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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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王传奇-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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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后,两位老人漫步在后庭桃园中。已经是深秋季节,满园的桃树,都已叶黄待落。一潭与墙外大河相通的池塘里,荷叶横七竖八,亦正枯萎;莲杆向天而立,却没有人去采摘莲子。

野草丛生,蟋蟀乱鸣,已染几分荒芜的野气。触景生情,龚逸清老人的心底里不免升起几丝悲凉的思绪。

“龚先生,令外孙天赋之高,实出我原来所意料。”郑清老人却依然沉浸在刚刚觅得佳徒的快意之中。

“道长夸奖了。”龚逸清对这位相业耆旧的高深莫测的学问,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知外孙能得到他的如此赞赏,殊非易事。

“这孩子如今已是老夫的徒儿,我也不讲虚话。他确实具有非凡的资质。”郑清言道,“袁珊能得我七分真学,殊非容易;令外孙可得我十分真学,尚有余力。”

“可惜小玄双目失明,深造之时困难必多。”龚逸清依然忧虑重重。

“是呵。”郑清点头道,“不过,凡事祸福相倚,目盲虽有诸多不利,却易于潜心。心静补眼拙,仍可成就大器。”

两位老人在后园漫步;两位年轻人在书房中闲聊。方玄从袁珊的谈吐中,勾勒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形象。他为有这样一位才气不凡、思维敏捷,又温文尔雅的师兄而兴奋。当他知道袁珊天生弱质时,便自告奋勇言道:

“师兄,我从小就随外祖父习练长拳,过几天你跟我一起练。一年之后,保证你也像我一样身轻体健。”

“一定跟你学。”袁珊笑应道。自从跟随师父这几个月,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元气日增,只是肌肉筋骨方面并无显著变化。

袁珊是一个颇为清高自负的人。师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对方玄的极度兴趣,曾使他大惑不解。如今一番交谈,他才渐渐感觉到面前这位双目失明的师弟不仅才智过人,而且涉猎广泛,大凡四书五经、诗词曲赋,他几乎都能够琅琅上口,还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由于古人列为诸经之首,相业界人士视为操业之本钱的《易经》卦爻辞,晦涩难解,袁珊虽经师父点拨了数月,尚难卒读,然而这位师弟,却能够如同背诵唐诗宋词一般轻松自如。

袁珊一向自视甚高,不免从内心深处滋生起了嫉妒的情感。

几乎同时觅得两个佳徒,郑清老人十分高兴。他当即辞去了金山卫城隍庙相业圣地主持之职,带着两位徒儿,重返青城山,远离红尘,闭门教授。

青城山连绵百里,峰峦叠嶂,八大洞、七十二小洞,遍布各处;一座座雕梁画栋的道教建筑物,掩没在参天古松深处,整日云遮雾障,给人以置身仙境之感。

时隔数十年,重返青城山,青山依旧是那样的青翠欲滴,各处大大小小的道教建筑物,因为几度修筑,也依旧是那样的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然而,郑清老人当年所熟识的那些道长,却大多已经作古,所剩无几了。当年几位年轻后生,如今胸前亦已飘动着白雪也似的长胡子,倚坐在向阳处,闭目养神。

主动招呼,当年的后生终于辨认出了故人。

“啊呀,原来是师叔回来了,你的身子还这么健壮!”这位年届花甲的道人,如今已是一洞之主。

郑清老人说明归来之意,这位洞主频频点首,兴奋异常:“太好了,太好了!”

在青城山,一氓道长是一位绝对受欢迎的人。当然,一氓道长也决不会连累他们。因为他携带着在上海滩上开业二十载所积攒下来的一大笔钱。这些钱,足够师徒三人在这里吃喝一辈子。回到青城山,郑清又换上了一身道袍,俨然成为这一道教圣地数千道士们所敬仰的前辈人物。袁珊、方玄两位则仍旧俗家子弟装束。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扫地的小道士还没有起床,方玄已在三清殿前面的空地上打完一趟太极拳,又一招一式地向师兄袁珊讲解一套当年外祖父教授的北派长拳。然后,又放开手脚,演练了一遍。只见他一会儿虎跃而起,一会儿矮身扫腿,出拳呼呼有声,落地却消无声息,直看得袁珊连声呼“好”。一遍演罢,方玄顿感浑身舒坦,却又不免有些面红气喘,额头沁出了一些细细的汗珠。

“师兄,你可看清楚了?”方玄一边接过袁珊递给他的汗巾擦汗,一边微笑着问道。

“看清了,看清了。师弟,你这趟长拳练得真好。”

方玄言道:“师兄,你练好了这一套长拳,筋骨定可强健起来。”

“我一定练。”袁珊笑道,“听说上海滩上的流氓特别多,尽欺凌弱者。我若将这套长拳练得如同师弟一般,也就不怕他们欺侮了。”

