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他还是深爱着对方。
道贵没办法对自己的心说谎。
他无法舍弃这段恋情。
就算无法为清涧寺家尽一番心力,还是请您原谅我——他向死去的大哥这样乞求。
国贵比任何人都替清涧寺家着想,所以道贵才希望哥哥能谅解他的苦衷。
漫长的祈祷结束后,道贵站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克劳迪欧就住在附近,不经意的想法让他的心猛烈颤抖。
——好想见他……。
内心涌现的激烈冲动令他全身汗毛直竖。
明知见了面也无济于事,明知对方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彼此却强烈渴求对方。
只要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再怎么辛苦都能撑下去。
所以,好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想碰触他的嘴唇——这类渴望不断浮现。
简直就像发烧一样。
他的手臂、嘴唇、体温、皮肤、声音、吐息……。道贵努力找寻记忆里漂浮的碎片,内心涌现阵阵暖意。
克劳迪欧给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不知看过多少次,道贵早已深深记在脑海里。
在冲动驱使下,道贵下意识地迈开脚步。
但青山的范围很广,走着走着天色就全黑了。正打算放弃时,一辆熟悉轿车驶过身边在数公尺前停下。
司机下车替主人开门。只见上次晚宴时,克劳迪欧介绍的那位焦糖美人——伊莎贝拉从车内现身。
「晚安,您是清涧寺家的人吧?」
「是的,我是清涧寺道贵。」
道贵用英语回答,伊莎贝拉绽开娇艳的微笑。
「莫非你要到我……克劳迪欧家找他?」
「是的,正是如此。」
「上车吧。我正要回家。」
「非常感谢。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去。」
不到五分钟,就抵达了克劳迪欧的住处。
道贵稀奇地打量风格洗链的宅邸,在伊莎贝拉带领下前往会客室。一到那里,伊莎贝拉便悠闲地坐在沙发上。
「我叫下人去泡咖啡了。克劳迪欧大概还要一小时才会回来。这阵子他很忙,总是很晚才回来。」
佣人送上来的咖啡虽然苦却带着浓醇香气,跟他在家里常喝的不太一样。
「你喜欢吃糕饼吗?是我自己烤的喔。」
在伊莎贝拉的劝说下,道贵拿了一个送进嘴里。
「……真好吃!」
「对吧?这是我一家族秘传的好味道,大家都说哭泣的孩子吃了这个也会乖乖闭嘴。我想应该也会合你胃口。」
摆明把人当小孩看的说法,令道贵相当不满。
「真是不好意思,那个人向来手脚很快,周遭的人不知替他收拾过多少残局。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对你这样单纯又可爱的男孩出手。」
面对她刻意为克劳迪欧说情的口气,道贵内心开始不安。克劳迪欧曾说伊莎贝拉只是远房亲戚,两人之间没有什么。
可是,真是这样吗?
「伊莎贝拉小姐,你是克劳迪欧的亲戚对吧?」
「哎呀,他这么跟你说吗?」
「——什么意思?」
「我是克劳迪欧的亲戚没错,同时也是他的婚约者。」
道贵咦?了一声,不太清楚她想表达什么。
「就是未婚妻啦。难道日本不这么说?」
「啊…不是,那个……恭喜你。」
道贵霎时结巴起来。
「这次留驻的时间比较长,我才答应他可以找点乐子。没想到他竟然对你这么纯情的人出手!都怪我督导不周。」
伊莎贝拉的口气温柔,道贵只能一个劲儿摇头。
克劳迪欧明明说,伊莎贝拉不是他的未婚妻啊……!
道贵动员所有理智,才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
不,克劳迪欧应该不会说谎。
他不可能欺骗自己。他不是要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他吗?
「我跟他都是认真的,绝不是玩玩而已。」
「你真的相信克劳迪欧的甜言蜜语?以义大利男人来说,他可是能言善道的高手。」
道贵登时哑口无言。
「就算你们不是玩玩,阿尔菲利家跟清涧寺家的恩怨,在翡冷翠的——不,是欧洲社交界可是人尽皆知的丑闻。我们族人绝不可能接受清涧寺家的人。」
「可是!」
「除了克劳迪欧,你还认识其他义大利友人吗?」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
「不,完全没有。」
「那就难怪你不知道了。」
伊莎贝拉凝视着道贵,语带怜悯地说。你的黑眸如此澄澈,宛如耀眼繁星——他想起克劳迪欧总是这样赞美自己的眼睛。
「义大利人很重视家族关系。只要家族受辱,一定会向对方讨回公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对会报复你们。」
「克劳迪欧说,那只是无聊的记恨!他根本不想报仇!」
「那只是他的诡辩。好,就算他真心喜欢你好了,这段感情只会让他感到痛苦。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
只能被动提出问题的自己,莫非是个愚不可及的笨蛋?但道贵还是强忍不安发问。
「他选择的对象可是全族公敌,更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元凶之子。越是喜欢你,他越会为自己的行动苦恼,也无法原谅自己不能成功复仇。你忍心让他那么难过吗?况且父子都被同一族的人玩弄,铁定会贻笑大方。」
——真的是这样吗?
