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快去盯住那个瞎小子!”王真威喘着粗气,手指方玄离去的方向,向大头阿四命令道。
“阿五、阿六,你们照顾好师父,我去盯住那个瞎小子。”说罢,如飞一般冲向弄口。
数日后的晌午,方玄与师兄恰在家中休息,交流近日的生意情况。吴妈领进一位工役模样的人。
“你就是方先生么?”来人一见脸架墨镜的方玄,便躬身问道。
“师傅客气了,鄙人正是方玄。”方玄闻声,站起身子,笑问道,“师傅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命相公所刘诩先生派来的。刘先生要你方先生有空去一趟命相公所,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先生。”
“师傅可知道是什么事情么?”袁珊插言道。
“这……”役工迟疑一下,终于直言道,“好像是为了方先生与王真威先生吵架的事情,王先生告到了刘先生那里。”
“王真威?他是谁?”方玄疑问道。
“就是号称一介士的那位王先生呀,方先生难道不认识?”工役惊讶道。
“噢原来是他,认识,认识的。”方玄顿时明白了一切,当即询问站在一旁的袁珊,“师兄,我们明日就去拜望刘诩先生,如何?”
“好。”袁珊响应道。
方玄听得师兄同意,便对工役说道:“老师傅,请你转告刘先生,就说我们师兄弟明日上午即去看望他。”
说罢,掏出一块龙洋,递给工役:“谢谢老师傅专程来跑一趟,这块洋细,务请笑纳,买一杯茶解解渴。”
工役顿时眉开眼笑,接过龙洋,告谢而去。
第二天上午九时光景,方玄与师兄袁珊叫了一辆黄包车,按着工役留下来的地址,如约来到位于南市区的命相公所。
现任命相公所所长刘诩,两鬓斑白,年近花甲。在面一脸富态,精神很是健旺。眼见进来的是两位年仅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后生,神态举止之间不免流露出些许居高临下的姿态。
宾主落座之后,刘诩缓缓问道:“请问两位尊姓大名?师承何人?因何未在本所注册便去街上行业?”
“刘先生,鄙人姓袁名珊。这位是我的师弟,姓方名玄。我们师兄弟到上海已经半年多,早就想来拜望先生了,只是怕有扰老先生清雅,故尔迟迟未敢前来。务请刘先生原谅。”袁珊言至于此,从衣袋内掏出一封信,递给刘诩,“这是我们师父给先生的信,敬请过目。”
刘诩接过信件,浏览之后,不禁惊喜道:“啊呀,原来你们乃是郑老前辈的高足,失敬了,实在失敬了!”
说罢,连忙起身,走到袁珊、方玄面前,热情洋溢地拉住他们的手:“你们来到上海这么久了,怎么不来通知我一声,也好去府上看望你们呀!”
“刘老先生太客气了,这如何敢当呢?”方玄笑着解释道,“我们本想在正工设馆营业时再来打扰先生的,不料现在与人有纠纷,给先生添了麻烦,实在不安得很。”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诩哈哈一笑,“只不知方先生如何将王真威打成了煨灶猫,跑到这里告状的?”
方玄便将那天晚上的经过,简约地讲了一遍。
“真看不出方先生有此神功,佩服,佩服。”刘诩言道,“不瞒两位说,王真威自从出道以来仗恃青帮头子季云卿的势力和他一身的武功,欺行霸市,劣迹累累。不少同仁曾来我们公所反映情况,要求取消他的行业资格。可是他有季云卿作靠山,他的师父严九江又一味护短,我们也实在奈何他不得,只好眼开眼闭,听之任之。这次方先生出头惩治了他一下,真是大快人心。说实在话,也只有你们两位,可以治他一下。”
“刘老先生此话怎讲?”袁珊纳闷道。
“郑老前辈当年在沪开业时,与青帮‘理’字辈的几个爷们相上甚好,其中与季云卿的师祖关系更非一般。因此之故,郑老产辈虽非青帮中人,却受到青帮大、通辈人的普遍尊重。如今你们是郑老前辈的高足,季云卿岂能不买你们帐?”
“他怎知我们是郑师父的弟子?”袁珊不解。
“我去跟他讲。说不定,他还会跟你们套近乎,让王真威向你们赔罪呢!”
“赔罪倒是不必了。只要他们别来找我们麻烦,便已经谢天谢地。”方玄笑道。
说话之间,时已中午。刘诩殷殷地将袁、方师兄弟请到距公所不远的家里,酒菜款待。席间,讲论命相、占卜理论,师兄弟俩口若悬何,把一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刘诩,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位先生真不愧是郑老前辈看中的衣钵传人!”刘诩由衷言道,“当年先父最佩服的便是郑前辈,我也曾得郑老前辈的不少指点,只是每一提及拜他老人家为师,总遭婉拒。三、四年前听说收了两位年轻弟子,不知去向,却原来就是你们两位。”言语之间,充满着羡慕之情。
“刘老先生家传绝学,我们以后要向你请教的问题多着呢。”方玄谦虚地说道,“说实在话,我们现在是赵括的学问,中听不中用。所以师父要我们在熟悉上海滩上的一般情况之后,还要行街半年。”
“行街之后,你们开馆的事情,我替你们安排。”
方玄道:“这岂不太麻烦老先生了,如何使得?”
