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的证明了月光就算不能导致引起雪盲的,可至少也是有个青光眼啥的。扫视了一圈院子,意外的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身影。青岚?他怎么会在那里?
巫马青岚静静的站在树下,痴痴的望着不远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是小三的卧房。大概是发觉了我目光,他转过身来,微风拂过,干枯的枝桠再也盛不住那丰盈的白,碎雪啪的一声坠到他的肩上,顺着衣衫缓缓滑落,坠入黑暗。银白的月光在他身后打出一片光晕,即疏离,又悲哀。
他缓缓行至窗边,一双晶亮的眼中满是浓烈的情绪,犹豫,决绝,悲伤。“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四小姐,我说的,对吗?”
怎么说起这些?我奇怪的看着他,想了想,伸手比了比心脏的位置。
他苦笑着说道:“不愧于心么?”本应飞扬跳脱的年轻脸庞,却充满的了年月的沧桑,仿佛只是短短一日,便已老了十年。
我拉起他的手,在上面写到: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但求……无愧于心,但求无愧于心。”巫马青岚着了魔一样喃喃的念着,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我,说道:“四小姐,你还记得这个么?”
我展开来一看,纸上写着‘人若有志,万事可为’八个字,字体歪歪斜斜极难辨认,就像是初次提笔的稚儿的手笔。这是……我犹豫的看了看巫马青岚。他轻轻一笑,有些苦涩,道:“就知道四小姐记不住啦。九年前,镜池畔。”
我一震,想起这是我九年前第一次见到巫马青岚习武时,随手在地上写给他的,他竟然还记得?可……当时他不是不识字嘛?怎么会?
“我……记了好久,那一整天,有空就用树枝画几笔,生怕忘了。还是大少爷见我用心,借了我纸笔。一转眼,都快十年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当他是有志难伸,便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指指月亮,又做了个睡觉的动作。他转身离开之际,回首轻声说道:“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着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四小姐,大少爷说的话,我从没忘过。”
这种类似于表白心意的话听得我更是一头雾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的烦恼?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一定要找楚云天,让他给巫马青岚安排个有点工作量的事儿做,在这么下去,他就要变成悲春伤秋的一介酸儒了。
睡的晚,便也起得晚。等一切都料理停当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艳阳高照。今儿个是楚九天的庆功宴,难得老天爷开眼,阴了大半个月的天,终于放晴了。一大早的府里的下人们就忙上忙下,娘和二婶也四处游走查看着,生怕有哪些地方有了疏漏。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跑到楚云天的书房……果然……没人。不过,桌上放了杯还冒着热气的茶,账本也还摊开着,墨迹未干,想是走了没一会,也许,只是出去上个茅厕啥的,马上就回来了。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翻了翻账本,撇撇嘴,真是难看,流水账啊。下人们见是我,也不多言。只是几个楚云天院中的老人,知道我一向畏冷,添了几个火盆,就不再进来了。
楚云天的书架很有意思,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稗官野史,高雅的博学鸿儒,低俗的艳情小说,包罗万象,一应俱全。我东摸摸西看看,突然发现在书架较高的一层对着七八副卷轴。挑了挑眉,哦?既然有艳情小说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
兴奋的拽出一卷,打开一看……大失所望,居然是幅‘雨打芭蕉’,不死心的又翻了翻,在边角处发现一卷纸,没有被表过,只是简单的卷一卷,放在那里。
哈!我一拍手,就是它了,搞了半天方才的那些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这个才是正品啊!恩,不愧是楚云天,想得就是妙啊。
轻轻的把它抽出来,生怕在上面留下折印,我缓缓的展开画卷,只露了脚,便停住了。咦?好眼熟啊,雪白的月桂,怎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呢?想了想,未果,干脆整幅打开。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画卷上的少女柔柔的笑着站在月桂树下,发丝轻轻扬起,纠缠着几朵飘零的落花。那眉那眼,那娇嗔的表情,那掩住樱唇的芊芊玉指,无一不熟悉的让人心惊。
我手指颤抖的抚摸上画中人的脸,这……这是我?瞄到边角处的一行小字,我更如遭雷击般的定在当场,脑袋中空空一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妻?
呼吸渐渐急促,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楚云天,喜欢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问了无数次,最后只变作一声悲鸣: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小四!”楚云天原本含笑的声音在跨入门后见到我时,全然变作惊恐的凄厉:“你在看什么?”
