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明未做官前,曾多次上京科考,年轻时也是一俊杰,进京而与诸多王侯公子结识,相互仰慕切磋文墨,中举后官至苏州,又与江南不少名士官僚有旧,如今,原本京城中曾经的公子们现在大多都声名在外,为官从商各有所终,原本在苏州结识的旧友也有不少升迁入朝,总的来说,秦怀明留给秦茗的人脉网是极广的,多年未曾联系,倒是生疏了不少罢了。
秦怀明未殒身之前,太子已经册封,四皇子也迁出皇宫十二年有余,唯独八皇子刚出皇宫不足三年,太子党与四皇子的两江党已经成型,唯独毛孩子大的八皇子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柱。当年,已成人的太子与四皇子手中各抓住一批权臣,党争逐渐升级,两党蚕食剩下的都是些无实权的闲散部门,一点残渣遗留,最终为八皇子崛起创造了一线生机,若没有这部分“垃圾”官员,八皇子就算得到了老舅兼北军羽林将军孟方卓的支持,也很难在朝中立足。
秦怀明未入朝时曾拜入太常寺卿冯仁冯老大人门下,老冯属于“垃圾”类官员,归属八皇子,后来秦怀明高中,深得皇上赏识,责起为苏州盐道道御史,一举插进了四皇子的禁脔之地,同时也成为八皇子为数极少的几个实权下属之一,深得八皇子信赖。
八皇子将计就计,顺着皇上的话将秦怀明插进了四皇子的地盘,这下,秦怀明倒成了众矢之的,在江南行事那是步履维艰、如履薄冰。深交浅出,最终被四皇子抓住把柄陷害致死,但秦怀明在江南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深得民心,为秦怀明无故惨死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皇帝亲自出面干涉安抚,抓出顶缸的替死鬼,追封秦怀明为万民侯才平息了民众的怒火。
至此,八皇子算是欠了秦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在八皇子的关照下,即使秦家处在四面树敌的苏州也丝毫没事。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皇上的关照,秦怀明是当时皇上看上眼的有发展前途的朝廷新血之一,本来是打算派到苏州锻炼些时日,磨平了锐气还有回京述职升迁的,没想到一个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就这样死在自己儿子的党争中,老皇帝即心寒又无奈,总不可能真把自己儿子抓来给秦怀明抵命吧!直到秦怀明子嗣,幼归故里,老皇帝郑重警告三方党争代表人物,不允许三人争斗再涉及秦怀明后人,至此,才绝了秦家的忧患。
十多年前激烈的党争是围绕着秦家当代家主秦怀明展开的,被当时太子太傅按压下来,十多年后的今天,三党之间蠢蠢欲动,而交流的中心人物正是刘起,哈,刘起,又跟秦家脱不了干系,还真是造化弄人,真不知道这次京城的党争是会越演越烈,还是三党死寂就此作罢!
太常寺卿冯仁,老家伙七十过三,须发银白却精神矍铄,干练精明。今日,冯府上来了个年轻女子,二九年华,美貌而不可方物,落落大方又不显张扬,出落典当,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来人说是冯老大人昔日学生之女,近日抵达京城,特来拜访师公,从其所备置的见礼来看,至少是上百万贯之家的千金小姐。
中厅之上,小姐独坐,品香嚼茗,时时注重这形象,正是刘起拐骗来的漂亮老婆秦茗。
厅后步出一老者,旁伺一年轻公子,秦茗暗想,这老者就该是父亲老师冯仁老大人了吧。于是,忙起身施礼,“晚辈秦茗,代家父为冯老大人请安,祝冯老大人福禄安康!”
“呵呵,老夫身子骨还硬朗,多谢小姑娘前来拜会啦!”冯仁淡笑,眼都快眯成缝了,“老夫一生门生众多,加之记忆有不好,实在想不起姑娘尊驾,海涵啊!”
