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来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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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来运转-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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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对这个简单的游戏上瘾了——长指先抚过一处光洁的肤质,凑上唇轻吮,离开,看著一层红晖渐渐从深处浮上来,烙成梅花般的爱痕。

她的脑中仿佛塞满了沉重的石块,或者轻飘飘的棉花,浑身钝沉无力,却又说不出的舒懒快意。

光裸的背碰到石台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准备好打个寒噤;然而,体肤下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软柔的质地。

她极力想睁开眼睛,瞧瞧石台跑哪儿去了,怎麽会变成铺著床单似的感受?然而,睁目,看见的唯有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

他的眼眸悠远,在这两潭无边无深的深水里,她看见,自己。

鬓发横乱了,娇息微喘著,肌肤红润透。

身下躺著的究竟是不是石台,已经不再要紧。她第一次如此的喜爱自己,只因为,这是他眼睛底的唯一。

她主动揽住他的後颈,压下他的脑袋,送上自己的心甘情愿。

爱他,也让他爱自己。

※※※

春风来呀百花开,少年郎儿爱来采。采了花呀编成环,送给妹妹笑容开。

她哼著民俗小调,身上只套著一件他的衬衫,正在摘拾翠昙新绽出来的小花苞;摘了满满一捧之後,回到石台上,开开心心地吃起消夜来。

他仍侧躺著,一只手支著脑袋,全身只著一件黑色长裤,拉链和裤头都没有扣上,罕见地散发一股浪荡颓废的感觉。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会自己吃自己的。”他的语调慵懒倦散,另一只手游移在她的玉腿上,品味那柔腻的触感。

“人家是“自食其力”,又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你没听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她抓起他的大掌来咬一口。

“噢。”他反手捏住她的小鼻头。“我讲一句,你就非回三句不可。”

她嘻嘻娇笑,拿起两朵小花苞凑在他唇畔。“要不要吃吃看?很好吃哦!香香的,还有一种淡淡的甜味儿。”

他张口接了,顺便吮了她的手指一下。

咦?真的不错吃。以前除了做成脆糖口味的花瓣之外,他还没有生吃过翠昙。

宁静馨缓的气氛继续在山洞里蔓延。

玉京子一边吃著消夜,一边蹭了蹭身下的石台。

说也奇怪,这石台看起来像石头,实际上也是石头,可是他们躺卧在其上,却没有任何冰冷生硬的感觉,反而触体微暖,而且质感非常温润。如果教她闭著眼睛来摸,她决计猜不出这是一张山岩构成的石面,反而像是……一整片质地较软的暖玉吧!

“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他忽然问。

“你去哪里,我就跟著你去哪里。”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笑了,白亮的牙齿在柔和的光线里闪动。

在人世里待久了,有时候还真不习惯她从不掩饰的直接。但是,他喜欢这样。

“我们还是得回去一趟。”他深思地说。

玉京子想了一想,也是。凡尘俗世里还有许多人与事需要处理,不能说失踪就失踪,否则会害很多关心他们的人担忧。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常常由不得自己的。

“对了,你这次为什麽会弹回自己的真身来?”她现在才想到要问。

“出车祸。”他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但想一想,那天出现在马路口的人也不见得是她,说不准是自己看错了,硬要赖在她头上似乎不太公平。

嘿,刚才被她哭哭啼啼地教训一顿,显然他已经快被洗脑成功了。

“你呢?”

“我是自己跑到中庭去晒太阳,睡午觉;睡著睡著,那位姊姊就把我的元神召回来了。”

夏攻城再度陷入沉思。

她的真身和元神已聚守在一处,临时要重返人世不是什麽大问题。倒是他,当时被重重一撞,元神又弹了回来,虽然受创不深,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然而,留在人世间的那具肉身,想来已经遭到极大程度的损坏。不晓得他的魄投转回去之後,还能不能使用。

说不得,如果肉身真的毁损了,他只好再凝神聚化一个。只是,回去之後要如何向同事们解释他“横死在大街上、却又奇迹复生”的事,得花点工夫好好琢磨一番。

他虽然有著凡人没有的灵通,然而,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无法回头再去改变,“人力无可回天”便是这麽回事儿。

“走吧!我们先回去瞧瞧,再做打算。”

※※※

春日迟迟,卉木栖栖。

亮黄色的计程车停在敦化北路上,一栋办公大楼的前方。

後门打开,一位都会白领装扮的男人下了车。

“夏先生,今天没开车出去?”大楼警卫看到他,主动下了台阶,过来和他攀谈几句。

“对啊,外面停车位难找,还是计程车比较方便。”男子微微一笑,转身上了台阶。

馀光一扫,他突然止了步伐,斑马线上有一道娇白的身影攫住他的视线。

警卫先生随著他的目光一起转过去。

“失陪。”男子含著不自觉的笑意,往马路口走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如此快速,警卫只来得及看见,夏先生才刚踏上斑马线,一辆小轿车突然从远方飙过来,已经开始闪烁的黄灯丝毫没有改变他冲过路口的决心。

