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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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的恶作剧-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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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偶尔一次清醒一点吗﹖”

繁红被他陡然爆发的怒气震慑住。

“我……我很清醒……”她第一次破人臭骂得完全出不了声。

就她记忆所及﹐房东和承治他们从来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

“清醒的人不会轻易让陌生人引路﹐还自愿送上门让人家摸遍里里外外﹐吃尽豆腐﹗”他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是她忽视嘱咐﹐擅自离开安全的地方﹖抑或是她随便接受男性的碰触﹐甚至没有一丁点抗拒的意味﹖莫非──对她而言﹐男性的抚摸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他开始怀疑她究竟懂不懂体肤上的接触所代表的意义。不﹐应该说﹐他怀疑的是﹐他们所分享的亲密关系﹐对她而言究竟有没有产生任何意义﹐会不会只是她众多怪异逻辑之中的一个“理所当然”﹖“没有让他摸遍里里外外……”繁红垂着螓首﹐好生委屈﹐半晌﹐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难道梦游的人就会﹖”

啊──他想尖叫。

“萧、繁、红﹗”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咬牙切齿的喟息。王鑫爬过冲冠怒发﹐疲惫地横了她无奈的一瞥。“拜托你﹐别把公寓那套希奇古怪的把戏带到纽约来﹐好吗﹖”

“我没有……”极度受伤害的感觉取代了她辩驳的能力。

她不懂王鑫口中的“胡言乱语”、“希奇古怪”是什么意思。虽然房东小姐时常叹气、称呼他们为“怪人”﹐其实开玩笑的意味多过于正经八百。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正常人”有什么差别。起码﹐在公寓成员的眼中﹐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属于“失常”的。难道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个胡言乱语、希奇古怪的女人﹖王鑫倪见她眼眶内翻滚的晶莹水珠子。他──会不会说得太重了﹖“算了﹐你先回旅馆等我。”

哀怨的氛围笼罩着她﹐他们身处的小角落宛然暗化成浓灰色的沉郁。

“……我先走了。”繁红低声道别。

望着她恹恹的情状﹐王鑫忽然觉得罪孽深重。

“繁红……”安抚她的轻话跃到嘴边﹐却转了个圈儿﹐发生突变。“我叫公司的车子送你回去﹐省得你又四处逛大街。”

“……好。”她的表现直可获颁奥斯卡最佳小媳妇奖。

王鑫烦躁的手彻底破坏工整的发型。

其实生活在象牙塔的人并非有过﹐他们单纯无知的人生观可能比在世俗生活打滚的凡人更加喜乐。而残酷的﹐是破坏了他们清新纯净的桃花源、将他们拖出象牙塔的现实主义者。

比如说﹐他。

他似乎有一个关键点处理错了……

◇◇◇“我画给你的符﹐你千万要随身带着﹐别让旁人捡了去﹐便宜了那些外国鬼子。”风师叔身隔十万八千里﹐依然牢记着为美丽芳邻祈福保平安。

“风师叔﹐美国人不时兴咱们东方人那套鬼画符的。”沈楚天从分机插播喳呼。

“你不想活了﹗风师叔辛辛苦苦作法求来的护身咒﹐你怎么可以说人家是鬼画符。”咕咚一声﹐沉大胚明显中了娃娃老婆的绝招──夺命粉拳﹐分机落人暴力政权的手中。

“一听就知道沈楚天是外行人。”话筒里清清楚楚地传来风师叔的嗤鼻声。“我的符咒专克邪魔歪道、牛鬼蛇神﹐“洋鬼子”也算鬼的一种﹐难保他们不会发现繁红身上怀有抵抗他们邪术的利器﹐偷偷将护身符摸走烧毁。”

“如果护身符真有克制洋鬼子的功效﹐他们敢伸手将它“摸”走吗﹖”沈楚天在旁边小声地咕哝。反正他被殴打习惯了﹐已经培养出忽视恶势力的绝活。

风师叔一征。“好问题﹗我回头再研究研究。”

