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什么大不了的照片!凭它?妳也敢来这儿撒野。”汪母不分青红皂白抢着看照片,极度漂悍的样子。
“比起妳以前那些被人告妨害风化的照片,妳女儿是小巫见大巫……”李媚虹邪恶的窃笑。
汪母,也就是周秀美,十八岁大着肚子嫁了年长她廿六岁的汪忠国,自此老夫少妻勃溪起,妻子不安于室,在外花枝招展招蜂引蝶,丈夫背着女儿四处打零工。直到被他人的妻子捉奸在床,锒铛人狱吃了三个月的牢饭后,周秀美转而寄情于方城之战,过另一种晨昏颠倒的生活。
“臭丫头,我今天非撕烂妳的嘴不可。”汪母涨红了脸,像头煞不住脚的斗牛,直冲李媚虹,而李媚虹也警觉到危险,连退两、三步。
“妈,妳干什么嘛?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妳不要插手。”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幕,飞快地跳到两人中间。
“谁说是妳们两人的事?女婿是半子,我有权利保护他。”到手的肥鸭,任谁也休想觊觎牠一块肉,汪母心想。
“说的倒比唱的好听,光是这些照片,力耕看了就冒火,才不会要这种女人。”李媚虹可怜汪母手中的肥鸭,插翅飞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和男人牵个小手,吃顿饭,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未来的女婿才不会在意。”汪母继续作她的春秋大梦。
汪思涵感到啼笑皆非,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两个人却争得面红耳赤。
“余力耕不是妳那没用的老公,给人戴录帽也……”李媚虹愈说愈过分。
“李媚虹,我警告妳,嘴巴再这么信口雌黄,我要妳好看。”汪思涵没了肚量。
“怎么?母女俩偷了人,还怕人讲?”李媚虹口无遮拦。
“妳……”汪母手悬在空中,李媚虹的话像鞭子抽得她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妳有胆打我啊!联手打啊!我还怕妳们不敢打,当心我--”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李媚虹的冷嘲热讽。这是她第二次的奇耻大辱,拜姓汪的所赐,咸涩的泪水破闸而出。“妳这个老女人,真的敢打我。”
“是妳自己要求我打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妳这种野蛮的母亲,女儿也不是好货。”
“妳是好货?好货干嘛跑到坏货家里恐吓威胁?我看妳根本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烂货、贱货、次等货、三流货……。”汪母骂人的本事堪称一绝。
“妳等着,我会把这些给力耕看,连同妳这个老女人的恶行,我想他会知难而退。”李媚虹心想在别人的地盘弄刀舞剑,无异是以卵击石,还是拿着牛皮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汪思涵成了局外人,坐在一旁看狗咬狗,两个都是满嘴毛。
“我把它撕成稀巴焖,看妳拿什么去说?”汪母一个快手,抢下牛皮纸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撕碎它。
“哈哈哈!白痴,我有底片,可以洗个千张万张出来,撕得妳手软。”李媚虹转哭为笑,扬长而去。
“思涵,妳呆呆坐在那儿干嘛┗共豢烊グ训灼阑乩矗蚊鹬ぞ荨!?
“我和辛人杰不怕人家讲闲话。”汪恩涵无动于衷。
“是啊,这种事只有天知、地知、妳知、我知,别人不见得会相信,尤其是从有心人的嘴巴说出,白的都变黑的。”汪母气得脸色发青,恨铁不成钢。
“别管我的事,好不好?我反正嫁不出去,也可以养妳一辈子。”汪思涵站了起身,往楼上走。
“妳只能给我碎钻,买不起克拉。”汪母在她身后咕哝。
“别让我觉得妳是急着要卖女儿,不是嫁女儿。”她转过脸,恼火的说。
“我只是拿我应得的。”汪母回瞪她一眼,她认为子女反哺是天经地义,给钱是人类唯一的反哺方式。
“妳已经得到太多了,房子是妳的名字,每个月有三万生活费,这些还不够?”她心力交瘁,工作八年迄今,银行存款才八万元,其它全被吸血鬼吸得滴血不剩。
“够我塞牙缝。”汪母瘪瘪嘴,受了委屈的样子。
汪思涵心像被利刃刺了一下,她不懂母爱是何物?是圆?是扁?还是冰的?
一层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一个不小心踩空楼阶,汪思涵连滚带翻摔下搂,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母亲刷白的脸色,眼眶里好象有个亮亮的东西晃动。是什么呢?她不知道,也许知道,不过她想可能是脑袋受了撞击,产生的幻觉。
母亲怎会为她落泪呢?
