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裹了蛋液煎成两面金黄,又软又香。
她忙着布置餐桌,沈安沉走到饭厅外面往里看,方童对他招招手:“来吧来吧,开饭啦。”
“那个,我去卫生间洗手方便吗?”
“那有什么不方便呢,当然没问题。”方童要给他指方向,但沈安沉已经朝着那里走过去了。
沈安沉和上一次一样,还是吃得很慢,方童以为他怎么也得夸奖自己一番,哪知他全程也没说一句“好吃”之类的,只在刚落座时讲了一句:“不好意思,辛苦了”。方童是做饭一小时,吃饭十分钟那种人,一向风卷残云,乔森为此批评纠正过她好几次,总是没记性。她坐在对面观察沈安沉,他真是细嚼慢咽,一口饭咽下去的时间能顶上方童吃五口的,方童想,矫情吧,还真拿自己当贵族啊。
吃到一半,沈安沉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摁断了。“没事,你接你的,别耽误正事。”方童以为他是怕自己介意,便随和的说。
“吃饭时不处理公务,除非是为了公事应酬的时候。”他淡淡的说,继续埋头于莲藕和雪菜。
电话就是不肯放过沈安沉,一叫再叫,始终没停过,方童都替对方急死了,也不好意思干涉人家的生活习惯。等终于吃完了,方童火急火燎的指着沈安沉的手机:“您快看看什么事吧,这多让人着急啊!”
沈安沉到客厅去回电话,方童有条不紊的收拾桌子洗碗,透过餐厅与客厅之间的磨砂玻璃,她看到那个人一边跛着脚踱步,一边表情严肃的与人通话,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眯着眼睛思考一下,然后就果断的说出自己的意见,要人家立即执行。
她禁不住又想起乔森,乔森与沈安沉不同,他与下属对话时大多是婉转的,和缓的,会认真的听对方的意见,但最后,却决不妥协,还是要灌输自己的想法让对方接受。而沈安沉,他的语气如此强势,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不会用一个略表商量的词语,完全是命令式的,只是要你执行而已,毋须多言。
方童回到客厅时沈安沉已经挂了电话,正站在照片墙对面,那中间乔森和她的合影分外耀眼。照片是在大连海边的沙滩上拍的,方童穿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刚刚过膝,乔森是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下面只有泳裤,两个人都赤着脚,在落日的余晖里牵手蹦向空中。
“认识吗?他叫乔森,哦,对了,是Jonas,MAXAIR技术部的总监,我的前男友。”方童与他并排站着,也没脸红,大大方方的,如同在拉家常。
沈安沉侧脸看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照片打量,随口轻松的说:“照得很好看。”
方童苦笑道:“好看有什么用啊,都分手了,兴许他这会儿正跟别的小姑娘在沙滩上翩翩起舞呢。”
“可是你也在和别的男人一起共进午餐啊。”沈安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这,这能一样吗?他跟人家跳舞那是情不自禁,我跟别人吃饭这叫情非得已。”方童一说完,就觉得自己又犯错了,她嘿嘿傻笑两声掩盖尴尬,偷眼看看沈安沉,见他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不满情绪,这才舒口气。
沈安沉临走时还记得把走廊里的向日葵带着,方童还想等他走了再悄悄捡回来的,不然扔了实在可惜,人家却没给她机会。她这次长了记性,出门时就随手拿上了抹布,很主动的跑到沈安沉前面先去擦楼梯扶手。刚才说了让人扫兴的话,方童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她就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沈安沉走在后面也没说什么,只是方童看他拿着手杖还要夹着那束向日葵挺不方便的,就想过去接过来,沈安沉却把花又夹紧一些:“你走你的,离得远点儿,还会打喷嚏的。”
一到楼下,沈安沉就把花束抛进垃圾桶,方童送他上了车,这次也没鞠躬,就说了句:“沈总慢走。”
沈安沉敞着车窗,目光灼灼的望着站在车外的方童,方童有些害羞了,刚要躲开,沈安沉忽然发动了车子,发动机轰鸣的刹那,方童听见他问:“方童,和我一起吃饭真的是情非得已吗?”