一窝人明明占有楼上楼下的地利之便﹐偏生喜欢占据国际电话线打屁﹐多亏了细心的小房客察觉彼端迟迟末传来任何音讯。

“繁红姊姊﹐你在哪里﹖”小路呼叫狐仙美女。

“在纽约。”飘忽的响应扬了起来。

废话﹗“你为何不出声﹖”语凝的母鸡天性无时无刻不发作。

“刚刚去厨房烧水泡茶﹐让你们慢慢聊。”她非但体贴入微﹐而且很懂得利用时间。

“繁红﹐你在美国过得好不好﹖我替你查到几通受虐妇女的求助电话﹐你赶快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久违了的春衫姊接手儿子的话筒﹐永远先天下之忧而忧。

“春衫姊﹐你查到的支持单位全设于台湾﹐即使繁红有需要﹐远水也救不了近火。王鑫一样不痛不痒嘛﹗”不怕死的沉大胚又出来搅局了。

“谁说的﹖”他老婆持相反的见解。“那摊昂贵的国际电话费帐单起码让他心痛上三天三夜。”

吴氏公寓的房客果然一个比一个更有智能。

“别吵﹗”风师叔出面主持公道。“繁红﹐你还没回答春衫的问题﹐那纸护身符到底有没有效﹖”

“春衫姊刚才提到的好象不是这个问题……噢﹗”有人又被他老婆痛宰了。

“吵架了。”繁红伤怀地低诉。

“别人吵架和你没关系﹐千万则介入当和事佬。出门在外﹐明哲保身最要紧。”语凝立刻传授她实用社交术。

“是王鑫和我吵架。”她听起来没什么活力﹐直像快断气似的。

“你们打起来了﹖”语凝大为紧张。

“没有。”繁红很抱歉让听众失望。

“原来只有吵架而已﹐很好很好。”老母鸡吁了一口气﹐结论却让一干人想破脑袋也摸不清玄机。

“为什么他们吵架很好﹖”小路颇有被大人教坏的疑虑。

“年轻人本来就喜欢争斗意气。”风师叔八成捻着山羊胡﹐自封为感情专家了。“你们看﹐承治不也一天到晚和那位水当当的新房客孟小姐发生冲突﹐两人是越吵越有味儿。”

“才不是呢﹗”语凝另有高见。“动口好过动手﹗我就怕那个姓王的趁着天高皇帝远﹐藉打架为名义﹐打着打着就大啖“豆腐餐”﹐把咱们繁红的香Q嫩豆腐给吃了个精光。”

“不用打架就可以吃啦﹗”繁红无法理解房东大人的推演。

“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喊几乎掀翻了吴氏公寓的屋顶﹐五、六张嘴巴异口同声﹕“繁红﹐你的豆腐已经没有存粮了吗﹖”

“你们事先有没有培养感情﹖”风师叔加问。

“王老大的动作忒也快得令人发指。”沈楚天补述。

“你再多抄一个妇产科电话。”曾春衫结语。

这时﹐阁楼套房内突发第二道现场音效。

“嗯哼﹗”话题的男主角清了清喉咙﹐提醒她说话看场合。

“王鑫回来了。”繁红幽怨的语调透过电话线﹐听起来格外的凄美婉转。

七点半。正好赶赴晚饭时分。过去三天以来﹐今夜是王鑫进门最早的一次。

自他破口大骂她至今﹐他们谈话的机会少得离谱。也不晓得他是真忙还是假忙﹐每天进门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而她习惯早睡﹐两人的作息时间少能产生交集。

王鑫那天的无奈语句时时回荡她心中﹐久而久之﹐形成一股不安的骚动。

他或许是以打量“怪人”、“稀有动物”的眼光来看待她吧﹖繁红越想越觉得不安。一直以来﹐她并不认为自己和正常人──包括公寓以外的人──有什么不同。她知道凡人不会像小路一样﹐拥有鬼魅的阴性体质﹔也不会如她这般﹐流有狐仙的血源。然而﹐这些特质自他们出生便已根植在体内﹐由不得他们抹杀﹐况且他们也不认为需要遮掩。可是……王鑫的反应让她不由得怀疑﹐他和所有正常人可能无法接受她和小路的异质。

