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进京,今晚起我就给大伙儿放一个月的大假,让你们全都回家去,这一个月就住在家里,跟自个儿的爹、妈好好团聚。”
“您说真的吗?格格?”小碟瞪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自离京后你们已经整整十年没回过家,现在既然回到京城,当然应该先回家瞧瞧。”
“太好了!”小碗四个人高兴的不得了!
“可是格格,我们都放假回家了,那么谁伺候您呢?”小碗又忧愁起来。
“王府这么气派,不怕找不到人伺候我。”禧珍对小碗说。
“对啊!我真傻!”小碗猛点头,笑得好开心。
禧珍见小碗病后终于有了笑容,她由衷为小碗感到高兴。
之所以有这个主意,是因为那天夜里她握著小碗的手,忽然见到那奇异的画面浮现在自己眼前,她才深切地“体会”到小碗内心里的苦,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能感受到小碗离家多年,那思乡心切的苦楚!
不只小碗,她想,小碟和小盘子他们,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也因为发生了小碗那件事,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自私……
想当年她离开京城时,小碗他们跟她一般大年纪,都只是七、八岁的孩子,她自己没了额娘和阿玛,可小碗他们还有家人,这一离开家匆匆就过了十年,岂能不思念家里?
可他们为了自己,竟然从来不提想家的事。
单只这点,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盘子四个人就不知道有多么可爱、多贴心了!而她身为他们的主子,岂能这么自私?岂能不为他们著想?
“格格,谢谢您!”小碗小碟高兴得居然哭起来。
小杯子小盘子也跟著掉泪,禧珍和春兰陪著小碗小碟,几个人边擦眼泪、边掉眼泪,主子、奴才忽然哭成一团,连冷眼旁观的奕善总管也看得心酸酸。
大伙沉浸在又哭又笑的气氛里,谁也没瞧见永琰的脸色难看。
吃过晚饭后,小碗他们高高兴地回房,要春兰帮大伙儿好好想想,这趟回家该带些什么给家人才好!
留下总管、禧珍和永琰三个人。
奕善这才发现-
气氛不对……
冷呀……
好冷呀!
“那个……奴才先回房,格格、三爷,您们二位奇#書*網收集整理慢聊、慢聊……呵呵!”奕善脚底抹油,准备落跑。
“奕善!”永琰叫住他。
“啊,喳……”奕善卖乖,他扯起嘴角笑嘻嘻回头。
“今夜你快马赶回京城,先回王府通报。”
“呀?”奕善指著自个儿的鼻头。“我?”
“不是你,还有谁?”永琰没表情。
“啊,说得也是,哈、哈、哈……”回过头,奕善的笑脸一垮。
就知道!好事要轮到他头上,那叫-没门儿!谁让他奕善大总管天生命苦!
奕善走后,禧珍跟著站起来。
“不准备对我解释?”他冷冷地出声。
她僵住。“解释什么?”她认真瞪著地上的青石板,仿佛那儿藏有黄金或铜板。
永琰冷笑。“怎么,不敢抬起头看我?”
禧珍马上抬头瞪著他。
永琰的脸色很臭。“你真善良、真大方,让他们放大假,六个人下乡两个人回京,等回到王府,你要如何对福晋交代?”
禧珍抿著嘴。
“说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她装傻。
“该说什么说什么!”他不容她打迷糊仗。
“拘束了人家十年,让他们放个假是应该的,不是吗?”
“你在王府待过,该明白奴才们要回乡,有一定的规矩。”
“规矩是人订的,难道就不能通融吗?”
“就算要通融,也该等回府后,先跟福晋禀报一声!”
“咱们做主子的是人,奴才们也是人!他们过家门却不能回去,还得先回王府等我跟福晋禀报,这样未免不通人情。”
永琰脸色严肃。“太多的人情,就没有规矩。国家有国家的规矩、王府有王府的规矩,逾越了规矩就是逾越法纪,这样国如何治?家如何安?”
他居然说起大道理来了!禧珍睁大眼睛。“你说远了,也许福晋压根不理会这样的小事-”
“福晋专管的就是这样的‘小事’!”永琰厉声提醒她。“你以为福晋管什么经国大事?即便贵为一国皇后能干预政事吗?管理王府内务就跟皇上的后宫一样,不能随便、不能马虎,以为可以混水摸鱼,实在天真得可以!”
他的神情和他的话都太严厉了!
禧珍的心揪成一团,可她只赌一口气。“我已经答应他们了,现在不能出尔反尔。”
他沉下脸。“为什么事前不找我商量?”
“你能商量吗?你要我回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也不曾找过我商量过。”她挺起胸,勇敢地这么对他说。
永琰阴沉地瞪著她。“说来说去,你怪我?”沉下声。
“我没怪你,只是讨厌你成天不说话那阴死阳活的怪模样!”她一鼓作气把憋在心头好几天的话说出口!
