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不用问也知道。大部分的人都说,只要见过我一次就难以忘怀。」
那语气自信到令人啼笑皆非,却不让人反感。
道贵本来还想附和恭维几句,却在他的凝视下明白了,有时言语也属多余。
看到对方伸出手抚摸自己脸颊,道贵完全无法动弹。但一股甜蜜的愉悦却从触摸处缓缓蔓延到身体中枢,他整个人都沉醉不已。
心脏也狂跳到彷佛随时可能停止运作。
「虽然可惜,但时间也差不多了。」
克劳迪欧拿出挂表看了看时间,得去赴下个约会了。再怎么不想结束和道贵独处,公事毕竟比较重要。他是为了工作到神户来,不能迟到让客户空等。
他站起身拍掉草屑灰尘,重新穿好上衣。
「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今天有来真好。」
明明觉得道贵应该不是信徒,但做弥撒的时候,克劳迪欧总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却忽略他可能住在神户的事实。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也觉得很愉快,非常谢谢您。」
道贵语气慎重地诚挚道谢,克劳迪欧觉得分外可爱。光是凝望着他,自然而然就会泛起微笑。
跟初相识的对象能交谈到这种地步,对克劳迪欧来说还是第一次。或许道贵天生具有令人卸下心防的稀有资质。
就在这里分手——实在可惜。
他真的很想再见道贵一面,想进一步了解他。
克劳迪欧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开始盘算何时偷闲再访神户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您住哪里吗?」
「咦?」
本来想问却被道贵抢先一步,克劳迪欧吃了一惊。
「我要把之前借的手帕还给您。」
「不用了,那是属于你的。」
「我不能接受那么昂贵的馈赠。其实我很想亲自还给您,可惜无法常来神户。」
直到这时,克劳迪欧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误会了。
「我住在东京,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你不是住在神户吗?」
「不是,我是来旅行的……我也住东京。」
如此美好的幸运让克劳迪欧笑开了。
「那我们可以先约啊。虽然交给命运女神也不坏,但何时能再见面就难说了。」
「跟我吗……?」
「是啊。如果有什么不方便,不妨趁现在先说吧。」
「哪有什么不方便!一点也不会啊!真是个好提议!」
听着道贵雀跃的语气,克劳迪欧确定他也对自己抱持好感。
「我下个礼拜就回东京了,你呢?」
「我还会待在这里,归期尚未决定。」
「那么时间算松一点的话,下下礼拜的周六如何?」
「只有一天的话没问题。啊,您可以告诉我电话和地址吗?我叫……」
克劳迪欧没有忽略道贵犹豫的神情。
不想报上姓名必定有难言之隐,于是克劳迪欧伸手压在道贵唇上阻止他说下去。太过亲昵的动作让道贵惊得身体一僵。
「不想说就别说,等你哪天想告诉我再说。」
「但是……」
既然他有不想说的理由,克劳迪欧也不想强迫。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这点小事破坏这奇迹般的重逢。
「我想花更多时间慢慢了解你,太早知道未免可惜。」
就是知道他纯粹只是有难言之隐,而非像习于爱情游戏的女人那样故作姿态,克劳迪欧才不想硬逼他说出自己的秘密。
「我想也多了解您。」
他都忍得这么辛苦了,却听到如此令人心痒的告白,莫非对方想让自己努力营造的绅士形象毁于一旦?克劳迪欧强忍着想堵住道贵那甜蜜嘴唇的冲动。
但这点好处总该有吧?
他轻吻一下道贵额边立刻离开。道贵脸上立刻浮现淡淡红晕,克劳迪欧整个觉得满足不已。
道贵的清纯模样完全投他所好。他又伸手按住道贵想要说话的嘴唇,微笑地说:
「今天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看到道贵点头,克劳迪欧向撞球室里的女士们打完招呼,便往门前走去。
伯纳德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让你久等了。」
「怎么心情这么好?天要下红雨了吗?」
伯纳德讶异地问。
叫他来这个区区小练习会当代打,本以为会被他冷嘲热讽几句,没想到当事人却一反常态心情大好——叫伯纳德不吃惊也难。
「当然是有好事。」
不但遇见想了一个多月的人,还订下了再会之约。道贵这个姓他没听过,不过应该就像日本常见的铃木或佐藤之类的姓氏吧。
一开始看到独自跳着女性舞步的道贵,本来想过去调侃,但对方却堂堂正正接受他的挑战。虽然变成两个男人跳舞,却不失为转换心情的好方法。
不卑不亢,好奇心旺盛又个性开朗。从接触过的指尖到一切的一切,都让克劳迪欧觉得喜爱。
「来到日本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高兴。该不会是遇到你的缪思女神了吧?」
