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思之天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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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之天下定-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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桨声阵阵,月影涟涟,天空高远,帷幕低垂。江鶦凝视烛火,连苏诘进来也浑然不觉。

苏诘将一只手壶摆在花凳上,掀开一条缝,一股莲花的清冷香气幽窜而出,江鶦乍然回神,看着突然出现眼前的苏诘有一丝无所适从,苏诘一笑,扶案坐下。

“看这船速明天就能到红粉居,你要说的话可全想好了?”

江鶦淡淡一瞥,“你不用提醒我,我既然离开长干,就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苏诘摇头,“我说的是他。”

第89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2)

“如果是他,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我已经厌倦了与不能有结果的感情纠缠,我想他也很明白,打从他内心决定随锦帝征伐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舍弃秦少辜这个名字。现在他还是四公子,可是不久后的人们只会记得圣皇江熙瑞。”

第十章

苏诘叹气,说:“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命中相遇的两个女子,一个烈如火,一个淡如水,却都注定为敌,无法回报。”

江鶦莞尔,“我不知道放云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为何世人对她的评价是两个极端,要么爱之切,要么恨之深,不过我至少可以肯定,秦少辜不属于那两者,他对放云裳并非毫无感情,却又不是那么浓烈。我自问对他的付出的远不及放云裳万分之一,自然更不敢奢望他能把我和放云裳放在同等地位看待。”

苏诘认认真真望着她,心中慨叹。在专注目光下娓娓道出的每一句话,不是肺腑之言,也相去无几了,看来二人真的缘分已尽,再无瓜葛,只是不知这结果是皆大欢喜的欣幸,还是浓到极致后淡然消逝的悲怆。

“明天我回来之前,玉书还要托你照看。”

苏诘收回思绪,哂然一笑,“放心吧,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江南水乡,处处锦绣,华美中又透出几分幽然高傲的姿态,正如苏诘的这艘画舫,不似任东篱那无情画舸,仿佛天上琼楼,凡人无能靠近;苏诘的船,素来喜欢在红尘游走,沾一点七情六欲,沾一点脂粉熏香,在风雨中不断陈旧褪色的朱漆,层层覆层层,光亮如新下是不为人知的斑驳曾经。

江鶦换上便装,只带了曲清一人随行,抵达红粉居时,远远便望见一抹不散的烟水将楼榭台阁笼罩,湖心亭里不见人影,却已摆下薄酒和几只杯子,江鶦在石凳上坐下,不多会身后便有靠近的脚步和说话声,嗓音淡朗轻和:“请太后尊驾此处,陆某先赔罪了。”

江鶦不急着回头,等人落座才缓缓抬起双眼。只见一个手拿羽扇的年轻公子,神态飞逸,眉目风流却不轻佻,越看越觉得舒爽。当下微微附和一笑,“公子乃当世神骏人物,何必客气。”

陆抉微笑着为江鶦煮茶,江鶦也不推让,接了细品,陆抉微道:“太后此行是为和谈,未知朝中有几人附议?”

江鶦答道:“朝廷上下一致主战,和谈是我个人的意思。”

陆抉微笑意渐浓,“是吗,在下斗胆,请教良策。”

江鶦放下茶盏,指尖于水面轻蘸一点,就势在桌上划开,“圣国地大,百密难免一疏,突破边防有什么难,但只怕越深入,防卫就越牢固,战线不断拉长,纵有千军万马,也只会分散开来,等锦军全数腹地,圣军便集结兵力,猛攻边境,切断后路,就算以逸待劳,时间长了必能拖垮对手。可是锦军若固守原地不前,就失去了出兵勤王的意义,师出无名,士气又怎能振奋?”

“太后所言句句在理,只是既然情势对圣军有利,太后仍一意主和,想来必有深意。”

江鶦冷冷轻笑,“陆抉微,我是个女人,管不了家国天下那么大的事。圣锦交兵三载,已经逼死了我的丈夫,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干等着看它再逼死我的儿子。”

陆抉微凝视江鶦半晌,微微含笑道:“太后的心意我明白,战火多烧一天,就会有更多母亲在夜里饮泣,事关苍生,陆某愿效全劳。”

第90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3)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说都会说,可是要怎样做?听你们寒暄了半天,竟没有一句是点到主题上的。”

来人年纪不大,身披江牙海水五爪蛟龙袍,是锦国士族阶层惯穿的紫缎,这锦国士族,文人出身的穿浅紫,武将出身的穿深紫,所绣蛟龙爪数代表具体阶层,七爪最高。寥寥数眼,身份已昭然若揭,该是锦国第一勇士段洪蕤之子段仲麟无差。

陆抉微摇扇笑道:“是你太性急了,我们只说了个开场白而已。”

“我不爱听那个。”段仲麟走到桌前,上面水渍已干,图画时断时续,段仲麟索性拿个茶壶放到中心,四周排开几个杯子,“设若这是长干,这些是我军驻地,相差千里,如何在短期内攻下?”

