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港大码头上,出任第一大账先生,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既有名又有利,这可是一块大肥缺。他搞帐本他明白,只要那笔尖一歪歪,大把的光洋就流进了自己的兜里,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他看好二把头这个人,二把头自从死了老婆就再没续弦;他既不嫖又不赌安心在家里拉扯孩子,是个本分的男人。这种男人在这乱世上,在这花花世界里,打着灯笼也没场找。如果他的闺女能把二把头摸弄住了,嫁给他,青岛港上的二号人物成了他的闺女女婿。女婿那边有闺女把持着,大把头这边有他把持着,他就不愁架不空大把头,到那时再想办法把大把头拿掉,这青岛港上的黑老大可就成了他的了。他很兴奋,回家去跟他的闺女商量,有其父必有其女,闺女聪明,知道爹爹的心思。把脚抬起来给他的爹爹看,道:“爹爹,我小时候你不给我包脚,我长了这么两只大男人脚,谁肯娶我?不过,也好,这回出去跑跑颠颠用上了。”
算帐伙计的闺女两天后到码头上,二把头的帐房上任了。那个年代女孩子出门混公事是绝无仅有的,也就是在青岛港上,在德国人的管辖内,即使这样也是很惹那些守旧人的眼球的。码头上来了这么一位漂亮妞,两只大脚走起路来叭哒叭哒的,都以为她是从国外回来的,根子一定很硬,况且掌管着码头上的财政大权,工友的血汗钱都攥在她的手里。所以没有人敢取笑她,没有人敢惹她,她是清末民初女人出门混公事冲破封建世俗牢笼的第一人。
算帐伙计的女儿来到二把头的帐房,不几天就把码头上的账捣弄的通熟。她的心不在帐上,在二把头的身上。所以她该干的也不干了,统统地差给了那些下人,那些个下人们见她是个行家,捣弄的帐比他们干了多年的都熟流,即快又准没有差错,哪里敢糊弄她,都在尽心尽力地为她卖命。不过她也不枉用他们,有时抛过去一个眉眼,那些大老爷们就心满意足了。她腾出时间来,就往二楼上二把头的办公室里跑,有事无事的她去申请汇报,来来去去像只飞舞的蝴蝶。
二把头虽不好色,但有美女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的,他的心里也高兴也舒服。世上的男人其实都是这样,哪个男人喜欢那牢什子的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听它嗡嗡乱叫?而把花儿一样美丽的蝴蝶拍死呢?果真那样,那是他脑子里有尿,神经不好?哀哉!世上的男人像二把头这样交桃花运得少,可他又不领这个情。那个姑娘见他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心里一急来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聪明女人都是很开放的,因为她们不草昧。她来到了二把头的身旁,悄声道:“先生,你别怪我脸皮厚,我想嫁给你,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我这么漂亮的嫚嫚你就不动心吗?你嫌我的脚大吗?你的女儿芳芳的脚和我的都是一样的啊!”
她提他的女儿,二把头心里一动,随之他把头转向了窗外。她以为他动了心,猛地把二把头抱住了,把她那嫩而白皙得光滑滑得小脸,紧紧的贴在了二把头的脸上。二把头想用力把她推开,可她的乳房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胸口上,虽然隔着几层衣裳,二把头也能感觉到她的乳房软软的,发出温柔得热量向他的身上传递。二把头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恍然。这时楼下帐房里的下人们喊黄花大姑娘去校帐签字,她松开二把头怏怏地下楼去了,临出房间门时对二把头情意浓浓地说:“别动噢,我一会儿还上来!”
二把头见她下楼去了,心想:我比你爹还大三岁,你嫁了我,咱们之间的这个辈分怎么论?他死去老婆的笑容又在他的眼前晃动,他揉了揉眼又沉浸在深深的怀念之中。他不想让这个不害臊的臊货,在他的身上风流倜傥,简直是性骚扰。二把头下楼来,悄悄地往帐房里看了看,只见她对她的部下却是一脸的板正。二把头从门缝中闪出身子,逃也似地回到了公馆。
他进门后不久冬生就进来了,他并不知道冬生是躲德国军警的追捕,还以为是来看他的,心里有些高兴。他想留冬生在家里吃饭,找机会把他想让冬生接替他这个职位的事,好好跟他谈一谈,让冬生答应下来,了却了他心中的这块心事,给芳芳以后也有个交代。冬生脱下礼帽和外套,女佣过来接走了。冬生轻轻地叫了一声先生,二把头看着冬生微笑道:“冬生,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你随便吧!”