下一瞬间,黄灯转红,行人通行的绿灯亮起,夏先生快速奔上斑马线,那辆疾冲的轿车已然不偏不倚地撞飞了他,一切仿佛经过最精密的公式计算,丝丝入扣,环环相接。

“夏先生!”警卫的心脏狂跳,怒吼著冲过去。

夏先生的身体被高高地撞离地面,飞过三、四公尺的距离,再重重地落在路面上。

砰!人体骨骼隔著肌肉撞击在柏油路面,发出一记沉闷的声音,听起来比指甲刮到黑板更令人牙齿发酸。

小轿车紧急煞车,叽!几乎剌破深入耳膜。

“啊——”一声尖锐的女高音替车祸现场增加更多音效。

後面的车辆行人全乱成一团,警卫奔到现场,用力拨开挡路的群众,来到伤者的身畔。

夏先生脸孔朝上,半个身体躺在马路中央的分隔岛,眼睛无神地微睁。

那个眼神,已经不像一双有生命力的眼……

“快叫救护车!”警卫对某个路人大吼,对方回过神,连忙掏出手机打一一九。

“夏先生?夏先生?”警卫蹲在他的身边轻唤,不敢随便翻动他。

他的脸色苍白,半边的脸颊和衣服上沾满了泥土与青草渍,另一侧的额角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泌泌流出血来。

大家的心都提在喉咙间,现场除了对向的来车继续行走之外,别无任何声响。

“咳咳咳咳——”半昏迷的男子陡然爆出一串咳嗽声。

“啊!”还有路人猝不及防被他吓到的。

夏攻城用力喘了几口气,在警卫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

“发生了什麽事?”

“夏……夏先生……”

天哪!像他这样被撞到半空中,还飞了好几公尺远的伤患,不死也半条命了,可是他……他……除了一些体表的轻伤之外,竟然还好端端的。警卫呆住了!

夏攻城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脏污。

“该死的!这是怎麽回事……噢!”额角的伤势受到牵动,他忍不住痛得一缩。

“夏先生,你……你刚才被车子……撞了!整个人飞了出去。”警卫结结巴巴,一句话要吞三、四下口水才能说完。

“我被撞了?”他支著额角,表情有些茫然。“啊,对,好像有这麽回事。”

警卫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痛,或者不舒服?”

依照这态势,肋骨断个几根应该是免不了的。

夏攻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慢动作地支起身来。

“小心。”警卫连忙扶住他,真怕他动到一半,整个人全散了。

站直了身之後,他谨慎地弯弯脖子,扭扭臂膀,动动脚踝。

“好像没什麽大碍,”他投给警卫一个苍白的微笑。“可能是分隔岛的软土缓冲了我落地的力道,除了一些皮肉伤,骨头倒是没什麽大碍。”

神迹!警卫瞪大了眼,几乎无法置信。

那肇事的驾驶更是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跑过来拚命道歉,又递名片又留电话的。

“我没事了,你以後开车要小心一点。”夏攻城不悦地责备他。

“是,是,你的医药费我愿意负责,後续的事请打电话与我联络。”对方拚命赔不是。

如果不是现场目击者太多,实在溜不掉,想来这位仁兄也不会如此谦卑。警卫板著脸,大声训了他几句,才放他离开。

“夏攻城!”马路对面奔来一位穿著白衫的年轻女人。

两个男人一起望过去。

“你没有怎麽样吧?我刚才看到你整个人飞出去,魂都快吓没了。”玉京子惊魂甫定。

她不是夸张。尽管知道他是故意回来接续车祸的时机,寻常人也伤不得他,但是看见他飞到天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仍然跟著一起腾到半空中。

“我没事。”他微笑,随即痛得咬牙切齿。“啊!不过额头这道伤还真不是普通的痛。”

“我看你可能要去医院缝个几针。”灾难平安度过,警卫有心情开玩笑了。“这样也好!这年头,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都会被人怀疑是同志,你的脸上破一点小相,人家才不会随便乱想。”

他苦笑道:“幸好长庚医院就在附近,不用跑太远。”

“你和你的……呃。”警卫顿了一下。

“我的未婚妻。”他立刻接口。

玉京子赧著颜睨他一记。

“你和你的未婚妻还是过马路去检查一下吧,我替你上楼向公司知会一下。”大家混熟了,警卫自然知道他是十二楼那间会计师事务所的老板之一。

“那就麻烦你了。”他将未婚妻揽进怀里,微微一笑。

两方人马道别之後,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路人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後,也纷纷踏上自己的行程。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车阵走走停停。

