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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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王传奇-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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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孙医生也是与张天笑穿连裆裤的人物。只是他那学贯中西的本领,却着实不虚。否则,张天笑也不会与他搭档了。

解星宿,吃药,老太太独养儿子阿德的病果然渐渐好转。半个月之后,可以在花木扶疏的院子里散散步,透透新鲜空气了。然而,老太太一算细帐,发现前前后后总共花费了近千元大洋,几与数月前料理老头子后事的费用相仿。

分赃的结果,张天笑一人独得四百多元。“小宁波”将沉甸甸的钱袋背回“时雨”课命馆,张天笑的三个老婆抢着将钱接去。

“小宁波,给你买一包果子吃!”大老婆见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的小宁波站在那里,瞪着钱袋不走,便摸出一块鹰洋,扔给他。

小宁波依然站在那里,不走。

“怎么,嫌少?”二老婆瞪了他一眼。

“张先生,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小宁波忍无可忍,“那一天,若不是我发给你那么多信号,怎么赚到这么多的钱?”

“小宁波,你想造反么!”张天笑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人工钱,你给我发信号,两不亏。刚才大太太这钱,已是额外赏你的了,还不满足?”

小宁波见张天笑并无再给钱之意,只得一声冷笑,退出房门。

这一天,“时雨”课馆的生意,似乎特别好。楼下客厅里那四张红木太师椅上坐满了顾客。

号房“小宁波”,心着替顾客端茶、敬烟。楼上亭子间里,张天笑雇佣来的那一位助手,也抖擞精神,替张天笑做一些油水不大,不值得“小天师”亲自顾问的生意。这位助手姓沙,是一个明眼人,年纪在二十五六岁之间,吃过一年洋面包。因为家里突遭变故,无力再供养他,不得不提早回国,在一个专门演文明戏的剧团里当了一演员。谁料想屋漏偏逢连夜雨,演员生涯未满一年,嗓音突然嘶哑,文明戏演不成,无奈拜在命相名师朱道门人,学习命相占卜。毕竟是一位肚里有墨水的人,一年之后,便已通晓内、外五行的理论。

想当年出洋留学之时,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谁料得此时竟然做了江湖术士!他感慨万千,行业时便替自己取了一个艺名:“沙不器”。

行业的结果,竟然也应了“不器”之名。他不谙变通之道,更少设置骗局的勇气,因此,在英租界、法租界相继开设了几处命相馆,到头为都因为不能招徕顾客、生意清冷而关闭。幸而他的英语还算不错,独守空馆之时,便找来几部国外关于手相、面相的书,译成中文,交给一位出版商。书出之日,居然颇为走俏,不仅赚了几个钱,他在相业界中也顿时有了一席之地。一些成名人物,有时居然也会找上门来,与他切磋相学相论。

然而,清谈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几番开馆半馆之后,自叹这一辈子大器难成,只得去城隍庙正殿后面那条窄长的弄堂里,租了一个小棚子,做些薄利多销的小买卖。开棚伊始,不少人冲着他是几部相学新书的译者,着实热闹了几天。日子一长,又在激烈的竞争中败下阵来。

没奈何,受雇于张天笑,每月总有数十元收入,且远比自己开馆省心。

且说楼下客厅里,号房小宁波正与几位等待命相的顾客闲聊,大门外又走进一男一女。男的年约三十余岁,西装革履,头发锃亮;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女的约在二十四五岁光景,细皮白肉已被浓妆所掩;开叉很高的丝绸旗袍,将身子裹得紧紧的,直透出一股风骚之气。

“先生,太太,你们找谁?”小宁波见状,早已赶将过去招呼起来。

“到课命馆来,当然是算命嘛。”男客哈哈一笑。

“先生昨天没有来预约过吧?”小宁波乃是高级课命馆的号房,并未被对方的气势镇住,“本馆的规矩,是隔天挂号的。”

“规矩?哈哈!”男客向同来的风骚女人笑道,“你看,这位小阿弟要同我讲规矩了。”

女人闪动媚眼,对着小宁波咯咯一笑:“小阿弟,你别跟他讲规矩。这个先生,向来勿守规矩的。”

“这……”小宁波被这一男一女弄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阿弟,笑话归笑话,我们可是慕你们张先生大名才来让他替我这位太太算命的。你帮的忙,老哥不会亏待你。”男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银元及一张名片,递将过去。

小宁波接过名片一看,呆板的脸色顿时开展起来,热情招呼道:“啊呀,原来您老便是丁先生。小子真是有眼无珠啦。快请坐!”

