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思之天下定》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负相思之天下定-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不是最讨厌那里的吗?说那里人总是太多,和尚又贪钱。”江鶦想也不想地开口。

看着眼前掠过的嶙峋山石,江琮回过头来笑着说:“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可是那里的樱花真是漂亮,那年之后我竟然再也没有去看过。”

长暇寺是两人每年二月必去之地,每次逗留都是十天半个月,从花还没开,一直到落尽最后一瓣芳华。想来上回赏樱两人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斗嘴嬉闹一如稚童,一眨眼再像这样走在缤纷花雨下,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你别动。”眼见江鶦发髻上积了落雪一样的花瓣,江琮本想拈去,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指尖在空中停顿一下,终于还是轻轻转了方向,改为扶正一支髻钗。这时起了一阵风,说大不大,却有些寒意,江琮止不住闷咳两声,惊动了江鶦,“对了,我记得御医说过你一到春寒最好不要吹风,做什么都要浅尝辄止,回转吧。”

第61节: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2)

江琮却只是深深凝视她,然后慢慢转身走开去,风大得撼动枝条,那些繁云纷纷变做了芬芳的落雪。江鶦有些恍惚,那个少年的背影没入花雾,像是溶进了云端,蜻蜓点水般消失了。

“江琮?”江鶦懵然向前走了几步,触目所及,只是满眼纷飞的落花,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快回来,天色不早了。”然而没有回应,“别胡闹了,我要生气了。”江鶦忽然惊慌,她在成林的花树间穿梭,那些已经零落的花瓣被奔跑的步风带起,有幸在碾转成泥前再跳一场姿态袅娜的舞蹈。

江鶦站在如雨乱红中,怀疑自己站在梦境里,不论走向哪里都是破灭,她抬起头看着碧青色的天空,仿佛那是唯一的出路,忽然有一只手从背后伸来蒙住了她渴望的眼睛,冰凉得像春天的雨丝,江鶦心头骤然漫上狂喜,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真的生气了?”江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了一丝笑意,“我可不想回去,离天黑还早呢,你看。”他松开手,拉着江鶦往前走了两步,“这棵树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在上面刻过字,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我能记得这棵树在什么位置,却忘了我们在上面刻的什么。”

江鶦微微弯下腰,树腰的位置确实有几个字,只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而模糊不清,无法再辨认出来。

“姐姐也不记得了?”

江鶦直起身,轻轻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却也不愿就这样沉默,只好另找些话题:“母亲和琬儿琰儿还好吗?”

“那对姐妹今年要行笄礼,小丫头终于也长大成人了。”江琮撩起衣摆席地坐下,忽然想到什么,望着江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回去观礼,可是隔日就是皇后寿辰,举国欢庆的大日子,你是不能离开宫中的。”

“我知道。”

“不过你可以求姐夫亲自主持,这样小姐妹就能到京城来加笄,你也可以见到母亲了。姐夫素来敬爱你,你的要求他断然不会拒绝。”

江鶦愣住,虽然心里是求之不得,却在时间上有些犹豫,“今天都廿九了,不会太匆忙吗?”

江琮一笑,“其实我这次进京也带了她们一起,现在人就在别庄,只要你同意,我立刻安排送她们入宫。”

“什么时候都可以,你怎么不早说。”江鶦赶紧挨着他坐下,惊喜之余又觉得失态突兀,忍不住摸了摸扬起的唇角,脸上有几分赧然。

江琮毫不在意,看着她只是微笑。

“时候差不多了,回去吧。我不该把母亲进京的事告诉你,你一定心不在焉,恨不得插翅飞入皇宫里去。”江琮站起,拍了拍衣摆上的尘泥。

江鶦看着他垂下的袖边,心里微微一动,很想对他说再坐一会儿,却不知为何无法成言,连一句多谢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跟着站起,整理仪容,拂去身上的落花,忽然有些惆怅,她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江琮总是流连花间不愿离去,眼前这一场迷梦,太短暂,太虚幻了,偏偏世人还要将它忘记,深陷那个谨言慎行的世界。

马车停在寺院后门前不曾移动过,几个僧弥拿着扫帚,漫不经心地清扫地上残叶。竹枝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深深浅浅的簌簌声,伴着暮色苍茫。这里是佛瞻寺最偏僻的院落,平日几乎看不到人来,以致时值初春,经年的落叶竟还没有清除干净。

江琮只送她到林子边上,“你先回去等着吧,我跟方丈交代完事宜,稍后就安排母亲进宫。”

第62节: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3)

江鶦望着不远处的侍卫宫女,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分别在即,她想说明年再来陪他看这里的海棠,却下意识觉得这誓言太过遥远,一年什么都可能发生,何必专执于那有把握的承诺,“你怎么了,还不过去?”

