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天,”他向他们微笑着,“请坐。”
然后他就坐在纯黑色的皮质沙发里,马上有一个中国姑娘从侧门出来,送上三杯泡在精致的瓷器里的茶。
“盖碗茶,”吴天微笑着,“茶和杯,都是我们中国的特产。”
阿尔伦和肖恩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注视着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国人。
“现在,”吴天说,“两位可以告诉我究竟有和贵干了?”
“卓皓在哪里?”阿尔伦开门见山地问。
吴天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尼罗河基地要缉捕叛变者的话,就不必了,反正回去也是一颗子弹,这个目的蔷薇大厅同样办得到。”
肖恩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他冲动地站起来,大声问:“他已经死了?”
“请坐,”吴天仍旧微笑着说:“请坐,先生。”
“你快说!”肖恩看上去像是马上要扑过去。
吴天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怎么,这样难道不好么?”
“他死了?”阿尔伦沉声问。
“如果蔷薇大厅没有这点本领,”吴天温和地笑笑,“星球联盟会对这么多加入蔷薇大厅的在缉人员网开一面么?”
“谁杀了他?!”肖恩吼着就要去抓吴天的衣领。
阿尔伦一把抓住肖恩的手腕,盯着吴天的眼睛说:“我们不是来抓他的,否则就凭你还拦不住!”
肖恩被阿尔伦一把拉回去,重重地坐在沙发里,吴天的眼睛闪了闪。
“安多强巴在这里有多少股份?”阿尔伦接着问。
吴天的眼睛又闪了闪,半晌,才说:“告诉我你们是谁。”
“他到底死了没有?”阿尔伦没理会他,接着问。
吴天也盯着他,半晌,忽然一笑,轻松地向后一靠,说:“你希望听到哪种答案?”
“让我满意的答案。”阿尔伦说。
“这很简单,”吴天悠闲地喝了口茶,“无论两位抱哪种希望,结果都可以令人满意。”
阿尔伦目光闪烁着望着他。
“别误会,”吴天轻轻笑了笑,“我决不会听到两位希望他死就派人过去现在给他一枪,反正就算两位真的这样希望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阿尔伦的心里现在才稍稍放下一点,他说:“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吴天不置可否地一笑:“看来两位真的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布新秀74号不治身亡的消息。”
“不治?”肖恩拧起眉毛,“他得什么病了?”
“他的毒瘾已经很深了?”阿尔伦心里一沉,问。
吴天的目光又是一闪,说:“两位既然知道得这么多,那也就不必再装,两位总不会说是卓皓的朋友专程来探病的吧。”
“没错,”阿尔伦也轻轻一笑,端起茶杯,“我们确实是他的朋友,专程来探病。”
吴天反而怔了怔,随即也笑起来,说:“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据我所知,卓皓这十几年里什么人都有过,凑巧就是没有过朋友。”
阿尔伦忽然重重地把茶杯砸在地上,盯着吴天,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马上带我们去见他,否则,我保证你明天就得发自己的卜告!”
肖恩的枪就在茶杯碎裂的同时顶住了吴天的额头。
一阵枪支撞击声,四扇侧门全都开启,十几支枪也同时瞄准了阿尔伦和肖恩。
一时间只听见时钟秒针嗒嗒地轻响。
吴天盯着阿尔伦,忽然一笑,抬起手,侧门口的人随即退了出去,四扇门又同时被关上。
“有这个必要么?”吴天轻笑着挡开肖恩的枪。
“要看吴先生自己了。”阿尔伦也微笑着说。
“我总不能和尼罗河基地过不去,”吴天笑着说,“就算是我的主人也经常这样说,总不能和尼罗河基地过不去。”
阿尔伦当然知道这位“主人”是谁。
“况且,知道是朋友来探病,”吴天接着说,“我的主人会很高兴的,他一直希望卓皓在这里过得开心。”
他说着,站起身来,向左边一扇门伸出手臂,躬了躬身子。
阿尔伦和肖恩跟着他走进那扇门里,里面居然是一个传送通道,他们发现自己在下落,然后又向前行了几百米,走过十几米的通道,拉开另一扇门,他们已经站在了蔷薇大厅主楼后的巨大花园里,前面绿木掩映着几幢米黄色的小巧别墅,他们穿过别致而漂亮的花园,绕到那几幢米黄色别墅后面,隔着一池清澈的湖水,对面隐约可以看到一座依水而建的纯白的庭院,湖面上有船,还有一座竹桥,他们从桥上走过去,才看清围廊里还有一座一层的舒展开的别墅,阿尔伦在心里也忍不住对这个地方的设计精巧赞叹起来,走进围廊,才看到偶尔走过几个年轻的中国姑娘,都用略带诧异的目光望着他们。
“是这里了?”阿尔伦问。
“对。”吴天说,然后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说句实在的,其实不管两位抱什么希望,结果都可能不大让两位满意的。”
阿尔伦心里一沉,然后跟着吴天走进那幢青砖红瓦的别墅,进到里面就仿佛来到了异国,房子是完全中式的装饰,而那些红木的家具看不上冰冷而生硬。穿过一间厅堂,他们来到一个长长的走廊,两旁有很多通路可以通到这座房子的其他部分,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他们来到另一间稍小一点的客厅,有两个护士模样的年轻的中国姑娘正站在墙边一排直通向天花板的木架前,看到阿尔伦和肖恩,显然很吃惊。
“这是什么地方?”阿尔伦问。
“以前,这里是我的家,”吴天苦笑着,“现在是病房。”