江鶦道:“在不惊动城民的前提下攻克,必须快速轻捷,不宜大军挺进,只能用一队数百人左右的先锋开路,乔装分散,入城后在皇宫前集结;宫中十卫禁军,威容不可小觑,倘若全部留守,就算锦军蜂拥而至也要吃亏,所以必须将五成以上的兵力调离。”

“京城禁军离京,那就不叫禁军了。”段仲麟突然想起一事,禁军离京,似乎也并非没有先例,狐疑目光投向陆抉微,见他胸有成竹轻笑起来,顿时有了主意。

“永昌五年圣军征战末阑,皇族为容王一人出动了左龙武和右神策,末阑之战告罄,长干城却被五千鸦军趁虚攻占了数月之久。”

“换言之,只要江寄水离京,禁军必定随行在侧。”段仲麟思索一阵,“只是江寄水心思缜密,加上这事已有前车之鉴,还会再上当吗?”

“战事迫在眉睫,摄政王当然不会擅自离开京畿重地。”江鶦摇一摇头,“可是离京不能,离城却有很多机会。”

陆抉微已然明白过来,微笑道:“须得神策神威军一同随行,这种程度的离城,却也是很少见的吧。”

江鶦淡淡道:“所以我才选这个时候来告知你们,圣朝祖训,皇陵冬祭,宫中权贵都要宿住无尘山,摄政王也不能例外,前后约莫十天,势必出动大量禁军护卫,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候皇城的防备最弱,时间仓促,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你们的动作快慢了。”

“冬祭的话,即是说我们要在短短两个月内完成选拔和训练精锐,突破层层边防关卡潜入长干腹地,熟悉地形,部署兵力等一切动作?”

段仲麟一语未完,突然一声断喝响起:“不行!”

三人一愣,秦少辜站在亭外,眉峰蹙起,“你若因我众叛亲离,我宁愿不争这片河山。”

此话一出,段仲麟和陆抉微一个摇头,一个苦笑,江鶦反应过来,却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温润目光淡淡拂过眼前之人的脸庞。

光阴一晃而过,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曾经渴望为了一个人抛家弃国,连过去也不要,好像踏出一小步就能得到全新的人生,以为离开了就能摆脱一切,可是天大地大,时光变迁,没有什么因此真的改变,唯一不见了的是年轻过的自己。

恍然之余,一笑而过,“你放心,我若真到了众叛亲离那一天,并不见得一定是为你。”

“这是你的真心话?”

江鶦冷冷道:“我在庆幸我们还不至于沦落为敌,可是仗再这样打下去,难免没有那么一天。你可曾想过,多少人的血已经因你流尽,这场战事发动的那一天起你已经不再是逍遥江湖的仆姑箭君。”

第91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4)

一语如箭矢穿心,不留余地。惊怔之后是绵绵不绝的刺痛。秦少辜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笑意。

江鶦心里一酸,她猜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可他们都明白眼下并非倾诉的场合。他已不再是秦少辜,而自己,又何尝是当初策马扬鞭的屏翰郡主?恍然间身体被满满的疲累充占,相对无言,更没有泪,江鶦轻叹一声,抬起眼来,放任自己目光最后一次深深望进他的眼底,那里是只有她才能读懂的过往。

“我知道你背负了很多,你要坚持下去,我也会坚持下去,至少我们的目标一致,这样想会不会觉得安慰些?”

秦少辜微微一笑,江鶦也随之哂然,仔细看去,他的眉眼其实就和多年前一样,清秀沧桑,熟悉温暖,已不能再让自己怦然心跳,那些疯狂追随他而去的念头,终于成了隔岸观望的镜花水月。

江鶦在江南一带又逗留了许多时日,每天寻欢作乐,直到入冬才依依不舍地筹备回程。

筹备又花去了十数日,离开那天已近隆冬,天空飘着雪,马车在成片的荒林间前行,每每车帘被风吹起,外面花木凋零,满目肃杀之气,千篇一律的景象在常人看来难免枯燥,江鶦却浑然不觉,玉书也兴致勃勃,伏在江鶦膝盖上看那些落雪,“母后,外面比宫里好玩,我们回去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江鶦抚弄着他的额发,“再过一阵子,等开了春,你想玩多久都可以。”

出来不过三旬,朝中已然改头换面,被升迁的和遭贬庶的各占三成,那些新面孔,江鶦不曾见过也无心结识,自从南游回来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只贪夜夜欢歌,每日疏于早朝,连过问一下也不愿。这天摄政王在流连城设宴赏雪,江鶦亦在受邀之列,席间有人借白雪为名题诗一首,文采风流,有人献上斑斑美玉,莫不是世间罕有,种种行迹看在江琮眼里,只觉得恹恹无聊,正想离席,突然听闻太后与皇上驾到,本能回头看去,长廊尽头一抹雪色身影姗姗而至,白色狐裘的领口结一道鲜艳的红丝绦,仿佛雪中走出来的仙子,满苑的人有八成愣住,那些还在咏冬叹雪的忽然觉得满天银妆与之相比都缺了几分生气。