永琰没表情,然后,他慢慢挑起眉。“那么又是谁不说话,一天到晚摆张冷脸让我瞧的?”
她一窒。
“以为你已经长大了,结果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任性!”他冷著脸。“要由著性子也随你,将来要是受了罪,就得自己顶著!”
他站起来,转身上楼。
“有什么差别?”她朝他的背心喊:“反正回到王府我就要嫁人了!我才不怕受什么罪!”
永琰停在楼梯口。
她忽然尝到自个儿的泪,那咸咸的滋味。“小碗他们四个人留不留王府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离开了倒好,免得换个主子让人欺生!”
“你要是心疼,可以求褔晋让他们跟著你。”他道。
“我不求褔晋!”禧珍抹了把眼泪,倔强地说:“因为我说过了,我会亲口告诉福晋,就算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选丈夫!我只担心到那个时候,福晋要是怪罪下来,小碗他们就要陪著我一块儿受罪!”
原来,她担心的是别人受罪!永琰深吸一口气,压下他的脾气,然后回头走回饭桌。
禧珍睁大眼睛,瞪著他走回来。
“我以为你已经很坚强了,原来还是个爱哭鬼!”他瞪著她满脸的泪痕,皱起眉头。
她胡乱拿袖子抹泪。“我才不爱哭,是你太让我生气了!”
“我让你生气?”他嗤笑。“这‘指控’倒有趣!”
“你嘴里说著‘规矩’,真要讲规矩,那么就别给我自由、别给我选择,按著你设好的局,没回王府前都别告诉我真相,就这样一路骗我到底-”她盯著他、一字一句挤兑他。“那不是很好、不是正合你意吗?!”
永琰寒著脸,不讲话。
“你又要骗我、又要哄我、还说让我选择!”禧珍不怕他的冷脸,决心豁出去。“你以为我的心是铁石做的?你以为我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十年没见的福晋手上,就因为你一句话,乖乖跟著你回京?”
饭室里忽然沉寂下来,凝滞的气氛快教人窒息。
“你想说什么?”半晌,他寒著声问。
“我想说,你这个人太强人所难、太铁石心肠了!”
永琰冷冷地瞅著她。“说够了?骂够了?发泄够了?”
她嶝著眼,忽然对他的面无表情寒心起来。“我有权利知道,福晋要我嫁的那个人是谁!”她鼓起勇气问。
权利!永琰冷著眼。别的没学会,就会跟他谈权利!
“有差别吗?”他拿她的话反讽她。“反正回到王府你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我现在就要知道。”她固执起来。
“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你又要指控我没一路骗你到底!”他冷笑。“到时候我不是哑巴吃黄莲,有理没理只要是道理全都在你那边?”
她脸孔一红。“早知道、晚知道,反正我总是要知道。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也许我不一定会惹福晋生气。”
永琰定眼瞪她。“什么意思?”
“如果褔晋挑的人选我能同意,那么我就不会拒绝婚事!”
莫名地,这话惹恼了他。“那么,请问大格格,什么样的人选能让你‘同意’?”他揶揄:“是要亲王府的贝勒爷?还是圣上的皇阿哥?”
她一窒。“我是安亲王府的大格格,如能同我身分相当的人,都成!”她抬头挺胸。
永琰冷笑。“那么这个人选你肯定不满意!因为他既不是亲王府的贝勒爷,也不是圣上的皇阿哥,他不仅只是润王府的贝子爷,还是个高龄已届半百的老先生!”
禧珍脸色惨白地瞪著他。
“不仅如此,平贝子早已经娶妻生子,你嫁过去只是续弦!换言之,平贝子己届垂暮之年,你今生极可能没有子嗣!”他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禧珍听著,她忽然好恨他的狠心……
更气自己,竟然因为他的残忍而心痛!
“是吗?”她扯起嘴角,僵硬地对他笑。“那有什么关系?人家说老夫疼少妻,我还担心要嫁给一名少不更事的年轻贝勒爷!现在既然能嫁给一个已娶过妻子的男人,我想他一定知道该如何疼爱妻子,虽然只是一名贝子爷,也没什么不好!”
永琰脸色一沉。
“奕善还没出发吧?”她打起精神笑著对他说:“你可以告诉他,回去后马上就能禀报福晋,我愿意嫁过去,打从心底十二万分的愿意!”
永琰脸色阴鸷地瞪著她。
说完话,她对他视若无睹,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般平稳地踩著阶梯,一步步踏上楼……
然而禧珍并不明白,为何她的眼眶会湿润,胸口会觉得酸楚……
可她一点都不想弄懂。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有多伤心,永琰都不会在乎!