不可能。
☆☆☆☆☆☆☆
夜深了,弯月如勾高挂天空中,满天璀璨的星河像镶在黑绒上的钻石,美得教人不忍睡去。
余力耕轻抚汪思涵又密又黑的睫毛,他希望她快快清醒,共享这般良辰美景,不要沉睡不起,今晚千万不要再贪睡。已经整整三天了,她没有张开过眼,不知道他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守候了她两天,却是没合过眼。
当接飞机的人不是汪思涵,而是李媚虹的那一勀牵男谋怀沟滋涂樟恕S绕涫抢蠲暮缥赵谑种泻窈竦囊坏掌裎兆×宋耷榈谋拮樱莺莸乇摅姿男模腥缪瓢统曰屏薹ɑ捌喑K淙惶と缟剑酥ぁ⑽镏ぞ闳墒且惨笔氯烁┦兹献锊潘闶源⑽炊ǎ诨〉牡缁巴だ锼苯哟虻劫臣讶饲笾ぃ獠胖烙懈龈蟮恼鸷车茸潘切┱掌讶恍瓮现剑谒男闹校宋拮肪恐狻?
他不敢睡去,因为他要是第一个映在她黑瞳里的人;又想睡去,因为他想在梦中与她相会,告诉她他是多么地爱她。
连医生也不了解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理由这样的,她头部没有淤血,没有肿块,只有头皮、脸部、手肘有些擦伤,因为她摔下来时两手很敏捷地护着了脑部,照理来说半层楼高的台阶,所可能造成的最大伤害应该是轻微脑震荡,怎么会迄今没有起色?如果到了明天早上仍无意识,他不排除是病人自己心理因素,为了逃避某些困难,选择了半生半死的植物人生活方式。
这样美丽的女人,又有英俊帅气的男友相伴,已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轻生?可能是和这三天都被拒门外的男士有关?现今社会的多角恋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医生如是想。
辛人杰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不知道为何汪母誓死不让他进病房半步,却让余力耕当特别看护?他曾经是那么受汪母的欢迎,在汪思涵还是个普通文案时,年初一第一通贺岁电话,六年来都是汪母拔得头筹,如今物换星移,他这个老板像过时的棉袄,已比不上貂皮大衣温暖。
蒋天雪一直想取代余力耕,她不是要抢他的功劳,只是不忍看他不眠不休的傻劲,怕是思涵好了,他却倒下,可是他偏不领情,执拗得像十八王公的灵犬,忠心护主。
余家一伙人也来过医院,他们拉不走脚底生根的儿子,只好请个看护,照顾相思病病入膏肓的痴心人。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汪恩涵为何好端端地会摔下楼梯,在自己家里,走了不下万遍的楼梯。
当然,汪母编了一个找不出破绽的谎言,她把一切罪过推到辛人杰的头上,数落他不该给思涵超重的工作,累得思涵头昏眼花,手脚发软,才发生了坠楼的意外。
现在大家只担心汪思涵这最后一夜过得去过不去?辛人杰和田子照坐在门外,蒋天雪和汪母坐在房内沙发上,余力耕守候在病榻旁,握着她苍白的手,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随着月亮逐渐向山谷走去,太阳往山顶跑出,大家的心弦愈扯愈紧,彷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一道光线从门外射人,连同一个佝楼的身影站在门外。汪父终于赶回来了,他客气且礼貌地请门外的人进来。“我们一起为思涵加油、祷告!”
“不行,里面地方太窄,容不下这么多人。”汪母像个门神似的挡在门口。
“秀美,虽然我不知道妳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们都是关心女儿的朋友,我希望大家都来和思涵说说话,让她感受到温暖,不忍心离开这么美好的世界。”汪父含泪劝她放弃偏执。
汪母吸了吸鼻,退开一步,再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唉!时间不多了,我已经从住院医生那儿知道大概的情形,思涵极有可能是心理抗拒,所以才不愿醒来,我希望大家轻轻地和她说话,用真诚感动她封闭的意识。”汪父说到最后,视线完全模糊了,要不是蒋天雪机灵地搀扶他,他可能是他们当中第一个昏厥过去的人。七十五岁的高龄,一路马不停蹄从河北乡下撇轮子、坐火车、搭飞机、赶出租车才奔到医院,在看到女儿插满管子的脸孔,他霎时又老了十岁,只怕到时候,天一亮,思涵再不醒来,他也会陪着她一起沉睡。
窗外有些蒙蒙亮,病房里却愈来愈暗,每个人都难过得说不出话,但是汪父这番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在医生束手无策下,只有期待奇迹了。
“思涵,妳听见我在叫妳吗?”辛人杰心碎了,他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愈来愈薄弱,就将随着她逐渐透明的肤色而去,霎时喉头像被一口带血的浓痰梗住,瘖哑干涩的说:“思涵,我知道妳是累了,是我给了妳太多工作,压得妳喘不过气,对不对?妳可以跟我说,我会放妳一个好长好长的假期,让妳好好地休息,但不是现在,不是躺在医院里,不要是这张冰冷的床……”他悲伤地把脸埋在她手心,让她感受到他湿热的泪水。“妳不是想去日本吗?妳不是和小曼、小强约好要带他们去迪斯耐?妳不是想要一辈子守着俪佳人?那妳快醒来,六月份的专栏不能没有妳,哦!对不起,我不该再提工作的事,只是妳爱俪佳人,俪佳人也爱妳,为了它妳快快醒来吧!﹂她的脑筋丧失了活动力,但心却听见了,可是她不想起来。
