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父母径自上了车,沈安沉还在略远的地方跟程凯交谈,说的都是公司里的事,一时间竟就剩下了方童和温亚霓,面对面的站着。方童尴尬无比,她虽然跟温亚霓没有了隔阂,但说实话接触也不多,特别是单独相处,除了曾经屈指可数的几次谈判,就没有了。她脑筋急转,搜肠刮肚的寻找共同话题,忽然就听到温亚霓开口说:“童童姐,我真羡慕你。”
方童朝她望去,她带着几分失落,看着沈家父母的背影。方童还没理解透彻她的意思,便傻乎乎的反问:“怎么还羡慕我呢?我都快嫉妒死你了才对,阿姨对你真好,我要是小心眼儿点儿回去就得跟老沈大闹一场。”
“你才是她的家人,童童姐,在她心里,你现在才是她的家人呢!”温亚霓说完,方童才恍然大悟,是的,就像小的时候,做了错事妈妈总是批评她而不是表姐,分水果她永远得到最小最差而邻居妹妹总是硕大新鲜的一样,原来温亚霓说得没错,她是沈妈妈的女儿了。
回家后沈安沉就抱着电脑处理各路邮件,方童不敢烦他,轻手轻脚在屋里活动,洗完澡又洗好内衣和袜子,沈安沉依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方童敲敲桌子,气势汹汹的命令道:“不许再工作了,以前在瑞克莱吧,至少还有时有会儿的,现在倒好,自己当老板了,连厕所里都要装办公桌,少干一分钟就跟丢了钱包一样闹心,沈总啊,我花钱买你两小时清净行不行啊?”
“知道啦,方小姐,我遵命就是了。”沈安沉笑着合上电脑,方童利落的接过来放回书房里。
洗澡水已经帮沈安沉放好了,自从车祸以后,淋浴对他变得很困难了,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泡浴的,但这个比较耗时费力,偶尔沈安沉太过疲惫,方童也会帮他擦身洗脚。他自己脱下上衣后,方童就揽着腰扶他站稳,他再拉下裤子,至于袜子嘛,必须是方童的任务,她都是蹲下来,把沈安沉的脚捧在怀里,很温柔来脱的,顺便确认他的脚是冷的还是暖的,若是暖的,就证明衣服的薄厚恰到好处,方童就安心了。
轮椅推到卫生间后,沈安沉抓着新安装的残障设施可以慢慢滑进浴缸,方童等他坐稳了,就搬着他的腿放在妥帖的位置。沈安沉对方童的依赖与日俱增,原先他还碍于面子和自尊心,非要方童离开,后来是方童想走也走不成了,就得坐在小板凳上陪着他,聊天或是沉默都好,反正不能出去。方童担心他在浴缸里睡着,外一不小心溺水就糟糕了,所以乐得在里面待着放心。
沈安沉是多么骄傲和固执的人,哪里肯暴露自己的缺陷给旁人,莫说是残疾的身体,就是腿上狰狞的瘢痕也是不行的。但他对方童是不避讳的,他可以在方童面前示弱,甚至还曾在她面前流泪,这没关系的,因为方童这个姑娘,是他的。
他洗完后,方童就拔掉塞子,把水放干,用浴巾细心替他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再递给他提前准备好的内裤和睡衣,从卫生间出来,还要彻底吹干头发,膝关节一定要戴上保护套,才算流程结束。沈安沉的习惯是,上床后做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方童就趁这个时段,为他搭配要穿的衣服,正装的话必须熨平挂好,要不然方童睡觉都要做噩梦的,方童自诩这叫洁癖,沈安沉则一针见血的指出纯属强迫症使然。
最后的步骤是按摩,哪一个都可以省略和简化,唯独这个是不行的,要是谁打破次规律,方童就不是做噩梦的问题了,绝对失眠,毋庸质疑。起初方童的手法还挺生疏,按着按着就乱了节奏,后来渐渐掌握了规律,从脚踝沿着小腿一路向上,直到腰骶,捏揉之后还要再拍打一遍,最后再做一番被动的屈伸活动,沈安沉出汗了,并且皮肤泛出淡淡的微红,就宣布大功告成。
沈安今天折腾得厉害,按摩还未过半,就睡着了。方童弄完,下床去放回按摩油,走到一半沈安沉的手机响起来,吓得她掉头跑去接听,生怕吵醒梦中人。是程凯打来的,他现在的挚友是老沈,两个人整天嘀嘀咕咕,见面就黏在一起,分开就电话联系,搞得好像不是在合伙开公司,而是携手拯救世界似的。
“你家有表没表啊,都十点半了好不好,打扰别人的私生活,你讨厌不讨厌啊?”方童躲到阳台,压低声音数落他。
“我靠,什么情况,沈总不会十点以后连接电话的自由都没有了吧?就这种管理方式他天天还傻美傻美甘之如饴,哎呦,可怜!”程凯故意气方童。
方童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有正事没有?没有我挂了啊,沈总说了,跟你无话可谈。”
程凯哈哈大笑:“我错了我错了,老方,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哪敢惹您生气啊,您看我这工作,就相当于是您家富余出来赏赐给我的吧?您看我这房子,就相当于是您家富余出来赏赐给我的吧?您看我这媳妇儿,就相当于是您家富余出来赏赐给我的吧?”