伊莎贝拉指证历历的发言,跟克劳迪欧前几天说的话不谋而合。[星期五论坛]
道贵无法想像克劳迪欧承受了多大的痛楚。
若是二十年来周遭的人都不断催促他复仇,那铁定是沉重到难以负荷的压力。甚至不知不觉间成为手镣脚铐,限制了他的自由。就算理智上能抛开复仇,感情上依旧挣脱不开那枷锁。所以,受憎恨所苦的克劳迪欧,会犹豫不敢牵起道贵的手也是情有可原。
就算原因不在于此,克劳迪欧应该也很在意家人跟族人的看法。
其实道贵也一样。要是有人想对他家人不利,无论对方跟自己多亲近,一定也不会放过。
觉得可悲的同时,也涌现一股羞愧感。
「——对了,听说清涧寺集团的中国工厂发生暴动。」
伊莎贝拉突然转移话题,纳闷的道贵不禁蹙起眉头。
「克劳迪欧也很担心呢。他在中国住了很久,应该很清楚那边的状况。换做是他,绝对不会发生暴动这种事。」
「……是吗?」
「主谋者不是日本人吗?」
道贵突然感觉很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
报纸并没有提到暴动主谋者是日本人,道贵也是昨天听和贵说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
「或许他在你面前总是流露温柔的一面,不过克劳迪欧?克西?巴迪?阿尔菲利可是贵族中的贵族。不但能笑着杀死人,也会为达目的冷血铲除眼前的障碍。你千万别忘了这点。」
她是要我怀疑克劳迪欧吗……
难道他为了打击清涧寺家,故意煽动中国劳工发起暴动?
道贵觉得头越来越痛。
「……我……我先告辞了。」
不行了!
再继续留在这里,脑袋只会变得更混乱。
「他差不多快回来了。」
「不,已经很晚了,我先告辞了。」
「我会转告他你的来访。」伊莎贝拉微笑地说。「去谈场适合你的恋爱吧。克劳迪欧这样的人,对你来说压力太大了。」
莺声呢喃说出咒语般的沉重内容。
救我、谁来救救我!道贵不断在心里呼救。
好希望克劳迪欧能立刻出现,拯救自己快被疑惑淹没的心。他觉得自己的心快撕裂成碎片,永远无法恢复原状了。
然而,无论他在心里如何呐喊,渴求的对象仍没有出现。
今晚又变得更冷了,从帝国饭店的交谊厅望出去,夜晚的街道尽被皑皑白雪覆盖。
「觉得久违的日本如何?」
听到克劳迪欧询问,伯纳德耸了耸肩坐回桌边。
「还是敌不过翡冷翠。」
「哎呀,这么快就害思乡病啦?」
被调侃的伯纳德苦笑道:
「怎么可能,只是故乡总是最美。」
「那么你下次回去时,可以把伊莎贝拉一起带回去吗?」
「很不巧,我要一年后才回去。」
那实在太晚了。克劳迪欧语带叹息,身为好友的伯纳德咧嘴一笑。
「看来你对她还是很头痛呢。干脆跟她结婚好了?伊莎贝拉不是能包容你的花心吗?」
「我办不到。」
当成事业伙伴还可以,当做妻子就不敢恭维了。伊莎贝拉自我意识过高,克劳迪欧实在难以忍受。
况且,他已经有道贵了。那个与他命运紧紧交缠,最珍爱的恋人。
「对了,听说你在晚宴上遇见清涧寺兄弟了,结果怎样?」
「……没怎样。」
「咦,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报复他们啦?」
「不是这样的。」
不知如何解释的克劳迪欧,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
「听说清涧寺集团的财务,因为这次暴动受到不小的冲击。继承人也考虑去相亲。」
「相亲……?」
那是克劳迪欧不太熟悉的单字。
「也就是政策联姻。请一名介绍人替想找对象的人牵线,制造机会让他们见面。清涧寺集团的财务状况不太理想,听说相亲意愿很高。」
「原来如此。凭他的美貌,想必竞争一定很激烈。」
「不,听说不是次男而三男。我是没见过他啦……他也很美吗?」
——怎么会是道贵!?
他都有我了,怎么还会接受政策联姻!?
一股强烈疑惑涌上心头,但他仍对好友报以微笑。
不过,伯纳德对日本社交界了解并不深,即使他那么说,克劳迪欧也很难相信诚实的道贵会做出那种事。要想求证事情的真伪,最好直接跟本人谈。
「他是个凛然的青年,没什么特别。」
「嗯哼,是吗?奇怪……你在烦恼什么,精神好像不太好。」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身为阿尔菲利家的人真是麻烦。」
要是自己没有流着阿尔菲利家的血统就好了。
那么全然自由的他,就可以立刻牵起道贵的手,倘佯在属于两人的天空下。
如果人是由连绵不绝的时间洪流所造就,那么未来是否一定取决于过去,还是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不,不对。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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