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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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魂-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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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求你,放过你自己。”她轻声宣布。

四周沉寂着,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的面容上。这么荒谬的言词,她却说得如此认真,仿佛短短几个字,是今生,或是她保留在心间更久远的宿愿。无人讪笑,全被她的神情震慑,连视线都移不开。

“为我?”风行健的冷笑不减,反而更加尖刻了几分。他以刀刃,毫不怜惜的端起她的下颚。“你这说客,用的招数倒也新鲜。告诉我,你能说出什么话,来说服我放过这些人。”

芙叶望着他,心中感受不到任何希望的火苗。只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其中的恨意就分外灼人,她的心几乎就要发疼。即使眼前的努力,可能全都只是枉然,她却仍要说出那些埋藏在心上许久的话语。

“你复了仇,血债得偿。但是等到不久后,他的亲人又来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循环会无止无尽,往下蔓延。”她不是为了那些人求情,只是不愿意见他继续陷溺在仇恨的汪洋中。“总必须有一个人,先行放下仇恨,抛开染血的屠刀。”

仔细计较起来,这一世是该由他来杀了他们,得到血腥的胜利。只是,这恩怨纠缠下去,何时能结束?

她往前踏了一步,想要接近他,甚至牵住他的衣袖。刀刃滑过细致的肌肤,留下浅浅的伤痕,渗出点滴鲜血。她不知道,何毅是否会挥刀,斩断她握住风行健衣袖的双手。

冰冷的双眼,只是稍稍一凛,却没有丝毫的软化。“那个人不会是我。”他回答得冷绝,毫不留情。

“你非要有仇必报,旁人负了你,就肯定要见血?”芙叶哀伤的问道,将他的衣袖握得更紧。这问题,不只是为满室待宰的囚徒问的,更是为她自己问。

若问起负他罪孽,谁比得她深重?她辜负了他、背叛了他,让他从步上王座的道路,硬生生跌落至无底的黄泉。至今,他的神魂里,大概也还镂印着对她的深深怨恨。

她执意前来,再见他一面,是为了拯救他脱离仇恨的纠缠,私心里却仍期望,能解开他心问对她的怨念。

芙叶伸出手握住他手中雪亮的刀剑,双手紧握着锋利的刀刃,以血肉之躯包裹住那嗜血的钢铁。力量纵然微薄,却已是她能付出的全部。

风行健双眼一眯,陡然抽开刀刃。肌肤被划开,掌间顿时鲜血迸流,她却浑然不觉得疼,仍挡在那些人的面前,不肯退让一步。鲜血沿箸雪白的掌心,一点一滴落在地上,融进一片汪洋似的血海中。

“你不让开,我就先杀了你。”他厉声吼道,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她悠悠一笑,无畏无惧,心中只浮现淡淡的哀伤。“如果救不了你,我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干年来,他的音容样貌,以及曾说过的诺言,就是支撑她的全部。如果他的承诺成了云烟,她是否也将成为无依的孤魂,散落于天地间?

幽暗的大厅上,刀光闪烁着。她闭上双眼,微仰起头,等待着他挥下致命的一刀。

难道,他真的如此无情吗?她当年的背叛,就已毁去了他心中的感情?

“该死!让开。”他嘶吼着,猛地往前逼近一步,那把举在空中的刀,却迟迟没有挥下。

为什么这刀就是挥不下?为什么他心中偏有犹豫,每每看向那双清澈的眸子,冷酷的情绪就削减了几分?恨意难消,但对她那哀伤的神情,却又来干扰他纯粹的恨意。

心中各种情绪翻腾,难以厘清那到底是什么。面对她时,他难以维持冷静,理智早已烟消云散,就连到底是爱是很,他也无法分辨清晰——“风爷。”何毅低声唤道,看着神色复杂的风行健。他格外不安,知道复仇的大计,极可能因为这个女子而中断。任何人都能察觉,这两人凝望时,浓稠的恨意慢慢淡去。

“如果你执意要屠杀,那就由我开始。”芙叶轻声说道,仍闭着双眼没有睁开。

他该杀了她,该了断她对他难解的影响,他该——这刀,偏偏就是挥不下,他竟还是舍不得见她受到分毫伤害。

一声怒吼声惊破沉寂,在大厅上回荡,震得烛火也不禁摇晃。芙叶铬愕的睁开双眼,看见他凶恶的神情,急促的退了过来。她心中一震,以为他下定决心,要取她的性命。然而,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的手腕反倒一紧,被他宽厚的掌握住,笔直的往大厅之外拖去。众人困惑的神情,全被抛在脑后,她被他拖着,在无月的黑夜中扯出魏府。

芙叶抬头望去,看见他原本无情的容貌,如今被蒸腾的怒火,以及复杂的情绪笼罩。那样的表情,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戎剑。

阴暗的夜里,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风行健并非为了她的劝阻,愿意抛下复仇的执念。他只是因为无法动手杀她,心烦意乱的决心将她扔回初见的荷苑。

