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一瞥之间,却已看清了些许,原来叶孤城方才拿的是一本道家典藏,刚才随手翻开,却正好翻到一篇讲述道家双修之法的章节。西门吹雪眼中罕见地浮过一分戏谑之色,语气中亦有几不可觉的淡淡笑意,道:“此法虽非武学正宗,却也未必就是左道。”
叶孤城略略思忖片刻,然后微一颔首,应道:“不错,若只是旁门邪路所说的采补之法,讲究以御 女亦或迎男采战的单补之术修行,单纯以肉 欲 淫 邪之法补充自身,将人视作练功的鼎炉,自然是左道,而若是双方讲求清静炼心,互为养性,用鼎而不采战,铸剑而不入炉,补铅而不伤彼,利已而不损人,将修持过程集中在‘凝神聚气’一法之上,促成神交气交,双修双补,以清静阴阳,双修双成而为显著特点的功法,那便也不再算是邪性功夫,虽不可列为大道,却也能说得上是一门正当法诀。”
西门吹雪见他娓娓道来,显然是十分了解此番路数,便点头道:“不错。”
叶孤城剑眉稍扬,以手指指尖轻扣手中的书页:“我少年时一意求进,而双修之法恰是能够速成,比之其他武功,进境要快上不少,因此我也曾研习过不少此类书籍,亦有寻一名合适之人双修的意向,但后来始觉此类功法毕竟不是正道,武学之上,全靠一心苦练,以莫大心力,配合天赋运气,才有可能逐渐冲破关碍,修行至一定境界。而双修之法,即便就算是练到了一定程度,却也只是相对于内力方面,对于修为心境,并不会起到多少作用,比起依靠自身长年踏实苦练而成的修为,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我最终才不曾尝试过此法。”
两人经常在武学修行方面互相交流,何况二人皆是性格狷介,不拘常理,且眼前面对的又是与自己肌肤相亲的最亲近之人,所以并不觉在一般人眼中视作‘淫 亵’‘下作’等耻于宣诸于口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因此西门吹雪听了,只微微颔首道:“武学之道,重在纯正蕴厚,唯有自身苦修方可得成,而非依靠双修取巧之术能够修出。”
叶孤城抚掌赞同道:“不错。未经大毅力,强炼心志,突破重重阻碍,凭借自身天赋与苦修,又如何能真正磨练出境界。。。习武之人,不但意志,毅力,心性,都是在修行中打磨而成,并且还要亲身锤炼,以实战锻养经验技艺,若只知埋头苦练,从不曾与人交手,即便修为高深,对敌时也不能真正施展出几分,而心境亦是与修为并不匹配,空有武力,也算不得真正的高手。。。因此这双修之法,确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
西门吹雪点一点头,然后便道:“非但如此,此法尚有其他不足之处。”
叶孤城听他这般说,便以右手食指指点着书上一处,道:“嗯。你看这里写的‘取坎之阳,补离之阴。。。阴阳之精互藏其宅,有不可以独修者。。。外鼎其指丹田之形,内鼎其指丹田中之气’。。。这些都是最粗浅的理论,其实双修之法虽多,但基本原理之意却是相同的,不过是将精 血先凝聚至丹田之处,既而双方性 欲勃发,依靠情 欲使气血汇敛至下 身处,促使周身血液向下 身气海位置凝聚的功法罢了,两人通过应用相关的姿势,心法口诀等,来达到修行的目的,并不复杂。只是其中忌讳甚多,毕竟人非圣贤,容易被肉 身情 欲所影响,练功时较易走火,况且两人若是共同双修,却未必就能够彼此心意相通,因此修行之时也有一定风险,这也是我当年最终没有习练此法的原因之一。”
两人谈了一阵,西门吹雪静静听他说着,忽开口道:“以你我二人今时修为,若是效法如此,又当如何。”
他二人心意相通,若是共同修行,定然要比旁人做那双修之事要稳当许多,眼下叶孤城身体因修为功法之故而如同止水一样,西门吹雪不忍见他如此,只盼其能够恢复似从前一般,此时听至此处,便存了几分指望,若是两人共同修行,或许能够使叶孤城有所突破,说不定便可以恢复如初。。。虽是可能性十分渺茫,但多少也是一点希望。而双修之法在江湖上实为罕见,且又因涉及情 欲交 合之事而为绝大多数人所不耻,因此即便并非那邪道的采补之术,而是正统的彼此互修的双修之法,也没有什么人多有知晓,便是西门吹雪,也因自幼一心习武,讲究的是依靠自身体悟大道,而对于这等旁门,也并没有太多了解,因此才向叶孤城仔细询问,毕竟叶孤城少年时由于欲修这等功法,而曾用心研习过不少此类书籍,于此道之上,是颇为精通了解的。
叶孤城乍一听见西门吹雪这样问他,先是一怔,随后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心下微暖,知对方是因为自己眼下的境况,才会有此一问,于是便摇了摇头,道:“此法并不可行。”
