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卑鄙作法有违我的原则,我无法认同你的作为。」
伊莎贝拉紧抿着嘴,片刻后才刻意压低声音说:
「——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那我听清楚了。日本真是不宜久留,我会叫爸爸把你调回国的。」
「你说什么……!?」
「远东分公司上轨道后,社长不是你也无所谓。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情绪激动的她歇斯底里说完,便踩着愤怒步伐走回房。
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手段报复自己,克劳迪欧不禁皱起眉头。
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被复仇这名正言顺的框框束缚,无法挣脱。
而那也是自己受家名所困的最佳证明。
即使不愿承认,但他的确对阿尔菲利之名还有眷恋。所以才无法干脆抛开往日恩怨。
过去的他一直在逃避。
用恩情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撑着姊弟活下去,拒绝放弃阿尔菲利这名号。
——真是愚蠢至极。
在爱情面前,血亲跟家名都没有意义。但自己优柔寡断的态度却伤害了道贵,甚至伊莎贝拉。
现在的他无法让任何人幸福。非但如此,还伤了最爱的人不得不分手。
难道无法舍弃一切重新来过?将家名和族人抛诸脑后?
他不能再忽视自己的心情。
他需要道贵。失去了他,自己的心永远无法完满。
无论心中存在多深刻的憎恨,他对道贵的爱依旧不减。
但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把道贵紧紧拥在怀中吗?
4
外头是晴朗的好天气,透过纸门射进屋内的阳光十分耀眼。
在代替父亲出席的和贵陪伴下,道贵和八嶋父女在料亭举行了简单的相亲仪式。
「今天就请您多多指教了。」
穿着鲜艳长袖和服的史代十分美丽,令人不心动也难。
她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羞红的耳朵染上樱贝般的淡粉红色。少女般的娇羞模样,不断勾动道贵的好感。
但他真的有办法把她当妻子来喜欢吗?想到这里就好不安。
全新礼服底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克劳迪欧留下的热度。他从克劳迪欧身上学到了爱的喜乐与痛苦,更体验过肉体的恍惚与迷醉。
即便现在,他仍深深爱着克劳迪欧。明知他说谎却无法讨厌,一颗心为此饱受折磨。
「我从以前就很欣赏道贵。像这样前途光明、身世出色的年轻人,实在是史代不可多得的丈夫人选。」
「承蒙伯父认同敝人才能,这是我无上的光荣。」
「看来我们应该会成为好父子。」
八嶋父亲愉快地笑道。
不过,表情紧张的史代看起来却没什么精神,是他想太多了吗?
仔细想想,史代跟鞠子才差一岁。年纪轻轻就要见未来的夫婿人选,难免会困惑吧。
「对了,听说克西?巴迪贸易的分社长要换人了。少了那个出色的社长,你们应该可以松口气吧?」
「是……是吗……?」
道贵不禁抬起头来。
「听说日本方面的事业已步上轨道,他就被调回国了。」
道贵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那人要回国了吗?
希望从我口中听到喜欢,就表示他喜欢我吧?然而这微小的期待,却在听闻这消息的瞬间轻易破碎,实在可笑。
不,说不定是因为我的拒绝,他才决定回国。他知道这样想未免太自以为是,但思绪就是不由得这么转。
发现道贵的话明显变少,八嶋父亲便说我先告辞了。
「我只会聊工作上的事,你们年轻人不爱听吧。还是让你们俩自己聊聊。」
「就是啊。道贵,你带史代小姐到庭院走走吧。」
和贵极为自然地接话,道贵顺从地点点头。
「好的。」
道贵站起身朝史代伸出手,她羞红着脸把手搭在他掌心上。随即听到八嶋母亲开心地说哎呀,真是登对呢,两人更加局促不安。'星期五出品'
庭园果然相当漂亮。这间知名料亭还难得地开放给一般民众欣赏,四处可见游客身影,多少缓和了道贵的紧张。
想来实在讽刺,在挑选人生伴侣的日子,自己竟如此忧郁。
「你累了吗?」
「我没事。倒是你还好吧?谢谢你容许父亲耍任性。」
淡漠的语气令道贵差点没笑出来。看来她也对相亲兴趣缺缺。
在庭园里走了一阵,道贵来到冻结的池子旁。澄澈蓝天犹如克劳迪欧的碧眼般鲜明,那双苍眸有着足以划破人心的澄净,教人难以忘怀。
史代有些讶异地望着沉默不语的自己,于是道贵下定决心开口。
「——呃……史代小姐,很冒昧这样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咦?」
史代闻言瞪大了双眼。
「我看你对相亲似乎不感兴趣,才大胆这么问……。我们家的事难为你了,真的很抱歉。」
「——道贵,你真温柔。」
娇艳的红唇突然绽开。或许天气太冷,史代的脸颊泛着红晕。
「就算听从父亲的命令结婚,我应该也无法全心全意喜欢你。」
听到史代的心声,道贵轻笑道:
「我也是。」
彼此心里都有最喜欢的人,这样的婚姻怎么可能幸福,又怎能携手共创温暖的家?