方童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安沉的汽车就开走了,方童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不是。”
她潜意识里总觉得沈安沉生了她的气,然而日子继续,本来就交往就不多的两个人,倒也看不出变化。方童一向觉得自己在与人相处方面还是挺有一套的,比如以前的约瑟夫吧,虽说她在能力上不如程凯,相貌上比不过安娜,但她爱笑又能言善辩,热情且聪明伶俐,约瑟夫还是喜欢她的,有重要的事务也愿意信任她,交给她处理。
但对于与沈安沉的接触,方童每当回忆起来,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她认为这和在香港时与他的那次邂逅有很大关系,以至于后来很难再把他单纯的当做普通的老板了。
方童在沈安沉走后,一直期望能在瑞克莱见他一面,她想通过察言观色,看看人家有没有计较她的口不择言。可之后的整整一周,他们都没有碰到,方童有几次甚至故意的早来晚走,或是想方设法的从程凯口中打探沈安沉的行踪,可总是阴差阳错。
她循规蹈矩的上班下班,心情却是糟糕的,她也不知道这是否和沈安沉有关,只好把一切归于得罪了领导后的惴惴不安。方童周末在家里打扫卫生,擦到电视机附近时,看到挂在后面墙上的合照,觉得史无前例的别扭。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可越来越烦躁,到最后,她把抹布一扔,踩在电视柜上索性把照片摘了下来。
她和乔森分手半年了,这张照片她始终舍不得取下,她曾经为自己开脱,说是因为自己的懒惰,其实她明白,更多是源于她对乔森的念念不忘。直到她利落的把照片从镜框里拿出来,夹进相册里,又选了另一张单人的补上空缺,她忽然感到如此的踏实和松弛。乔森,从此就是她在MAXAIR的老同事,就是了解她很多生活习惯的小伙伴,就是给过她许多美好回忆的前男友,也是她朋友安娜的恋人。
再见到沈安沉竟是一个月后的公司周年庆,这在瑞克莱是当一件大事来办的,不仅提前订了很大的会场,还要各个部门组织排练节目。方童所在的技术部,大多是小伙子,姑娘加在一起就五个人,年龄在24到38岁之间,她们想要跳个集体舞的,可惜都没什么天份。方童提议来个健美操得了,简单易学,还能男女混搭上阵,最重要的是,人多热闹有气势,互相鼓气显著减少了紧张情绪。
他们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出场,方童和同事们先围坐着看别人表演,他们的位置和主区离得不远,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席位的沈安沉。看到沈安沉时她狠狠吃了一惊,他穿着那条磨破了的牛仔裤,和方童为他网购的白色T恤。方童付款时填的地址是瑞克莱,没有写具体部门,只有沈安沉的名字,看来他顺利收到了。
方童开始心跳不规律,手心里全是汗,她把手在健美裤上蹭蹭,暗暗对自己说:“方童你冷静点儿,除了你没人知道的,这人就是你老板,你就是沧海里的一滴水,粮仓里的一粒米,沙漠里的一捧沙,瑞克莱里的一个小屁屁,老实待着吧你!”
她再也没有心思看台上各路人等或精彩或乏味的表演了,只在大家都鼓掌的时候随着拍拍手,大家都喝彩的时候跟着起起哄。身边的朱秀秀看出她不对劲,关切的问:“童童姐,没事吧?是不是特别紧张啊?哎呦,我也是呢,都吓死我了。”
“啊?我啊?不是不是,生理期注意力不集中是正常现象,我正跟大姨妈做斗争呢。”
轮到方童上台了,她站在前排,跳得时候就在沈安沉眼皮底下,其实也就是抬抬胳膊动动腿的,还是错了好几个动作,弄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害怕给大伙拖后腿。下来时果然就有人甩闲话,说苦练了这么久,估计因为有人发挥不好,肯定得不到奖了什么的,方童听了,挺害臊的,也不敢像平时那样跳起来瞪着眼还嘴。
沈安沉和各个部门的经理依次给每桌的员工敬酒,程凯跟孙子似的端着酒杯和酒瓶子在旁边伺候着,每当沈安沉说完祝酒辞,他就递上酒杯再斟上半杯酒。别的领导都是象征性的抿两口,沈安沉却是每次都喝个干净。
到了他们这一桌,方童随着大家一起站起身,沈安沉就在她隔壁的隔壁,还好,不是对面,不会有眼神交流。沈安沉简单的说了一句:“大家辛苦了”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谢谢沈总”,方童的声音也混在中间。她看着沈安沉微笑着对大家展示空了的酒杯,周围响起掌声,方童跟着拍了几下,同其他人一样,干了手中的白酒。
这种圆桌的聚餐,基本就是在敬酒和接受敬酒中度过的,上级谢下级的支持,下级谢上级的提携,同级谢同级的帮助,反正没有个五杯六杯的你都不好意思吃菜。方童去敬了Mike,又在自己的桌上喝了不少,她酒量倒还可以,就是沾酒脸红,跟刚从高原回来一样,两侧颧骨火烧火燎的。
半截她接到程凯的微信:“你少喝点儿,我今天送不了你,得送沈总回去。”方童给他回的是:“忙你的吧,别管我。”然后就起身溜进厕所。再出来时,就见到了站在外面的沈安沉,沈安沉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闲的靠着大厅的沙发站着,方童迎面见到他,心里动了又动。
“喝了不少吧?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沈安沉招手让她过去。