他一步抢上前来,想要夺我手中的画,我下意识的一躲,绊到桌脚,跪倒在地上。手中的画就这样飘了几下,翩然落在不远处的一个火盆上。红红的炭火灼烧着少女精致的容颜,那依然娇俏的笑渐渐的变作冰冷的死灰。
屋子里一片死寂,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突然觉得很心酸,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变作一片伤心的痕迹,我抬起头,心痛的看着楚云天,满眼的挣扎,怎么会不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呵,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动心吧。也许早在他对我说:“小四,你要一辈子对我笑哦。”的时候,心上就已经有了他的烙印。
可我们毕竟是兄妹,同父同母的兄妹啊,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才会在喜欢之余,下意识的回避,总想着要是他娶了妻子,一切就都好了。断了我的念想,我就可以把他当作真正的哥哥,那样……就好了吧。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对阿尘是那种一见钟情的心动,但却不曾有独占欲,他对我笑我会喜悦,他离开我会伤心,他抱着别的女人我会嫉妒,可是我却从来不会想要把他变成是我的阿尘,就好像下意识的抵触着这样的变化。
可对楚云天就不会,那种从小就存在淡淡的依赖,那种腻在他怀中的淡淡的心安,那种站在门前等他归来的淡淡的喜悦,无一不让我沉醉其中。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掩面痛哭,哭他的痴心,哭我的残忍,哭我们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那两句话?
楚云天轻柔的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蹲在我面前,拉开我的手,轻轻的用衣袖擦干我的眼泪,说:“小四,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想要独占那温柔的笑,是我,贪恋他的怀抱。即便早就知道这是无望的爱情,可我还是……想要他爱我。这么自私的我,这么丑陋的我,连自己都看不起。把脸埋到他的劲窝,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丝丝拉拉的痛着。谁说我们没有灵魂?用大脑思考的我们,在悲哀难过时,痛的却是心脏,这里,不是灵魂,又能是什么呢?
轻轻的颤抖,不知是我,还是那被我依靠的身躯。那个风采如朗月清风般淡定从容的云天,我只是,想要他的笑而已,温柔的,愉悦的,宠溺的,我统统都想!我的云天,原该悠然自得,我的云天,原该无所顾忌的翱翔于天地间,我的云天,原该举眉笑寒天,自在风雪间。可现在,我却成了那个禁锢他的枷锁,成了他痛苦的根源,成了他罪恶感的始作俑者。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是我的错,我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对他好,越是这样,他对我也越是温柔,而我也就渐渐的不可自拔。
楚云天幽幽的叹了口气,扶直了我的身子,说:“小四不哭,大哥……有些累,你让大哥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无法拒绝,我只能抽抽噎噎、浑浑噩噩的走回去,一路上仿佛有很多关心的声音,有很多温暖的双手,可却不是我在意的。一直到小三熟悉又惊恐的脸庞映入眼帘,我才放心的扑上去。怎么办,小三,我做了一件错的离谱的事情。怎样才能弥补?怎样才能把云天的心还给他?怎样才能把我的心找回来?
第二卷 商都篇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即便是心情低落,在这样一个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盛宴上,还是没有我任性的余地。整个晚上,我都蔫蔫的窝在娘身旁,另一边的小三一个劲的给我夹菜,顶着一张笑脸为我遮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涉及到楚云天的声誉,就连小三,我都是不敢说的。
“跟哥哥吵架了?”娘一脸爱怜的摸了摸我的头顶,宽慰道:“你哥什么都好,就是个死硬的倔脾气,一旦认准了,就连你爷爷他都敢顶撞。”
我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娘接着劝道:“听下人们说你下午大哭着从你哥房里跑出来?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没关系,回头娘帮你讨回公道。”说完搂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像在给我打气。
我看向她,努力的扯了一下嘴角,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忧愁,说:“你们长大了,有什么事情也都不会跟娘说了。算啦算啦,娘老喽。”
小三在一旁赶忙说道:“娘才不老呢,这满屋子的名媛淑女,我看,除了二婶,谁都没有我娘漂亮。”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楚府的宴席也是开了两桌,分开办的。由楚家老夫人主持的这边,全都是商都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本来萧瑟寒凉的庭院,似乎也因着这满屋的莺声燕语而乍然回春。
小三的声音虽小,可还是被离着较近的二婶听到,这位昔日举国闻名的美人,就算生了两个孩子,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听到小三的话,娇羞的说道:“嫂子,你家小三真会说话,”说完立马又换了一张愁苦的怨妇脸,道:“我就是没这个命,生了两个,都是男孩。”哀怨的盯着我跟小三看了一会,忽然一拍手,双眼亮晶晶,兴奋的说道:“不如分我一个吧?反正嫂子你有两个呢嘛。”
……您当我们是苹果还是鸭梨?还分您一个?