“小玄,你这套长拳练得确实不错。虽尚未达到一流境界,二流水平已经有了。”

“师父——”师兄弟说话之间,一氓道长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这套长拳练几年了?”老人拍了拍方玄的肩膀,笑问道。

“十多年了,还在上学前,外祖父怕我像父亲那样夭折,便开始教我练这一套长拳。”方玄心知师父定是此中高手,不免惶恐,“练得不好,请师父指点。”

然而,一氓道长却又转向袁珊言道:“小珊,根据你的体质,我看还是学练太极拳更为合适。刚才我看了小玄练的那一趟太极拳,犹如行云流水,练得比这一套长拳还要好。”

“嗯。”袁珊点头。

“你可别小看太极拳,练起来无声无息,练好了,对于身体大有益处。”老人言及于此,又转向方玄道。“只是无论练什么拳,只有配以内功,才有可能出现长足进步而臻于一流化境。小玄,你在练太极拳,长拳的时候,可有停滞不前的感觉?”

“是的。”主玄答道,“师父,您教教我们练内功吧!”

“好。”老人十分爽快,“今晚酉时,你们到我房里来。”

方玄心头一阵狂喜。袁珊跟随师父已近一年,每次得到师父内功灌输,便觉精神陡长。如今听得师父欲将练习内功之法教授他们,更是喜形于色。

当晚,两人按时踏进师父房中。

“这套内功心法,乃是你们的太虚师祖在我学成诸种相术之后传授于我的。因为此功一旦练成,便能发放外气,可以替人治病,还可以追踪别人的残余信息,获得各种判断依据,因而与命相、占卜之术有相映生辉、异曲同工之妙。我没有辜负师祖之望,潜心数年,终于练成了这一绝招,闯遍五湖四海,总算没有出过大错,受此内功之助实在匪浅。”

“师父,那天我一见到您老人家,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积疾消除,就是你发放了外气之故?”袁珊待师父说话间歇之际,情不自禁地发问道。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言道:“现在,你们学习相术伊始,我却反师祖之道而行,率先将这一内功心法传与你们,可知是何原因?”

两人摇头,莫名所以。

“积数十年之经验,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当年太虚师祖虽已身受却尚未觉悟到的重要发现。”

老人缓缓言道,“习练这种内功,即便达不到发放外气,追踪别人信息的境界,对自己仍然有莫大好处。不仅可以调息内脏,强健体质,祛除百病,还可以增强人的理解能力和记忆能力。内功每上进一层,人的理解能力和记忆能力也随着增进一层。因此,你们从现在起就进行内功的修练,对于命相理论的学习,会有极大的帮助。尤其小玄,不能读书,全凭记忆,更要重视这种内功的修练。”

说着,老人立起身来,站在两人面前,摆了一个姿势,言道:“练这门内功,可以站着练,也可以坐着、卧着练,你们年轻,就像我现在这样站着练,这对于肌肉的强健更有明显的效果。”

袁珊依样摆式,自以为无大问题,岂料老人见状却连连摇头。

“放松,放松!”老人走上前,一边拍打着袁珊的腰、肩、颈部,一边言道,“记住,练内功,特别讲究松和静。松,就是腰椎、颈椎和肩部,都要尽量松驰,此乃气息周流通畅的前提。”

方玄本来就是从小练武之人,虽然目不能视,却经师父稍稍点拨,即已摆正姿势。

“静,是心静,心如春水静,排除一切杂念,处于老子所说的恍兮惚兮的境界。慢慢地,便会产生出一种完全不同于一般杂念的另一种飘飘然的意念。然后,将这种飘飘然的意念化在你的上丹田……”

随着老人的指示,两位年轻人一边作着深长的呼吸,一边尽力排除种种杂念,向着虚静的境界进军。然而,谈何容易!愈是想静,却愈是静不下来,乱七八糟的杂念,纷至沓来,驱之不去。袁珊不禁焦躁起来。

老人早已看出情状,笑道:“小珊,不可心急,慢慢来。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功到自然成。”

半个时辰过去了。袁珊头脑中的杂念渐渐消除,两腿却开始发抖,额头上也早已冒出汗珠。

老人见状言道:“小珊,你且坐在凳上再练。”

方玄的情况大不一样。由于他数年来天天练习太极拳的缘故,下部十分稳固,屈膝站了半个时辰,两腿全无酸软乏力之感,因而得以入静,一心吐纳,体内渐渐升起一种温暖而又微微发涨的感觉,犹如一股气流,随着师父的引导,由头顶天目眉宇之间渐渐下沉至五脏六腑、丹田、小腹直至脚底涌泉处,继而又自下而上,循环往复。头顶处,也渐渐冒出热气。

此时,老人亦频频发放外气,将师徒三人的内、外气组合在一起,不断地推波助澜,帮助两个徒弟体内刚刚形成的那一股内气顺利地通过各个关节。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时辰已经过去。老人教导两人收功后,笑问道:“你们感觉如何?“