江琮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时有个家仆靠近来低语了几句,江琮笑意渐收,点一点头,“让他到玉衍阁前的偏厅等我。”

家仆匆匆退下,江琮找个没人注意的空当抽身来到玉衍阁,来人一身不甚起眼的便衣装扮,恭敬跪下道:“卑职是右羽林司阶刘长缨,见过世子。”

江琮进门时就觉得他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听官衔立刻记起他是江鶦出游时随侍在旁的侍卫,“我知道,你起来说话。”

刘长缨起身,江琮又说:“坐下吧。刘司阶有什么事?”

刘长缨道:“卑职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琮在心里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该不该讲还跑来这里做什么,脸上却淡淡地笑,“哦?是何事呢?”

刘长缨见铺陈已足,终于娓娓道来,从清晏的画舫一直说到筹划和谈,很长时间里厅内只有刘长缨的诉告声,江琮一语不发,面色平静,握着茶盏的手却逐渐施力,指节开始泛白。

刘长缨正说到红粉居之约,可是此行江鶦只带了大将军曲清随行,旁人无从知晓和谈内容。突然“乒”的一声传来,茶碗盖子掉在地上,茶杯竟被捏碎,瓷片割破掌心,鲜血以极快的速度洇出,在手背和手腕上汇出一条条细流,刘长缨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江琮却面色自若地温言道:“刘司阶心系社稷,是我国家之福。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的又是当朝权贵,单我一人实在不能做主,须知会父亲再行定夺。”

第92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5)

刘长缨道:“世子所言极是。”

江琮又说:“可是父亲现正在花苑招待宾客,乏术,我看不如这样,刘司阶在这里稍候片刻,等筵席一结束我就让父亲来见你。”

刘长缨道:“卑职明白。”

江琮淡淡一笑,走出玉衍阁时血流已染红手掌,连袖口都浸透了,他却不知道疼,在剑房取了柄短小精悍易于藏匿的匕首后又折回去,刘长缨正奇怪他为何这样快就去而复返,而且跨入同时还关上了房门,电光火石之间万念闪过,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还来不及发问,一道寒光迎面袭来,不过颈间一凉的工夫,身体已悄然无声倒卧尘埃。

管家闻讯而来,见此情形不由面露惊色,江琮将匕首交给他,淡声吩咐:“把这里收拾干净,切记,不要惊动了父亲。”

御医小心翼翼地避开皮肉,拈出碎瓷,血污洗净后,白森森的伤口大小不一竟有十来条,御医取出药瓶正要上药,江琮突然站起,“糟了!”当下顾不得手,连忙叫来那通传的家奴询问,“来的就他一人吗?”

家奴答道:“就一人。”

江琮不放心,问道:“真的没有同伴,你可确定?”

家奴说:“奴才确定。”

江琮坐回椅子,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妥,通敌叛国是何等大罪,没有后路、证据、同伴,区区司阶怎敢贸然告发太后?刘长缨好歹也是官场打了十年滚的人,断不会忽略这点,在他背后必然还有一人,只怪自己一时情急,下手太快,这下反倒打草惊蛇,让那人隐藏得更深。

然而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以吃,江琮懊恼之余也只有绞尽脑汁地思索法子,突然有个声音嚷着“舅舅舅舅”一路欢蹦而来,江琮还来不及调整面部表情玉书已经跑到了门口:“我们打雪仗可好玩了,你怎么不来呀?”

“你们先去,我这就来。”江琮一笑,目光落到小皇帝身后的人上,御医包扎得差不多了,最怵人的一幕已经过去,只是满地染着斑斑血迹的白绢和那药箱有些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江鶦吃了一惊,拿起那些白绢查看,涂着丹蔻的指甲露出。

江琮心念一动,“没事,我染指甲玩呢。”

话一出口就让江鶦白了一眼。“我一来你就走了,原来是染指甲来了?”

江琮收敛笑意,突然想到一个暗示她的法子,“对了,我刚收到密报,说有人借雪宴潜入王府盗取军机处正要发往前线的批函,人已捉到了,你猜是谁。”

江鶦淡淡说:“我怎么会知道?”

“羽林军司阶刘长缨,这人你有印象吗?”

江鶦想了想,“没有。”

“那我告诉你,你前阵子微服出宫,他是随行之一。太后出游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担心有好事之徒把他盗函的事和你连起来猜疑,现在是非常时刻,仗打得人心惶惶,”屋里暂时没有别人,江琮走到窗下,看一眼雪里安安静静的走道,“我会设法拖延,你也最好在各种声音传到父亲那里之前把该堵的嘴都堵上。”

江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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