“思涵,妳怎么可以忘了欺侮我的乐趣?”田子照俏皮而激昂的说道,他很想改变愁云惨雾的气氛,心里却悲伤不能自己,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再戴上小丑的面具,他和大家一样想痛快地大哭。“妳快醒来,天雪说妳不当女傧相,她就不结婚了,为了我的幸福,思涵,快睁开眼,我会终身感激妳的。”
是子照的声音,他终于被天雪掳获了,她的心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思涵,不要再睡了。”蒋天雪任由泪水沿腮滴落到床单上,整个人成了泪人儿,从饮泣、啜泣、到痛哭失声,她只是喃喃的说:“不要,不要睡了,不要睡了……”
天雪不要哭,我只累了,再让我睡一下下就好。她的心在说话。
“思涵,我是妈,妳快醒过来看看谁在这儿?”秀美泪眼婆娑,在她的内心深处搞不懂这些咸水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情假意?她并不爱眼前的女儿,或是说恨远远超过母爱,她忍了三十一年的耻唇,可能就在今天再也不必忍了,这原本是个解脱,为何她又感到不舍?她摇了摇头,摇掉烦恼,继续她的戏分。“有妳最爱的老爸,他专程从大陆回来看妳了;还有妳的好朋友,他们为了妳一夜未眠;另外一直握妳手的是妳男朋友,妳难道没感觉到他爱妳?快点醒来,妈还想看妳穿白纱礼服的样子,妳不能让妈失望,妳不能这么没良心拋弃妈,妳要妈下半辈子靠谁啊?思涵,妳快别睡了,再不醒来,医生说就是一辈子的活死人,妳听到妈说的话没?我求求妳,张开眼!”
是谁这么聒噪?是母亲,她的心怕得打起哆嗦。
“思涵,妳一定听得见我的声音,我是力耕,妳不会想忘了我,忘了我们那段美好的时光,忘了这个世界能实现我们的梦。”余力耕见她毫无反应,忍不住抱起她软绵绵的身子,热泪盈眶。“不要丢下我,我会承受不了,我会发疯的,如果妳真的不肯为我睁开眼,我还是会爱妳、照顾妳一辈子,妳是我永远的最爱;如果妳肯为我醒来,我向上天发誓,立刻娶妳为妻,一辈子疼妳、惜妳、爱妳。”
不要抱我,不要打扰我,让我静静想一下你我之间的事。她的心陷人沉思。
“涵涵,爸好高兴妳有这些好朋友,为妳祈福。”汪父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爸刚才向万能的上帝祷告,请她为我传话给妳。孩子,爸好爱妳,爸好想跟妳一起看看爸生长的故乡,那儿好美,是个原始的农村,妳想不想陪爸去?”汪父再也感性不起来,他倏地老泪纵横,哽咽的说:“我们父女三十一年的缘分,不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妳听爸这句话,爸就求妳这一次,醒来吧!女儿,我的宝贝。”
爸爸,不要为我掉眼泪,我不要您伤心,我要见到您。她的心在哭泣,脑在生死一线间挣扎。
余力耕手心传来微弱的抽动感觉,他惊喜若狂地盯着汪思涵的脸,插着管子的鼻翼隐隐抖动一下,朱红色的唇轻轻蠕动着,彷佛如蚊子叫般脆弱的呻吟发出,他高兴得心一时忘了跳动,也不顾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疯狂大叫:“她醒了,她终于肯醒了。”
“医生,快叫医生和护士来。”蒋天雪喜极而泣。
汪思涵眼角噙着泪光,微启着唇,气息如游丝般薄弱。她想说话,却又无力说出,声带似乎灼烧得很厉害。
她想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
只多留了一天观察,汪思涵在医生“一切正常”的宣告中出院了。
汪母以扫除厄运为名,特地煮一大锅猪脚面线去楣,迎接大劫归来后的新生,而座上客只有余力耕一人。
汪思涵受不了母亲大献殷勤的热络,一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满意”的表情。如果不是有她这个女儿在,从母亲频频眉目传情的举动中,实在像老牛吃嫩草;不过有她在,倒像毕业生里的母女,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余力耕挡都挡不住汪母的热情,他碗里的菜堆成一座小山丘,桌上的好料通通济进小山丘里,彷佛他才是需要补身子的病人。
汪父食量很小,尤其在看到老婆浓妆艳抹的一张脸后,他食欲全无,随便扒了半碗饭,几口清肠、一句请慢用,便退到客厅看新闻。
“余先生,这次要不是有你,我家思涵恐怕就醒不过来了。”江母谄媚的说。
“伯母,您言重了,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完全是大家的真诚和思涵努力的结果。”余力耕不敢居功。
“余先生真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