厉胜男心中隐隐有些不是滋味,一开始,就是夏君诺救了她的命,现在,夏君诺又为她解去了身上的毒,但是她答应教赵白武功,却是为了夏君诺的医术。
她从懂事开始,一直在学的都是如何报仇、如何恢复家族百年荣耀、如何重振厉家,却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样去报恩。厉胜男抬眼看着夏君诺温和淡然的笑意,夏君诺以诚心待她,她却暗怀它意,想到这些,厉胜男不由得咬紧唇,有些话压在喉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夏君诺似乎看出了厉胜男神情中的尴尬,他温雅一笑,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先生,先生!出事了,村里出大事了!”赵白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中毒
因为赵白跑得实在太快,等他跑进院子里的时候,已经喘不过气来,赵白整张小脸被憋得通红,他只顾得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自家小童咋咋呼呼的声音,夏君诺转过身,就看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的赵白,与赵白憋红了脸的上串下跳相反,夏君诺的面上不见半点焦急,举止从容,神态安详,他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夏君诺的镇定泰然很好地安抚了赵白的情绪,因为刚才跑得太急,他有些脱力地半蹲着身体,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大一会儿,赵白总算是缓过劲来了,一恢复过来,他立刻唰地一下站直身体,眼睛睁得老大地看着夏君诺,赵白说话时的神情似兴奋,又像是惊异,“先生,我们找到宝藏了!”
看着自家小童因为惊喜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夏君诺失笑地摇摇头,好脾气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眼见先生相信自己的话,赵白开心得手舞足蹈,他仰着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兴奋地说着事情的经过。
这一切都要先从古昔村的一则旧时传说讲起,相传于数百年前,有一户人家避难来到此处,据说此户人家姓乔,是当时富可敌国的大家族,却因为被当朝皇帝忌惮,不得不举家迁徙避难于此。
乔家人来到此处之后,见这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更巧的是他们还在此处发现了一个绝佳的藏宝之处,于是,乔家人就决定将所有带出来的财宝藏起来,并隐姓埋名,隐居于此。
但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乔家人忽然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乔家人失踪后没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就将乔家人原来住的地方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废墟,古昔村藏有珍宝的传说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这个传说不过是村中大人闲暇之时,说给自家娃儿听的故事,说到兴头上,大人们有时候还会笑着告诉孩子们,当时乔家被烧毁的院子现在变成了什么地方,只是谁也不会信以为真。但是听过故事的孩子们,却难免会对此有些向往,甚至还有不少孩童兴致勃勃地拿着铲子满村乱逛,希望能在什么地方发现一点宝贝。
当然,对于孩子们的胡闹,村中大人也都乐呵呵地看着,只是规定,不允许挖了村中的树木、良田,其他的就随着他们折腾了。
此时赵白所说的宝藏,就是那个传说中能让人十辈子吃穿无忧的乔家宝藏。赵白兴奋异常地比划着事情经过,一开始,他们几个孩子只不过是打算去河里摸鱼,毕竟寻找宝藏的游戏早就已经玩腻了。但是柳家的二牛在河里摸了半天,却连一条小泥鳅都没有摸到,他有些气不过,就趁着大家玩水时没有注意他,自己一个人大着胆子,向着河水下游的急流滩子游去。
等到大家开始找二牛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赵白甚至还捡到了二牛的小木剑,那是他的木匠爹专门给他做的,二牛喜欢得天天带在身上,宝贝得不行,从来都不让人碰。但如今,没有见到二牛,却只是看见二牛的小木剑。大家知道出事情了,都吓得不行。正在大家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二牛竟然晃晃悠悠地从水下浮了上来。
大家惊喜地一拥而上,一问才知道,二牛游到下游的时候,不慎被一股旋流卷了进去,一阵天旋地转,二牛竟然被卷进了一个河底的洞穴,据二牛称,那个洞穴中黑漆漆的,走到尽头还有一道石门,里面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宝藏。
赵白说完了,他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夏君诺,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他一心想着让先生能够过去看看他们的宝藏。
但没等赵白说完话,另有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夏大夫!”洪亮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冲进来的人一脸黝黑,面相憨厚,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老实稳重的庄稼汉,可是现在,这个汉子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一身黝黑的皮肤被烈日晒得通红。
“夏大夫,快救救我家二牛吧!”跑进来的汉子柳铁大声地嚷嚷着,他急得不得了,断断续续地也说不清情况,只会反复地重复,“我家二牛不行了,夏大夫,我家二牛不行了。”
夏君诺一听知道情况不对,他立即就让赵白进屋去拿上药箱,而自己则马上跟着柳铁向院子外面走去。
“我也去。”看着夏君诺准备离开,厉胜男随即跟了上去,对上夏君诺温润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不自觉地咬咬唇,厉胜男哑着声音说:“我毕竟会武,说不定能帮上夏大夫的忙。”说到这里,厉胜男就抿紧了唇,不肯再说什么。
“那就有劳厉姑娘。”夏君诺温和地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