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婶甩了门离开后,纤纤愣愣地望着屋子另一头那道门,心口随着门板被甩上,疼痛地抽搐了一下……
可上回李婶婶待她还很亲切的,或者李婶婶是因为方才爷儿在廊上对她……
纤纤心底想着,肯定是那样没错了。
垂着头,她红着小脸,眼前浮起了西门煚的身影,和他老挂在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痕……
突然,她的心口好热!
想起了西门爷儿,纤纤的嘴角,不由自主、甜甜地泛起了一丝笑意。
他刚才说了,明儿晚会再来看她……
甜甜的笑靥凝在嘴角,纤纤合上眼,小嘴里喃喃念着、感谢老天爷公公终于听到她的祝祷,让她再见到“好人”……
隔日一早,李婶婶带着纤纤去见元福总管。
“你就是绣了刻丝秋菊的女子?”元福问她。
他心底不免有些惊叹。这女子气质出尘,怎么看也不像妓院出身!
“嗯,请问总管,纤纤过府要绣些什么?”她温柔地问。
“好人”就住在这儿,能替西门府做事,纤纤是很愿意的。
“我听天香院的嬷嬷说,你叫纤纤,就——住在天香院里?”元福挑起眉,语带保留地问。
之所以找上这名女子,起因于半个月前,爷要他找出仿颜如意绣画的绣手。
这十多日来,他布线让人明察暗访,直到有人出示了隆昌号最近售出的刻丝秋菊,元福取了绣画让西门煚过目,证实了那几幅刻丝秋菊的针法变化和颜如意的伪绣画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看来爷是猜对了,伪绣画确实出自于年轻女子之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能把芝兰绣画仿得唯妙唯肖的,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儿,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女子竟然是贱籍出身!
纤纤老实地点头,心无城府地回答元福总管的话:“奴家姓阮、名儿唤纤纤,在天香院里住了五年了。”
她的声音温柔旖旎,娇软如黄莺初啼,甜蜜的笑靥里有无限的妩媚、却又无限的清纯恬雅。
元福两眼瞪得老大,耳边听着这样温纯的声音教人浑身舒泰、眼睛见着这样玉琢般的容貌教人自迷……
这样一个温柔纯美的江南佳丽,实在让他无法同“天香院”做任何联想!
“嗯……这样吧,我先带你去见过爷……要你绣些什么,爷会当面告诉你。”元福情不自禁也放柔了声。
面对这样一个玉人儿,他生怕稍稍大声些便吓着了她。
纤纤柔顺地点头,朱红的菱唇霎间朝着元福总管绽开一朵灿烂的笑花。
“咳,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爷就进来。”元福看得傻眼,一时竟然结巴,老脸也红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嘱咐两声,然后赶紧推门出去,免得又出丑。
纤纤站在小抱厅里等着元福总管口里说的爷,忽然想起,不知道元福总管说的这个爷儿会不会就是好人?
她开始满心期待地等着,一面又叨叨絮絮在心头念着自个儿不是,怎么会忘记问了那爷儿是什么人……
纤纤正胡思乱想着,厅门突然又被推了开,一名身着儒服的高大男子推门而入——
看到西门煚跨过门槛走进来,纤纤的笑容照亮了整个脸庞,没等西门煚发现她,她已经奔到他面前。
乍见纤纤,西门煚的表情由惊讶到疑惑,等元福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西门煚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数下,目光停留在纤纤下身的红裙,眯起眼——
怪不得她身上老是穿着旋裙,原来竟然是妓院出身!
西门煚的神情转为冷淡。
“坐吧。”他在花厅侧首坐定,手上拿了一把纸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纤纤不知道西门煚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生疏,可仍然温驯地在他指定的椅子上坐下。
“你是天香院来的?”西门煚问。
“嗯。”纤纤点头,她清纯温柔的脸庞绽开一朵微笑,澜漫地说:“昨日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府里的丫头。”
纤纤天真澜漫的无心之语,让站在一边的元福暗暗吃惊。
元福不知道,原来纤纤已经见过主子了。
西门煚面无表情地敛下眼,像是没听见纤纤的话,他伸手拿起茶盅呷了一口茶。“我要你绣一幅无量寿佛像。”他若无其事地道。
“佛像……我没绣过佛像。”纤纤凝神想了一下,随即绽开笑颜。“可如果能有一幅画比照,我肯定绣得出来。”她柔柔地允诺。
只要是他开口要的,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替他办到。
西门煚点头,同时站起来。“很好。元福!”
“是。”元福上前。
“你听见了,即刻取一幅无量寿佛像。”话才交代毕,他转身要跨出抱厅。
“我……”看到他要走了,纤纤也站起来。
西门煚还没跨出厅门,他停在门边转过身,冷淡的眼光盯住纤纤。“还有事?”他语调淡漠地问。
两手绞着裙幅,纤纤怯怯地问:“你……你今天晚上还会来看我吗?”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西门煚的态度突然变得好冷漠,说不到两三句话就要走。
他说过今晚要来看她的,他会来吗?