方童难为情的自己捏捏脸颊,小声说:“我还成,喝一杯跟喝十杯没区别,都这模样,沈总您也少喝点儿。”
“我没喝,瓶子里是水,还是温的。”沈安沉挤挤眼睛。
“这样啊,我说的呢,还想着这频率再来几杯非得去医院不可,原来去厕所就能解决了。”方童掩口大笑。
方童觉得此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挺好,刚想趁机给沈安沉道歉,沈安沉却先开口:“不好意思之前总是打扰你,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别放在心上。”
“沈总……”这让方童有了莫名的距离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安沉站直身子:“快回去吃饭吧,我先走了,程助理已经到楼下等我了,你玩得开心点儿。”
方童觉得之前咽下肚的那些酒精一股脑的全都往上撞,顿时头昏脑涨,她想跟人家说“再见”的,可是舌头仿佛打了结,又想赶快走开,可是脚下也好像拴了东西,最恐怖的是,她觉得眼眶里热乎乎的,随时都要掉眼泪的样子。她和沈安沉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都沉默,方童一阵阵的心慌和恶心,全是醉酒的症状,她调整了半天,终于动作扭曲的给沈安沉鞠了躬,送出一声:“沈总慢走。”
可沈安沉还是站着没动,方童觉得鼻子和心脏都堵得慌,她扭身快步往里走,走了两步才发现还真有眼泪流出来,慌忙拿手背抹掉了,这时身后传来那个人的声音:“方童……”
方童停下脚,背着身问:“您还有事吗?”
“没了,回去吃饭吧。”他叹气,接着就是手杖落地的声音,“笃笃”的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悠悠我心(3)
第十五章
方童刚回到座位上,手机就响了,是程凯。“听说您喝大啦?快下来吧,我在停车场恭候您的大驾,把您老人家送回家里去。”
“你不是送沈总回去吗?没碰到他吗?我刚见他下楼了呢。”方童疑惑的问。
程凯不耐烦的说:“你快下来吧,见面再跟你细讲,我这儿快冻死了。”
一看到方童,程凯就绽出八卦的嘴脸:“诶,小方同志,上回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说沈总对你有意思吧?你小子当时还不承认,今天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有病啊?陪你老板喝白开水喝多了是吧?”方童靠在座椅里侧过脸不理他。
程凯不肯罢休:“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沈总坚持不肯让我送他回家,要我在这儿等着你,怕你大晚上的一个醉酒女孩子搭出租车不安全。全公司好几百号人呢,雌性怎么也得占一半儿吧?为什么他不管别人,就单单惦记着你呢?”
“因为人家火眼金睛,看出我内在林黛玉的柔弱气质来了呗,就这么招人疼,你到此为止啊,我困了,懒得听你胡言乱语。”方童闭上眼装睡,可心里却有些感动。
技术部来了新人,是从香港分公司派来研修的,他们组有个习惯,每次都要围在一起先做自我介绍,报完名字大家击掌三次,按顺序来谁也跑不了。方童一向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完全是组长好大喜功,恨不得整出一副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来。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报英文名字,这点更让方童不以为然,十来个人说一遍中文名字都记不住,何况还是拗口的丽萨和辛迪?
方童没精打采的跟在所有人后面走到休息区,大家站成一圈,马上就有善于拍领导马屁的过来照相留念。她们的英文名都特别有意思,基本要和自己的中文名挂点儿钩,比如朱秀秀吧,就叫朱莉。
说话间就到了方童这里,方童一向都直接说名字的,同事也习惯了,直接“啪啪啪”拍手三下通过。谁知今天组长却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笑眯眯的对方童说:“方童,你看咱们来了香港同事,你是不是也入乡随俗一下?咱们以后都要一起工作的,这种团队意识很重要。”
妈呀,多大点儿事啊,怎么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下一步就该说我没有集体荣誉感了吧?方童正想着“童”字能跟哪个英文单词联系上呢,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技术部经理助理忽然插嘴:“方童你英文名不是叫珍妮吗?”
“谁啊?我啊?”方童指着自己问他。
那家伙端着水杯,煞有介事的说:“对啊,你们入职时填的信息表都在我手里呢,英文名那一栏你写的就是Jenny(珍妮)。”
方童都五雷轰顶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恶作剧,心说哪个挨千刀的诋毁我,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恶俗又做作的名字,还珍妮呢,是不是得给我配个泰山,完后我们俩一起携手找大猩猩吃野果过日子去啊?(注:著名的迪士尼动画片《人猿泰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