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吼了几句之后,胸中的怒火得以稍微宣泄一下,阿尘此时明显平静了些,虽然语气还是火爆,可压在怀仲卿脖子上的手已然是松了下来:“她对我的执念太深,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事、物统统都不能见,不然难保她不会想起来。楚家、花家她都不能回,唯一能选的也只有顾青。”
看着终于平静下来的阿尘,怀仲卿虽然很怀疑那张冷静妖艳的脸皮下面其实是能把自己一瞬间就烧成木炭的业火,可斟酌了一下,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花家怎么不行?”
阿尘苦笑了一下:“当初我就是在那里找的娃娃的,那个晚上,怕她就已经是印象深刻,更别说之后那几天在山里的日子了。再者,花家毕竟是她娘的娘家,她回去了,难保他外公不会通知楚家……到时候,楚家若是逼她嫁人……”
“就我听说的,你掳走弟妹的时候,顾青也在,弟妹难道就不会想起来?”怀仲卿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探究欲望是这么的强烈,可……这也不能怪他,他对他这个骄狂无状的三弟是在是太好奇了!这家伙大小就满处找女人……当时他还以为自己遇到个比他还花的主,可日子久了,他就发现老三不是在找女人,他只是在找一个特定的女人……一直找、一直找,找了好多年。
阿尘似乎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听了怀仲卿的话,笑的更苦了:“不会,娃娃她从来没有同时看到过我和顾青的脸,要是我们两人同时说话,也许会。”
“哼,反正这才半年不到,以后的日子啊,长着呢。”怀仲卿理了理被阿尘揪乱的衣襟,看着阿尘拿出一块白润的玉坠把玩,抛抛接接的有好几次都差点失手掉到地上,不过又被阿尘捞了回来。
“别丢了,你要是不想要,拿来给我,这么上好的白玉和不多见,正好我府里新添个女人。”怀仲卿小心翼翼的把身边的碎片扒拉开,趟出一条路,一路冲进阿尘的卧房,抄了个苹果。饿死他了!一接到下人的报信就马不停气的跑了过来……午饭都还没吃呢……阿呸!“这是什么啊!这么酸!”
阿尘懒洋洋的看着怀仲卿,手上抛接的动作还没停止。其实他是想用那坠子来丢我吧?怀仲卿想。
“谁让你饿死鬼投胎似的抓起来就吃。”阿尘许是终于玩够了,在坠子再一次落下的瞬间,手指轻弹,那白玉坠子便如低掠反而飞鸟一边飞射向怀仲卿。好在他没用内力,怀仲卿高大的身躯扭了一下错开些身,就单手抓住本来应该打在自己心口的玉坠。
如婴儿手掌般大小的莹润白玉上雕的是月桂树下一对相互依偎的男女。嗯!揽香一定会喜欢,怀仲卿边想便把坠子往自己怀里揣。
“楚云天送娃娃的,”阿尘话一出,怀仲卿的动作立马僵住,有些不知道是该继续呢?还是该把这坠子狠狠的摔在地上,以示他对觊觎自家弟妹的男人的嫉妒不屑……想了想,又舍不得……干脆直接看向阿尘。
“她……一直放在贴身的荷包里,不曾拿下来。”阿尘的眼神稍微暗了些,晦涩不明。
“反正,你们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这东西肯定不在弟妹身上。”怀仲卿自以为聪明的安慰了阿尘一句,却换来一个好大的白眼,生怕自己再被按到墙上……这个大的个子,委实有些难看了,于是赶忙转移话题:“弟妹贴身的东西你一样也没给她带过去。”
“没有。”转了转手上的约指,阿尘自嘲的笑了笑。
怀仲卿发现,自从弟妹重伤之后,他这个自信满满的三弟就变的似乎没有那么自信了。自嘲、苦笑等从来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现在似乎总是可以看到。这个坠子他是不清楚,不过老三手上的乌木约指他却是知道的,据说老三带着奄奄一息的弟妹回来的时候,弟妹身上只有这么一对约指,放在紧贴胸口的地方。既然老三说这坠子弟妹一向贴身放着,当初没有,大概不是掉了,就是舍了……最好是后者。
怀仲卿挑起坠子迎向阳光,朦朦胧胧的柔光打在坠子上那对相互依偎的男女的身上,更显得两人之间是如此的依恋。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本该洁白的玉石上,在月桂树的位置西湖有些深褐色的斑点,透过阳光看起来,就好像是几朵血红的月桂花……怀仲卿突然一惊……这个坠子是楚云天送弟妹的……弟妹一向贴身放着……楚云天对他这个小妹妹一向最是疼爱……难不成……
怀仲卿仔细的审视着闲散的靠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尘,狐疑的问了句:“难不成,你是怀疑弟妹跟她大哥……”
“没有!”凌厉的眼神射的怀仲卿一激灵,阿尘在瞪了他一眼后,露了个很柔和的微笑:“到了最后娃娃还是舍了坠子留着约指。”
这才放下心来的怀仲卿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阿尘说:“那个女人,下个月过门。”
“嗯。”阿尘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个敖成,你打算怎么办?只丢在矿厂里,太便宜他了。”
“……无所谓,他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我本想用他引出背后白狄的人,没想到……罢了,是我自作自受。留着他的性命,让他做一辈子苦工,就是了。他呢?准备的怎么样?”