※※※※※※
当天晚上,禧珍不管永琰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笑著把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盘子他们一个个送走。
接著是奕善总管,他愁眉苦脸地爬到马背上,想到必须连夜赶路,他就一肚子苦汁。
估计明日天一亮,奕善正巧能赶上开城门,率先回府通报。
现下只剩春兰,禧珍和永琰一道回王府。
天亮后,三个人又要开始赶路,春兰陪禧珍坐在马车里,少了小般子便轮到永琰坐在马车前负责驾马。
很快的,马车已经进了城门,再来就是往王府的路上去-
“奇怪了,”久未回京,春兰好奇地朝车窗外张望,嘴里嘟嘟嚷嚷地:“这条不像回王府的路啊!”
“不是回王府的路?”听见春兰这么说,禧珍也好奇地探头望向窗外。
然而当年出城时她年纪还小,对于回王府的路,她早已不复记忆了!
此时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下片刻,接著车头一拐,便开进道旁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头都是一户户的四合院,春兰挑剔地瞪这一户户人家,她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打小住惯四合院,她瞧著这处胡同宽敞些、里头的四合院也干净些,不似其他胡同里的四合院那么杂乱无章!
“律!”马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格格,请下车吧!贝勒爷已经在屋里等著。”车篷前忽然站著一名高头大马、脸色严峻的男子,他掀开车篷的帘幕对禧珍和春兰道。
“什么时候开始,车夫换了手?贝勒爷呢?”春兰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是呀,永琰呢?禧珍也不知道永琰去了哪里。难道昨夜她真惹他生气,所以他扔下了她们?
车外头还等著另一个男人,那男人容貌英俊、身量颀长,长得瘦高瘦高的,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手上还摇著一把附庸风雅的描竹骨扇。
“子扬!快送格格进门,别让贝勒爷久等了!”先前打开车篷帘幕那名男子对这人道。
“我说阿布坦,爷在里头等著,可还有一个人也等在里头,你知不知道?”那名叫子扬的男子摇著骨扇,站在门口不动如山。
“什么意思?”阿布坦皱起眉头,没好气地问。他最讨厌这摇著扇子的娘娘腔,每次故作神秘的模样!
子扬看了走出马车的禧珍一眼,他锐利的视线一扫过禧珍的脸蛋,就忽然停住了。禧珍被他看得不自在,却不避开眼,坦然直视他!
子扬挑起眉,忽然笑起来。“阿布坦你以为这所别业原来是给谁住的?”他对阿布坦说,眼睛不再看禧珍,声调却阴阳怪气的。
阿布坦一愣,随后他脸孔略变色。“新眉姑娘还在?”
“错了!”子扬揶榆道:“不是‘还在’!这儿本来就是她的‘住处’!”
“啊?那贝勒爷他-”
“格格,这胡同附近有一处好园子,咱们先逛逛花园,你说好吧?”子扬嘻皮笑脸对禧珍道。
“逛花园?”她是回京来逛花园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永琰呢?他为什么不送我回王府?”她质问那摇扇子的家伙。
“贝勒爷现正忙著,一会儿等爷不忙了-”
“子扬、阿布坦!”一名外貌美丽清秀的女子忽然从屋内走出大门,她的目光从踏出门外就一直停在禧珍脸上。“贝勒爷正在里头等著格格呢!你们俩怎么不快把格格请进去?”
两人对看一眼,子扬眼珠子一转。“新眉出来说话正好,咱们这会儿正要请格格进门。”他聪明地推卸责任。
阿布坦白他一眼,刚才又是谁说要逛花园?
禧珍一抬头就见到书生口里唤的“新眉”。那女子长得清秀,身上还有股一般女人没有的英气。
“是禧珍格格吗?”新眉走到禧珍面前,对她说:“贝勒爷在里头等著您呢!您快进去吧!”她笑著说。
新眉仔细端详禧珍,内心轻叹口气。生得这么娇嫩可爱、这么让人心疼的女孩儿,难怪贝勒爷要亲下江南-
“永琰在里头吗?”禧珍问。
“是呀,贝勒爷早已经等在屋里头了。”新眉答。
“那好,我有许多话要问他,我这就进屋里找他去!”禧珍跑进大门,春兰连忙跟进去。
子扬与阿布坦面面相觑。
“你们俩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贝勒爷交代的事呢?”新眉问。
“皇上那儿,知道奕善回府的时候就已经去送过消息了!”子扬答,维持他一贯慵懒的调调。
“那么,皇上已经知道贝勒爷回京了?”新眉又问。
“不仅如此,还传旨召见了。”这回阿布坦答,他的语调就简洁有力许多。
新眉瞪大杏眸。“皇上传旨召见?!这件事贝勒爷知道了吗?”
“刚才阿布坦驾马车进胡同的时候,我已经禀报过贝勒爷了。”子扬道。
这么说,贝勒爷已经知道皇上要见他的事,却仍留在这里等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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