「随你怎么想。」
称赞美女对克劳迪欧来说不是难事,要他去摘下高岭之花更是一种挑战。但那并不是爱,他喜欢的只是打发无聊时间的过程。逢场做戏的爱褪得也快,终究只会变成空虚的游戏。
伯纳德要是知道这样的自己,居然会对一个无意染指的少年甜言蜜语,可能会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吧。
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会做出这种事,但事实如此他比谁都无奈。
只要凝视着道贵清澈明亮的眼睛,他所筑起的虚有其表外象便随之瓦解。黑眼珠并不罕见,但道贵的就是特别。
自己那早就冻结的感情,发出了龟裂声活动起来。
不是别人,正是经由那少年的双手。
5
从苍郁林木枝叶交错间传来的蝉声,听起来有几分哀怨。
快乐的暑假即将结束。'星期五制作'
或许是旅程尾声在八嶋的别墅附近享受了海水浴,道贵日晒过头的皮肤隐隐刺痛。
但心中的悸动却远胜于身体的疼痛。看着这样的道贵,八嶋还以为他是想家而担心起来。
实际上,道贵心中装满了克劳迪欧的身影,不管做什么都恍恍惚惚。
在坐立不安的状况下,道贵终于提前结束了假期,先友人一步回东京。
站在自家门前,道贵朝着通往麻布那家教会的道路望去。
明知道应该先回家才对,心中却隐隐抱着到教会去等,说不定可以见到克劳迪欧的想法。
要交往之前,得先了解对方才行——他明明拒绝了在情书里这么表示的女学生,自己现在的行为却明显矛盾。
这样的自己实在太怪异,真的哪里有问题。
克劳迪欧除了拥有魅人心魄的美貌和身材,浑身还散发着绅士气质,可是跟自己共舞时,又有着少年般的活泼魅力。他无法理解,那么完美的人怎么会对自己有兴趣。
然而道贵所知也仅限于此,连他的国籍都忘了追问。
那么,是否见到他就能明白呢?
道贵自问为何这么想见到他,又为何会如此强烈地被他吸引。
他好想赶快解开这一切的谜题。
要不然他会终日茫然自失,做不回自己。
问了出来迎接的管家内藤,得知鞠子等人正在会客室,于是道贵迈开轻快步伐走了过去。
从门外就听到鞠子欢快开朗的笑声。他敲了敲门,听到和贵回答请进,顺势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道贵。」
和贵那温婉的美貌似乎更加夺目了。道贵看傻的时候,听到鞠子轻快地说欢迎回来。
「你的礼物昨天已经寄到了,谢谢罗。神户好玩吗?」
「鞠子,道贵刚回来也累了,待会儿再问吧。」
「没关系。我玩得很愉快,迫不及待想跟大家分享呢!」
在鞠子的催促下,道贵开始聊起自己这趟旅行。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直到把四国和神户都说了一遍才喘口气。
「小鞠,你跟直巳先生在轻井泽玩得愉快吗?有没有去打网球或板球啊?」
「玩到一半接到哥哥身体不舒服的消息,直巳就先回去了。只有我跟文子一起,还骑了自行车。」
「……是我对不起鞠子。」
和贵忧郁地低下头。
「没关系啦,万一真有什么状况就糟了。」
道贵记得哥哥说过,要到一个叫叶山的朋友家度假。
「叶山招待的朋友应该也很担心哥哥吧?」
「他身体不舒服没去叶山家,还说要一个人待在家里享受。」
帮道贵端红茶过来的深泽静静插嘴。
「可是哥你不会做饭啊?一个人怎么生活?」
看到道贵瞪大眼睛,和贵羞涩地低下头,白瓷般的脸颊染上一层朱红。看着哥哥怪异的神情,道贵下意识皱起眉头。
就算跟家人相处,他也很少露出这么没防备的表情啊。
「请用。」
听到深泽的声音,回过神的道贵才慌忙抬起头来。
「不好意思。咦…怎么没看到里子?」
「她说家乡的母亲病倒了,要请假到下个礼拜。」
新来的女佣里子非常伶俐,每晚都是她送水到道贵的寝室。
「对了,八嶋先生家不是有位千金吗?听说长得很漂亮。」
「咦,你怎么知道?」
没想到深泽连这个都知道,道贵双眼圆睁看着他。
「说到神户的八嶋家,可是知名的大富豪呢。」
「是吗?史代小姐真的很漂亮。」
听到这里,鞠子怱然笑着拍手。
「那可以当哥的新娘啊。」
「不行啦,岩谷好像对她一见钟情呢。」
「是吗,好意外喔。」
虽然只是聊些琐事,但对道贵来说,跟家人融洽团聚的快乐时光弥足珍贵。
讲了半天旅行见闻,道贵才想起自己还没收拾行李,说了句吃晚饭的时候再说就先行离开了。
抱着疑惑的心情走上楼梯,他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
……对了。
那种诡异的感觉来自哥哥的视线。
和贵的眼神带着深深依赖和渴求追随着深泽。向来心性高傲的二哥根本不可能对谁卑恭屈膝,所以道贵才更觉得意外。
况且如果不是什么重病,深泽根本没必要专程赶回来。为什么和贵会这么依赖深泽呢?
就算知道了,自己又能做什么?
他也明白自己就是没必要知道,和贵等人才什么都没有对他提及。
他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家族,容忍并且守候。
赏月之宴是日本特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