冬生没坐沙发,他坐在了二把头习惯坐的大长方桌的左侧。女佣送上了茶,冬生端起来用盖子拨了拨茶屑,呷了一口,刚要说这茶够味,二把头又道:“今晚在家吃饭吧,我有事要对你说。”
女佣刚要退出,听说要留饭,又在门边停住了,等待二把头的吩咐。生哥挥了挥手,女佣出去了。生哥道:“不了,先生,我坐坐就走。”他不敢说我是来看你的,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怕那些德国军警正在附近搜查或设伏,然后把他抓了,到时芳芳和二把头埋怨他撒谎。其实他不怕撒谎,也不需要撒谎,他撒谎的目的是怕二把头受惊。开始他不了解二把头时,总以为这位青岛港上的二老大不知有多坏,多狠,多残忍。接触了才知他是这么平和善良,守着这么个大码头,弯腰就可捞银子的地方,居然能连救赎自己女儿的银子也没有,可见他是多么得清高,真可谓是同流而不合污,泾渭分明。
冬生知道二把头住的公馆是德国人的职员宿舍,如若他不干了,从这里搬出去,他将一分不文,一贫如洗,比当年的自己还不如。冬生有些同情二把头了,从怨恨到同情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转变。本来是想先把他除掉,断了大把头的膀臂,然后再取而代之。没想到二把头自从认识了自己,总想着把他的这个职位让给自己,冬生当然知道二把头是为了芳芳,他跟芳芳好,为了芳芳就是为了他,冬生私下里庆幸多亏当时没下得了手……只听二把头又道:“今晚就在家里吃饭吧,今天是礼拜六,明日是礼拜天,芳芳今晚一定回来,这是惯例……”
他们说着话,只听女佣报道:“小姐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为情预谋情敌 总督袒护生哥
礼拜天,是基督教徒做礼拜的日子,芳芳约了生哥让他陪她一同去基督教堂。芳芳有个心理,她想让生哥到基督教堂去的次数多了,生哥必能被耶稣基督感化,放下他怀里的那把盒子炮,乖乖地听话,顶替了他父亲的职位,到码头上去把那摊子活顶起来,她的老爹也好回家去享享清福。
生哥这两天心里有些烦,疤根和强子差兄弟们去打听小尼姑的下落,那些兄弟们都不知去干什么去了?信息一直没报上来。他正闲着没事,芳芳约他陪着去基督教堂,他瞒着老儒腐悄悄地溜了出来。
前些日子疤根给他分派了两个跟班,都被他打发到李老板大车店睡觉去了。有人跟着那多不方便,他有时到海滩去看爷爷和山里妹,那小草棚子根本转不开这么多人,把他两个撵到外面去,都是兄弟又不忍心;还是自己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来得痛快。
芳芳约他出来,他溜了谁也不知道,他和芳芳没坐洋车,两人从马路旁人行道上说说笑笑,迎着初升的太阳向基督教堂走去。
他俩来到了大沽路口,见疤根陪着丽娜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芳芳向他俩打招呼,两人欢快地跑了过来,四个人一同进入大沽路,当快行至弗里德利希路时,忽听有巡捕的哨声,两队德国军警把大沽路前后堵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进行搜查。
这时生哥的两个兄弟从路旁的一家早餐店里出来,来到了生哥和疤根的身边问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不知道。只见路两端的德国军警正在搜查被堵在街上的行人。疤根问两个兄弟是否带枪了,两个兄弟说带了,疤根让丽娜和芳芳躲得远一点,他要和生哥及两个兄弟冲出去,不能被德国人抓住,把枪掳了去。
原来两个兄弟从这里路过被大把头的眼线看见了,眼线知道两个兄弟必定带着枪,大把头的那些兄弟枪法不准,都是些混子,瞎咋呼行,动真格的那手就哆嗦了,子弹就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上次双方射击,加上阿毛的人在背后里打黑枪,他们吃了大亏。所以眼线见了生哥的两个兄弟不敢声张。干眼线的心眼多,脑子灵活,他灵机一动,立刻到巡捕房去报了警。事也凑巧,正遇上生哥、疤根、芳芳、丽娜路过这里,被德国人堵住了。
正在危急时刻,那个带队的德军大尉曾是舒伊将军卫队的上士,干过舒伊将军的内勤,工作勤恳认真,将军比较器重他,提拔他当了大尉。蒙克尔医生到舒伊将军那里去作客,或是舒伊将军到丽娜家里去都带着他,所以他对丽娜很熟,并且还认得芳芳。他老远就看到了丽娜和芳芳;知道丽娜和芳芳前些日子被土匪绑架过。到即墨孔庙里去救丽娜和芳芳他也参加了,不过不是他带的队。他见丽娜和芳芳身边有四个男人,只当是蒙克尔医生和二把头给她俩雇的保镖。他怕惊吓了丽娜和芳芳,老远就喊丽娜。
丽娜认得他,便用德语问道:“大尉先生,你们把路堵了要干什么?我们要去教堂,你们什么时候开禁啊……”
“噢,基督教徒!”大尉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说道:“丽娜小姐,请到我这边来。”他转头对几个搜查的军警说:“让他们过去。”几个搜查的军警打了个立正表示服从命令。
丽娜和芳芳用德语跟大尉告别后,他们来到了弗里德里希路上,生哥让疤根和丽娜先走,然后吩咐两个兄弟先到李老板的大车店里去猫着,他这才和芳芳说笑着往基督教堂走去。