西门煚挑起眉。他不否认,她羞怯的模样儿的确勾人,可谁知道,这么一个看似清纯的女孩,竟然出身自天香院,是个每晚和不同男人上床的鸨儿!
西门煚不在乎女人的出身,反正不过是玩玩,他从来没有认真过,好似这回下杭州他就带了名京妓。
他之所以突然对纤纤冷淡的原因,是因为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太过虚伪得让他倒胃口。
“今晚?”他重复一遍,嘴角勾出一撇淡漠的笑痕,敛下眼,掸掸袖上的褶口。“元福。”
他突然叫唤元福。
元福一个箭步跨到门口,躬身低着头。
“采买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西门煚问。
“差不多了,就等着货运上船。”元福回答。
对于主子突然转移话题,问及与前一刻全然不相干的事,元福的脸上不曾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与好奇。
纤纤怔怔地站在一旁,她的问题全然被忽视,她却半句也插不上话。
“等货全上了船,遣一匹快马知会北院一声。”西门煚示下。
“是。“元福神色严谨地道。
元福回应后,西门煚转身跨出厅外。
纤纤站在椅子边,怔怔望着西门煚离去的背影出神,这一次她没敢再出声唤住他,因为怕自个儿出了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怕他会因此讨厌她。
“纤纤姑娘。”元福叫唤望着门外出神的纤纤。
回过神,纤纤转头望向元福,怔忡的清澄眸子还是有些微闪神。“元福总管,您叫我吗?”
“纤纤姑娘。”看到纤纤的模样儿,元福暗暗叹口气。
没有一家姑娘能逃过爷儿的情网,看来这个美丽清秀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元福感到诧异的是,这纤纤姑娘明明是妓院出身,可这副清纯痴情的模样儿却不像是装出来的,元福实在瞧不透。
“你先回房去,一会儿我就把无量寿佛像送到。”元福亲切地道。
“嗯……”纤纤怔怔地点头。
元福走到厅门边,站在门口等着。
纤纤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她茫然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到元福总管是在等她离开。
“那、我先走了,元福总管……”绞着自个儿的粉紫色裙幅,纤纤强颜欢笑地对着元福绽开一抹脆弱的笑颜。
看到纤纤苍白、颓丧的模样,元福欲言又止,缠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打住,仅是点点头,目送纤纤离开。
低着头,纤纤神色恍惚地离开了抱厅。
元福又叹了口气,也随后离开。
第五章
西门府的厢房窗明几净,气质清雅,是十足合适绣艺的环境。
倘若绣者心神不凝、气不能聚,下针不能一气呵成,千丝万缕惟细而密不能融成一片,那么再清幽的环境也属枉然。
不知道西门煚到底会不会来,天还没黑,纤纤就惦在心上,一手拈着松针,不时抬头望向窗外,却始终没看见企盼的身影。
虽然纤纤心底相信着,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的……
可期待的心绷得久了,渐渐地感觉到麻痹,然后是一颗颗泪珠儿悄然滴下,凝结在绣布上,不一会儿功夫就吃入布里,消逝得无影无踪,久了,才知道自个儿的眼泪已经浸湿了布面。
她回忆起今天早上西门煚冷淡的态度,就一股没来由的心慌……
从前在天香院的时候,春碧同她说过,那些来天香院的男人没有女人活不了,可是却又打从心眼鄙视院里头的姐妹。
当时春碧同她说这些话时,纤纤不明白、更听不懂,可现在她好似有些明白、有些懂了。
因为知道了她是从天香院出来的,他才不再理睬她的吗?
五月入梅,开始吹起南风,地上一片湿气答答,每年总得过了端午,才得褪去这阵潮风。
此刻纤纤心口也好似泛了酸潮,一波一波地涌起酸苦……
到最后她干脆把手上的针剪和绣棚放下,走到门边眺望,满心巴望着方才的念头仅是自个儿胡思乱想罢了!他就要来了,他是她的“好人”,他心底决不是那样想的……
纤纤巴巴地倚在门外伫候,夜色已深,房外头沁凉如水,纤纤缩着单薄的身子呆站在门口……
可等了许久,天都亮了,他仍然没有来。
纤纤呆呆地站门口,清晨冰冷的空气没有拂醒她,她怔怔望着屋外的小径,两条腿因为久站已经麻痹……
“过几日二爷会到杭州,往日二爷都住在别业里兰字房,可现下应姑娘住在那里……”李婶婶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不打紧,让二爷住东厢梅字房。”元福总管回道。
“东厢?可是——可现下东厢住有外人,似乎不妥……”李婶婶口里指的“外人”是纤纤。
元福总管沉吟了一下。“不要紧,纤纤姑娘住在菊字房,离梅字房有一段距离,应该不成问题。”
两个人边说边走过来,一直走到纤纤房前,看到她呆呆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愁眉困锁,似乎没见到两人,元福总管和李婶婶两个人互看一眼,错愕地站住。
元福总管先开口:“纤纤姑娘,一大早的,你站在门口是——”
“元福总管……”纤纤回过神,迷离的眸光终于有了焦点。“元福总管,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爷儿住在那里?”
