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尧修的话还没说完,“八阵图又可为一百二十八阵的当头阵法,而属于攻击或野战时所采用的阵式,是一种二百五十六阵的下营阵法,可用于长期驻扎使用的布阵方式,并可使各营的运作功能完全发挥,不但动员时机动力量最大,防御能力也最强。”
他没说到的部分,“换句话说,这八阵图若是被一般人得到了,丝毫用处也无,但若是军事家或王家得到了它,则可以轻易改朝换代。所以说这玩意有无用处,端看是落到谁的手上,以及谁有能耐来使用它。”
未央有些明白地点着头,这才知道为什么想得到八阵图的人,尽是些朝中之人,也终于了解司马相国那么积极想要得到它的原因。只是这个东西该怎么用?由谁来用才正确?
她转首看向亮王,“你要把八阵图用在这场仗上面?”这军营里最博学多闻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应当是使用八阵图的不二人选才是。
“不是我。”亮王伸手指向战尧修,“是他。”
未央难以理解地指着战尧修,“他?”那个只会钓鱼的战尧修?
“尧修,让未央看看你真正的本领吧。”亮王一手撑着下颔,期待地朝他眨眨眼。
万分不愿意让未央看到他另一面的战尧修,在亮王的眼光下,浑身泛过一阵颤冷。
他感觉亮王正将他所隐藏的一面揭开了来,释放了他累藏了无数年的压抑;那渴望蜂拥至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正央求着他放手一搏,不断地诉说着他是何等身分。
他一直都是亮王手中的棋。但就算他只是这盘棋局上的一子,那么,他也是最好的一枚王棋。
战尧修撇过脸庞,避开未央那双凝视着他一举一动的明眸,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举步走回帐内偌大的图阵里,站在八卦玉面前仰首看向外头山脚下宽阔平敞的洛桑原地。
未央静敛着气息,全神贯注地看着站在图阵内的战尧修,看他手执那柄他曾说过是装饰用的黑色长剑,以剑尖轻挑地上画有其他两军营地的地形图,而后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地,只是远眺着前方,不再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时间不断流逝过去,战尧修的身影仍是文风未动,就在未央等得都快打起盹来时,驻守在营外的采子急奔来报,张皇的脚步声又让她惊醒过来。
“禀亮王,太子和啸王的人马,突然全都出营朝我军攻来,两军现正路经洛桑原地,再过不久就会到达咱们的山脚下!”
“不急。”亮王气定神闲地安坐在椅内,“传令下去,先叫我方的人马继续在营内按兵不动,无论是谁,皆不许踏出军营一步。”
“可是……”满头大汗的探子一点也不了解为什么主帅营内的每个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动也不动,尢其是那个身为军师的战尧修,就只是杵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开口。
亮王摆手斥下他,“照做。”
“亮王?”未央轻拉着他的衣袖,对他不迅即带军出去克敌的举措感到一头雾水。
亮王两眼炯炯地直视着战尧修,边分心地向她叮咛:“待会儿你可要坐牢一点喔。”
坐牢一点?未央莫名其妙地遵照他的指示捉牢椅板,犹未及细想为何要这么做时,耳边便吹拂过阵阵轻风,让她诧异地回首看向那个让帐内无端端掀起风势的战尧修。
在放出被他所困住不能动弹的两军后,战尧修就一直耐心地等待两军人马步入他所等待的洛桑原地。在以两眼估算着山下的两军皆已全数进入洛桑原地后,他立即低首以剑尖轻点八卦玉中的风云二玉,紧握着长剑喃声低语。
“风生,云起。”
轻柔掠过帐内的徐风,在战尧修的一声号令下,急速在他的身边呼啸乱窜,在风势将帐内的人吹打得几乎都站不稳身子时,随着战尧修扬起的剑尖,强风立即飕飕吹袭向帐外,在远方天际卷起千堆云,密密地笼罩在洛桑原地之上。
“飞龙出阵,虎翼破军。”战尧修边低语边将剑尖一一点落在其他的玉面上,“翔鸟护阵,蟠蛇断敌。”
自玉面窜升而出的苍龙、翼形伏虎、凤凰翔鸟、七彩蟠蛇,一一嘶啸地飞奔向远方叠叠卷卷的厚重云层,而后俯冲而下直朝洛桑原地袭去,让在场的未央看得几乎都忘了该怎么呼吸,浑然不知那些飞掠过她眼前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而战尧修又是如何自那块小小的八卦玉里将它们给释放出来的。
“天地呢?”亮王不忘提醒他还有两块玉没出阵。
战尧修淡瞥他一眼,又再动手打开最后两块玉,“天地灭合。”
未央怔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帐外,抬首怔怔看着在战尧修的话语刚落之际,迅即阕暗得不见五指的天色,直到迎面而来的风雨拍打在她的面颊上,将她自无法反应的九重天外唤醒,并在逐渐微亮的天色里看清楚了在山脚下的洛桑原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急急飘飞的雨势中,未央看见了本来平坦无任何树木的洛桑原地,不知在何时变得异石凸起,层层圈圈地包围住了整个原地,也让正急速朝他们而来的两军人马,皆被困在洛桑原地里打转,无论大军朝任何方向走,就是走不出那块外围好似被异石堆叠成八卦形的原地。
“这是……他一人做的?”不必动用一兵一卒,轻易地就将两军困陷在石阵里遭受狂风暴雨并且损兵折将的人,竟是那个看来一派从容的战尧修?