“能为两位先生效劳,是鄙人的荣幸。”刘诩虽然年长袁、方两人不止一倍之数,却因为论资乃属同辈,更何况已经知道袁、方两人文、武俱精,故言语之间甚是谦恭和谐,“不瞒两位说,我已年高精力日渐不济,公所事务纷繁,棘手之事频频。我们这个行业之中,各式样人都有,有时候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如今有了两位,我的腰杆也觉硬了起来。以后要借重两位的地方,一定不少,到时候,务请鼎力帮衬。”
“刘老先生言重了。以后有用得着我们师兄弟俩的地方,关照一声就是了。”袁珊道。“刘老先生,我想在行街之后,先与人搭伙行业一段时间,您看可好?”方玄问道。
刘诩笑道:“以方先生的能力,其实完全可以独立开馆了。”
方玄道:“我跟师兄的情况不同。前些日子虽然了解了不少情况,懂得了上海滩上的许多世故,但毕竟仅靠耳闻,与师兄相比差得很远。所以想先与人搭个大篷,试几个月,把根基打得更牢固一些。”
刘诩听罢,心知方玄乃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不由得暗暗赞好,当即表示:“方先生既然有此打算,我一定尽力替你选择一个合适的伙伴。”
袁珊与刘诩都不知道,方玄邀人合伙搭篷而不想独立成馆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的内功修炼正处在即将臻于化境的关健时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正文 第六回 课命有术 明盲联袂点大篷 姻缘前定 淑女助建太清馆话说方玄自从青城山上最后一宵得恩师大力,气通小周天,内功的修炼虽然有了质的飞跃,用于命相占卜实践,尚难裕如。近来行街算命,他试着借助内功,发放外气,进行同步信息追踪,虽然时断时续,一时之间尚无规律可循,但是他相信时间一长,算命对象一多,总可以把握规律,成为命理演算时的得力助手,弥补自己双目失明的缺憾。他已然隐隐感觉到,能否驱气追踪别人的残余信息,既与能否准确驾御自己的外气发放量与发放方式有关,还与对象的年龄、性别、经历、气质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将这许多错觉综复杂的关系理顺,仅仅半年的行街实践还是不够的。倘若在此之前便急于挂牌开馆,万一有个闪失,难免贻笑大方。因此,他想在行街之后,再与人合伙搭篷,居于幕后行业一段时间,俟内功修炼臻于化境之后,再亮牌开馆。
且说王真威状告方玄之后,一直等候着刘诩的回音。谁知一连两天,毫无讯息。这一天上午,命相公所的工役前来通知他,刘诩先生要他下午去公所一趟。
那天晚上在余庆坊吃瘪,他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恶气?回到家里,寻思再三,决定从两个方面实施复仇。一方面,向公所告状,指控方某人(此时他只知道对手姓方)无证行业、恃力行凶,请公所主持公道,逼令方某人向他赔礼道歉,并赔偿他的经济损失。另一方面,与同门师兄弟联络,伺机群殴方谋人,让他知道一介士绝非可欺之辈。
如今接获通知,以为刘诩一定向方某人施加压力,替他出气。吃罢中饭,立即兴冲冲赶往南市命相公所。跨进公所大门,远远瞥见师父严九江,正在大厅里与刘诩说话。
“师父,您老人家也来啦!”
“嗯。”严九江的脸色很不好看。王真威见状,心头不觉一沉。
“王先生,你与方先生之间发生纠纷的事,我详细调查过了。刚才已将调查情况告诉了你的师父。”刘诩招呼王真威坐在一旁,微笑着说道。
“真威,你可知道那个姓方的是谁么?”严九江问道,不待徒弟开口,便又自答道,“他就是老夫曾与你说起的那个相业奇人郑清老前辈的高足。”
“就是三年前上海相业界盛传郑老前辈所收两个徒弟中的一个,他叫方玄。”刘诩补充道。
王真威闻言,不由得一怔,嘴巴却仍硬道:“既是郑老前辈的高足,就更不能行凶霸市了。
还请刘老先生主持公道才是。”
刘诩苦笑道:“王先生,据我调查所知,那天晚上是你先要方先生交出所获的润金,并且不许他继续行业,这才引起的纠纷的。对么?”