一看到元福,她仿佛见到救星,她下意识地走到元福跟前,切切地问他。
昨儿个她听过元福唤西门煚“爷”,之前又问过李婶婶,当时她就细细搁在心上了。
元福愣了愣,又同李婶婶对看一眼,李婶婶的表情则是不以为然中夹着轻蔑。
“纤纤姑娘,你找爷有事?”元福问。
“我……”纤纤垂下小脸,无助地绞着自个儿的手指。“我等了他一晚……他说过昨晚会来的……”
元福眼中掠过一抹了然,他语气放柔:“爷他——他昨日有事忙,一直在议事房里——”
“他在议事房吗?”听说他是因为忙才没来看自己,纤纤黯淡的眼神忽然有了光彩。“元福总管,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议事房在哪儿?我去看他……”
“这……”元福欲言又止。
“西门爷儿的书房在西厢,就在菊园左侧,往小路边走,左转便是。”出乎意料地,李婶婶居然主动抬起手指点纤纤方向。
“李婶婶!”元福总管对李婶婶突然插话显然很惊愕,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李婶婶手指的,其实是西厢兰字房的方向,住在那里头的人,是跟着西门煚下杭州的汴梁名妓,应菀儿。
一看清楚李婶婶所指的方向,纤纤立刻举步往前头走。
“纤纤姑娘!”
元福总管想叫住她,纤纤却好像充耳不闻,一径往李婶婶指的去处走过去。
元福总管见叫不住纤纤,便回过头问李婶婶:“李婶婶,你这是——”
“她都开口问了,就让她去好了,总之西门爷儿也不会同她认真,我这也不算害她!”李婶婶皱着眉道。
元福总管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只是叹了一口气。
纤纤一路走到西厢,在路上就遇到刚从应菀儿房里出来的西门煚,纤纤奔上前去,停在应菀儿的房门前——
“你昨晚、你昨晚为什么没有来找我?”纤纤ND06E动不定的眸子搜寻着西门煚的眼。
纤纤突然出现,让西门煚有一丝惊讶。
略略侧头沉思,他沉声回道:“昨晚?”挑起眉,佻达地接下说:“我答应过昨晚去瞧你?”
听来他似乎忘了?纤纤才刚觉得好过的心口,一转眼又紧紧地缩起。
他忘了吗?纤纤怔怔地望着西门煚俊俏的脸上焕发的光彩,相形之下自个儿一夜没睡,模样儿肯定是憔悴的……
忽然间,纤纤有些明白了,原来他不是忙,他是当真忘了,元福总管说他忙,不过是安慰自己。
“西门爷儿,您同什么人说话?”
忽然见帘门掀起,随着柔媚慵懒的嗓音响起,兰字房里头走出来一个娇媚艳丽的美人。
纤纤转移目光到出声的女子身上,霎时呆住。
她亲眼见到,方才西门煚也是从这间房里出来……
纤纤忽然觉得两腿一阵虚弱,一股酸疼的痛感从心窝往上窜,脑子里“轰地”一声失去了思考的意识,只剩下一片木然……
“西门爷儿,这是谁啊?”汴梁名妓应菀儿觑着眼上下打量纤纤,靠过去偎倚在西门煚身上,嗓音柔柔腻腻地问。
纤纤怔怔望着那名鬓发散乱、衣衫单薄的冶艳女子,瞧她和西门煚之间亲蜜的举止,纤纤恍惚间明白了一些什么事,心窝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巨大酸痛肆无忌惮地扩大……
她抬起手紧紧、紧紧地揪着自个儿的心口,凝望着西门煚低头,促狭地在那美人耳边摩挲——
“同你一样,是一门出身。”西门煚压撇起迷煞无数女子的薄情嘴角,就当着纤纤的面,毫不避讳地在应菀儿耳边调笑。
被他拿来同另一个女人调笑的纤纤,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心痛地呆望着举止亲密的两人,因为太过心痛,竟然不能说话、无法行动……
应菀儿挑起眉,随即心下一阵冷笑,然后掩着嘴儿,作态地咯咯娇笑——
“同菀儿一般出身?”她斜觑着媚眼,故意瞟了纤纤两眼。
这娃儿美是很美了,可那副模样就知道,不过是一个初入娼门的嫩娃儿,岂是她应菀儿的对手?
心底嗤了一声,应菀儿淫荡地把整个身子揉在西门煚壮硬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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