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公司呢?我也加班呢,还没吃吧?等着啊,一会儿我给你叫外卖。”
方童听到还有一起受苦受难的战友,心里舒服多了:“嗯嗯,红烩牛肉饭,多搁牛肉别放洋葱。”
到了晚上七点多,程凯应承下来的晚餐还没送到,方童早就饥肠辘辘了,她把手头的工作归置归置,怒气冲冲的上楼去质问程凯。程凯的办公室也在十楼,方童几次都说要过去看看,但总有各种不凑巧,到现在也没去成。
十楼方童还没来过,这里的布局跟她们技术部很不同,她们那里除了划出几间领导人的独立办公室以外,就完全是开放式的了。大家坐在自己的小隔断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前面那个人或忙碌或悠闲的背影,一回头就能看到后面那个人或呆滞或狡诈的大脸。
但这里充满神秘感,不是用玻璃墙分割出各种区域的,全部都是装修得严严实实的办公室。方童顺着走廊前行,到尽头时眼前出现了最大的房门,她四下寻找指示牌,前面的几个大门都悬着标示,什么人力资源部,财务金融部,生产管理部等等,大约都是这些部门经理所在的办公室。只有这一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写。
按照惯性思维,这个必须是大Boss的藏身之处了,他们这些人都这样,弄得自己挺低调不张扬的,其实内心最狂妄。程凯说他和沈安沉的秘书都是在沈总办公室的外间工作,所有想要见到沈安沉的人,必须先过了他们这一关,所以狗仗人势,自从他入职以后,特别受到尊重和吹捧。
方童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看来人都走光了,他们的警惕性就降低了。门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程凯惊愕的嘴脸,他慌里慌张的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怎么上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呢。”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的饭在哪里?是不是把我忘到脑袋后面去了?你看看你们这里腐败的,嚯,这大吊灯得费多少电啊,哎呦,还有空气净化器呢,哇塞,这沙发这桌子,怎么也得好几万吧?有你们这样的吗?脚下的兄弟们拼死拼活的创造效益,你们在上面没日没夜的纸醉金迷,这公平吗?这仗义吗?”方童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摆弄那个,眼睛都不够用的了。
程凯一脸焦急,冲着方童挤眉弄眼:“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就给你订餐,你回去等着吧。”
方童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处在亢奋当中,继续左顾右盼,嘴里也不闲着:“资产阶级真会享受啊,要知道这里这么好,我也不应聘什么技术部了,还干行政助理多好,我是女的,还是一美女,指定比你有优势吧?唉,而且还省得让乔森帮我作弊了,弄得我连做好几天噩梦,真不能干亏心事。”
“做什么弊啊,你,你别瞎说,这种玩笑不能开,让人家听了不好。”程凯都开始出汗了。
“怕什么,反正也没人呗!再说了,你要系统的追究责任,连沈安沉也跑不了。你敢说他不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才录用我的?所以要说徇私舞弊,以权谋私,他首当其冲,先把自己处理了再管我和Mike这些小鱼小虾吧,是不是?嘿嘿。”
程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捂住方童的嘴把她往外拖:“姑奶奶,姑奶奶,你闭嘴吧,快跟我出去。”
方童不明就里,挣扎着被程凯拽到楼道里,程凯刚一松手,她就瞪圆眼睛要发火。程凯照着她后背猛打了一下:“你作死呢,没看见我眼睛眨得都快瞎了吗?沈总在呢,沈总在呢,他下午出去了刚刚又回来了!”
方童也傻了眼,手脚都软了,颤声问:“老大,应该没什么事吧?我看他屋里的门关得这么紧,而且还挺厚实的,隔音效果指定错不了,是不是?”