这时从侧面的一扇门里走出一个同样打扮的姑娘,看到这三个男人,怔了一下。
“今天怎么样?”吴天向那姑娘问。
“老样子。”年轻的护士耸耸肩,又看了阿尔伦和肖恩一眼。
吴天笑了笑,向那扇门伸出手,说:“请吧。”
阿尔伦和肖恩跟着他走进去,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吴天推开一扇雕花的门。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阿尔伦还是呆住了。
这只不过是间干净的病房,就和随便哪一家医院的单人病房一样,百叶窗挡住外面过于刺眼的阳光,病房旁边的柜子上放着药盒,甚至还有一束正在开放的花,只不过一切都是雪白的,花是雪白的菊花,在这个季节和这个地方,雪白的菊花是极其昂贵的东西,然而有谁会在一个病人的床头放一束白菊花呢,这看上去不像是放在床头,却像是放在冰冷的墓碑上。
床上的病人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消瘦而憔悴,除了深陷的眼眶,整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连干裂的嘴唇都苍白得发青,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还活着的人,如果不是旁边一台显示各项生理机能的机器上还有或红或绿的点在闪烁,每个人都会觉得床上的就是一个死人。
阿尔伦深深吸了口气,这居然就是卓皓,是那个半年前还能在擂台上厮斗的卓皓。
肖恩几步扑过去,大叫:“卓皓!”
卓皓的眉毛似乎跳了一跳,他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卓皓,”阿尔伦也走过去,轻轻地叫,“卓皓。”
卓皓向他们转过头来,仍旧是茫然地望着他们,然后,那双眼睛刹那间有了光彩,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他们,然后又望向门口的吴天。
“没错,”吴天哼了一声,说:“你现在十分清醒,没在做梦。”
卓皓又望向阿尔伦和肖恩,然后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拼命想要坐起来,用力地伸出胳膊想要抓住阿尔伦和肖恩的手,气喘吁吁地说:“我没有!队长!我没有……”
他胳膊上连着的导线哗啦一阵乱响,仪器上的指数剧烈地起伏着,发出嘟嘟的尖利的鸣响,几个护士全都向这里跑来,脚步声急剧地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然后她们慌张地冲进来,一个姑娘撞在吴天身上,吴天也同样惊讶地望着卓皓。
“别!卓皓!”阿尔伦急忙按住他,一边拉开肖恩,“放手,肖恩!”
“队长!我……”卓皓惊恐地伸手去抓他的胳膊,“队长!”
“我知道!”阿尔伦按住他的手,说,“我知道!”
然后他回头看那几个护士,一个姑娘啊了一声急忙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肖恩一步冲向吴天,拽起他的衣领,“你们把他怎么了?”
吴天却反而平静地一笑,说:“这要问他自己。”
“肖恩!”阿尔伦说。
肖恩松开手,吴天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向卓皓望了一眼,笑着说:“我还以为从上个星期开始你就忘记了怎么说话呢。”
卓皓盯着他,急促地呼吸着。
“不要激动,”护士对他说,又望了阿尔伦和肖恩一眼,“伤口才刚刚长好。”
“怎么回事?”阿尔伦望了卓皓一眼,又盯住吴天。
“一个月以前他比赛的时候对场上裁判不满,冲过去揍裁判,警卫就开枪了,”吴天耸了耸肩,“他一共中了14枪,其中2颗子弹距离心脏不到1厘米,还有一颗子弹贴着耳朵擦过去,”他说着忽然顿了顿,看着阿尔伦,似乎一笑,“加上以前一颗右肩膀里的子弹,这半年里我们一共从他身上找到了15颗子弹。”
阿尔伦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卓皓。
“所以,”吴天一笑,“这个人早晚也是乱枪打死的结果,就用不着尼罗河基地费心了。”
“你这笨蛋!”肖恩向着卓皓大吼,“没有那个本领就不要逞强!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卓皓仍旧想要坐起来,很用力地说:“你们……听我说……”
“我们就是来听你说的,”阿尔伦向他走过来,注视着他说,“这一次,我们就是来听你说的。”
卓皓看着他,这才松了口气,躺回去,闭了闭眼睛,精疲力竭地叹了口气,然后,居然笑了一笑。
阿尔伦直到这时才觉得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卓皓。
第四章自由
我是一颗网里的微尘,不知道是否曾经拥有过自由的希望。
对这件事情的情况吴天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很理解阿尔伦和肖恩听完之后为什么会出现有惊讶又困惑的表情。
“就是这样,”卓皓最后轻轻喘着,说,“我发誓,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肖恩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大叫:“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不起,”卓皓难过地说,“我尽力了,可是没有人肯听我说。”
吴天忽然轻笑着说:“看来你们那儿对付别人比我们还有一套……”
“你闭嘴!”肖恩向他大吼,“是谁逼他加入蔷薇大厅的?”