“他?哦!大哥说他学的很刻苦,每日都是寅时起床,三更才睡。弟妹的事情,对他的触动很大……不过,你确定要送他回去吗?老实说他的性子还是太纯,回去了……不见得活的成,日后弟妹知道了,怕是要怪你的。”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不该左右。就算娃娃知道了,也不回怪我。她自己说过,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阿尘转向怀仲卿,他背后的阳光打在背上,让怀仲卿就算是眯了眼,也看不清阿尘的表情,只觉得他那边既亮的刺眼,又暗的吓人,心道:老三果然是妖孽啊。
“他随你去凌凤关的事,你知道了?”其实怀仲卿一直在怀疑,他家老三根本就是故意,以他的功夫,甩掉了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阿尘露了个无辜的表情:“我后来才知道的。”
才怪!老三一向狡猾,小时候就经常戏弄他跟老四,怀仲卿一想起往日的事情,突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老三多个玩具……他跟老四能少受点罪,不过:“你就不怕他被人抓住。”
“抓住就抓住,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真狠啊!果然,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是长的漂亮的人都是狠心肠,看来看去还是弟妹好,圆乎乎的小脸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甜甜的,就跟老三说的似的,像个娃娃……怎么就不开眼看上老三了呢……
这边怀仲卿还在腹诽,那边阿尘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话好跟怀仲卿说了,直接扒拉开面前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上边脱外衣边说到:“最迟秋初,我就要启程,你让他抓紧着点,这次、我可不会等他。”
你看我就说吧!果然这小子是被涮了……搞不好进错弟妹房间也是因为自己老三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
“咦?你脱衣服要干嘛?”怀仲卿一回头,阿尘正好脱了外衣,正把被子往外拽。
送了怀仲卿一个‘你是白痴吗?’的表情之后,阿尘还是很好心的解释了一句:“睡觉啊,不然你以为?出去顺便让人进来收拾收拾。”说完就转了个身,面朝里躺下了。
怀仲卿呆立在当场……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他是他二哥耶!他是左贤王,不是右贤王府的小厮……老三这个混蛋,红毛狐狸,红衣老妖怪!居然敢指使他!咒你被弟妹抽成包子,打成馒头。
“你怎么还不走?”
怀仲卿忽然觉得屁股上一紧,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院子里,怀里抱了一棵树。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真是好心没好报!他好意来开导老三,到头来居然被人家给踢了出来!要不是怀里这棵树,八成就要趴到地上了。怀仲卿侧了脸靠在树上,很是悲哀的想到:就连一棵树对他都比老三对他好……
婧葵居士曰:彼时,右贤王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躲在主人的卧房附近不敢轻易靠近。见左贤王入内许久不出,大都认为凶多吉少,忽而见左贤王以凌空展翅之姿飞扑出来,抱住主人门前一棵树,沉吟良久,抱树不放,一下人道:“果然是凶多吉少。”
独角戏
我是个戏子,剧团里的男旦。这个低贱的职业和略显阴柔的脸注定了我一辈子就要身处下位。小时候被人踩在脚下,长大了……被人压在身下。我伺候过的女人很多,男人……更多。
原本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那日团里来了位锦衣少年,指明要我跟他走。又是一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少爷,我想,至少他还年轻,身量也比一般人小上很多,比起那些强壮的汉子总要好上许多。
我乖乖的跟在他的马后走了很久很久,从平民聚集的棚户区一直走到了达官贵人们生活的地方,我知道,我机会来了。要么这次之后我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强颜欢笑,要么就得那几尺草席,了此余生,不管是哪种,似乎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屋子里很冷,我的手在锦被上捂了很久也没能暖和过来。轻轻的在手心哈了口气,看着单薄的水雾转瞬即逝,我觉得若是能像蜉蝣般生活也是不错。我娘死之前总是对我说,她小的时候常常看到在水面上、阳光中飞舞的蜉蝣,那种空灵的美是无法在暗夜中生存的。所以她宁可掐死我,也不愿我沾染上这尘世的肮脏。只可惜……她的走得太快,快的来不及带上我。
门开了,我收拾起自己的心思,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最完美的笑容,迎接我未来的主人。那个带我回来的锦衣少年站在一个很高壮的男人身后,我听到他低声问一句:“二叔,这个可以么?”