活了二十四年﹐她头一遭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因为他。

“找人告状啦﹖”王鑫懒懒地倚着房门﹐好笑多于气恼。

他一进门就听到吴氏亲卫队那票人尝杂的噪音﹐当场还吓一跳呢﹗以为公寓的成员不放心﹐当真一古脑儿地全杀到美国来了。原来她只是利用免持听筒的扩音装置和台湾进行通话而已。

虽然明知窃听人家“壁脚”不道德﹐他仍忍不住静静搜集十几分钟的情报。好笑的是﹐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句子与句子之间根本缺乏逻辑性﹐随便抓来一个路人甲﹐保证有听没有懂﹐难为了他毋需翻译就能情况﹐显然这些日子以来让繁红给熏陶教化了不少。

“繁红﹐他回来了吗﹖”语凝在电话那头捕捉到风吹草动﹐心里直呼不妙。“告诉我他现在在做什么﹖”

繁红回头观察室友。王鑫正闲适自得地除掉西装外套﹐拉松了领带。

“他在脱衣服。”她尽责地回报。

“什么﹗”大伙惊呼。采花贼王鑫也猴急得太离谱了。“现在呢﹖”

王鑫迈开懒洋洋的步伐﹐朝床铺上的白衣美女接近。

“他向我走过来了。”繁红很纳闷他们为何对王鑫的举动感到好奇﹐又不是演舞台剧。

“危险﹗太危险了。”语凝差点口吐白沫。“繁红﹐你千万要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别让他得逞﹗现在他又想干嘛﹖”

“他伸出手──”繁红迷惑地盯住横过自己鼻端前的古铜色臂膀﹐探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座。

“哇﹗他要出手了﹐他要出手了﹗”老母鸡的心脏已不堪负荷。“繁红﹐别怕﹗有我们在场﹐他不敢伤你的。接下来他……”

嘟──

“把电话切断了。”实况转播陷入中止状态。

王鑫居高临下﹐杵在床头睨她。他眼中跃上几分无可奈何﹐藉以隐藏化不开的笑意。

他故意不吭声﹐想瞧瞧她背地里打小报告被人逮个正着﹐打算如何让自己顺顺当当地脱身﹐一点也不尴尬。

“喝茶吗﹖”繁红温柔地扬了扬手中的热瓷杯﹐以不变应万应。

他认栽。这女人恐怕一辈子没尝过“尴尬”的滋味。

“繁红﹐“尴尬”两字怎么写﹖”他也够童心未泯了﹐索性直接提醒她目前的暧昧情况。暗示得如此明显﹐她应该开始感到羞惭了吧﹖“纸笔放在哪里﹖”繁红搜寻床头柜﹐打算写给他看。

“算了。”他败给她了。“这两个字我会写。”

“那你干嘛问﹖”他们俩同时开口。

哈﹗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繁红不解的表情实在可爱进骨子里。

他倾身﹐额头抵着额头﹐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共鸣震动她的心室。

王鑫会笑﹐这表示他的干戈鸣金收兵了吗﹖繁红有如陷入九丈九的迷离云雾。情势完全逆转﹐现在换她捉摸不定他了。

“我们今晚留在旅馅里﹐利用客房服务叫菜好不好﹖”他顺势搂住她的纤躯﹐沁心的神秘体香霎时盈满鼻关﹐中人欲醉。

繁红近日的迷惘他当然看在眼里﹐然而碍于公务忙乱﹐一直没时间与她促膝长谈﹐害她以为他火大到今天。好不容易﹐他从紧迫的加班日子中抽出一夜空闲﹐无论如何也要填补那天的冲突所造成的闲隙。

