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正式发动之际,就会被三万大军迎头围剿,如此,也不会惊扰京中百姓,引起动荡。。。想必你那羽林军此时,已然覆灭。”景帝说到此处,复又淡淡道:“朕已下令,钦监院司今夜一旦接到虎营送去的消息,就会即刻出动。。。勖儿,暗中依附你的那些官员,包括你母家一族,如今想必都已经收押进钦监院司,一个,也不会侥幸漏网。”
瑞王死死看着景帝,并没有沉默许久,然后便一字一句地问道:“父皇。。。为什么?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何必还要让它发生?”景帝仿佛是有些疲惫一般地用手扶了扶额头,道:“为什么。。。因为朕不允许这天下间有对朕怀有异心的军队,不允许这天下间有对朕怀有异心的大臣。。。朕是帝王,要的是完全的服从和忠诚。”他忽然放下扶在前额上的手,眼中现出冷厉的颜色,此时此刻,那完全是一个帝王才会有的,威严而冷酷的眼神:“。。。朕不需要有不忠于朕的人存在,所以,现在他们既然终于自己跳了出来,那么朕,就彻底清洗这朝堂上下,朕的江山,不需要任何暗中窥伺,怀有暗谋之人。”
瑞王面上似是渐渐有一丝苍白,轻笑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父皇,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父皇的谋划,儿臣只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帮父皇铲除太平王,肃清朝廷,把所有对皇权不够忠诚的人尽数除灭的棋子。。。”瑞王轻笑着,连身体都似乎是在微微颤抖,“为什么呢,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勖膺?”
景帝微微喟叹了一声,沉默地看着小儿子,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勖儿,你是在怪朕么?如果你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事情,那朕,难道可以逼你这么做?”便在此时,西门吹雪收回了手,叶孤城缓缓睁开双目,已然大致恢复了几分力道,瑞王看向兄长,既而惨然笑道:“父皇,勖膺莫非就当真那么不堪?就那么没有资格被父皇放在眼中?父皇疼爱皇兄如宝似玉,却弃勖膺如同敝履,可以随意利用,只有当一个棋子工具的用处!”瑞王骤然嘶声吼道:“我不服!父皇,我不服!我也是您的儿子,为什么就要这样对我?皇兄可以做皇帝,为什么我就不行?都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什么我就却要这样?父皇太偏心了,太偏心了!”
“。。。住口!”景帝不知为何,陡然大怒,从喉间挤出极低沉的话语,挥手就欲狠狠掌掴小儿子,但那手掌却在距离瑞王只有一寸左右之时,被一只白若寒霜的手拦住了。叶孤城挡住父亲欲要狠掴弟弟的举动,面上平冷如水,声音亦是依稀如同一湾冰结的溪水,道:“。。。父亲,不必如此。”景帝看向长子,气道:“。。。这畜生做下这些混帐事情,你叫朕怎么能平得下气来!”说罢,重新直视着瑞王,半晌,终于缓缓收回了手掌,既而冷冷说道:“不错,朕对你皇兄,确实似是更偏爱一些,可对你,也一样有慈父之心!这皇位不是非要给你皇兄不可,其实若是给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即便是你皇兄,也并不看重这个位子,向来你看中的东西,他有几时不曾给你?”景帝说到这里,骤然间怒笑道:“可是朕不能把这个位子给你!你皇兄根本无心皇位,朕难道就当真不知道?可朕为什么当初一定要立他为太子,一定要让你皇兄坐上这把龙椅?的确,朕对昭儿偏疼一些,可也没有到这种地步,他向来在海外悠然自在,并不有心朝堂,朕难道不知道?朕难道就不愿意自己的儿子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可是朕不能,朕不能不让他做天子,朕不能让你成为这天下的主子!你的心思,你皇兄从来不曾察觉,但知子莫若父,你是朕的儿子,朕怎么会毫不知情!”景帝突然伸出手,指着身旁的长子,厉声对瑞王道:“如果让你做了皇帝,你皇兄会怎么样?你方才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日后你成了天子,要什么不可得?你皇兄即便武功绝世,可他毕竟并非孑身一人,他南海的基业,甚至朕,南康,你三个妹子,这些都是他的心思,到时,你会怎么对他?朕若将皇位传与你,则你皇兄他日,必将被你囚为禁/脔!”景帝一甩衣袖,冷声喝道:“朕给过你机会!朕给过你机会,朕三日前说要设宴,宣布一件大事,你自然知道朕说的是要让位给你皇兄之事!朕做这些,不过是在试探罢了,如果你在今夜不曾有所动作,朕就会当作从来什么事情也没有!朕虽然提前做了这些布置,但朕却不想让这些布置派上用场,可你,却逼得朕不得不如此!”