原来,此人乃法租界华捕督察长黄金荣的大弟子之一,号称“笑面虎”。藉着师父的黑势力,在上海滩上八面威风,人见人避的“白相人”。因为久闻“时雨”馆主张天笑算命本事邪好,所以今天携着娇妻胡文绣来这里叩问一下妻子养儿育女之事,也想算算自己的前景。胡文绣外表矫揉造作,一副媚态,心地甚是阴狠毒辣,在白相界,享有“文绣辣子”之称。

小宁波虽不知文绣辣子其名,而对“笑面虎”的来龙去脉,却是了如指掌。

坐在客厅里等候算命的四位顾客,一个个虎视耽耽,唯恐这一对突然之间受到号房热情礼遇的男女后来居上。然而,小宁波并未作弊。他知道,大凡出得起三元挂号费来这里算命的顾客,都有些头面,不论男女老少,谁也得罪不起。

幸而今天坐在客厅里的几位顾客并非大生意,张天笑大都让给沙不器去做了。所以约莫等候了一个时辰,便已轮到丁氏夫妇。就在丁氏夫妇相携上楼之时,小宁波冷笑着按动了挂号处的那一只电铃,以其特有的方式,向楼上的张天笑发出了一连串信息。

张天笑得到信息,自是高兴,想不到这么快便又有一笔大生意要来了。

再说丁氏夫妇乃是一对刁钻成性的白相人,对于被人奉若神明的“小天师”张天笑,自是不会尽信。因而上得楼为,“笑面虎”隐在一旁,一声不吭,竟欲先轧轧张瞎子的苗头再说。

胡文绣是个有名的“辣子”,自然也不会轻易便将底牌亮给张天笑听再由他顺梯上天一味胡谄。

“笑面虎”的沉默,张天笑居然错认为定是佣人无疑;“辣子文绣”的少言寡语,他又错认为是心有伤感。于是,依据被故意弄错的信号演绎开来,这位上海滩上享有盛誉的“小天师”,作出了错误的结论。

“太太,我是一贯直谈命理的,请你不要见怪。”他一循常规,先给对方打了一针预防药。

“不妨,张先生请讲。”辣子文绣不动声色。

“太太这个八字,与我日前替一位老太太算的八字十分相像。”

“哦!”

“太太的八字非常硬,伤官数重,有伤夫克子之象。”张天笑见对方沉默无语,以为已被说中,精神愈发抖擞,一如既往,信口侃道,“女命伤官月中求,丈夫离别到登州,若要夫妻来相会,除非梦中来碰头……”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冷笑。辣子文绣忍无可忍,站起身来,走近张天笑,扬起了那一只平时打惯女佣的巴掌,向着对方的脸上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瞎脱侬的狗眼!侬睁开眼睛看看,阿拉丈夫正好端端地坐在这屋里呢!”

“笑面虎”被张天笑骤然触了一顿霉头,气得脸色发青,揎拳捋袖,上前揪住张天笑的衣襟,一阵痛打。

“救命呀,救命……”张天笑平生第一次发出了呼喊救命的声音。

正在亭子间里替人算命的沙不器,闻声赶来,眼见张瞎子正遭惨打,便拼命挡在他的前头,连连打拱人揖,笑脸相陪。

“先生,太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话之间,也难免承受了丁氏夫妇的几下老拳。

临走,笑面虎丢下一句话:“张瞎子,老子饶不了你,这破馆嘛,也该寿终正寝了!”

张天笑心知今天上了号房小宁波的当。小宁波不但不否认,还反问他:“张先生,你知道我今天为啥这样做吗?”

“你这个脑后生反骨的东西,给我滚!”张天笑手摸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气不打一处来。

“滚?没那么容易!”小宁波有恃无恐,“你不怕我将你的老底定宣出去?”

“你……”张天笑一下子闷住了。是呵,小宁波若将他一贯依赖号房的电铃暗通信息故示神秘的底牌亮在世人面前,他这“时雨”课命馆不就完了?

“张先生,你难道也不想知道刚才那一位先生、太太是谁么?”小宁波继续威胁道。

“是谁?快说!”张天笑如梦方醒。

“你还赶我走么?”

天笑默然,即使小宁波不说出是谁,他也不敢赶他走呀。这不是明着欺主吗?

“小宁波,刚才那一对夫妇是谁?”沙不器好奇地问道。他虽然下时对张天笑的剥削也深为不满,但在表面上却比小宁波做得光漂一些。

“他们就是黄金荣的大弟子、号称‘笑面虎’的丁氏夫妇。”小宁波见沙不器发问,这才见势落篷,如实相告。

语惊四座。

“小宁波,你今天害惨我啦……”张天笑腿肚子一软,瘫倒在地板上,泪水挂满两腮。他知道,这地黑社会势力中人,你不去得罪他,平时还要不时孝敬他们“月规钱”什么的,被他们敲几下竹杠;如今得罪了他们,得罪的又非等闲之辈。这个祸,实在太大了,着实令人骇怕。

张天笑毕竟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他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江湖朋友,向丁氏夫妇讨饶。几天后,他以近千元的代价,总算平息了这一场风波。

痛定思痛,他想起了不久前方玄关于近期内有破财之灾的预言。“唉,果然应了他的话!”