吃过早饭,打扮得很中国的慧子小姐从日本商贸公司出来,她要去弗里德利希路南端的瑞记洋行经办一笔业务。日本商贸公司是一家大公司,公司里的中国雇员就有二十多人。这么大的一个商贸公司,去经办一笔普通的业务,随便派个业务员就能办了。但慧子小姐一定要自己去,她不想像那些日本女孩子那样什么也不做,只学点女红,到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在家里相夫教子。她想做个全日本的女强人,改变日本社会歧视女性的世俗。她知道做女强人得先从做事做起,然后慢慢一步一步地做大。慧子小姐认准了这个理,所以公司里的大小事情她都要插一手,比如出去跑跑腿什么的,本来不需要她去,只要派个下人什么都就办了,但她都得亲自去跑一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增加了她在公司里的权感性,那些常跟她出去跑跑颠颠得下人们,反倒离不开她的指挥了。她常带的几个骨干,其中就有侯七,她不能不带侯七,侯七是沧口村人,是青岛港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对青岛港上的地理、历史、人文都有所了解,对慧子来说是她实实在在的活地图活字典。慧子有时在想:侯七呀侯七,你跑到我们日本去上了一大顿子学,到头来这不尽是给我学的?慧子正走着,听路人在交谈,说大沽路戒严了。
戒严?德国人搞宵禁是隔三差五不足为奇,寻思起来就来一把,民众们摸不着他们的规律。
大清早在大沽路那么一小截子路上搞戒严,定是有问题?慧子在疑问时,抬头往大沽路路口望去,她一怔,清楚地看到生哥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挎着胳膊横过了弗里德利希路。慧子这时才明白她前天邀请生哥、约生哥,生哥不上步的原因了,原来生哥有了所爱。
有人说最毒莫过女人心,这话不知怎么来的。爱情是男女之间最自私的东西,没有谁拿着自己的心上人像公共巴士那样,爱谁坐谁坐?慧子的醋意大发,她岂能让别的女人轻易地把救过她并和她拜了干兄妹的生哥从她的身边抢走?在生哥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是她的情敌,慧子是这样认为的,她的大脑中有了一个自私狭隘的想法,她要独占生哥,她要把生哥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清理干净,她要生哥像黑死病病菌那样,女人一旦靠近他就会很快死亡。让生哥的情爱无法在别的女人身上宣泄,只有乖乖地寄托在她的身上,让生哥把男人的性爱和情感都统统地注入在她身上。慧子附在侯七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了几句,侯七心领神会,对身后的两个兄弟递了个眼色,三人暗暗地盯梢上了生哥和芳芳。
生哥这边,疤根、强子派出的兄弟,去打探大把头把小尼姑匿藏在哪里的事还没弄清楚,还没有半点眉目。慧子的人又把生哥、芳芳给盯上了,不过慧子让侯七只是打探生哥现在在哪里混事?芳芳又是何方小姐?暂时还没有要对芳芳下手的打算。
探听人家,摸人家的底细,也不是一件容易简单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要想弄清楚一个陌生人的底细,他自己不说,单凭摸底者去访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弄明白了,那得费多大的劲啊!其实也不难,盯梢是破解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
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强子来告诉生哥说,在大把头那里的眼线得知,但消息也不是太确凿,因为这事是大把头的几个亲信干的,很难立时弄明白了匿藏小尼姑的确凿地点。生哥心理明白,帮会里的规矩是很严的,在兄弟们之间串通事,或是打听事是犯禁的事情,是会被处死的。所以帮会中的哥们之间都避讳这事,都守口如瓶,该知道的才去知道,不该知道的从不打听,知道得多了可能惹来杀身的麻烦。强子道:“那眼线说大把头有可能把小尼姑藏在天后宫娘娘庙里,让我们派人再去打探一下虚实。”
生哥觉得有些怪,青岛港这么大,那个小尼姑藏在哪里不行?非得藏在天后宫里?天后宫娘娘庙实际上就是福建沿海一带的马祖庙,只是南北方的差异,南方人称马祖,崂山一带称天后,都是渔民祈求天后娘娘保佑他们出海安全的神庙。大把头掳了小尼姑,不会单纯只是把她从寡妇庵移到天后宫就算完事了,这背后里定是有别的原因?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再说青岛港上美女有的是,那些窑姐儿,大到东海楼,中到平康里,小到沧口村的观海楼,再不行还有那些小巷里的半掩门子,如果想出大价钱还有海因里希亲王路上的外国妞,只要肯花钱就行。大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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