瑞王定定看着景帝,一言不发,景帝的胸口微微起伏,半晌,才逐渐平复了情绪,冷声道:“你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因此朕也可以一夕之间,都收回来。。。你是朕的儿子,即便是做出这等事来,朕也不会杀你,但自此以后,也不想再看到你。。。朕会让人派船出海,送你去硫球,终其一生,你都不必再回中原了!”
此刻瑞王的眼神已经趋于平静,待景帝说完之后,便低低笑道:“父皇。。。”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抬眼看向叶孤城,那眼睛里混乱着复杂不清的色泽,终究又都统统化做了一抹叹息般的怅然。。。他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莞尔一笑,淡淡开口道:“皇兄,其实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从与太平王暗中往来图谋的那一天起,我就准备好接受将来可能会有的失败。。。我没有把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可是,无论如何,我也必须这么做,我一定要尽全力试一试,因为这是勖膺能够和皇兄在一起,唯一的机会。。。皇位有没有,其实不要紧,可是如果没有它,我就没有得到皇兄的可能,所以哪怕是押上身家性命,我也一定要搏上一回。。。”
瑞王微微叹息着,轻声笑道:“我提前就将憬元过继给了皇兄,便是为了这一天。。。一旦我失败了,她也不会受到影响和牵连,可以作为皇兄的女儿,一生都荣华富贵。。。”
青年说到这里,忽然恳求道:“皇兄,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回?就像那年在破庙里一样,再抱着勖膺一次。。。”叶孤城看着瑞王此刻满面的希冀神色,沉默了一瞬之后,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既而矮下/身来,伸手让坐在地上的瑞王靠在自己胸前。瑞王笑了笑,靠在兄长的怀里,道:“皇兄,勖膺知道错了。。。可是我,却永远也不会后悔这么做。”
一线细细的暗色猩红自青年的嘴角缓慢溢出,顺着白/皙的肌肤一直蜿蜒而下,瑞王微微笑着,道:“皇兄,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勖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晚下着大雨,皇兄一剑,堪堪削断了八根烛芯的顶端,却因速度之快,力道拿捏之精,仍短时间内停留在灯芯上,直到皇兄旋身返席之后,才颓然落进蜡油当中。。。”
“那样好看的剑光,勖膺这一生,都再也忘不了。。。”
一百五十二。 一见君子误终生
叶孤城猛然一震,随即抬手便托住瑞王的下巴捏开,就要查看里面,景帝见状,亦是瞳孔微微骤缩,嘴唇似乎动了动,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终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袖中的双手,极缓极缓地慢慢握起。。。瑞王含着笑,只向叶孤城道:“皇兄,我来之前,就已经在齿间藏了剧毒,一旦事败,就咬破毒丸。。。我不需要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败,就是死。”
叶孤城蓦地抬头,看向身边的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会意,便在瑞王的腕间一探,不过片刻,便道:“。。。毒性已入心脉,无救。”叶孤城听了,微微一滞,虽然已经心下知道了这个结果,但一股绵绕凉寒的冰冷却还是一点一滴地渗进了胸口,指尖亦且逐渐发凉,却忽听瑞王的声音近在耳旁,温和道:“。。。只可惜现在还不到时节,那么多的荷花,都还没有开出来。。。那香气,是再清怡纯净不过的,和皇兄很像。。。”他微微眯起了墨玉一般颜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兄长,只觉那人此时此刻,仿佛沐浴在光线的尽头,恍若从云中而来,那样熟悉的模样,每一点轮廓都清清楚楚地刻在他心里,一年又一年,在心里想过了千次万次都不止,隔了这么长这么久的光阴,近乎要望穿了秋水,那样多得数不胜数的,每一件细小而美好的事情,每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清淡如水的神情,都牵引着他一切强烈而卑微的希冀,是几乎造成所有快乐和痛苦的源泉。。。前尘往事纷纷沓来,隔着重重的时光与岁月,从初次见面的那个雨夜直到现在,历历在目。。。瑞王觉得自己此刻可以听见男人心跳的声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陌生而熟悉的气息,他明明已经开始感受得到死亡已就快要降临,但这一整颗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了下来。。。瑞王将一双漆黑的眼眸微微弯起,须臾,就在面上露出了一个极安心的淡淡笑容,说道:“皇兄,憬元以后托付给皇兄,想必会平安一生,不受风雨的罢。”叶孤城只觉心中触动,片刻之后,方缓缓开口言道:“。。。元儿乃孤亲女,孤自然护她一世喜乐。”瑞王听了,就笑了笑,稍稍扯了一下嘴角,满心生出无限的温暖缱绻之意,扬起了眉毛,轻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他并没有提起自己那唯一的一个儿子,父亲犯有谋反逼宫的不赦大罪,与弑君等同,女儿早已过继给了兄长,与他这个生父已经没有关系,不会受到分毫影响,但儿子身为嫡子,还怎么可能不受到牵连?他知道以叶孤城的性情,那个孩子决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背负着父亲谋逆的罪名,即便有叶孤城护佑,也必将一生受人唾弃,抬不起头来,即使得以保全,也会终生不幸,这一点,确实是他这个做爹的,亏欠了他。。。叶孤城似是知道怀里的青年在想些什么,于是便微微开口,那声音极为清逡,宛若初春时节的清新草木气息:“。。。孤会命人送鄞羲至江南,派人照顾,日后,不会让他知道自己身世。”