他要送走这个女人,让她从此远离他的生命,省得那双清澈哀怨的双眸,又在他神魂里苦苦纠缠。

暗夜无遢,马蹄声由城内响至城外,终于来到冷冷湘水畔。他策马来到荷苑,将她推落马吉,那年老的婆婆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没有灯光的荷苑,冷冷清清,如同失了躯体的魂魄。

“走,不许再出现。”风行健抓住芙弃纤细的颈,靠在她的面容上凶狠的低语。“再让我见着你,我就杀了你。”他阴狠的说道。

她却不怕,笑得格外凄凉。“你先前已经说过,留在你身边,就要收取我一命做为代价,为什么现在又肯放过我?”她追问着,仰望着他的容貌。

他无言,阴暗的双眸瞻视着她。最后再看她一眼,他策马准备回身,打算将她从此抛在脑后。

芙叶不肯放手,扯住他的衣袖,穷尽所有的力气握着,不肯松开,知道这一松手,他就将回到魏府中,将那些人赶尽杀绝。

她不愿意他再背负杀虐,更不愿意与他分离,她还有那么多的话语,尚未告诉他,若是此刻松手,让他回返魏府,他从此就将陷溺血海炼狱,永远无法与她相见。

风行健挥刀斩向她,她丝毫不肯闪让,而那刀锋在她指尖前险险停住,再差半寸,纤纤玉指只怕就要落地。

“放手!”他怒吼道,不去看她的眼睛。

她摇摇头,双手握得更紧,娇小的身子扑入他的怀中,坚决不肯让他离开。“倘若有人负了你,你就绝对不肯原谅那人吗?连一句道歉,也不肯听?”她追问着,非要将这悬者已久的问题,问个分明。

“讨论这个问题太过愚昧。”

温润的唇上,浮现哀伤的笑容。

“我为了问你这个愚昧的问题,已经等了千年之久。”她握住他的衣袖,眼眶中浮现温热的水雾,他的容貌陷在水雾里,难以看得真切。“等了那么久,我只是想说一声抱歉,难道你连我的一句抱歉,也不愿听吗?”不论他信或不信,她都要将这些话说尽,深怕再一转眼,苍天给她的机会就要用尽。

这就是结束了吗?她费尽千年的等待,却仍旧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非但没有因为她而放下屠刀,甚至连她的悔意都不肯接纳,她费尽千年的等待,换来的竟是他的无情对待。

风行健看住她哀伤欲绝的容颜,心中竟浮现刺痛,他张开薄唇,些许话话凝在舌间。这张面容,他许久前见过,同样的哀伤,同样的幽怨,同样的牵动他的魂魄——倏地,他全身一僵。

某种声音,让芙叶猛地抬起头来。那声音透过他的身躯传来,虽不响亮,却让人不寒而栗。那是利刃容送人体的声音,贯穿了肌肤肌理,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她的双手湿润,有某种温热的液体,由他的身躯淌了过来,润泽了她的衣衫与肌肤。她困惑的低下头,看见洁白的手掌上全沾满了血液。

“不!”芙叶失声喊道,惊出了一声冷汗。拥抱着她的双臂收紧,那双黑眸里浮现诧异与愤怒。

他温热的鲜血如千年前的那一日般,浸湿了她的衣衫、滋润了她的肌肤。

在两人身后,有着一双眼睛,由黑暗中踏步而出。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少年所有,而少年的手中有少年的手上有着一把染血的刀。刀上沾的,是他的鲜血。

那双眼睛,笑叶许久前见过。在云梦大泽的边缘,他护着她,挥刀斩向那无辜的男童。

那双眼里曾有的无辜惊惧,如今转为浓稠的恨,凶恶的瞪视着他。

前因后果,是早就注定的。冤冤相报,因果循环,总没个结束。

那时杀了他的人,这一世由得他报仇雪恨,全部束手就擒,磨刀霍霍,选择一(奇*书*网。整*理*提*供)刀痛快,或是百般虐杀。那么,被他无意间所杀的无辜男童呢?

杀人者人恒杀之,天理昭昭,对方也为了复仇而前来。

“风行健,你诡计多端,设计了几位大人,却也想不到有我这漏网之鱼吧?”少年咬牙切齿的说道,握紧了手上的刀刃,步步逼了过来。“螳螂捕蝉,倒是忽略了黄雀在后。你先前杀了我兄长,此刻,就该让你偿命了。”他低语着复仇的言诰,那双眼睛在火光中闪动。

火光先是微弱,接着陡然间窜高,荷花的香气中掺杂了桐油的气味。这少年有备而来,早在荷苑中放了火,存心置人于死地。

第十章

水上怖了桐油,点上火,满园的荷花都在火焰中。

“记得这张脸吗?不久前你率领属下,曾抢夺一批货物,我的兄长持刀抵抗,却被乱剑砍死。”少年凶恶的问道,逼近几步,手中的刀握得死紧。那是他复仇的工具,他的孪生兄长留下的遗物,死去时还牢牢握在手中,他亲自从尸首冷硬的掌间取下的。

其他的人毫发未伤,只有他的兄长因为反抗,所以惨死刀下。他听信了旁人的指证历历,执意报仇雪恨。在无人察觉风家马队有异状前,他比任何人,都早一步对风行健产生敌意。

是孪生兄长残余的意念使然,还是风行健根本就是他前世的仇人?