“是什么是啊,你刚才不挺牛的吗?我告诉你啊,我们外间有摄像头的,无论谁来访,沈总从办公室里都能看到,而且你也别心存侥幸了,连音频都不落下,你说的话人家肯定听见了,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方童彻底泄了气,她简要回顾了一下刚才说出的话,除了主动暴露了作弊事件以外,还牵连了乔森和Mike,更崩溃的是,对沈安沉进行了无情的讽刺和抨击,要是程凯不及时把她拉出来,估计还能往外招呼一些更不靠谱的呢。
程凯觉得自己刚才话说得有点儿重,方童是真害怕了,她怕自己工作丢了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正大光明得来的,但要是牵连了Mike,就太内疚了。他看方童眼圈红了,心就软了,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沈安沉推开门出现了。
沈安沉穿着外套,手里还拿着包,看样子是要下班。程凯揩着额头上的汗,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沈总。”
他知道按照沈安沉的性格当时不会大发雷霆,肯定要给他们留着面子,但再往后的日子恐怕就难办了。程凯勾着脚尖捅了捅傻愣着的方童,方童的脸都快贴到胸前了,带着哭腔说:“沈总,我错了,我下楼干活去了。”
“你等等。”沈安沉叫住已经转身的方童,从包里掏出皮夹,抻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程凯:“给公司加班怎么也不能饿肚子吧,这和老板在不在没什么关系,你订餐吧,哦,对了,选价格适中的,不要腐败。”
他说完带着笑容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童一眼,完了,看来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错过,精彩之处更是铭记在心啊。方童被他这一调侃,顿时无地自容,脑袋又往深处埋了埋:“沈总,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沈总,要不您也留下咱们一起吃吧?”程凯还想着怎么挽回局面。
“不了,我在的话你们哪里吃得进去?我知道老板都是不受欢迎的,我走了你们才能放轻松的,呵呵。”沈安沉迈开步子,走到方童身边时又停下:“你现在方便吗?跟我去一下停车场吧,我把杯子拿给你。”
“杯子啊,那个,要不然不要了,您别生气就成。”方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窘迫的样子把沈安沉逗得不行,他想起若干天前对他耀武扬威的女子,现在竟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觉得特别可爱,特别有意思。他用手杖跺跺地板,又指指电梯:“程助理订餐吧,方童回来后你必须让她吃上饭才行,我以权谋私,这是封口费。”
他们一起进了电梯,方童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一身一身的出汗。沈安沉回头看看她,打趣道:“你干嘛这么紧张,在香港时你的咄咄逼人我可是没少领教,蛮厉害的。”
“沈总,对不起啊,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无心的,您别介意,还有,那个,作弊的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别人半毛钱关系没有,您要是兴师问罪的话,别伤及无辜。”方童觉得自己说的还是挺有条理的,至少在这种心态下,能有如此发挥还是能令人满意的。
沈安沉禁不住又笑了:“其实你刚才很留情面了,这一次都没提到我的腿,我很知足了。”
方童掩着嘴,先是偷偷的笑,渐渐笑出了声音,她简直忘了刚才的惊慌失措和狼狈不堪:“我知错了,您就别挤兑我了,我以后会谨言慎行的。”
杯子被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纸袋,沈安沉从里面取出来交给方童,两个人的指尖无意中碰在一起,方童仿佛触电一样,急忙把手缩回来,杯子差点儿掉到地上。她心里大骂自己神经过敏,这是多么正常的交往啊,你能不能淡定啊,你激动个毛线啊!
沈安沉也没说什么,他还是打开后备箱把手杖放进去,然后扶着车门上车。方童在外面轻轻的替他关上门,正要像往常那样鞠躬呢,沈安沉突然探出头来:“说再见就好了。”
方童还是固执的鞠躬,跟迎宾小姐似的:“沈总,再见,您慢点儿开。”
她看着沈安沉走远,正准备上楼,一回头眼前竟站着乔森,本来她就惊魂未定的,见了乔森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乔森揉了揉她散乱的头发:“怎么了,我变化很大吗?你有必要这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吗?”
“哎呦,你吓死我了,怎么不出点儿声音呢,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方童怨声载道。
“我来接Mike一起去泡吧的,他今晚加班了,真的没想到会碰上你。”乔森犹豫了一下,故作轻松的接着说:“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沈安沉吧?你们……”
方童看出乔森想问些什么,乔森和沈安沉不是朋友,但都在相同的圈子里,即使没有过什么接触,但至少也是点头之交。方童腼腆的抓抓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上下级,平时没什么交集的。”
乔森看看方童手里抱着的保温杯,这个他认识的,那时他们爱得浓烈,他到日本出差期间每天都想着自己的恋人,这是他在柜台里精心为方童挑选的,是俏皮的粉红色,乔森觉得,简直是为他的宝贝儿量身定做的。他还记得方童打开包装时的欣喜,也记得她激动得跳起来吻他。
三分钟前他看着沈安沉从车子里拿出保温杯时心里紧了紧,他觉得自己不是嫉妒,顶多算是沮丧,但真的绝不属于愉快的心情体验。“童童,你太单纯,容易相信别人,又容易伤害自己,我很担心你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啦,我挺强大的,在瑞克莱我都是罩着别人的。”方童屈肘在乔森面前秀了秀臂上的肌肉,她感到现在与乔森的交流是如此的随意舒服,真的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或是同甘共苦的兄长。
乔森捏了捏她的小胳膊,笑道:“那就好了,以后我挨欺负了也来找你,你也要罩着我。”
方童目送乔森上了车,匆忙回十楼找程凯,程凯在办公室里徘徊,一见方童回来就问:“怎么样了,他没跟你发火吧?”