“嗯。”她没意见。

“我回来的途中绕路到录像带店﹐租了一卷经典片子﹐我们可以一起看﹐消磨时间。”他喃喃耳语。

“对话听不懂。”

“我可以免费担任你的翻译官。”他含笑提议。

“好。”繁红也学乖了﹐懂得静观其变。

客房服务迅速满足他们的需求﹐推来两车中国食物。明亮的投射灯调暗﹐一切就绪﹐偌大的豪华客厅陷入静谥温暖的氛围。

他们弃椅子不坐﹐或躺或卧地盘踞在地毯上﹐几上的台灯点亮一小圈照明﹐恰好足够笼罩两人世界。

录放机很快地进行运作﹐影片开始。

这个故事讲述知名吸血鬼卓久勒(Dracula)的生平。编剧的手法迥异于一般的恐怖片﹐而以一种悲悯的眼光来看待卓久勒。

一开始﹐卓久勒是个信仰虔诚、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为了上帝﹐他投身于十字军东征的战役﹐奋勇杀死无数敌人﹐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写下触目惊心的征旅生涯。谁知﹐就在他为了信仰而战的同时﹐留在故乡的未婚妻却落水身亡了。

卓久勒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园﹐迎接他的却是痛心疾首的命运。他的信仰剎那间崩溃了。

当他为上帝冒险犯难、献出自己生命的同时﹐他却毫不容情地夺走了他的挚爱。这一刻﹐恨意取代了一切﹐他不再相信天上有神、上帝是公正的。

于是他扯下象征神圣的战袍﹐诅咒上帝﹐诅咒整个世界﹐誓言将以不朽的肉体永生永世对抗上帝﹐并且饮血为凭。

电视萤光幕出现卓久勒抱着爱侣的尸身狂痛地叫嚎﹐亵渎的污血从十字架上淌下来﹐画面晕化成令人昏眩震动的腥红。

繁红颤巍巍地倒抽了口气﹐心房紧紧纠结。

“你不敢看﹖”王鑫立刻按停录放机。这部电影是有名的钜片﹐但他没想到画面会如此耸动﹐否则也不会租回来了。

她的脸色苍白得一如雪白薄衫﹐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原来﹐爱情到了极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信念。

“继续﹐我想看。”她的语气是从末有过的铿锵有力。

王鑫怪异地打量她一眼﹐终于继续放映下去。

卓久勒的末婚妻经过几世轮回﹐投胎成一位优雅保守的淑女﹐并且和一位心怡的男士订下婚约。卓人勒经历了数个世纪﹐终于寻获昔时的心上人﹐两人在他特意的安排下重逢﹐再续前世情缘。

其间﹐他不断出没吸人血﹐却从未伤害过爱侣。而女主角也由最初的羞怯、排拒﹐直到最后的倾心接受。

当她今世的未婚夫领着神父追杀身受重伤的卓久勒时﹐她拋开一切矜持相礼教﹐协助虚弱不堪的卓久勒逃避世人的猎杀。

终于﹐两方人马面对面交锋。她的未婚夫要求她回到自己身边﹐一起对抗邪恶﹐女主角却拒绝了。

“为什么﹖”未婚夫痛心地问。

“因为我爱他……很多事情﹐他愿意为我而做﹐但你却不会。”女主角苍白却坚定地告诉他。

全数猎魔者为两人的真情而动容。

末了﹐卓久勒终因受伤太重而支持不住﹐女主角含泪结束了他的生命﹐也让他折磨了数千年的黑暗灵魂得以安息。

电影结束。

客厅内静寂得连细针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两位观众浸淫在极度的震撼中。

影片所传达的那种回肠湿气﹐足以令最刚强的硬汉软弱。

无论卓久勒流传于后世的名声有多么狼藉不堪﹐促使他变成吸血鬼的原因却直达人心深处﹐一切恶行即使无法被原谅﹐也可以被理解。

真正的爱﹐是爱到痛为止。

繁红的秀容一径苍白﹐下唇咬啮得毫无血色。

“别这样﹐这只是一部电影。”她过分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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