心,瞬间坠到最幽暗冰冷的角落,这样强壮的男人……恐怕只要一晚,我就会像那蜉蝣一般死去,只是死时我已不再是灵秀柔美的蜉蝣,而是那丑陋肮脏的枯叶蝶。
“太娘了,你就找不到更好的吗?”那个高大的男人似乎对我不是很满意,只扫了一眼,就不再看我,眉宇间尽是鄙视。
不行!即便是草席裹尸也好过再回去那个下作的地方,我挺了直了脊背,既然他喜欢阳刚的,我便尽量粗声粗气的说道:“大爷想要什么样,我都做得到。”
闻言,不光那个男人,就连那个锦衣少年也侧过头来看着我:“你做得到?”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做得到!因为是个戏子。”
我跟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到了一间暖和得多的屋子里,他坐在桌边,面无表情的说道:“脱衣服。”
我的手有些颤抖,可还是乖乖的一件件开始往下脱,虽说屋子里放了几个火盆,很是温暖,可当一个人赤裸着站在另一个人面前,那么冷的,其实并不是只有身体。
他往前走了几步,长长的影子罩在我身上,就好像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压过来了一般,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直了,没趴下。
他绕着我转了一圈,一想到这位大爷大概是喜欢在开始之前玩些刺激的游戏,我又禁不住一阵战栗……仅有的两次经验便差点要了我的命。就在我以为他要开始的时候,他却捡起我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把甩了过来:“穿上。记住,你要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信!就算脱光了给一百个人看,也要把腰杆挺直,摆出不可一世的姿势,明白了?”
我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从出生到现在,我从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可一世。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了?
那个男人出门之前顿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又转回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飞快的转回头:“以后每天在太阳出来以后给我光着膀子绕院子跑十圈。还有……明天开始会有人来给你上课,你认真学,有你的好处。”说完就快步离开了,我隐约似乎还听到他说什么‘不喜欢’‘还是女人好’之类的。从大敞的门口忽的刮进来一股冷风,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的还光着身子。自嘲的笑了笑,看样子,我早就已经习惯不穿衣服的日子了……不过,真好……我还活着……脚踏实地的。
第二天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冲进院子里时,我正乖乖的光着上身在太阳底下跑步。有那么一瞬间,我惊愕的想到:也许是昨天那个男人看不上我,所以找了几个人来羞辱我。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那些汉子是来教导我拳术、箭术和骑术的师傅。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练习、吃饭、睡觉、再练习,很辛苦,每天每天都累到爬不起来,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此这般,还不如被人羞辱致死的好。不过我飞快的否决了这个想法,我要摆脱以前的自己,我要变得强大,不再做别人胯下的玩物!
当院子里的树枝上吐出新绿的时候,我欣喜的发现自己的胳膊变粗了,肩膀变厚实了,揽镜自照,就连那张阴柔的脸也变得有些阳刚气,像个男人了。
突然,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张脸,我一惊,手中的镜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猛地回身,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俊美的犹如神祗一般的脸上是一双宛若海洋的蓝眼睛,我从没见过海,不过我娘见过,她总是说海是怎样怎样的蓝,比天还蓝,我想一定就像这个男人的眼睛一般,深邃,幽暗,却又带着不尽的温柔和睨视天下的傲气。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无数的情绪,无奈、怜悯、仇恨……等等、等等,我是个戏子,我看过太多,演过太多,眼前这个男人也许高贵,也许强大,可他的情绪在我眼中不过是儿戏。
在他的注视下,我想起第一天来时那个高大男人的话,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尽力摆出不可一世的表情,等着他开口。
“你就是他们找来的那个人?”声音不硬不软恰到好处,语气却带着些少年的轻狂。我有些狐疑,毕竟他看起来似乎只比我小上几岁。既便如此,我还是点了下头,说‘是。’
“很好。”那双温柔的蓝眼睛立时变的冰冷,他的眼神就好像圣山顶上的积雪一般,夹着一股让人无法反抗的压力,暴雪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