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炸弹丢多远,能有多少杀伤力?我抬手擦了擦额头,撸下来一手的汗水。不行,冷静冷静,现在一定要冷静!!田若的安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面对敌方的谨慎,他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如今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没有弩车发射的炸弹更有杀伤力?
突然间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田径项目里面,链球的世界纪录是铅球的三倍。我忙转身对我身后的十来人说道,“等会儿你们听到城外声响,马上带着zha药冲上城墙,帮着田校尉安排在城墙上的人一起丢zha药。”
大概是知道事情紧急,他们马上应下了,也没废话。
“还有一点你们看着,”我一边说,一边拔出匕首从袖子上割下一条布。我从车里拎出一个竹筒,然后把布条牢牢地绑在竹筒外面,抬手示范性地抡了两圈。“这样丢竹筒,虽然毫无准头可言,但能比单凭手力丢远上三倍。反正如今只是狂轰乱炸,不用在意准头,往人多的地方丢就是。”
他们才刚刚来得及点头,就听见城门外一阵巨响。
这便开始了。
周围人再也没空理我,抱上炸弹就往城墙上冲。静了片刻,又是爆炸声响,一波一波,震耳欲聋。我捂着耳朵,靠着城墙缓缓坐下,拉过先前装zha药的小车拦在身前。我也不知道我坐在这里要干啥,或者我又能干些啥,可是我宁可坐在这里。
有整整半个小时,我就一直听见爆炸声此起彼伏;夹杂在爆炸声中,是脚步声,嘶吼声,隐约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后来爆炸声停了,厮杀声却越来越混乱,越来越远。我在那里坐了许久;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几乎变成了一块石头。
东方发白的时候,我突然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往城门里来了,越走越近。待脚步声过了,又只听见城门关闭的声音。我猛地一震,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我这才刚站起来,便看见田若站在那里,指挥着军士搬运伤员。
“田若!”我朝着他的方向大吼了一声。
他转过头来,看见我也是颇多欣慰,笑着朝我挥手。我直奔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了他,无视他一脸莫名其妙的尴尬神色,怎么也不肯放手。
“你这混账,”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下次再敢玩自杀式袭击,我干脆直接先炸了你!”
11。5 沙场之图穷匕见
夜半,风紧月寒。烧了一天的火箭,火石,现在却什么火也没有了;黾县城四周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偶尔看见火把微弱的光芒在跳跃。田若站在北门上,又看了一边四下的安排:万事俱备。他叹了口气,扯下城楼上挂着的“诸葛”大旗,将旗帜倒挂在旗杆上,伸了出去。周围十几个火把突然燃起,于是城上城下的目光都不由自已地集中在这倒挂的旗帜上。
其实田若心里颇有几分不自在。他向来敬佩诸葛军师,如今却倒挂诸葛军师的将旗,更是要打着诸葛的名号做这种骗人的事。他不知道汉人们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自己打心底瞧不起这种出尔反尔的勾当。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一条妙计;若是城下站的是他,定然要死无葬身之地。他又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女墙下的一筒筒zha药,不禁心下暗自唏嘘。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也是极好心肠的一个人,论起战事来却当真不含糊,手段之毒辣往往叫沙场老将咋舌不下。
他又望了一眼城下;尽管周围点了许多火把,但是仍是看不清敌军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城下哪位领军,请过来一谈!”他顿了几分钟,见没有回应,又喊了两遍。
一直过了十来分钟,他突然听见轮子滚动的咕噜声响,隐约看见一架不小的弩车正被推着向前,连城墙越来越近。他不禁又惊又疑。被看穿了?敌军要无视他们的诈降,继续攻城?他正疑惑,就听见城下有人放声喊道,“城楼上接信!”
紧接,“呼”的一声,一支近米长的弩箭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穿过倒挂的“诸葛”将旗,钉在了他面前的女墙上。他小心翼翼地拔下箭矢,只见箭杆上果然系着一张白绢。他解开敌军的信,只见上面写着:
“若欲献城,请将军先撤城头弩车,再开城门,亲力出城一叙。有此方知将军之诚——弋阳太守拜上。”
田若愣了片刻,心下暗忧;这敌军却也不是好骗,怎得竟如此谨慎?他又扫了一眼书信,却又一次地愣了。弋阳太守?诸葛军师几次提到的谋将?他握了握拳,心下已有了计较。哪怕敌军再谨慎,哪怕接着诈降再险,他都必得勉力一试。若是能除去这位弋阳太守,整整一个郡便是手到擒来。于是他吩咐城楼上的守军道,“撤弩车。其余一切计划照旧;只不过如今你们只得用手力投掷这些竹筒了。”说完,他也不多耽搁,拿起一个装满zha药的竹筒,转身便走。在城墙下,他又是对埋伏妥当的兵士吩咐道,“我要出城去和他们谈;一切计划照旧,你们听着爆竹声响,再等个半刻钟,这便就杀出去。旺叔,你跟着爹杀伐多少年了,比我有经验;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田若叫的这位旺叔三十多岁,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沙场老将,只因他十三四岁便跟着田伯东奔西走,四处征伐。此次田若随诸葛亮北伐,田伯便叫上这位五溪最可靠的勇士随儿子同行。如今旺叔几分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小年轻,说道,“田若,你一个人出城太冒险了!”