王真威自知难以抵赖这一实情,便强言道:“划区行业,这是大家约定的俗成的规矩,我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
“事情虽然可以这样做,但却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讲。我们公所历来都未将这一条作为行业的正式规矩确定下来,放入公约之中,原因也正在于此。这一点,严老先生也是清楚的。”
刘诩的强硬态度,颇有些出乎严九江师徒意料。
“可是,方玄不是我们命相公所的人,本来就不可以行业。”王真威反驳道。
刘诩不慌不记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搁在八仙桌上,笑道:“王先生有所不知,方玄先生与他师兄袁珊先生去年夏天来沪之后,便向我报到了。这是当时郑清老前辈写给我的一封介绍信。以郑老前辈这样的身份,有一封介绍信已经足够,再去讨论袁、方两先生的资格问题似已多余。故尔有不少人并不知道袁、方两位已是我们公所中人。”
“方玄行凶一节,难道也就此作罢了么?”王真威不服道。
“王先生此言差矣。”刘诩哈哈一笑。
“刘老先生,此话怎讲?”
“据老夫所知,你们二人是划下道儿才对仗的。这就不是什么一方行凶一方被欺的局面。何况,方先生在将你击倒的一瞬间,突然化拳为掌,只是轻轻地移动了一下你的内脏位置,却并未伤及你的任何器官。你当时虽然呕吐不止,回家之后只要一碗热茶下肚便一切恢复正常,没有任何后遗症状。倘若方先生真要行凶,那一拳击在你胸口上,度想后果又是如何?”
王真威本是习武之人,又是当事人,心中自然比刘诩更明白。听罢刘诩之言,一时沉默无语。
然而,刘诩毕竟是上海相业界的领袖。从王真威的满脸煞气中,早已明白他此时正在想些什么。““王先生,老夫还有几句忠告。”
“刘老先生请讲。”王真威冷然一笑。
“你与方先生之间的事情,我看就到这里为止,千万不要再生什么枝节。”刘诩说到这里,转身面向严九江,“严先生大概了知道,郑老前辈当年在上海滩上行业之时,与季云卿先生、戴步祥先生的师祖乃莫逆之交。”
“知道,知道。”严九江连连点头。
“所以,方先生虽然年轻,若论资排辈起来季先生、戴先生也要敬他几分。如果王先生别生枝节,不惟老夫要为难,季先生、戴先生那里,恐怕你也不太好交代。到那时个,只怕吃亏的还是你王先生。”
严九江点头道:“真威,刘先生所言极是,你务须记住。事情到止,季先生那里也不要提起了。”
王真威这才完全弄清楚,自己果真碰上“定头货”,这场原以为必胜无疑的官司,是必败无疑而且永难“翻梢”了。
一晃便是数月。江南的五月,到处是色彩娇艳的鲜花、婆娑弄姿的绿柳。繁华的上海滩,季节的变换却只有从人们的衣着时装上显示出来。
袁珊、方玄终于结束了颇为艰辛的行街实践。袁珊有四马路杏花楼附近,以自己的真名开设了“袁珊命相馆”。初时生意难免清淡一些,时间稍久,主顾渐渐曾多。幸而他有杭州家里不时接济,暂时也还不以生意多寡为意。
方玄在刘诩的热心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伙伴。
真是无巧不成书,刘诩找来的这位伙伴,竟是去年夏海庙笼着鸡婆耍中嘴子金的扬州相士朱明生。
“啊唷,您不就是夏海庙救我性命的恩公么?”朱明生一见方玄,便激动得流了眼泪。
方玄有过耳不忘之能。如今又听得朱明生重提夏海庙救命之事,更明白面前此人为谁。当下两手抱拳作礼道:“原来是朱先生,别来无恙?”
“两位原来是旧相识?”刘诩不免有些诧异。
朱明生便将去年夏海庙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向刘诩叙述了一遍。
“方先生真有当年郑老前辈风范,实乃上海相业界之大幸。”刘诩由衷言道“明生,也是你造化不浅,去年得方先生之援手,如今又得与方先生伴档。”
“刘老先生说得极是。”朱明生垂手唯唯。
“我替你们在城隍庙福佑找了一套门面房子,租金比较便宜。如果两位没有意见,随时都可以去那里开馆行业了。”
朱明生知道,那块地方乃是开设命相馆的黄金地段,因此同行之间竞争十分激烈。一般的人要想在那里亮牌开业,谈何容易!且不论“游生”、“条林码子”的打秋风吃不消,即同行们的“盘道”刁难,也实在招架不住。
“刘老先生,能否再麻烦您替我们给那里的同行打一声招呼?”朱明生战战兢地请求道。
“明生放心,我已给他们打过招呼了。”刘诩哈哈一笑。
“刘老先生,你替我们安排得太周到了。深情厚谊,容当后报。”方玄知道,刘诩这一番安排实非易事,不禁由衷谢道。
数日之后,在福佑路城隍庙左近,平添了一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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