秦茗听罢,不以为意,多年都没联系,冯仁不记得也是常情,“是小女子唐突了,家父秦怀明,曾为皇上钦点苏州盐道御史,统管两江盐业,承蒙冯老大人点拨,家父是铭记于心啊!”
“秦怀明?怀明,你是怀明之女?”老大人激动得忙站了起来,“你叫什么来着,快说说,老夫真该死,竟然如此冷落与怀明之后!”
秦茗一愣,不知道为何冯老大人如此激动,“这个,老大人,小女子确实是秦怀明之女,小女子单名一个‘茗’字,不知老大人何以如此激动啊?”
“‘茗’‘明’相待,老夫心安啊,秦茗,茗儿!”冯仁兴奋,都忘记还有秦茗在场了,直接拉着旁边的青年胡语,“衍儿,你看看,你看看,怀明的女儿都这般大了,老天有眼啊,终是没有绝了秦家的后,老夫欣慰,老夫畅快,老夫死而无憾啦!”
那青年无奈,忙唤道:“爷爷,爷爷,还有客人在呢,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客人!”心想稳住发疯的爷爷。
“哦,对对,有客人,有客人!”冯仁经孙儿提醒,马上醒悟过来,“秦茗,老夫也算是你爷爷辈了,如不嫌弃老夫就唤你茗儿,你称老夫爷爷可好,老夫失态了!”冯仁急切盼道。
秦茗一直都以旁观者的身份介入,倒也明白老大人的苦心,不忍驳了老人的好意,“茗儿自然不弃,只是茗儿高攀了。父亲去世多年,茗儿无依无靠,如今能得冯爷爷关爱,茗儿受宠若惊了!茗儿真好想有长辈关爱,呜呜!”每每想到自己与哥哥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心中不免一痛,止不住就滑落了眼泪。
见了秦茗流泪,冯老也不禁老泪纵横,“茗儿乖,不哭不哭,都是我这个老家伙不好,害了我最得意的学生,害了你们秦家,一切都是老夫的错,都是老夫鬼迷心窍,有负皇上隆恩啊!……”冯老大人跪在地上捶胸顿足,大肆自责。
老小伤恸,可怜旁边还站着一个爷们儿,看看爷爷,又瞅瞅美女,一时手足无措,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陪着,爷们儿陪着,爷爷跪地,自然得陪着跪,真是郁闷。不过旁边还有个娇艳的泣美人儿,得表现一下,嘿嘿!
第三十章 奔走(4)
跪了半天,退都跪麻了,青年差点没悔死,早知道为什么要装大尾巴狼,省得……
痛苦是会过去的,黑暗的前面是光明,青年终于等来了他第二次春天。秦茗与冯老伤心够了,止住了哭泣,青年赶紧将冯老扶了起来,那速度,贼快。
“都是茗儿不好,惹得冯爷爷不高兴了!”秦茗歉意不已。
“哪里哪里,都是老头子的错,提到这事,老头子就愧疚啊!”冯老长吁短叹,“当年,你父亲可是老夫最得意的学生啊,比老夫家的几个败家子儿强太多了,就连皇上也对他赞不绝口,钦点其为苏州盐道御史,要知道,就连当年与你父亲同考出来的头名状元都没这个待遇呀。老夫当时也是年近六十的人,得如此出息的学生,自然老来欣慰,也就因此得意忘形啊!”
“怀明啊,要是当时老夫没有加入八爷一党,你就不会惨死了。太子与四爷党争厉害,八爷又刚刚建立自己的势力,连护全自己下属的能力的没有,又如何能护得住你呀!老夫冯仁,平生最大的罪过就是如此草率的加入了党争,如果当时老夫能赖上几年,怀明你也就不会死了!老夫是八爷的下属,你是老夫的学生,自然就是八爷一党,偏偏皇上爱才,要栽培与你,将你放进了几个皇子争夺的交接地带,让你即使是为民办好事也被冤而枉死!”