“没事了,摆平了,哎呦我的天,我都快死了。”方童端起桌子上程凯的水杯,一口接一口的喝。
程凯诡异的挤挤眼,神秘兮兮的凑过来:“童童,有句话我说了你别急啊,你看咱们沈总,是不是,是不是对你有点儿那个意思啊?”
方童急不可耐的把嘴里的水喷出来,都洒在了程凯身上:“拉倒吧,反正我也不饿了,赶快把刚才那二百块钱掏出来,咱俩瓜分了。”
晚上方童躺在床上,仔细咂摸程凯说的话,想着想着,连她自己都有点儿当真了。他知道了应聘的黑幕却不追究,他听到放肆的言论而不发怒,甚至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如果较真的寻味,是有些宠溺的。交往也就是那么几次,交谈也就是那么几句,方童觉得一定是生理期的雌激素泛滥,盲目的自作多情才会让自己有这么荒谬的错觉。
她静下心来过日子,瑞克莱给的薪水不错,回家看父母时可以给他们买一些奢侈的补养品了,海参啊,蛋白粉啊,还有她爸爸喜欢的历史书,她也咬牙花大价钱买了一整套。他们还不知道方童和乔森分手的事,只是对于乔森已经很久不去拜访他们感到困惑,方童撒谎说乔森回德国处理家庭内部事务了,过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她父母就急眼了,催着方童到德国跟乔森相聚。她妈妈说:“这么帅的女婿放在地球对面我可不放心,感情最怕淡着了,就连我和你爸也这样,分开一年连名字都能忘了。”
方童头一次觉得她妈妈说的话是这么有道理,她和乔森分开半年多了,屋子里与乔森有关的东西在不断减少,曾经方童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跳开乔森的影子独自生活,但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乔森买给她的化妆品都用完了,乔森留在笔记本电脑里的游戏记录也随着系统崩盘重置而消失了,就连发生在这间房子里的那些美好回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方童不得不承认,她的生活改变了,变得与乔森渐行渐远。电动牙刷被她束之高阁,又用回了普通的那种,因为自从沈安沉说过电动的很吵以后,方童越听马达发动的声音越烦躁;她清晨不再淋浴冲凉了,洗把脸就去上班,午餐后也不刷牙了,早晚各一次足矣,省时又省水,节能还环保;她把冰箱里乔森储存的意大利面条和奶酪打好包统统送给了她爸,让他自由发挥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任意处置了,自己买了排骨和牛腩放进冷冻室等着炖肉煲汤。
偶尔的,在瑞克莱遇见沈安沉,她就含蓄的点头打招呼,称他沈总,或是说一句“您好”。她跟程凯说打死我也不来办公室恋情了,分手了还得换工作,实在不合算,我长记性了。程凯跟她说十年后我未娶你未嫁,咱俩就搭伙过日子,也不用注册登记什么的,就个伴儿得了。方童毫不留情的踹了他几脚:“NND,我这姿色怎么也沦落不到这种下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悠悠我心(1)
第十三章
朱秀秀恋爱了,在上班三个月以后,和六层生产管理部的一个小伙子。方童看到秀秀换了隐形眼镜,买了整套的彩妆,去厕所不再只为了解决生理问题,也学会了补妆和整理发型。她还定期的买时尚杂志,约方童逛街时再也不去运动品专柜了,她买黑白格的职业套装,选颜色鲜艳的低胸T恤,就连样式简单的衬衣,也懂得了少系两个扣子,露出光滑洁白的脖颈。
方童暗笑,恋爱真是一个好东西,女人没有它,怎么能学会更爱自己呢。她和秀秀的男朋友一起吃过饭,是一个聪明有余,真诚不足的男人,比秀秀大几岁,把秀秀哄得晕头转向,天天跟着他海誓山盟。以前中午的时候,方童都是跟秀秀一起去食堂吃饭的,现在人家正蜜里调油,公司内外都粘在一起,方童就不好参与了,她有时会约程凯,有时就自己一个人,倒也过得不错。
她跟乔森吃过一次饭,毕竟求职他费了不少心,当然不只他们俩,还有Mike,方童提前给安娜打了电话,让她也一起去。四个人选在一家有名的京菜馆,方童做东,她点了一大桌子菜,还贴心的给乔森选了不少有特色的素食。
席间乔森给安娜夹了几次菜,还叮嘱她不要喝冷饮,安娜燕语莺声,小鸟依人的样子。方童看了,很坦然,并没有心里发酸或是情绪低沉,只是有些失落。她陪着Mike喝了一杯白酒,Mike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