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台北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光景。

第九章

回到凡尘俗世之後,夏攻城很认真地开始处理“後事”。

在人间厮混了许多年,他有些累了,短期内只想暂时回归山林,过一点清静优闲的日子,因此财物房产对他们来说都是多馀的了。

尽管如此,要抽身却不是那麽简单。他仔细盘点了一下,赫然发现自己著实累积了不少身外物。

一千四百多万的现金存款、两间公寓——包括目前居住的这一栋,债券、股票、基金若干,事务所三分之一的股份等等。

要如何处理这些财物委实令他伤透脑筋。他的凡躯出身於一家孤儿院,无父无母无亲戚,平时又没有多少谈得来的同学朋友,一时之间要找个人把他的遗产交付出去,还真想不出半个对象。

他盘算了几日,终於做好定论。

会计师事务所的股份就平分给两位合夥人。

目前居住的公寓和半数存款,留给了文雅若,算是……呃,学长照顾学妹的精神。

至於另一间公寓、存款、以及其他有价证券,想了想,他决定留给秘书李小姐。

回复灵通之後,他从李小姐的眉宇之间看出了青紫色的晦气。这是“鳏寡之兆”,表示她在近期之内即将丧偶。

从他有限的认识里,李小姐和她丈夫的感情非常恩爱,七、八年内就生了三个小孩。她丈夫只是一个寻常的上班族,两个人一起工作来养家活口,还有四百多万的房贷要缴。待她先生过世之後,她的生活势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人的命数交由天定,他无法替她改变什麽,只能留给她这些实际的财物,助她早一日渡过难关,走出丧偶的阴霾。

等他安排好种种事宜,再把遗嘱交给律师处理,一个月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

※※※

星期六,到公司加半天的班回家,开门,关门。

打开玄关的穿衣柜,眼一扫,衣架的排列是七公分、十五公分、四公分、二十公分换言之,一团混乱。

停顿两秒,冷静地挂好西装外套,往客厅里走。

他的室内拖鞋端端正正放在地毯边缘二十公分处,另一双的右脚则在电视前面,左脚则在窗台上——尽管它们若不是穿在脚上,就应该摆在他那双拖鞋的旁边。

他换上拖鞋,绕过两只大纸箱,三只中型纸箱,一只行李箱,曲曲折折来到卧房前。

打开,没人。

他仍然神情镇定,除了额角有一点。放下公事包,拉开穿衣间的门准备换衣服——白色跟黑色的衬衫挤成一堆,西装与长裤混杂成一气,放领带的抽屉不翼而飞,袜子没有一双成对。

他看著天花板,深呼吸一下,掉头离开房间,直直走向隔壁的书房。

“玉京子,我对你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你维持基本的生活整洁,白天在家闲著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打包一些衣物和书籍,有空我们就可以载到慈济功德……”

话声戛然而止。

书房里,大大小小的抱枕堆满地,拼成一张缤纷的抱枕床。娇娜的人影陷在满山柔软当中,睡得正酣!

没入抱枕堆中的人儿,两唇微分,轻轻吐著气息,唇瓣犹如刚烤好的草莓蛋糕,粉透绵软;紧致的脸蛋因睡眠放松,颊上染著嫣红色的光晕。她身上只穿著一件他的大衬衫,因为翻动而露出一大片雪胸及玉肩;怀中搂著他睡惯了的大枕头,鼻头在睡梦中抽了一下,复又埋进白枕之中,仿佛从他的味道里找到了无尽的安全感。

他悄没声息地来到她身畔,盘腿坐下。

她的生活习惯落入现代人的眼中,无疑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评价,然而,看著她酣然甜睡、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世界上的纷纷扰扰突然间变得完全不重要。

给她一堆抱枕,一缕春阳,她就能安然自在地生活著。

他渐渐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她吸引了。许多事情的发生,没有什麽惊天地泣鬼神的成因。她的引人之处,来自於个性中、生活中,俯拾即可得的点点滴滴。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比她更懂得“知足”的道理。

心中的烦躁和牢骚全沉淀了,书房里,只剩下一种宁静的氛围。

何止海棠春睡呢?翠昙春睡也是一般的美景呵!

春有尽时,然而,人情不似春情薄,就让他当那个守定花枝的人吧,不放花零落。

他脑中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我可以彻夜不眠,只为了聆听你的呼息,看你睡去的甜笑,任你在梦中尽情神游。

我可以为了这份甜蜜的降服而付出生命,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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