“老师有愧啊,老师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来你的后人都长大成人了老夫才得以一见,老夫真是无脸见人啊!”冯老感慨,自怨自艾,“对了,茗儿,老夫记得怀明还有一子,涛儿之名还是老夫取的,不知到涛儿现在……”十多年过去了,秦家动乱,冯老也不敢肯定秦涛没有个三长两短。
秦茗也明白冯老的意思,忙道:“哥哥秦涛还好,茗儿与哥哥从小相依为命,从不曾离弃,还有就是五叔,当年父亲所救的兄弟秦五,秦家能有今天,这些年都是靠五叔为秦家撑起的,茗儿从来都不曾有丝毫大意,谨小慎微,生怕辱了秦家名声败了秦家基业,到时候就真没颜面见泉下父母了!”
“可苦了你兄妹二人了,这么多年来都没个亲人照应,老夫都不敢想象你们如何能撑得过来,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古人诚不欺吾矣!”冯老慨然,“对了,衍儿,你快过来,来见过你秦茗妹妹,你要记住,咱们冯家始终都对秦家有亏欠,老夫无能,这场债就得你们后辈替老夫还上啊!”
“是,孙儿谨尊爷爷教诲,定当尽心弥补对秦茗妹妹的过失!”青年公子冯衍上前,口中应承冯老,目光却是灼灼的盯着秦茗。
秦茗惶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冯爷爷严重了,秦家既为爷爷学后,自当谨从爷爷,何谈弥补亏欠一说,真是折杀茗儿了!”随即转目视冯衍,惊瞥之下看得冯衍眼中的异样,那正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调戏美女的眼神儿,不过有求于人,秦茗没当场翻脸,敷衍一句“见过冯衍大哥,以后还望冯衍大哥多照顾小妹!”
“那是,那是,你是我妹子,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多多照顾!嘿嘿”冯衍笑容有些异样,别有深意。
秦茗直接无视掉了冯衍,拍了拍手,堂下随从忙抬进来两大箱礼品,秦茗莲步轻移,娉婷婉转,青葱玉指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帷幔,耀眼的宝气顿时惊呆了堂上众人。
两箱上等帛锦,上面几匹还是夜光抽丝的蜀锦,上品帛锦十两银子才一尺,普通蜀锦少则也是二十两一尺,像这种夜光抽丝的手工极品蜀锦,怕是上百两才够买一尺吧!帛锦事小,在两个箱子上面,各有一样宝器,左为龙眼大小的蓝莹夜明珠,右为血玉雕狮子头,一莹蓝一血红,极大的冲击着堂上众人的眼睛。
冯衍猛吞口水,但还是难以抑制口水横流,冯老眼睛晃了星星,都快找不到北了!秦茗见时机成熟,忙用帷幔将二宝重新盖上。只听一老一小两声叹息,随即老小二人自觉失态,忙整了仪容。
冯老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跟冯衍一般猪哥儿,“茗儿你这是?”
“呵呵,冯爷爷您老记性不好了,刚才茗儿不是才说过这是茗儿要孝敬您的礼物吗,茗儿后生晚辈这么多年都没来给冯爷爷请安,茗儿自觉惭愧,以礼代罪,这不违规吧!”秦茗一笑百媚生,实似狡猾的小狐狸精。
冯衍直接光荣扑街,拜倒在秦茗的石榴裙下。冯老皱眉:“这礼是不是太贵重了,如此分量,都比一般蛮夷朝贺皇上的贡品还贵重,你,你叫老夫如何干收此重礼,粗略计算,这两箱帛锦就值百十万两银子,再加上那无价之宝夜明珠和血玉狮子头,这这,这大鲜朝一年的税赋也不过才四千万两银子,你这一出手就几百万银子,你叫老夫如何安心?”
