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愿,飞起来、玩水、找个地方放声大叫、喝酒,他会一项一项帮她实现,若她有新的心愿,只要她说,他就会陪她做到,即便是她开口说想上月宫去瞧瞧,他也会带她飞上去。
他要让她看得更多,看得更宽,看到和他一样的东西。
可惜海龙不像一般鱼儿无害,也不像大鲸温和,尤其……梼杌是硬闯进深海龙宫,将一班虾兵蟹将惊动而出,大声嚷着要海龙王站出来给她看的无礼态度,连上官白玉都觉得不好,当然无法期待海龙王有啥好脸色招待他们。
“又是你!梼杌……”龙首人身的粗犷身影从成串珍珠帘后走出来,见到梼杌,立刻操起珊瑚双剑备战。
“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练拳头,你站着别动就好。”梼杌没亮兵器,只动嘴。
“你以为你叫我别动就能偷袭我吗?我敖雍是什么角色……”
梼杌才不管他吠什么,轻按上官白玉的肩,要她瞧仔细。
“你看,龙。不过这不是他的原形,他变回原形的话会比较有看头,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龙舌如剑……喂,姓敖的,变回那条能来看看啦,我用讲的她听不懂,有个活体在面前比较好对照。”梼杌命令那位龙宫之主,像在命令一条狗一样。
“你……你两百年前才将我的生骑蛟神给活活绕三圈再打死结弄死,我没去找你算帐就很便宜你了,你还有胆踏进我的地盘,命令我做这做那?!”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的仇,再记上一笔!
上官白玉跳出来缓颊,“对不起,请别责怪他,是、是我说想看龙的,抱歉吵醒您……”
“人类?!”敖雍指着上官白玉大嚷。
“是,我是上官白玉,请、请多指教。”她福身,和无礼的梼杌形成强烈对比。
“指什么教什么?不准对他弯身鞠躬,他是我的手下败将。”梼杌下颚扬得高高的,冷睨敖雍。
“梼杌!”上官白玉莲足轻蹬,制止梼杌再吠下去。
最惊人的是,梼杌抿抿唇,真的乖乖闭嘴,还窝囊地将头转开。
敖雍从没见过这般温驯的梼杌,从长眼睛开始就不曾见过。他带着一个人类女子到龙宫来,只是为了让那女子瞧瞧什么叫“龙”?梼杌转性啰?
上官白玉继续向敖雍致歉,“我以为龙和鲸都是在海里游呀游的,远远就能瞧见,却没想到害您从睡梦中被扰醒,真的非常抱歉,我们马上离开……”
“慢着!”敖雍一喝,周遭虾虾蟹蟹全亮出双边的大螫宝刀挥舞。
梼杌立刻右手一弯,护佐她的同时,骨身大刀从他臂膀延伸出来,雪白通透,迸发斗气,顿时龙宫里雷电交加,眼看战火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你只是想来看看‘龙’?”敖雍右手高举,要虾兵蟹将不许妄动,他再次向上官白玉确认。
“呃……嗯。”因他突然提问而略显迟疑的她,随即点头。
“好啦好啦,给你看一眼,到外面去,我变给你看。”龙宫里太小,他的法相一出就会压垮这儿。
上官白玉微楞,看着敖雍率先往宫门外走,梼杌勾住她的腰,立时跟上。
敖雍长啸一声,跃身朝广阔的海洋而去,瞬间光芒四射,从光芒的中心点窜出巨形龙影,龙啸震天,水波溅滥,连在光球保护之中都能感受到这股震天动地的巨撼,水面下如此,水面上怕是波涛汹涌……
比先前她见到的人形“敖雍”更大上千百倍的巨龙在眼前盘踞,墨绿色的磷满布其身,绿中带蓝,蓝中带金,蛇状长躯不住地蠕动,有力的尾巴一划,成千上万的泡沫随即冒出,像置身云雾之中。
“哇……”上官白玉完全像个见着新奇玩具的孩童,掩不住惊呼,黑眸瞠得大大的,将前方这稀罕特殊的神兽纳入眼帘,它比任何一本书上描写得更大更有气势。
好棒,她竟然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特殊的龙神。
“满足没?”敖雍问她。
“您好漂亮哦!”她诚心夸赞,夸得敖雍脸红起来。
“如果你想摸摸我的龙角,我就忍耐一下让你摸两把。”敖雍不讨厌被这么有礼数的小姑娘触碰。
“可以吗?”她想摸,当然想摸。
“嗯。”总比被梼杌打趴之后,动弹不得时才被她摸角来得好。
上官白玉小心翼翼地靠近,先用食指指腹试试触感。毛茸茸的,金色细毛包覆在像鹿的双角上,很柔软,但茸毛底下的角又很刚硬。
“够了够了够了!要摸摸我就好!”梼杌这次不让步,一把将她柔软小手拢回自己掌中。他讨厌看到她触碰敖雍,更讨厌看到敖雍一副很想叫她继续摸摸它龙头和龙鼻的模样!