从此,他对那位不起眼的号房小宁波,也另眼相看,不敢薄待了。

“蜡烛不点不亮!”小宁波却在暗暗发笑。

讵料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自从挨了丁氏夫妇一顿毒打之后,张天笑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随时可能掀起灭顶之灾的风浪,各方求援,整天忙于疏通关系,便把一个本来形影不离的三姨太冷置一旁。三姨太得此机会,真是如释重负,一个人车来车去,整天兜风、逛街,来去如风,自比手中挽着一个睁眼瞎子爽快得多。

平息丁氏夫妇的怒气之后不久的一天,时已深夜,尚未见独来独往的三姨太归府,张天笑坐天客厅里,不免心焦。

然而一直等到雄鸡报晓,尚不见三姨太的影子。刚刚从热被窝里钻将出来的大老婆、二老婆,睡眼惺松,嘴里咭咭哝哝,乘机发泄对三姨太的愤懑之气。此时此境,张天笑唯有苦笑。

一连几天,不见三姨太的人影。偌大一个上海滩,人海茫茫,何处去找?登广告,又怕世人耻笑。只得应了时人一句话:“拍脱门牙往肚里咽。”

遗憾的是,事情的发展,并未到此为止。

这一天上午,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手挟皮包,大踏步跨进了“时雨”课命馆的客厅。

看样子,便知不是问卜算命的顾客。

“号房,张先生在吗?”来人问。

“在楼上,先生有何事?”小宁波瞥了一眼来人,见他胸前挂着一块店徽。原来是一家绸布大商号的职员。

“收钱。”绸布店职员拍拍腋下的皮包。

张天知闻言,莫名其妙。“先生,你要收什么钱?”

“前几天你的太太去我们店里剪了一批呢绒衣料,这是太太签过字的货单,总计五百二十元……”张天笑的脑子,顿时“嗡”地一声混乱起来。混乱之中,他隐隐地意识到,一场更大的灾难,已经降临到他的头上。

果然,当天下午,又一家在上海滩上牌子扎硬的绸布店,派员前来讨帐,数目更在前一家之上。

第二天,一家银楼的职员,也挟着货单前来讨帐了。

第三天,一家珠宝店的职员,坐着轿车前来结帐。

数目一个比一个大。

张天笑的“日进斗金”一说,大半是他自己平时爱虚荣,摆阔气,恣肆挥霍所致,与那些银行阔老,赌台老板“日进斗金”,自是不能同日而语。时雨馆进项虽多,每月也只在千儿八百元左右,最好时的光景,也不过一千二三百元。倘若平时省吃俭用,悠着点儿花钱,这么些年积攒下来二三万元的内囊也许不成问题。然而他既是一位赚钱能手也是一位花钱如流水的主儿,平日间仗着赚钱容易,有钱便花,虽是瞎子,吃喝玩乐方面的享受欲望,甚于明眼人。自从娶了这位第三房姨太太,一个任着性儿使,一个尽着劲儿花,时常入不敷出,只好翻动数量有限的内囊。前几天因为小宁波的捣乱,被丁氏夫妇敲掉近千元竹杠,如今三姨太掮着张天笑的名号,在各大商店欠下的一笔又一笔债,开始一两天还能尽力掏摸得出,到得后来,唯有典当大二老婆的首饰。然而这些年他也并没有在这两个“俗物”身上多花功夫,所当之物价值有限,而替三姨太所购的首饰珍品,自然早已人走楼空,席卷而去了。

顿足长叹之余,张天笑别无他法,唯有老着脸皮,去向各亲友挪拿。不消数日,已经还债五六千元之数。顿时之间,家庭生活陷入困境。两个老婆,整天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这个小婊子,害得我好苦!”事至今日,张天笑才恍然大悟方玄所指破财之灾,实非指丁氏夫妇的敲榨,而是小老婆的作崇。怪不得那天听了方玄的破财预言,这个小婊子一把拉着他便走。

“唉,真是当局者迷呀!”张天笑懊恼万分。

就在接连破财之后不几天,沙不器也告辞而去。

于是,流言四起。有人说,风流倜傥的沙不器早就与玉树临风的三姨太媚眼来往,勾搭上了。中间只欺着一个瞎子,朦然不觉。这次三姨太拆白而去,便是与沙不器暗定计划。现在沙不器的辞走,是与三姨太“会师”去了。五六千元的现货,加上这些年来陆续购置的全部道饰等物,价值近万,足够他俩享乐一阵子了。

是呵,早不走,晚不走,沙不器在三姨太失踪后不久告辞而去,确实令人生疑。

也有人说,三姨太乃是青帮女流氓放出来的一只“白鸽”,如今“时雨”馆主的内囊既被刮尽,老板自然要收回这只“白鸽”了。可怜张瞎子虽无渔色之能,徒担好色之名,落得个倾家荡产,充当“瘟生”的悲剧。

不管如何,张天笑这些年来尽思竭力、好不容易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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