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结婚的信徒顺带照顾。要从神户搭船回国,神父必须搭乘全线刚恢复正常营运的东海道线开往当地。复缐之前若要前往关西,得搭中央线转乘,等于绕了一大段路,所以东海道线一恢复正常,月台就开始人潮汹涌。如今车站多了许多窃盗和扒手,同行的道贵便自告奋勇护送鞠子。
令人吃惊的是,东京车站居然能捱过大地震的肆虐,看到眼前与昔日帝都无异的光景,道贵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安心。
「我不认识那位义大利信徒,不过听说是个很棒的人呢。大家都在说,那位留在本国的未婚妻真是幸福。」
「小鞠你不想早点结婚吗?」
「哎哟我还早呢。要结婚的话,得去上新娘学校才行。」
等鞠子从女校毕业后,应该就会跟深泽结婚,再怎样也不会拖过那个时间。到时候和贵又该怎么办呢?
提高警觉环顾四周的道贵忽然停下脚步,他在人群对面看到一个金发男人的背影。
心跳猛然加快起来。
本来下意识就想跑过去,但听到身后的鞠子不安地叫哥哥?,他才回过神来。在帝都住久了,看到外国人并不稀奇,道贵不禁嘲笑自己哪里有问题。
「对不起,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是吗?……啊,神父来了!」
穿着朴素外套的老神父从一旁的车上下来,立刻被信徒包围。其中不乏外国人,但理所当然没有克劳迪欧的踪影。
鞠子既然受过神父照顾,道贵理应致谢,之后便退到一旁看着他们。
好像傻瓜一样……。
道贵暗自嘲笑还隐隐期待第三次偶遇的自己。
真是愈来愈讨厌自己了。
搬出什么要护送鞠子的堂皇理由,其实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他抱着一缕期待揣想着,送行的信徒中或许会有克劳迪欧的身影。
想是出发时间快到了,乘客开始慌慌张张走进车厢里。
道贵不经意往车厢看去,惊讶地凝视某个坐在车窗边的修长青年身影。
宛如雕刻的完美脸型和暗色金发,以及冰湖般美丽的碧眼。
发现了正在敲车窗的道贵,手里拿着外套的男人讶异地回头。
往道贵这里看过来的男人,嘴唇动了几下。
正用他魅惑的声音念着自己名字。
「克劳迪欧!」
克劳迪欧回应似地想要往上拉开车窗,却因为窗锁卡住无法如愿。他焦急地站起身来,此时汽笛声随之响起。
他有好多话想说,却无法用言语表达,连声音都隔着一扇玻璃无法听见。
「克劳迪欧……克劳迪欧……!」
明明是在梦中不知叫过多少次的名字,此刻却缠绕在道贵舌上,泪水迷蒙了他的视线。
站在原地的克劳迪欧,以千言万语的眼神定定凝视着道贵。
「哥哥?」
鞠子的手搭上了自己肩头,顾不了那么多的道贵甩开她又继续敲窗户。
刚才的神父出现在克劳迪欧身边,他讶异地看着拚命贴住窗户的道贵。
原来他就是神父的同行者。
未婚妻、结婚。这两个名词虽然在脑海里奔窜,却无法阻止道贵激烈的冲动。
车轮发出压挤的声音缓缓起动。
「快离开!」
被站员硬把手拉开的道贵倒在月台上。他慌忙站起又含着泪追车而去,结果这次是被送行的人推开,当场跌坐在地上。
但道贵仍旧不死心地站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追赶列车。
不要!你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走……!
等他跑到月台尾端时,列车已然远走。
「呜……」
道贵蹲下身拚命想忍住呜咽。
他的指尖麻痹,耳鸣也愈来愈严重。
连自己为什么哭泣的理由都不知道,只任由无法控制的泪水在脸上肆虐。
他没事就好。
在那样的大地震中,能平安无事就好。
即使他们再也无法相见,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偶遇。
如果可以,他真想追到神户去。
明知道追上去也赶不上开船时间,但只要是克劳迪欧所在的地方,不管哪里他都想追随。
即使只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就连要在广大帝都见到面,都得事先约好才行了。更何况在辽阔的世界中,没有任何约定怎么可能再见到那个人?