秦茗好整以暇,好似早料到冯老会如此一说,并没有有丝毫异样,微笑静待下文。
“茗儿你到底有什么意图,老夫不可能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背弃自己的尊严,你若想用这些收买老夫,那是不可能的!”冯老义正严词。
冯衍翻身爬起,护花使者尽职尽责,“爷爷,你说什么呢,茗儿妹妹怎么会干那种事呢,你可不能冤枉茗儿妹妹呀!”顺口一句,秦茗就变成茗儿了。
秦茗依旧恬静,“冯爷爷果真心思细腻,茗儿其实也没其他意思,只是想求爷爷您一件事,那是一件茗儿为完成的心事,一件与当年父亲与秦家有关的事,还望冯爷爷成全!”说罢,秦茗直接跪在冯老面前。
冯老忙上前要扶秦茗起身,“不要这么说,茗儿你不要这么说,既然是秦家的事,你又何必备这些物品,直说不就成了吗?”
“茗儿惶恐,此事非同小可,秦茗不敢声张!”
“说来老夫听听,以老夫的人脉,说不定还能解决!”
第三十一章 奔走(5)
“茗儿此次前来,是为表哥!”秦茗顿了顿,为难道:“冯爷爷可听闻山东那件大事?”
“你表哥?你什么时候多出个表哥来了,近来山东就一件大事,老夫自然清楚,朝中直到现在还在争执这事呢,还不就是先皇重臣孟健恶意与百姓对立那事,如今这事都闹得沸沸扬扬,想叫热闹不知道都难!”冯老提到气愤不已。
秦茗羞赫,“表哥,表哥是去年才找到的,后来,后来他到清河县执了太尊,而后被驳了官位进京述职,前些日子途经山东,见得山东济南一地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义愤出手,就,就……”
“你说的可是那江南才子刘起?”今日的惊讶真是让刘起应接不暇。
“正是表哥,只是,只是表哥一腔义愤,为平民愤做得有些过激,假冒了钦差,以致落得如今下场,茗儿一心为表哥求情,恳请冯爷爷为表哥争取些机会,冯爷爷之恩,茗儿没齿难忘!”一改柔媚,秦茗显出刚强一面。
冯老的心脏怕是再也经受不起如此冲击了,几步连退,跌坐在上位太师椅上,口中喘出重重的气息。“刘起,刘起,茗儿你怎么就这般糊涂,你这表哥还真不是个清闲的主儿,刚来京城的时候就在大理寺里开坛说书,收取资财,要不是八爷怜惜其才按压下反对的声浪,怕是就这一条都得让这混小子在受审前结结实实的吃上一顿板子。”
“再说,其后他与都察院都御史孙家的公子比斗文采,将孙家大肆羞辱一番,从此算是与孙家结了仇,孙家是顾及孙家颜面才未找上刘起讨个说法,要是有把刘起整死的机会他孙家还会放弃吗?”
“前几日的慈恩寺事件,嗯,既然茗儿你这么一说,那慈恩寺中的事老夫就不用多说了。你看看这刘起就生怕搅不起京城的大浪啊,大浪淘沙,都是他一手搅起,此人此等作为,若非大智大贤者即为白痴蠢蛋。话又说回来,就凭他刘起假冒钦差一点都够他死百十次了,欺君犯上是诛九族的大罪,茗儿你好糊涂,为了刘起一人,难道你真要将整个秦家也搭进去吗?老夫愧对你秦家,但这事说什么老夫也不会插手的,老夫死不足惜,但老夫不能眼睁睁的把你秦家往火坑里退呀!”冯老横心,说什么也不愿为刘起说话。
秦茗当即再次跪下,泣声道:“秦家,即为表哥家,秦家人也不会为了私欲断了气节与忠义,如若茗儿为了一己之私,弃表哥于不顾,茗儿有何颜面回去见哥哥,又有何颜面见泉下父母,秦家将受世人唾弃,茗儿将会羞愧而终,背上千古骂名!父母早逝,长兄为父,茗儿与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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