“诶,老程,你知道我这手机带录音功能吗?你挂电话吧,我得给你媳妇儿打一个,有点儿私事跟她汇报一下。”
“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嘛,你可别忘了咱俩才是一丘之貉……”
方童笑得快流眼泪了:“老大你这语文跟数学老师学的是吧?一丘之貉是贬义词好不好啦,亏了你没说咱俩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再说你现在立场很动荡,我严重怀疑你跟沈安沉才是一丘之貉。”
“童童,说真的,妹妹你为了沈安沉当初都快把命搭上了,到今天为止,还在不断的付出,也不要工作了,也不要乔森了,我一开始心里甭提多别扭了,总觉得咱们受委屈了,咱们吃亏了。那会儿他还高高在上呢,我跟他接触不深,后来因为奥思慕,也因为佩妮,才熟悉起来,我得实事求是的说一句,我妹妹没看错人,我妹妹做的都是值得的。”
方童的眼睛湿润了,她听出程凯这话绝对是真诚的,是发自心底的,她握着手机,吸吸鼻子,对程凯说:“老大,我认识他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他有多不好,走到今天也没有觉得他有多好,对我来说,他压根没什么改变,始终是我的爱人,我对他的这一切,不叫付出,也不叫奉献,我们这就是谈恋爱,而且在我看来,这场恋爱浪漫又美好,我先生无微不至的爱我照顾我,我很满足,做梦都笑醒好多次了。”
“方童,方童……”沈安沉急切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我吵到你啦?快睡吧快睡吧,对不起啊。”方童爬上床,沈安沉迅速就抓住她的手,揣进怀中。
他睡得迷迷糊糊,挣扎着抬抬眼皮,看到方童也钻进被子里,才合上眼,小声嘟囔着:“方童,有两件事你不要做,一个是我睡觉时你不许溜走,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才成,另一个是……”
他还没说完,就又发出浅浅的鼾声,方童摇着他的胳膊,追问他:“另一个是什么啊?”