娘显然早就知道二婶的性子,没好气的笑了笑,正想回她,就听到上位的方向有声音传来:“你们那里可真是热闹,说来给我这个老婆子听听,也顺便让大家也乐乐。”
二婶眼珠一转,轻柔又不失恭敬的说:“儿媳们方才正在说婆婆今儿看起来又年轻了不少呢,看起来都像是跟儿媳们一样岁数啦。”一旁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们也呵呵笑着附和。
老夫人一笑,指着二婶,嗔怪道:“死丫头,就你能说。”往我的方向看了看,又说道:“今儿个那俩丫头怎么都无精打采的?往日不是活份着呢吗?”
“奶奶,你不知道,今儿个下午四姐和大哥吵架来着,哭的好大声呢,下人们可都听到了。”今天的晚宴,论辈分,论尊卑,夕颜都只能缩在角落里,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个机会,赶忙不甘寂寞的说道。
“哦?”老妇人的脸有些板起来的趋势,但是碍着外人在,又不好发怒,只能阴阳怪气的对离着最近的一个老太太说:“你看看,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大胆,想当初我们小时候那会,别说是跟哥哥吵架,就是说两句话都要脸红呢,真是……”那老太太忙不迭的附和。
娘见我连这么大的动静都只是失神的盯着眼前的杯子看,手轻轻的搭在我的额头试了试,便转头对老夫人说:“娘,树儿有些发热,想是下午受了凉,不如,让她先去歇歇吧。”
“去吧去吧,闺女大了,要多注意点身子,不然将来到了夫家可是会被嫌弃的。”老妇人挥了挥手,状似无意的说。
浑浑噩噩的我根本不在意那老太婆话里话外的意思,乖巧的起身,轻轻一福,就转身离开。身后的小三叫道:“等等,我跟你一块走。”
“坐下!你妹妹病了,你也病了不成?成天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老太婆发威,小三虽然不乐意,可在娘和二婶的共同阻拦下,也只好乖乖的重新坐好,就听老太婆用满意的声音说道:“这才对,女孩家就要有女孩家的样子。来,这是海军提督左将军的夫人,还不……”
走出灯火辉煌的大厅,穿过仆人如织的走廊,不知不觉居然行到了楚云天他们所在的方天苑,里面觥筹交错,热火朝天。海边生长的男人别有一派豪爽,不似北地的直来直去,这些男人推杯换盏间又带了一丝南方的优雅儒气。
隔着太远,我看不清楚云天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动作行为似乎与往常无异。莫名奇妙的升起一股怨气,这样看来,似乎苦恼的只有我喽?赌气的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诧异的声音:“你……你是女的?”
脑袋本来就有点发晕,被他这么一喊,居然出现了嗡嗡声。抬眼望去,竟然是那天碰到的丹城,他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我,冲出几步后,就这月光,上上下下的来回扫视着,慢慢的,堂黑的脸上浮现两抹红晕:“……我……我不知道,这个……那天真是抱歉……抓着你不放……我要是知道,就不会……”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目不斜视的飘了过去,大概他家主人也是宾客之一吧,拥有高贵血统的蓝眼睛,被请来,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主人还在席上,他一个下人这样肆无忌惮的别人院子里到处闲逛,似乎不太合适吧。顿了顿身形,转回头,瞪了他一眼之后,才稍觉舒服的转身离开。好吧,我承认我是在迁怒。
不想回屋,胸中烦闷的气四处乱窜,只有屋外冰冷的空气能稍微减低一下我暴躁的程度。白薇被留在厅里帮忙,本来跟着我出来的小丫鬟也被我遣开了。又是一个人,要去哪里呢?
鬼使神差的走进了镜池边的小树林,呼吸中朦朦胧胧的带着热气,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是什么呢?站在原地努力的想,林子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积雪掉落的声音。大概要走出林子的时候吧,我忽然看到镜池边站着三个人,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