西门吹雪剑眉微叠,沉声道:“莫非双修之术只限男女,而你我皆为男子,因此不能修习。”
叶孤城温言解释道:“并非如此。。。其实双修之法,并不是唯有一男一女才可共同修习,男子之间,亦是能够。。。只是人若一旦修为达到了一定程度,双修之法也就对修行的提升再没有多大的用处,而以你我二人眼下的修为,即便是共同参悟双修之术,也是白白耗费心力而已,并不会有什么成效。”
叶孤城说罢,把手中的书放下,既而手臂轻舒,将身旁的西门吹雪揽住,环着对方那修长挺拔的腰身,感觉到了男人并不柔细,但却再熟悉不过的发丝轻触在自己的脸颊上,便微微张口将这一缕青丝咬住,轻扯了一下;然后便低声道:“西门,我自是知道你心意。。。只是你也不必为我太过忧心,眼下虽有些与从前不同,但我亦已习惯,也并不如何在意这些。。。”
西门吹雪闻言,眼神微微柔和了许多,就如同春风拂过冰冻的湖面,轻轻咬了咬叶孤城凉沁如玉坠的耳垂,伸手拥住男子的身躯,手上的力量也不由地增加了几分,掌心抚摸着叶孤城笔直宽健的后背,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搂在怀中,将脸埋在对方散发着隐隐清寒气息的乌丝之间:“。。。我知道。”
同样结实且蕴涵巨大力量的身躯,熟悉而令人安心,叶孤城微挑唇角,忽然在西门吹雪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温凉的吐息若有若无地吹拂在上面,道:“方才你力道不小,必是印出了齿痕,明日,要我如何出门。”
西门吹雪只觉颈上极轻微地刺痛了一下,既而又听见叶孤城的言语,不禁眼神一柔,难得地浅笑出声,道:“我倒不知,你竟是这般记仇。”说着,仔细看了看男人的颈项,果然便见对方喉结上现着一枚齿痕,虽咬得不重,却也比较清晰,于是轻轻啄了两下叶孤城的唇角,眼底带笑,道:“。。。明日若还未消,便穿一件长领衣衫就是。”说着,右手拇指细细抚摩过叶孤城的眉骨,墨黑色的双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好一会儿,才猛地倾身吻住对方润泽的双唇,肆意品尝吮吸,半晌,直等到两人的气息都已有了一些加快的迹象,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口中已经温热起来的唇瓣,让两人额头相抵。
叶孤城与他静静以额互贴,片刻之后,手上却不经意间仿佛忽然触到了什么,略微凝神一看,原来是手指碰上了西门吹雪的右臂衣袖,而里面,似乎是放着一样东西。叶孤城用手随意捏了捏,道:“装着什么?”
西门吹雪见他如此,这才好象想起了什么一般,同时面上的神情微微一顿,竟闪现出一丝叶孤城从未见他有过的不自在模样,既而也不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一卷用上好的薄薄丝绢所制成的本子,并不厚,手工十分精美,上面绘着一丛牡丹,馥郁馨香的花朵开得繁错富盛,每一朵皆是姿态艳丽,形容香秀,
叶孤城将那薄本子拿起,看了看绢面上的花枝,道:“从前倒不曾见你看过花草绘本。。。”一边说,一边随手翻开。
刚翻了一页,叶孤城的目光便凝住了,似是有些微怔的模样,片刻之后,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西门吹雪,道:“西门。。。?”
那薄薄的丝绢上并非是绘着什么花草,而分明是紧紧相拥的两个男子。。。笔触细腻,姿态形象,人物惟妙惟肖,却根本是一卷男子春意图册。。。叶孤城万不曾想到会是如此,乍见之下,也不由得微微怔住了一瞬。
西门吹雪眼见男人手中拿着那薄册,语气中略略带着一丝诧异,饶是他向来性格冷峻,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看法,但此刻在爱侣面前;却也不禁仍是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然后又很快重新恢复过来,沉声道:“。。。你若厌弃,便只管扔去就是。”
话毕,心中却平生第一次涌起了一丝尴尬之感,眼前这人素来性子严正,端矜自持,此刻却亲眼见到自己身上,竟是携有这等物品。。。
叶孤城略一思忖,就大概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便开口问道:“。。。是玉教主?”