“没什么,我走了。”

江鶦微微一笑,踩着厚厚的腐叶刚刚转过身却被江琮叫住:“等一下。”

江琮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她,那笑容一半温柔,一半歉意。举起手指着头上,江鶦愣了愣,顺着一摸,竟不是明月紫云母钗,而是一簇海棠,“你什么时候戴在我头上的?”问题刚出口她就想到了答案,莫不是江琮蒙住她眼睛的那一刹那吧。“胡闹。”

“我是胡闹,下次不会了。”江琮忽然笑得很明朗,边笑边转过身走了。

江鶦顺着他的背影望向天边,初春的暮阳正敛去最后一丝余晖。

江鶦呆了半晌,碑廊又回到一味的静谧,只有晚风掀动枯叶的簌簌声。她低头看着手里那簇海棠,终于就那样拿着它走向马车,婢女们把她迎入车内,轱辘声便均匀地响起来。宏伟的佛瞻寺在柔润的淡金光芒中逐渐远去,她目睹了一场温柔的凋谢,那束海棠终于在马车驶入宫门后枯萎在手中。

江琬江琰不是第一次进皇宫,却仍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稀奇。江鶦安排王妃母女入住新竣不久的锦绣崖廊,这里地势高峻,依山拔起,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和乾湖,后宫的吵闹完全影响不到崖廊之上的清幽,是真正的“天上人间两相映”。江鶦喜欢这里的与世隔绝,烦闷时便来小住,一逗留就是两三个月。

“这一片就是去年秋天新种下的牡丹?”几块山石错落着拼出了一个个曲屏,将苗圃围住。园子很小,却因为这些曲屏分布有致,无法一下尽收眼底,独具的匠心在移步换景中逐层展现,妙不可言。园子深处一块巨屏突然拔高,直耸云天,上面却只写了几个清秀脱俗的小字,幽梦华容。

“听说移栽牡丹很难,也不知道活了几株。”

王妃沉默下来,江鶦一直惦记着容王参奏的折子,无论如何都想尽快去见熙瑞一面,看着天色不早了,只好向母亲告辞。

王妃忽然拉住她的手,“如果发生什么事,玉书可以交给我来照顾,你尽管放心。”

江鶦一愣,想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事,王妃却不肯再多说。

下山的路上才慢慢反应过来,如果熙瑞不愿亲赴战场,容王恐怕就会扣下他们的骨肉作为要挟,江鶦又惊又怒,一路加快脚步匆匆赶回,几个婢女正在收拾东西,看江鶦神色惊慌,全都吓了一跳。

“小皇子呢?”

“皇上说想念小皇子,差人叫奶娘抱去了。”

这是常有的事,众人都并未放在心上,“娘娘,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有没有说抱去哪里?”

“皇上在清越轩,应该是那里吧。”

江鶦旋身冲出殿外,只留下几个宫婢面面相觑。

婴儿哇哇哭闹不休,奶娘想哄又不敢出声,只能紧紧抱着襁褓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唯恐这吵闹惹对方厌烦而起了杀机。

“给我抱抱。”一双白玉一样的手伸到眼下,语气波澜不惊,却也不容拒绝。

“这……”奶娘是个圆滑之人,忙挤出笑脸,“幼儿不懂事,要是弄脏世子身子,那就不好了。”

江琮冷冷道:“要我说第二遍吗?”

第63节: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4)

奶娘无计可施,眼巴巴交了出去。

江琮接过婴儿,动作顿时轻柔起来,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指尖下意识拂过哭叫的小嘴,奶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婴儿却因此止住了啼哭,手指吮吸起来,江琮微微一笑,也没有抽掉的意思,“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奶娘大惊,忍不住连连磕头,“幼子无辜,恳请世子不要为难小皇子……”

江琮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阴云,转念一想语气却缓和下来,“你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不如去请皇后过来。”

奶娘走后,江琮低头望着怀里的婴孩,无奈地笑一下,“你是不是饿了?连这都吃。”

大约是手指冰凉柔软,含在嘴里格外舒服,婴孩眼珠一转,盯着江琮格格笑起来。那笑容纯净无瑕,没有半点机心,江琮凝视许久,嘴角慢慢浮现出浅淡笑意。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无忧无虑,看见不喜欢的人就哭,喜欢的就开心地笑,没有一丝顾忌。”江琮抬起头来望向湖心的水榭,容王和皇帝的会谈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凝滞的气氛弥漫在清越轩里,他知道熙瑞内心深处现在正承受着他不能想象的折磨。

怀里婴儿仿佛也感应到什么,扭过头去四下张望。

江琮有些诧异地发现江鶦的身影正穿过水面折廊匆匆而来,转眼便踏入轩内。

“你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在陪母亲吗?”