“梼杌,等一等嘛,再摸一下就好!我摸摸看它的鳞片……”
“要摸可以,我把它们一片片全拆下来之后你爱怎么摸就怎么摸,天天摸夜夜摸我也不会多吭半声。”梼杌臭着脸回她,凶狠的眼神射向敖雍。
摸他都没摸得这么勤快过,每回替他缠伤口时还会羞怯地别开小脸,面对他厚实的胸肌,就没有一摸再摸的高度兴趣,现在对一条小小的破龙这么喜爱干什么?!
“小气鬼!”上官白玉用她所知道最恶毒的词儿嘘他,可惜这词儿的杀伤力简直等于零。
“随便你爱怎么骂,走了!”被骂小气鬼算什么?无关痛痒,况且他应该算是小气妖啦!
“上官白玉。”敖雍叫住她,上官白玉回头,看见一条鱼儿叼着大贝珠朝光球游来,鱼嘴一松,大贝珠落进光球里,她下意识地摊掌承接。“送你。”
“谢、谢谢!谢谢您!谢谢……”它的声音,随着梼杌在光球里振翼窜升时消失得恁快,再眨眨眼,哪里还有光球的踪影。
“王!您怎么让凶兽梼杌就这么走掉?”虾兵牢一弹一跳地来到敖雍耳畔嚷道:“这样他日后会更嚣张、更狂妄,将咱们龙宫当成自家厨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是呀是呀,而且……而且您竟然乖乖应了他的无礼要求,他要您回复法相您就回复法相,岂不等于任他予取予求?!”虾兵乙也弹到敖雍耳边直吠。
敖雍的态度倒是慵懒无谓,龙身一甩,水波激涌,当泡沫散去,又从大龙变回半龙半人,泅着水回到龙宫。
“比起和凶兽梼杌耗费几天几夜的体力缠斗互殴,你们不觉得这样省事许多吗?瞧,我现在还能躺回我的大蚌壳床上,搂着我心爱的鳗妃好好厮磨。”敖雍打了个哈欠,他才不像梼杌好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的做“龙”宗旨。他挠挠龙须,散漫地道:“而且,那个叫上官白玉的女人散发出好干净的气息,让我想起了当我还是条小龙,在天池里悠悠哉哉等长大时,那个总会拿仙果来喂养我的温柔天女……”
第六章
漫游整整一夜,上官白玉沾枕睡下已是卯时,玩乐时不觉得累,被梼杌抱回床上时才感到倦意席卷而来,她连丝履都忘了褪下,最后还是梼杌替她脱的。
她是末戌时辰前就乖乖上床睡觉的好孩子,最晚也绝不超过亥时,像这回一夜没睡,跟着梼杌玩疯的经历,是她人生头一遭。
才觉得眯眼,外头鸡鸣了亮,咯咯咯地大声啼叫,没多久,丁香端着一盆温水进房。
“小姐?你今儿个睡晚啰。”丁香将水盆搁在床侧小几,撩起床幔,嘴里一边唤她起床。
她好倦、好困,连想撑开眼皮都做不到。
丁香将床幔系好,却发现上官白玉压根没醒。咦?平常小姐在她敲门进来时就会从榻上坐直身,柔声向她道早,今儿个怎么反常了?
“小姐?”丁香轻摇她的肩。
“嗯……”上官白玉翻身,背对她继续睡。
“小姐,快醒醒,姑爷跟你约好要一块用早膳哪。”丁香一开始还担心上官白玉叫不醒是因为病昏了,着急地东摸摸西摸摸,又是探额温又是探鼻息,生怕小姐一觉不醒,后来才发现上官白玉只是睡得太熟。
上官白玉动也不动,丁香的叫唤半个字也没入她的耳,它们被梼杌用双手捂住,她在睡梦中仍然回味着海底世界所见的新奇经历,嘴角带着满足笑容。
“小姐?怎么……睡得这么熟,叫都叫不醒?”丁香疑惑的嘀咕,不放心地二度探查上官白玉的额温。
没发烧呀,看起来脸色也不差,还隐隐听见平稳的细小鼾声,可任凭她又摇又唤,小姐兀自沉睡……丁香试了又试,最后只能暂时放弃,先忙别的事去,晚些再来叫她。
上官白玉这一睡,睡过了早膳,也睡过了与汪廷宇订下的赏樱之约,最乐的人当然首推梼杌,他原先就不想让上官白玉和那只人类去赏啥樱花,要赏也是他陪上官白玉去赏;第二乐的,竟是汪廷宇。
因为整个早上上官白玉都没醒,他便趁机邀丁香去赏樱,两人在樱花林里漫步闲聊了片刻,汪廷宇幸福到简直可以马上瞑目。
上官白玉醒后,有些歉意,却有更多释然,和汪廷宇赏樱虽然不至于无趣,却能轻易知道他心不在此,与其两人客气有礼地虚与委蛇,偶尔又陷入不知该聊些什么的窘境,不如让汪廷宇跟丁香好好培养感情,而她……也觉得和梼杌在一块自在许多。她在梼杌面前不需要维持姑娘家的好形象,梼杌不吃人界女德女诫那一套玩意儿,她可以大声笑、大声惊呼、大声赞叹、大步追着成群漂亮小鱼玩耍,而不会被他斥责不得体,失了礼教。
梼杌让她……看到完全不同的自己。
原来她在玩乐时会那么疯狂、那么忘我,那么快乐。
他说今晚还要带她去喝酒,一定不会是去客栈叫两坛酒,你一杯我一碗的那种“喝酒”,说不定会是哪片宽敞的酒海,她……好期待哦。
“白玉……白玉?你有在听赵伯伯讲话吗?”