亮王满意地扬起唇角,“只要八阵图在他的手上,天底下没什么事是他做不来的。”
“你不是说过他只是一介文臣?”这是哪种文臣?剑起剑落间就能控制住大局?
“我大概是忘了对你说……”亮王徐徐朝她露出一抹微笑,“他是个能够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的臣子。”
未央的眼眸飘晃在亮王的笑容与战尧修冷淡的俊容上,这才明白了当日亮王为何会说战尧修是让整个朝野感到恐怖战栗、最具威胁性,并且能够在一夕,之间,只手改变一个皇朝政权的人。以眼前的情势来看,他们根本就不用做什么事,只要在能够使用八阵图的战尧修指使下静待一切的发生,然后以逸待劳的将那些被困在阵图里的残兵走卒拿下便成……
原来,在他柔情的表象下,他所瞒着她的是这么一面。未央忍不住看向神情淡然的战尧修,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局外人,被他和亮王隔绝在外头,一点也无法碰触到他们真正的面目,也无法知晓他们心底深处的秘密……她不禁感到有些失落,一种被孤立在一旁的恐慌感悄悄侵蚀着她的心房,令她感觉她和他的距离变得愈来愈远。
亮王并不知道未央的千肠百转,只是默然地估算着时间。
他起身看了外头的情势一会儿,转首对战尧修交代,“尧修,未央该带军出阵了,把生门和死门的位置告诉她。”
战尧修的心头猛然一震,目光紧紧缠绕在面色如雪的未央身上,心中有千万个不愿见她步入八阵图内,就怕她会在一离开他的面前后,又像以往一样,消失无踪。
他还记得,五百年前,她也是死在这么一个阴雨的日子里……
“尧修。”亮王丝毫不理会他内心里的挣扎,对他眯细了一双眼眸,以有若无地警告着他。
战尧修在亮王的声音里不甘地拉回心神,他神情凝重地走至桌案前取来一张羊皮,以调制过的松墨在上头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的方位,写下密密麻麻的行进步法、出阵入阵的时辰后,再扬手招来未央。
“背牢这里头的步法,照着这步法带军入阵出阵。”他将羊皮交至她的掌心里,谨慎的看着她的眼眸,“记住,一步也不能走错,而且一定要准时出阵。”
“好。”未央看他一脸难得的慎重,也强振起精神来,她在接过羊皮后想离开,却发现他依旧紧握着她不肯松手。
透过他的大掌,隐隐的颤抖传抵至她的心头,她不禁担心的望着他显得忍抑的表情。
“怎么了?”他在……发抖?
战尧修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我……”
亮王无声无息地介入他们两人之间,拉开战尧修不愿放的双手,笑意满面地带开她,“未央,接下来看你的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未央看着亮王眼底的期待,自信十足地向他保证。
亮王轻轻推送着她走向帐外,“那就好。去吧。”
眼看着未央一步步走离他的视线:心底泛着无穷无尽挣扎的战尧修忍不住叫住她就快离开的身影。
“未央!”
走至帐门的未央缓缓地回过头来,头一次看见在战尧修的脸庞上,竟有着如此害怕的神情。
亮王一手紧按住战尧修的肩头,镇压下心思躁乱的他,而后对未央挥挥手,“没事,你去吧。”
但战尧修的那副模样却让未央的心房笼罩上阵阵心疼,她很想抛下亮王的指示待在战尧修的身边,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亮王不容质疑的眼神又让她不得不转身出帐,准备点兵出营。
亮王在未央的身影远去时没好气的拍着战尧修的肩头。
“好歹我也调教了她十八年,你就算是对她没有信心,至少也该对我有点信心。”
未央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哪会让她去做她办不到的事?这小子干嘛紧张成这样?