“冒险也值了,”田若压低声音说道,“旺叔,我若是能除掉那外面领兵的,这仗就算打完了;整整一个弋阳郡马上就能到手。”
旺叔看上去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却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仍是回到他先前埋伏的位置。田若四下望了望,随手拿过一支火把,走到城门前。他在城门下站了片刻,深吸了几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开门!”他说。
敌军离城门颇远,足足有近三十仗的距离,在夜色中甚至看不清楚对方的人数和阵形。田若持着火把,一步一步走近,待估摸着走过十五六仗的距离,他便停下了脚步。“田太守在不在?”他大声喊道,“为什么不过来说话?”半晌不得回应,他又是喊道,“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已经撤了城墙上的弩车,开了城门,亲自出城来。我什么兵器也没带,手上就一支火把还有装地图的竹筒,你们还要怀疑什么?田太守总也该表示一下无心一刀宰了我,是不是?”
又静了片刻,便见三骑越阵而出,风一般地飘到田若面前。最前面的骑士翻身下马,在田若面前五米开外站定了,拱手一礼,说,“叫小将军见笑。”
田若将火把往前送了几分,上下打量着这位诸葛军师口中的厉害对手。这就是弋阳太守田豫?他是个和旺叔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虽然样貌好看,却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别的。
“将军城头挂倒旗,可是真有降意?”只听田豫问道。
“不知道田太守看出来没有,我和我的手下都不是汉人,”田若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可知道我们是哪里人?”
田豫身后两人都是面有忿色,倒是田豫反而认真答道,“看小将军衣着,应是荆南五溪人士。”
“对,我们是五溪人;其实我们真是不该掺和你们汉人的事情,”田若说,“当初五溪闹瘟疫,刘使君和诸葛军师帮了我们,所以他们若要我们做什么事,我们都得仗义帮上一把。不过这次诸葛军师请我们出兵,却都没说明白要去哪里,去做些什么;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淮河上。也不是我们真心要和你这弋阳太守过不去;五溪人谁知道弋阳?诸葛军师叫我们守黾县,我们也尽力守了,可如今看来是守不住;我们也不想再掺和了。若是田太守肯让我们南下回荆州去,那这黾县城还给你便是。”
田豫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小将军自言黾县守不住,豫却为何还要以放尔等归去换回黾县?假以时日,黾县自破。”
“那也要假以时日,”田若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田太守能有多少时日?说不定再有些时日,诸葛军师便可以解决了你在淮河那边的人。早早地把黾县给你,岂不是让你可以省点兵力和时间?我说可以把黾县给你,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见我的兄弟死伤;更何况这本不是我们该掺和的事情。所以你让我们南下回家,黾县就是你的——啊对了,”田若抬起手来,无视面前几人的警觉神色和半出鞘的剑,只是自顾自地挥着手中竹筒,又道,“你若是再答应我一件事,我还能给你一样东西。”
“何事?”
“我要田太守别为难诸葛军师,”田若认真地说道,“他好歹是五溪的救命恩人。虽说我们不该,也不想掺和你们汉人的事,但若是我们给了你黾县,结果却害死了诸葛军师,白虎大神会惩罚我们的。你若是答应便是拿下安阳也不会为难诸葛军师,我可以送你一幅诸葛军师画的淮河图。从义阳一路下来,河上何处有设障,图上都画的很清楚。诸葛军师的地图一向画得很准,比别人的强;你们要来定然有用。”
田豫紧皱着眉,心下暗自犹豫。这五溪首领说的似乎句句在理,仔细盘算却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或许就是因为整篇说辞太在理了,他心中总有一分抹不去的怀疑。他静了半晌,说道,“请小将军把河图抛过来,豫有意先行一观。”
田若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上来。他不动声色地将竹筒凑到火把边,手腕轻转,导火线便啪啦一下点着了。他一边盯着越烧越短的引线,一边说道,“你就是信不过我们,嫌我们是南蛮子。也罢,你要看就拿去看;接着!”