瑞王俊美的面庞上现出一丝笑容,清如春光,柔软似锦,温暖而又平静,道:“。。。有劳皇兄了。”他眉眼略略低垂,淡淡一笑相对,道:“不知自己生于帝王家。。。皇兄这样安排,再好不过,这样让他一生平安富贵,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比什么都好。。。勖膺谢过皇兄了。”
叶孤城双目微敛,温淡的烛光覆过男人清冷的眉眼,如同一缕照雪的月光,澄若秋水。他看着怀里的青年,片刻之后,便伸手为对方解开了穴道,瑞王定定瞧着男人,只觉四下仿佛并无旁人,唯有自己与他静静相对,其实不过只是转眼的工夫罢了,但却好似已经走完了这半生绵长时光。。。瑞王微微浅笑,道:“皇兄,其实我也很喜欢从前兄弟二人在一处的时日。。。那时皇兄是真的疼我,似严兄,亦似慈父。。。只可惜,勖膺此生,已经再无机会回去了。”
他神色之间,透出一丝隐约的唏嘘之意:“。。。皇兄,这一生一世,勖膺亦都回不去了。”
有无尽的冷意缠绵入骨。叶孤城似是无言以对,他与他,终究再也回不到当初。。。瑞王的神色间闪过一丝迷蒙和幽暗,既而微微含笑道:“。。。皇兄,今夜之事,你会原谅我么。”叶孤城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觉地点了一下头,瑞王一笑;然后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么,孙秀青的事,皇兄也会原谅我么。”叶孤城神情平静,琥珀色的双眸亦无波澜,“。。。秀青之死,孤一生,都不会忘记。”瑞王听了,似是在意料之中,勉力微笑道:“不错,勖膺早已知道,其他的事都还好说,只有这件事情,皇兄是不会原谅我的。。。”他说到这里,只觉有冷意仿佛从骨髓里渐渐透出来,带动着身体都开始褪去了力气,瑞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绽笑颜,道:“皇兄,我毕生有许多后悔之事,但有一件事情,我生生世世,都决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瑞王贪恋地定定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叶孤城,眼睛明亮得就如同花开最盛时的绚烂,意图记住对方最后的模样:“我永远也不会后悔,见到你。。。”
那终究是一场永世也不能达成的美好幻梦,虽然绚丽,但他和他之间,却永远都不可能。。。
他说着,不经意间,就将目光扫过了兄长身旁的那个白衣男子,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心头翻涌,一种说不出来的嫉妒和暗晦力量,驱使得他猛然握拳,立时就想要将多年之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一件往事,说出口来……那样快活无伦,将最思慕的男人置于榻上,贪婪地抚摩和亲吻,并且在对方修长微冷的手中,体会到了此生最大的欢愉。。。这样的事情一旦说出,这个幸运地得到了自己的兄长,独自一人占有着自己兄长的男人,还会不会仍然保持得住这样永远冰冷无波的模样?他会不会嫉妒和愤恨,会不会怒恨得发狂?就如同被毒蛇一口一口地噬咬着心脏。。。瑞王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就准备将这一件璇旎的旧事,用最温和而柔软的口气,仔仔细细地一一描绘出来,说给这个人听,但那声音却还没有等到吐出口的时候,就忽然又重新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唇齿之间。。。瑞王的眉心淡淡舒展开去,完全和缓了下来,何必呢,他就快要死了,他已经伤害过了自己的兄长,已经做过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那么在最后的这一刻,他就不要再给他的哥哥心里留下那么一道耻辱而肮脏的印痕了罢,那样一场美好的梦幻,他自己知道也就好了罢。。。瑞王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像是在风中摇曳着的烛火,此刻已有了欲要熄灭的征兆,于是他勉力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本能往男人的怀里靠了靠,去索取那最后可以得到的温暖和慰藉,道:“。。。皇兄,你的头发,可真好看。。。勖膺从来都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摸一摸,替皇兄梳头。。。”
瑞王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沉下去,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