战尧修无言地望着未央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感觉她就像是又走进了往事里,而他又是无法及时将她拉回来,只能任她随命运摆布,再度在风雨中凋零。
“别想那么多。这场雨,它绝对和以前的那一场不同。”亮王随他一块儿看向外头不断落下的雨水,轻声地安抚着他,“她很快就会凯旋归来,你就安心的跟我在这里等一等。”
率领着亮王旗下精锐的未央,身披艳红的战甲静立在狂风暴雨强袭的洛桑原地外,将战尧修交给她的皮卷绘制成无数份,一一分发至所有下属手中,殷殷叮嘱他们务必得照着上头的指示入阵杀敌擒敌,并且得在时限之内及时出阵。
就当全军整军待发之际,洛桑原地内的风雨也有稍缓的迹象,未央立即把握住入阵的时机,将大军兵分两路迅即带军入阵,并在进阵后如她所料的,立即遇上了在阵内四处寻觅生路的太子党及啸王党的残余人马。
滂沱大雨中,大地万物显得那么地不真实,飕飕的风声,吹散了阵中所有的呼喊攻掠声,密密的雨丝,将争战所有的原罪掩藏在模糊不清的雨廉立,将暴露出来的野心都关锁在这小小的天地立。举目四望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未央仍是觉得疑幻似真,雨滴叮叮咚咚敲打在她手中的女娲剑上,清脆的回声像是阵阵遥远的呼唤。
缕缕的思绪钻进她悠晃不定的脑海里,令她朦胧的忆起她似乎曾见过这么样的一个雨日,在那个雨口里,她似乎曾听过许多似眼前这些兵刃交错的声响、曾见过数张熟识的面孔……不知为何,战尧修的脸庞清楚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在他的眼眸里,却有着泪……
心绪无端端紊乱错杂的未央忍不住甩甩头,试着将全副心神放在眼前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的战事上。她动作俐落地擒下许多投效于太子座下的朝中武将,分别将这些早就因迷途在阵里又冷又累的降犯,交给身后的属下带出阵外,打算在追获完最后一批仍不肯束手就擒的顽强分子后,就照着战尧修的指示在预定的时辰内出阵。
风势忽地变大,吹散了地长长的发丝,她呻手拭去眼睫间的雨水,正欲拨开附在她额上的发时,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潜伏在雨中凝望着她。未央眯钿了眼眸定看,赫然发现阵中居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漏网之鱼。
“司马相国?”未央万万没想到这个向来都只隐身于幕后的司马拓拔,居然会亲自领兵来到战场上。
“果然又是你……”年过半百的司马拓拔,声调出奇的沙哑低沉,他瞠大了两眼,拖着曳地的长刀步步朝她行来。
未央防备地揪握住女娲剑,对他的话感到有些突兀,一点也不明白他何以出此言,更不晓得他眼底深藏的忿意又是从何而来?
“这八阵图……司马拓拔音调颤颤地说着,”是战尧修所打开的?“
未央不禁细蹙着眉,对他的话深感纳闷。
“是又怎么样?”八阵图打开时,在场的人也只有亮王的手下而己,他是怎么知道八阵图是由战尧修所开启的?
“这次……你又想来帮助他?”司马拓拔眼底泛着怒红的血丝,僵硬地直视着她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未央彼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
“五百年前你为他而死,五百年后你还是爱着他?”
“姓司马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愈说她愈听不懂了,这个她在朝中没打过几次照面的老人,对她说出些奇怪的话就算了,为何他还要用那种若有深仇大恨的神情瞪她?
“为什么……”司马拓拔的双手止不住地开始打颤,控诉又心痛地自口中迸出话,“为什么你就是非他不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允许的,为何你总是为了他而与我刀剑相向?”
呼啸在她耳边的风声,揉混了他憎忿的声音,恍恍地吹进未央的耳底,一种静到极点的声音忽地占据住她所有的听觉,在她眼前缓缓地撩起她忆不清的片段浮光掠影,像潮水般地朝她淹过来,她的神志不觉变得有些恍惚,而她的背后也变得有些灼烫……
战尧修在月下对她说故事的身影忽地跃进她的脑海里,令她想起了那个曾让她心痛难宁的故事,只是她不懂,为何在她一接近这个司马相国时,那个故事的内容,在她的脑海里就格外的清晰。
“你说的他……是谁?”无法克制的心慌震颤地爬上她的心头,而战尧修的身影更是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伯约,”未央蓦然一怔,“五百年前的那个伯约?”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个故事?
“五百年来夺我所爱的姜维!”司马拓拔不遗余力地嘶喊着那个世世都得到她所爱的世仇。
“谁又是姜维?”逐渐成形的真相在未央的心中悄悄聚拢,但她却情愿不去相信那个故事会是真的。
“战尧修!”
未央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战尧修?”
“为什么你世世都爱着他?为什么十世过后你还是不肯回顾我一眼?”司马拓拔奋力地拍打着胸口,声声凄厉地问向她,“都已经过了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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