赵大夫的声音唤回上官白玉飘远的思绪,但在那句话之前的所有对话,她都没有专心听进去。
“嗄?呃……赵伯伯,您刚才说了什么?”上官白玉好抱歉地问。
赵大夫慈爱地一笑,不以为意,重复她漏听的那些话语,“我说,你昨夜都没睡吧?”他正是因为丁香不曾见过上官白玉叫不醒的模样,心里担忧,便跑去找他,要他拨冗替上官白玉瞧瞧才来的。
“……嗯。”说不出谎话,只好坦然承认。
“和房里那只女妖聊天聊一整晚?”赵大夫绝对不会想到上官白玉是跑出去夜游,像她这种乖巧的姑娘,定是窝在闺房里看书刺绣,再不然就是他此时猜测的那一种可能。
“……嗯。”这一次,就撒了点小谎。
“真有话聊,不过你别熬夜,对身子不好。”
“白玉知道。”可是……今晚要跟梼杌去“喝酒”。酒这类东西,赵大夫是绝对禁止她碰,所以她才会对酒的滋味好奇到很想尝一口,即使只有小小一口也好,所以……赵伯伯,对不住,白玉要食言了。
“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虚火上升,喝几帖药就没事。”赵大夫收回扣在她脉上的指。
“谢谢赵伯伯。”
“那只女妖呢?我不只要交代你,也要交代她,毕竟一个铜板敲不响,聊天是两个人的事,我要她别陪你聊那么晚。”
“他……他出去了。”
“出去?”
“嗯,有些事要办。”
“什么事?”
“他没说耶……”
“好吧,那只能下回再叮咛她。”赵大夫收好药箱,准备离开。
“赵伯伯,我送您。”
“别客气了。”赵大夫对上官府熟得很,不用她千里相送,他又叨念几句要她好好照顾身体的老叮咛才走。
上官白玉在门边目送他离去,好半晌才关上房门,缓步回到房侧小厅。
好久没有觉得她的闺房如此空旷,少掉梼杌高大的身影占据,一时竟有些不适应。这些日子以来,她与梼杌形影不离,无论吃睡总在同一室内,她竟已如此习惯有他。
她对赵大夫说了实话:梼杌有事出去,至于是什么事,她又撒了谎。她知道梼杌去做什么,只是说不出口,总不能坦白地告诉赵大夫……
梼杌他呀,说要去找人问问我哪时会死。
那时,梼杌确实是这么说。
但是赵伯伯听见了,怕是会吓昏过去,所以她不敢说。
梼杌很心急,急着要她死,不是因为讨厌她,而是人想拥有她。
她问他,要找谁问如此怪异的问题?
他指指地下,她懂,他要跑一趟黄泉地府。
要是梼杌带回来的消息是十日,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若是十年,梼杌定会气呼呼的,那么她该安慰他吗?
真是难题……
“小姐,赵大夫来过了吧?”丁香端着一盅瓠瓜咸粥回来。
“来过了,他说我没事。”
“这样我就放心点。来,你睡过了早午膳,先吃些粥垫垫胃。”
好大一盅……用盅来形容太小觑它,它根本就是脸盆……
若梼杌在这里,这一脸盆的咸粥只能刚刚好让他不饿,但她吃个三匙就撑了……唉,尽力吧。
上官白玉认命地接过调羹,小口小口舀来吃。
“小姐,你早上没跟姑爷去赏樱,姑爷很失望呢,他要我来问问,下午南街有杂技团来,你要不要一块去?”丁香满脸期待。杂技团可不是随处可见,有时好几年才会遇上一回,这次杂技团来城里待上三日,今天正是最后一场,演完便要往下一个城去。
上官白玉心里清楚,汪廷宇听见她“不去”会比“去”来得开心,因为如此一来他便能和丁香连袂同去,她相当识趣地轻摇螓首道:“不了,我不去,你和汪大哥去就好。”她只想留在房里等梼杌回来,又或许,梼杌回来之后,她再同梼杌一块去看,说不定他会对胸口碎大石这门功夫感兴趣呢!
丁香的失望写在俏颜上,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她皱着眉头,心里在挣扎,非常挣扎……
“小姐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丁香忍痛做出与她同进退的决定。
“为什么?你去啦,我知道你向来很喜欢那些特技,你去瞧瞧呀。”上官白玉连忙道。
“不要,我在这里陪小姐就好。”丁香一脸没得看的心痛,又顾及身为婢女的职责,总不好丢下小姐自己跑出府玩,虽然她好想好想去看踩高跷和舞刀耍枪……
“唉……好啦好啦,我去,我去行了吧。”上官白玉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丁香没有特技表演可看,只能应允。
“真的吗?!”她眼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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