竹筒划了一道弧线飞向田豫。田豫刚伸手想接,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竹筒不见了,只剩一片乱飞的竹屑和火光。
竹筒刚刚脱手田若便扑到在地上。滚烫的疾风夹着无数竹片从他头顶飞过,刮得他浑身都疼。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停留,半爬半滚地尽量往城门下退。他知道,这只是第一颗炸弹;若不赶快退开一定会被误伤。果然,第一声爆炸的余威还未散尽,田若便又听见接连十几爆炸声;到处都是尘土,气流,和仿佛箭矢一般乱飞的石子碎竹。之后爆炸声便没停下来过;接连起伏仿佛夏日的雷雨。更惊人的是,那些从城墙上飞来的竹筒炸弹都要飞个三十来丈,几乎全部落入敌军队伍中。城墙上不是没有弩车了么?为什么这炸弹还可以扔这么远?
敌军现在已是一片混乱,毫无纪律章法可以。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口突然杀声大起;埋伏已久的队伍终于冲出。田若本是匍匐在地上,如今一下跳了起来。先头队伍已经冲到他的身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递来一柄长剑。田若拔剑出鞘,大吼一声,仿佛扑食的猛虎一般冲向敌军混乱的队伍。
12。 小人远沙场
修改笔记:因为对医学无爱,于是我终于来了一回,没有调查就直接下笔了。感谢凌心初同学指出了作者的常识性错误!(比如,烧伤怎么能包,默)为了保证可爱的田国让还能救回来,我把他的伤势改轻了,又让军医变得聪明了些;保证他能活过来!而且不会废了一只手。至于脸。。。我早就想好他的帅脸不会那么幸运滴。。。。。。。。。最后:阿豫,我真得很爱你啊!但谁让你犯了YY小说中的死罪——胆敢抛弃男主给他带绿帽子!!!狞笑着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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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了田若一大圈问题,确定他没伤没病,他的手下也没有太严重的伤亡,这才想起来问道,“敌军情况如何?”
“死伤大半,只有不足八百人逃了过去,”田若说,“诸葛军师以前教我穷寇莫追;我看后军那些人虽然在逃,队伍却也有序,便吩咐随他们去了。不过…”他迟疑了片刻,又道,“不过那个田太守,我们把他给抬回来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田豫?他,他在这里?!”
田若点了点头,答道,“我也是接到射上城楼的信之后才知道,这城下敌军竟然是田太守亲自领兵。后来在城外,来和我细谈的也是田太守本人。”
“田豫亲自和你谈?他那怎么还活着?”这话脱口而出后我突然定住了,心里突然觉得堵。在此之前我只是苦思冥想怎么扫平城外的敌军,可如今仗打完了,我这才愕然发现,我果然做得很过分;一边假装投降,一边炸弹埋伏,这根本就是恐怖分子的所作所为!不错,这是战场,容不得宋襄之仁;可是事后想起自己的毒计,我还是忍不住几分惭愧和难过。“田太守他怎么样?不会有生命危险吧?”我忙问田若道。
“死是死不了;我们带足了药物,”田若又是犹豫了片刻,才说,“只是他伤得也不轻。”
我很快就理解了田若嘴中的“伤得不轻”。他的左手手掌和大半截小臂又红又肿,更全是水泡,我都不敢细看。更惨的是他的手腕有一处很深的伤口,一直再往外沁血,但因为烧伤也无法包扎。烧成那样军医也办法多处理,只是涂了一层军中配的万能防感染药粉。他的头上倒是包得严严实实的,感情也是被爆炸时的碎片划伤了。军医刚才告诉我他至少没有性命危险,可是他一直未曾醒来。
看他这幅模样,我心里堵得要命。好吧,我知道我的zha药和毒计多半让很多人身首异处,活下来的田豫其实是个幸运儿;可惜我也只有梁惠王的觉悟,只能感同身受能亲眼看见的痛苦。面对着昏迷不醒的田豫,我只觉心下难过极了,傻愣愣地跪在他身边都不舍得走。所谓君子远庖厨,其实应该再加一条:小人远沙场!看见了这些乱七八糟,我究竟要怎样接着当我的小人,怎样接着想些不诚不信的办法来算计敌人?我还在那里发愣,突然听见面前的木乃伊呻吟了一声,然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