“另一个是,我不睡觉时你也不许溜走,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才成。”
方童以为,这是最甜蜜的情话,她趴在沈安沉耳边,吻了他的眼睑和嘴唇,沈安沉觉得痒痒的,不由得皱皱眉。方童捂嘴笑起来,调皮的再去吻他,这次连鼻尖和耳垂也不放过,还顺着脖颈亲到他的肩头,都是细碎而缠绵的吻,星星点点般落下来,洒在沈安沉身上的每个角落。沈安沉伸手把方童捞到胸前,仿佛呓语:“别闹,老婆别闹,我累了。”
奥思慕营业一个月后,成绩斐然,好到出乎所有人想象,包括沈安沉自己都很意外。公司举行庆功酒会,除了内部分享喜悦,也为了答谢鼎力相助的客户和朋友。沈安沉从瑞克莱离职后,已经很少穿西装了,他的行头全权由方童打理,自己是不能参与意见的。
他从前是很注重这些的人,有偏好的品牌和钟爱的款式,甚至还有一大堆昂贵的护肤品,但认识方童之后,生活方式完全变了。他穿方童买来的几百块的衣服,大都是休闲装,棉布的,不挺括也没那么有型,却是舒服的。洗澡后也会往脸上抹些润肤露,方童淘汰不要的居多,另外还有被方童遗忘后过期的,他用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良反应,连牌子都不看,递给他什么就搽什么。
但是,见到他的人都会惊讶于他的变化,面色红润,神情舒展,没有以往的严肃和遥远,沈安沉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再遥不可及。沈安沉在某一天,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想到,或许正是这种改变,让更多人愿意亲近和信赖他,从而使得奥思慕获得成功,最伟大最厉害的哪里是我沈安沉,是幕后的方童才对。
方童推着沈安沉向众人敬酒,她安静的把自己藏匿在爱人背后,顶多就是腼腆的微笑,绝少与人交流。倒是沈安沉不低调,开场白千篇一律:“您好,感谢赏光,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方童……是的是的,我们刚结婚不久……谢谢您的祝福。”
这一晚,沈安沉就在人群中穿梭,不但破例饮酒,还吃了不少冷餐。方童就在角落里跟温亚霓聊天,她俩今天都穿得很正式,温亚霓是复古的白色晚礼裙,袖口和领边有简单的蕾丝点缀,裙摆蓬松,楚楚动人。方童也想穿长裙的,可又怕照顾沈安沉不方便,外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绊倒了,女神没装成反而得不偿失,还不如规规矩矩轻装上阵呢。
选来选去,方童穿了黑色连体裤,腰间是金色的飘带,V字领开得很低,性感却也不失庄重。她涂了夸张的红唇,所以也没怎么吃东西,怕破坏了整体美感,又怕一不留神让小肚腩显形,就端了杯饮料,灌个水饱。沈安沉来来回回的,从她身边经过,每一次都要停下来攥攥她的手指,她就乖巧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整理他的衣服,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
酒会结束已是深夜,沈安沉和方童步行回家,月朗星稀,空气难得的清新。方童用心嗅了嗅,低头对沈安沉说:“安森,幸福貌似有些轻而易举啊,我也没有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怎么就能有幸取得真经呢?”
沈安沉吻了她的手背,方童从身后伏在他肩上,沈安沉便侧脸与她撕磨,她身上有特殊的味道。他忆起初次与方童相遇,一个纤细的姑娘颓废伤感的缩在香港瑞克莱大厅的高大沙发里,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他离她有十步之遥时,就闻到这股味道,让他被深深吸引,欲罢不能。他没有过任何搭讪的经验,几乎从没主动和陌生女孩说话,他感到心脏怦怦跳得厉害,难以遏制的冲动让他无法安抚自己的情绪,他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是怎样的表情,他走过去,大脑已经不受控制,竟然吐出一句:“你不知道这里不允许吸烟吗?”
姑娘惊恐无比,落荒而逃,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而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水晶鞋。他想去追的,可是左腿却是跛的,让他自卑的残疾,不从不肯暴露在别人面前,都是尽量放慢步伐来掩饰。他心乱如麻,独自去了附近的酒吧,这是猝然而至的心动,却又在仓促中与他失之交臂,他茫然又懊恼。就在此时,他看到坐在他身边的姑娘,简直是难以置信,原来真有如此奇妙的缘分。
他直到现在还忘不了方童喷在她胸前的酒,那叫金色的梦,真是与情景般配到极致。他就像个小学生,捉弄有好感的女同学那般,与姑娘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他看到姑娘涨红的脸颊和起伏的胸膛,如此真实,如此可爱。她提着鞋子七扭八歪的走在他前面,那一刻,沈安沉对自己说,我要娶她。
方童还在感叹皎洁的月光,她见沈安沉突然出神,笑着问他:“嗨,想什么呢,是不是回味会场里此起彼伏形态各异的美女呢?”
沈安沉看着路灯照在方童光滑的额头上,他昂起头,抿着唇专注的望着她,许久,喉中一哽,悄声说:“老婆,我爱你,而且,好像爱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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