这时,一旁树丛传来沙沙声响,道贵急忙上前护住史代。
下一秒,一名穿着粗布外套的青年冲到他们面前。
「岩谷……!」
「岩谷……」
认出青年的两人同时叫出声,道贵难以置信地望着好友的脸。
神情总是从容恬淡的他,此时却满身大汗、惊慌失措。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控,道贵吓了一跳。
「史代小姐,这是我毕生唯一的请求!请你跟我走……跟我一起私奔吧?」
岩谷往前踏了一步,朝史代伸出手。那是跟道贵全然不同,骨节突出的粗糙大手。
「舍弃家名和家人……跟我一起走。」
史代双眼泛红泪水盈眶。从眼角滴落的泪珠晶莹美丽。
「请你跟我共度一生。」
史代看了道贵一眼,旋即转开视线握住岩谷的手。
岩谷紧紧抱住她,眼神悲伤地望着道贵。
「对不起,道贵,我真的不能没有史代。既然你无法全心爱护史代,请把她让给我!」
「可是,你不是还在参加社会运动?」
他不能明知有危险,还将好友的妹妹往火坑里推。
「我会退出运动,从今以后认真过日子。」
真挚的眼神、紧抱史代纤细身躯的强壮臂膀,在说明岩谷的真心。
命运的红线绑住了岩谷跟史代,硬是拆开他们未免太不识相。
「……好吧。」道贵微笑地说。「我也不想妨碍他人恋情而被马踢死。你们快趁没人发现逃走吧。」
「多谢你的大恩大德。」
「啊,岩谷!」
道贵走近低头鞠躬的岩谷身边,把自己的钱包塞进他手里。
「保重。」
他拍了拍欲言又止的岩谷肩膀,目送他们从庭园小径离去。
他很羡慕岩谷他们的决心,反观自己实在窝囊。
人无法舍弃过去。要斩断过去与现在的联系根本不可能——就是被这种既定观念束缚,才会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
道贵胸口突然紧紧揪疼。
既然过去无从改变,那么至少可以改变未来。应该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才对。
只要像岩谷那样抛开一切,只要像他一样不放弃热情,应该就能办到。
自己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忘了……?
当时的他被伊莎贝拉的话迷惑,全然拒绝相信克劳迪欧。
他总认为像克劳迪欧那样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爱上自己。
看来他是错的离谱了。
克劳迪欧也很痛苦啊。他总是小心翼翼,害怕伤了自己。
愈了解向来自信满满的克劳迪欧竟会为无法驾驭的情感所苦,道贵就愈懊悔自己舍弃了他。
被过去和陋习所囚而看不清重要事物,远比克劳迪欧受复仇所缚更难看。
所以,像这样被抛下也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真是愚蠢……我实在太蠢了……。
道贵不断在心里责备自己。
「——抱歉了,道贵。」
听到背后传来说话声,道贵立刻转过头。原来是一脸清爽的八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太放心,就谎称要上厕所出来看看。」
光看八嶋的表情就知道,他早料到史代会私奔了。
「今天相亲的事,我只告诉岩谷一人。看他们两人那样相爱,我实在没办法瞒着他。」
「没关系……多亏了他,我才能分配到这么窝囊的角色。」
「别这样说啦。这阵子一直有门生监视史代,她只能趁今天行动。你应该能谅解吧?」
说着抱歉的八嶋举起一只手,求饶似地低下头。
「这主意是你想的?」
就八嶋而言,这计划未免太大胆。
「不,是我跟家里的门生商量后,请他写的剧本。不错吧?」
「简直像小/说或电/影的情节。」
「这么一来,你不用跟史代结婚,也能堂堂地跟我们家贷款了。不过也要你们有那个意思啦。」
道贵苦笑一下,拍了拍八嶋的背。双眼泛泪的他,脸上尽是对妹妹的关爱之情。
「——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道贵低语。
「要是小鞠喜欢上家里不认可的对象打算私奔,我一定也会……跟你一样。」
他不希望鞠子放弃自己的爱情。
道贵比任何人都清楚,舍弃心爱的人有多痛苦。所以,他不愿珍爱的妹妹也尝到相同滋味。
「你就揍我几拳,当我向你赔罪吧?」
「我又没有生气,为什么要揍你?」
「因为我眼睁睁看着史代跟别人私奔,害你没面子啊。放心,我会推说是岩谷揍的。」
说完,八嶋便放声大笑。
「没想到好好的相亲竟然变成这样。」
坐在身边的和贵安慰地说,道贵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由于爱女突然私奔,慌乱的八嶋双亲忙着通知警察,一会儿又赶紧联络手下找人,根本没心情继续相亲。道贵他们也乐得早早返家。
「不过这样倒好。虽然不能当着八嶋父亲的面说,但岩谷跟史代这么相爱,自然没有我出场的余地了。」
这时,道贵突然想起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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