江鶦目光落到他怀中,脸上是一片哀伤和愤怒交织的无措,“我以为你带母亲进京是为了哄我高兴,没想到你们连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也要拿来利用,真是父子同性,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你。”

江琮轻轻一震,欲语却无言。

怀里婴儿突然格格笑着朝母亲伸出了手,“别碰他!”江鶦赶紧抢过,儿子占据了她全部注意力,她没有留意到他脸上半分的悲伤,“你们以后离玉书远些,熙瑞亲征的事自有我来跟他说,你们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护他周全上吧,倘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江鶦抱着儿子冲出清越轩,疾走一阵,步伐渐渐慢下来,她在苍茫暮色中低头,无力的滋味突然涌上心间。

“我该怎么办才好?身在万人之上,却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

悲愤之余,心乱如麻地回到朝央殿,看着躺在床上笑得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婴儿,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笑,眼睛却酸涩得流出泪来。

这时女官跑进来,“娘娘,摄政王妃来了。”

江鶦一愣,赶紧擦去眼泪,整理仪表的空当里王妃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进来。

“母亲怎么来了,长途奔波该好好歇息一晚才是。”江鶦摸了摸眼角,确定没有破绽后抬头挤出一个笑脸,“她们姐妹俩呢?”

“她们游兴正浓,在湖上泛舟呢,我也不累,就顺路过来看看你和小玉书。”王妃坐在床榻边逗着外孙。

江鶦像被针刺一样猛地一震,睁大眼睛望着王妃,声音有着隐隐的颤意:“母亲你……就连你也想着要把他从我夺走吗?”

“你胡说什么,到底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王妃也吃了一惊。

“父亲扣下玉书,为的是要挟熙瑞亲自随军出征,是不是?我都知道了,江琮带你进京就是为了接玉书走,你说我可有猜错吗?”

王妃沉默下来,淡淡一笑,“你猜得没错。可你仔细想想,倘若有朝一日熙瑞的身世传了出去,那么玉书的身份也会遭到天下人的质疑——与其让他留在宫里耳濡目染这些权势斗争,被各种各样的流言伤害,不如带他去一个洁净的地方,趁他还年幼,还来得及过另一种人生,只是江琮知道他这个安排你断然不会接受,这才接我进京,希望由让我来说服你,他是一片好心,你错怪他了。”

第八章

第64节: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5)

江鶦混乱起来,怔怔的不知该说什么。乍一听说他们要带走儿子,她就直觉想到这是为了牵制熙瑞,下意识拒绝了另一种可能性。可是骨肉分离,不到万不得已,天下间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轻易体尝这种痛苦?

王妃看出了她的迟疑,婉言说:“只是暂时的,局势稍一稳定你们母子就能团聚了,这段日子玉书由我来照顾,你还信不过我吗?”

江鶦轻轻摇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不再往下落。她俯下身去凝视孩儿,把那双小手合在掌中细细摩挲,她要记住和他相处的每一段时光,在脑海中刻下他的每一处轮廓,以免在日后那些不知彼岸的分离中孤独无依。

夜色蒙蒙,紫藤已有微绽的迹象,江琮对着头顶上的花架失神片刻,懵懵想起自己最近似乎经常会像这样,突然间就找不到思绪的轨迹。他很想这样一直沉溺下去,慢慢地离开现实回到过去,在那些充满了花香和月色的回忆中漂泊,可是胸腔突然一阵刀剜,浑身失去疼痛以外的所有知觉,白玉箫失手落在地上,近在咫尺,却无力拣起。

江琮费了极大的力气在怀中找到瓷瓶,也不管究竟倒出几粒就胡乱地一把塞进嘴里,他闭上眼等待痛楚像潮水一样褪去的时候也恍惚看到一抹影子,那是创伤的根源,却也比这世上的任何灵药都更能抚平病痛。江琮有些吃惊地发现原来那并不是他的幻觉,外苑正因为江鶦的突然到访而变得有点热闹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江鶦微微的意外,转头看了看四周,四面颇为开阔,一池碧水也在月色下变得玲珑,“也不怕着凉。”

“我睡不着,这天也不冷,拿来赏花正好。”江琮微微一笑,黑暗掩去了脸色的苍白,他垂下眼帘蜷缩在夜色中,只有垂在椅榻之外的手看起来疲倦无依。

“都不点盏灯,黑漆漆的要怎么赏?”

“有些花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闻的。强烈的光线反而会削弱她的香气。”

江鶦在他身畔的石凳上坐下,脚尖不经意踢到一个物什,捡起来仔细一看,竟是支白玉箫,和她摔碎在林子里的一模一样。心里忽然微微一动,手指轻轻抚过,没有马上递还过去。

许久不曾听闻的箫声柔柔响起,悠扬轻忽梦境一般。一样的曲子,一样的听客,一样浓烈的香气,与记忆几乎重合起来的这一幕让江鶦有些恍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原谅了他。她只是专注于每一个音律,心跳在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