「哥……?」
终于追上道贵的鞠子,不安地叫了他一声。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道贵只好低着头站起来。
他的心好痛,痛得快要破裂。加上头痛欲裂,甚至感到晕眩。
……他喜欢他。
他喜欢上了那个人。
他终于明白了。
心知无法再见到克劳迪欧的同时,道贵也体认到这个事实。
他喜欢上了克劳迪欧。
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他是为了结婚而回国,就算晓得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勉强支撑着美丽世界的最后一根梁柱已经倒塌,卷起一切化做烟尘。
这一切多么可笑啊……。
不管是邂逅、再会或是离别,都只不过是命运女神无心造就的产物罢了。
克劳迪欧只能眼睁睁看着,站员把贴在窗上的道贵拉开。
他无言地坐回位子,目送窗外快速流动的风景。
他一直很想见到他。
那想忘也忘不了的九月一日。由于被工作耽搁,克劳迪欧无法准时到达东京会馆。虽然幸免于难,却再也见不到道贵。
为了寻找跟道贵有关的线索,他不知去过麻布教会多少次,却总是无功而返。
万万没想到会在今天再见。
他所知道的道贵总是一副天真无邪,今天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恐慌,自己才会异常动摇。
但他终究不能舍神父而去。神父的心脏旧疾日渐恶化,提议陪他返回故国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他不允许自己因为私情而悔诺。
但是——如果可以,他好想温暖那张苍白的脸颊,用嘴唇将他眼中溢出的眼泪全部吻乾。
道贵那不经意流露的脆弱,让克劳迪欧满心疼惜。
——好疼惜。
对方明明只是个见过三次面的对象,他却无法控制地被强烈吸引。
况且他还是同性。但那股能够轻易突破禁忌的冲动,确实存在克劳迪欧心中。
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拥有那样的热情。
早已冻结的心,似乎开始跳动起来。
是他让自己找回了失去已久的温情,找回了原本已经失去的所有。
他相信道贵就是能弥补自己心中缺憾的那个人。'星期五制作'
「对了,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咦?」
沉浸思绪的克劳迪欧,听到邻座神父踌躇的语气才抬起头来。
「他是清涧寺小姐的哥哥。」
克劳迪欧的心脏剧烈地震了一下。
「——清涧寺……?」
忽然听到与自己有深刻缘分的对手名字,克劳迪欧反射性重复了一遍。
他刚才说的,是清涧寺这三个字吗?
「您说的清涧寺……是那个伯爵家吗?」
「是的,听说在日本是个名门。那位小姐不是信徒,却常来帮忙我们的慈善活动。」
面对如此难以置信的事实,克劳迪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应该是怕车站扒手太多,才跟着一起来吧?真是个疼妹妹的好哥哥。」
清涧寺道贵——克劳迪欧这才想起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原来道贵是名不是姓。
多么讽刺的命运啊。
没想到道贵就是清涧寺家的一员。
他明明拥有一双不知污秽为何物的纯净眼神。
清涧寺财阀是他在日本发展事业的最大劲敌,在周遭的起哄下,要他跟那个家族的人一起撼动社交界也并非难事。
即使对方知道自己的出身,只要对象是那个风情万种的次男,他就有办法将他笼络到手。
当初他让小早川调查后送来的照片中,只有三男是在学校拍的合照。他并没有多加留意,只想应该不会跟这个学生有什么见面机会。
没想到这就是疏忽之处,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太迟钝了。
复仇者跟被报复者,早在一开始就被解不开的命运之锁牢牢锁住了。
8
位于轻井泽的三笠饭店咖啡厅,就如同帝都当年知名的社交场所,处处可见上流阶级宾客,空气中也弥漫着优雅气息。
距离那场大地震时隔两年。东京主要的社交场所几乎全毁,要重温昔日那种怀旧的沙龙气氛,反而得到帝都以外的地方去才行。
「将军。」
如此宣告的道贵优雅地移动象牙棋子,八嶋不甘心地翻了个又来了的白眼。
「连这次就五连败了。我记得你以前下棋老是输我,几时棋艺变得这么精湛了?」
「那是以前的事吧?人都会成长的啊。」道贵人小鬼大地说。
「咦?道贵先生,您今天不去打网球吗?」
听到侯爵家的千金这么说,转过头去的道贵脸上浮起一抹亲切笑容。
「我还有事,待会儿就要回东京了。」
「真可惜,难得认识您了说。」
「有机会还是可以再见面的。」
一脸坏笑的八嶋,观察着道贵如何应付这位满脸失望的小姐。
「对女性如此游刃有余,还赢了棋就要跑。你跟以前比起来,还真是长大不少啊。明天又要跟哪位千金小姐见面?」
「让你失望了,是小鞠。」
「她不是今年秋天要结婚吗?你也别这么宠她了。对了,明天的晚宴不是会邀请各国宾客吗?你得跟平常一样混进去推销自己吧?」
「我知道……不过真提不起劲。」
「清涧寺的少年贵公子怎么可以示弱?你以前不是挺喜欢跟外国人见面的吗?」
他只是单纯想知道克劳迪欧的消息罢了。不过当时的他外语能力不足,自然一无所获。
而且,曾经那么强烈的感情,过了两年也渐渐变淡。
大学的修业年限是三年,今年将满二十一岁的道贵,明年就要正式成为社会新鲜人。老是对失恋的对象念念不忘多愚蠢啊,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起克劳迪欧的事。
「引起社交界骚动是我哥的专长。况且,最近不少外国公司都成为我们家事业的竞争对象,我可不想太过莽撞。」
「……这么说或许有点恶劣,但我觉得你比你哥有人望多了。」
八嶋压低声音说。
「和贵先生虽然擅长社交,工作上却赢不了深泽先生。而你不但学业成绩优秀,个性又温和待人亲切,最近还对投资股票大有兴趣,正逐步提升你们家族事业的利益——可是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