“很舒畅,浑身充满了劲。“袁珊笑答道。

“小玄,你呢?“

“似乎只站了一会儿功夫,真想再练下去。”方玄答道,“就像师兄说的,浑身是劲。”

“明晚继续练,每次两个时辰。”老人言道,“你们别以为练了功就少睡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的练功,可抵四个时辰的睡觉呢。”

自此以后,老人带着他们练了整整一个月,便让他们去自己的房间里不拘时刻,单独练功。

与此同时,老人开始了命相理论的教授。他取出了当年太虚师祖所传授的、已经积满尘土的一大叠相书,付与袁珊,道:“我中华文化,肇始于易经,而以阴阳五行为其核心,不仅医道、星象以五行为体,即吾辈相业理论,亦以五行为其根本。此类书,乃吾师太虚道长所搜集珍藏,为千百年来先祖所著,讲的均为外五行之理论。你先拿去阅读,有不明之处,老夫再予解释。小玄目盲,将来虽不能替人看面相、手相,然而对于此道亦不妨知道一个大概。

小珊,这些书,你可读给师弟听听。”

袁珊唯唯应诺,接过相书,捧回自己房里,先将书名一一念给师弟听。原来是《达摩相法》、《麻衣相法》、《相理衡真》、《铁关刀》、《柳庄相法》、《水镜相法》等十余种。

“乖乖,这么多的书,何日方能读通?”袁珊咋舌道。

“恐怕全是大同小异的书吧?读通一本,其余便可迎刃而解了。”方玄揣测道。

读了几本,果然如此,无论是最古老的《达摩相法》,还是后来的《相理衡真》、《水镜相法》原理基本一致,只有叙述详简和文字深浅的差别,其中尤以《麻衣相法》、《柳庄相法》两书最为通俗,还杂有木刻图片,供人揣摩识别。

这一日,他们应召来到师父房中。

“那几本相书,你们大概也读得差不多了吧?”老人问道。

两人点头称是。

“相学一门,由来已久。孔夫子说,分辨一个人的好或不好,只要看他做事的表现就行了。

首先看他怎样做这件事,其次看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最后看他做了这件事之后的心情怎样。经过这样一个观察过程,对那个人的品格、个性也便了如指掌了。孟子也说,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容易显示其心术和个性的东西,莫过于眸子。一个人有了恶念或不良企图,在身体的别处或可掩饰,然而那一双眸子是无法掩饰的。胸襟宽广心术正的人,他的眸子必定明亮,胸襟狭窄心术不正的人,其眸子必定昏暗异常。因此,看一个人的眸子,便可以推知那个人的心术人品。可见,早在孔夫子、孟夫子的时代,先人便已开始了相学的研究。”老人引经据典,向着两位徒儿讲叙相学的发展史,“当然,将这门学问视为骗人邪道者,亦非自今日始。战国时代,相学盛行,魏国有一位名叫唐举的相士,是其佼佼者。但是,荀子却很不赞成,认为‘相人之形状颜色而知其吉凶妖祥’,乃学者所不取。于是,专门写了一篇《非相》的文章,大事反对。荀子的这一篇反对相学的文章,你们以前必定都已读过,我不多说了。他的说法,颇为似是而非,因为我们对一个人的吉凶祸福的判断,总是由表及里进行推论的,离开了人的皮相,入门也就无向导,同时,相学其实也并非像他所指斥的那么简单。

但是,也从反面提醒我们,学习相学理论,切忌简单片面。尤其在从事相业的时候,更不能简单片面地以局部的形貌判断一个人的吉凶祸福。要全面地看相,善于看出吉凶祸福之间的一步之差。”

老人纵论了相学的一般理论,便详细地分析各本书的长处,指出其不足,融合他数十年的经验,进行阐解。袁珊和方玄静静地听着,许多本来疑惑不解的问题,不待他俩提出,师父便已一一作了详细剖析。一些似懂非懂的问题,一经师父阐发,顿时豁然贯通。

对于五行、五色及其相生相克等玄妙深奥的基础理论,一时未易全部记住。袁珊虽然目明,以后又反复阅读、揣摸其中奥妙,进程却反而不如方玄快。原来,相学与医学同源,方玄曾跟外祖父学过几年中医理论,对于医学中的五行、五色理论早已了然,如今只是用途稍异,原理却是一般无二。于是,师兄向师弟提供了阅读的方便,而师弟则在五行义理的理解上,给予师兄以较多的方便。两人可谓相得益彰。

数月之后,“外五行”理论已经了然于胸。一张脸谱,一双手掌中,居然蕴藏着如此多的信息,不禁使袁珊又惊又喜。这是方玄所不可能应用的,因为他不能看清别人面、手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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