“你控制住魏府众人时,我藏在假山内,躲过一劫。”他徐缓的说道,看箸眼前的男女。刚刚那一刀刺得很深,就算不能立刻取他性命,也让他难以逃脱。

他不心急,享受着复仇的快意。一整夜他都专注的等待着,看着风行健对魏江说出前因后果,却又在那女人的阻止下,收敛起刀剑,然后拉着那女人离开魏府。

他兴奋得不断颤抖,握紧手中的匕首,跟随风行健来到此处。在那两人低语纠缠时,他在四周浇上桐油,下定决心要取风行健的性命。不只是为了兄长,更是为了了断心中奇异的深刻愤恨。

少年双眼中闪着光亮,举高匕首,在漫天火光间持刀砍来口口“不!”芙叶低喊一声,推开风行健因失血而无力的高大身躯,挡在他与锋利的刀剑之间。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刀下,就算这是天理报应,她也要插手。耗尽魂魄,不能再现阳世也罢,她都要救他,用残余的魂魄,为他挡去这一劫。

这天这地本就充满悔恨,女娲补不平情天,精卫填不满恨海,哪个女人不怀抱着某样悔恨?她因为当初的愚昧,付出千年的懊悔做代价。

早已许诺过要为他付出所有,即使再苦再疼再痛,她都不怨不悔。

苍天怜了她的痴情,能再见他一面,就已心满意足,纵然听不到他说出半句原谅,她却也无怨。

电光石火问,风行健甚至来不及反应,利刃已经砍了过来,她阻挡在他面前,硬生生为他受了那一刀。

刀刃穿过肌肤血肉,疼得销魂蚀骨,芙叶颤抖着,察觉到血液如一道丰沛的流泉,迅速的涌出。大量的失血,让她的身躯迅速变得冰冷。

“求求你。”她注视着他,在剧痛中仍勉强挤出一笑,挣扎着要将话说完。“求求你,放过你自己。”她低声说道,握紧他的衣袖,在他的怀中颓然倒下。

“住口,别再说了。”他匆促的说道,点住她周身大穴,鲜血却难以遏止,仍旧恣意流淌,润尽了柔软的荷花泥淖,濡湿了他的衣衫与双手。

瞬间,又是一阵火起,燎烧了无数荷花。火光莹莹,照亮她的容颜。火光,像极了长庆殿里的烛火。

她哀伤的摇摇头,仰望着他的面容,看见他黑眸中的焦急时,嘴角徐缓的凝出些许笑容。他这么焦急,莫非是在为她担忧吗?

“别再杀人了。”她低语着,觉得愈来愈冷。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身躯麻木,胸口却疼痛得无以复加。

芙叶艰难的举起手,轻抚着他的面容。“记得,我在等着你。”火光中,她温柔的一笑温柔的声音,还在夜色中回荡,她的身躯却已经陡然如烟雾般消失无踪,风行健的手中瞬间一空,抓握不住任何凭依,只留下那件包裹住她的染血衣衫。

少年呆愣在一旁,被眼前这幕震慑得无法动作。他的手中仍握着刀,明知道离复仇成功只差一步,只要再补上一刀,就能取风行健的性命,而四肢却偏偏动弹不得。

风行健蹲跪在原地,全身狠狠一震,火光映在他的面容上,照出他震惊的神情。他握紧手中的染血衣衫,猛然抬头,目光绝望的在四周搜寻着,却已经寻不见她纤细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都在火焰中焚烧,包括记忆。

一幕又一幕,电光石火的闪过,在眼前如黑夜中的惊雷,在一片朦胧中被劈出了瞬间光明,前尘往事,他想了起来二件又一件,仔细而分明,全都是烙在他神魂底的,那些记忆被掩盖了,却没有被遗忘。

烛火下她温柔的一笑。

铜镜前,她为他梳发时,专注的模样。

散落的合欢襦、枕在他头下,如一道素虹的袖。

她编织嫁衣时,眸中的幽怨。

奔逃云梦时,她冰冷的肌肤。

伤心欲绝的哀伤,以及悔恨。

轻颤的身躯、染了血的花罗、碎散的信期锈。

她举刀,为他自尽的姿态——明明就记得她悔恨的神情,那时,他的魂魄仍在,听见了她的低语。

别走,等我,我这就来找你。

他没有等待,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不肯见她,神魂拂袖而去,存心忘了关于她的一切,专注的恨着她,遗忘她有多么痛苦。

爱恨纠缠是一种痛苦,纯粹的恨,反而较为容易。他选择恨她,将她摒除在记忆之外千百年。查到如今,蒙在眼前的黑幕被掀去,那一日的斯情斯景,才又回到脑海中。

他想起来了。

“笑叶!”凄厉的吼叫窜出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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