西门吹雪微微垂一垂目,目光无意中触到男人手中的薄册上,又立时移开。“。。。嗯。”
叶孤城心下几乎啼笑皆非,微一摇头,道:“那日玉教主见你我。。。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想来应是怒极,不然应当不至于如此。。。还给你此物。”他微一思索,自然就已知道玉罗刹究竟是误会了什么事情,想必是以为西门吹雪甘居人下,雌伏于他,因此大怒,在西门吹雪此次回教中处理事务之际,将这东西强行交与儿子,让西门吹雪反转两人的关系,将自己降伏。。。这等举动在父子间或许并不算什么,却一旦由玉罗刹这般枭雄做出,且面对的又是西门吹雪,这样一来,只略作细想,就不禁有些令人想要发笑。。。想到此处,叶孤城便将那图卷放到一边;道:“我并不厌弃此物,也不觉有什么不好。。。鱼水之欢向来是人伦之事,又何来什么厌弃之谈。”
西门吹雪见他如此,这才重新伸臂揽住男人的腰身,在对方的鼻尖上亲了亲,低声道:“我原本并非想要留下此物。。。只是,我不想再弄伤你。。。”
叶孤城心中微暖,用手掌轻轻抚摩着西门吹雪的脊背,道:“我明白。”目光不经意掠过一旁的那卷薄绢册子,忽然唇角淡淡上扬,低声在男人耳际道:“。。。以后你若想要知道何事,只需;让我与你说就好。”
一百零四。 冬暖 。。。
“。。。以后你若想要知道何事,只需,让我与你说就好。”
叶孤城话音甫落,便自坐榻上起身,略拂了一下衣摆,道:“今日公务已然尽数处理完毕,时候亦是不早,你我也该回去了。”
西门吹雪自是起身,应道:“也好。”
叶孤城从坐榻间拣起刚才自己从书架上拿出的书卷,就要将其放回原处,手指刚刚触到书面上,目光却忽不经意扫过旁边的那本男子春意图册,被翻开的上好薄绢还摊开着,上面惟妙惟肖的人物形态,赫然在目。
叶孤城伸手将其合上,用手掂了掂那薄软的册子,倒也不知究竟应该将此物如何处置,略作思忖之后,便索性把这薄薄的一卷册子递进西门吹雪手中,自己则去取了放在案脚旁的油纸伞,道:“回去罢。”
西门吹雪看一眼手上的绢册,也不知要如何处理,眼见叶孤城已拿起伞,披上了大氅等他,便也来不及细想,只随手将东西往衣袖内一装,又从坐榻上拿起裘衣,就迎了上去,一面披上貂裘,一面从对方手中拿过伞,道:“走罢。”
两人一同出了书房,刚一步出大门,就迎面扑过来一股冰冷的寒意,西门吹雪撑起伞,右手自然而然地携了身旁叶孤城宽大袖摆下的手掌,两人相傍着,并肩朝寝殿方向走去。
夜色中,但见风雪交加,两人徐徐穿过曲折游廊,脚下原本白石铺成的甬 路,此刻早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叶孤城神色淡然,远山般的眉宇间薄薄凝着一缕微澜,缥缈似无的模样,身边西门吹雪见夜风颇大,即便有伞遮着,也仍然还是有一些雪花被风卷住,扑面而来,散落在叶孤城的发间,于是便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则拿起对方大氅上连带着的貂绒兜帽,替男子遮在头顶,这样既能够掩住了发丝,又可以挡风。叶孤城略侧过头,也不说话,只从西门吹雪手里拿过油纸伞,然后手臂轻轻一动,左手就捉住了男人的指尖,然后便携紧了对方的手。
两人走了一时,地上的积雪还不曾有人开始打扫,冻得也不算严实,靴子踩在上面,就发出了极轻微的细响。夜色已深,四周俱是一片沉寂的静默,只能够听见不时的风声。二人踏雪而行,还未到寝殿,叶孤城忽然开口道:“还有几日才至一月。。。今年的梅花,倒是开得颇早。”
不远处的一片梅林间,果然已星星点点地开了几朵小花,虽是枝头被压上了积雪,但殷红的花朵绽开在皑皑白雪间,仍是十分显眼。若有似无的清香隐隐约约,虽是极淡,却也觉得沁人心脾,西门吹雪望着那一片还并不曾真正完全盛开的梅林,道:“。。。确是早了些。”
周围夜幕深沉,积雪偶尔从枝头簌簌落下的一点轻响,也被风声所掩盖。叶孤城石银色的双龙穿水锦靴踩在浑白的雪地当中,看着不远处花树交错的梅林,说道:“我那年第一次至万梅山庄时,倒并非是花开之际,因此就不曾看见遍地梅绽如海。。。直到后来,才有机会一睹万梅盛放的场景。”
西门吹雪听他这般说,便想起当年叶孤城自南海远赴万梅山庄求医一事,面上的神情就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片刻之后,忽然道:“此时想来,你当初受伤之事,却是甚好。”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且怪异,但身旁的叶孤城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如果没有那年自己受伤上门求医,此后又为偿还西门吹雪施救之情,自飞仙岛赶至中原,在对方与独孤一鹤决战时出手,西门吹雪必然早已与独孤一鹤一同身陨,又怎会有今日两人相携厮守的局面。。。
叶孤城剑眉淡淡收敛,唇边稍扬:“万梅山庄向来的规矩,天黑后是不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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