“难道是我给他第一支极乐世界的?”吴天笑着反问。
肖恩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瞧,”吴天向卓皓一笑,“我们都不是好人,你偏巧两边都有份。”
卓皓毫无表情地沉默着。
“不要这样,”吴天笑着说,“这些天好歹也是我在照顾你,难道你看见我就不会说话了?““多谢你照顾他,”阿尔伦转身望着吴天,说,“接下来就不必再麻烦你了。”
听到这句话,吴天和卓皓同时一怔。
“他还是尼罗河基地的士兵,”阿尔伦说,“我要带他回去。”
“队长!”卓皓下意识地叫。
阿尔伦握住他的右手,今天第一次向他微笑,说:“天堂已经重组了,先锋18还在等你!”
卓皓那一瞬间觉得光明就在他面前蓦然出现,然而他却意识到,哪怕只有几步之遥,他也过不去。
阿尔伦看到卓皓的眼睛里一下子闪现出明亮的光彩,而后,那光彩又很快消失,然后卓皓用克制不住的难过的调子低声说:“不,队长,我已经回不去了……”
房间里的人都沉默着,吴天无声地微笑起来。
片刻的静默之后,肖恩冲动地叫起来:“谁敢不让你回去!就算安多强巴在这里,他也不能和尼罗河基地作对!”
他说完,气冲冲地瞪着吴天。
“我们自己也有医疗中心,”阿尔伦很快地说,“这些枪伤不是问题……”
“队长,”卓皓打断他,难过地看着他,说,“我不行……”
“怎么会!”阿尔伦也打断他,急促地说,“最多半年之后,你就又……”
“队长!”卓皓再一次打断他,握紧他的手,低低地说,“极乐世界……”
阿尔伦心里蓦地一抖,闭上了嘴。
“该死!”肖恩破口大骂。
即使是轻度的极乐世界吸食者,完全戒断也需要至少一年。
“可是,”阿尔伦机械地说,“已经一年半了,在这一年半里,你总该……”
“我已经很努力了,”卓皓说,声音里充满了克制的悲哀,“但是,尤其是这一个月里,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动……”
阿尔伦一下子醒悟,他转身,沉着脸对吴天说:“你们做了什么?”
“不然怎么样?”吴天也看着他,“以他现在的情况,只要毒瘾发作一次就会要了他的命!”
“你们给他注射极乐世界?!”阿尔伦惊怒交加地问。
“每天一次,”吴天居然一笑,“这会让他舒服一点。”
阿尔伦简直惊呆了,他猛地转头看卓皓,又猛地转回头来。
“你们怎么能……”他愤怒地大吼,然后又因为过于愤怒而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你们他妈的还是不是人!”肖恩大吼着扑过去,一拳打在吴天脸上。
吴天居然没有躲,仍旧站在原地,抬手拭了拭嘴角的血,然后居然微笑了一下,用依旧平静的声音说:“还是那句话,难道第一次给他极乐世界的是我们?”
阿尔伦和肖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握紧了拳头。
卓皓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他得到的治疗,就像第一次一样,他就看着年轻的护士将那些粉红色的液体一点点推进他的身体,却毫无力气去抵抗,渐渐地,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恍惚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甚至,渐渐地,他看着那些粉红的液体流进自己手臂里,都不再会恐惧,只在心底最深出狠狠地痛着,然后,再一次失去知觉。
然而,希望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却只是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绝望的味道。
“为什么?”阿尔伦激动地问,“就算他的父母有天大的错,用得着这样对付他么?!”
他知道卓皓的父母都是安多强巴杀死的。
吴天目光一闪,审视地看了阿尔伦一眼,而后又似乎松了口气,微笑起来,说:“我们只是想让他活得更长久一点,他需要极乐世界。”
“你们是不肯让他痛快地死掉。”阿尔伦冷冷地说。
吴天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要带他走,”阿尔伦接着说,“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他真的会死掉,”吴天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