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的回答正好中了Rose的心意,她笑开了脸,问道:“伯父、伯母,这位是谁啊?”Rose大方而主动地对紫欣打招呼。“你好,我是RoseWilson。”
“你好,我叫田紫欣。”她不可避免地对Rose礼貌的微笑,却也不可避免地瞥见Rose在拓宇身旁的亲密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你是伯父家乡的朋友吧?”Rose浑然不觉气氛诡谲,微笑着与紫欣攀谈。“欢迎你来玩,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代替季带你参观LasVegas。
当她用女主人的姿态说话时,紫欣只能慌乱的、无所遁逃地应和着。
“谢……谢你。”紫欣勉强挤出微笑。“不过,不用麻烦了……”
季拓宇眯下眼,那双泫然欲泣的大眼无来由地惹得他胸口一阵烦乱,于是他握紧了Rose的手。
“那爸妈,我和Rose先走了。”他颔首,转身拉着Rose走回自己的坐位。
紫欣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他将手搭在Rose腰上,他因Rose的一句话而微笑;落坐后,他的手越过桌面和她紧握……
“紫欣,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妈。”她低头,将沙拉送进嘴中。奇怪,这平时是她最爱的食物,如今尝来却有如嚼蜡。
窗外乐声响起,水光舞动,正是每隔十五分钟的大型水舞秀,餐厅所有的客人都不禁为这磅礴的美景吸引。
紫欣也随人们望向窗口。然而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她觉得自己已丧失了视觉、听觉和味觉。
她调回视线,不意捕捉到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她与他四目相交,定定地凝视对方。
……
出了餐厅。
“紫欣,我们陪你走回房间吧!”季母一直忧心着紫欣过于苍白的面容。
“不用了,妈。”她撑起一个微笑,“很晚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吧!我还不想睡,也许到处走走逛逛。”
“那怎么行!”季母不赞同道。“你坐了一天的飞机,而且现在都快十点了,你一个女孩子——”
“可能是时差的关系吧,我不想睡,而且不是听说赌城是不夜城吗?越夜越热闹,我等不及想去探险呢!”
她刻意轻快的语气并没有瞒过季母,她本想再劝她几句,可是丈夫摇首制止了她。
“就让紫欣走走吧!她不是小孩了,自有分寸,而且这儿夜里观光客也还多,不会有危险的。”
“那好吧!”季母只得捏捏紫欣的手。“别玩太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好的,谢谢妈,明天见。”
送走了季氏夫妇,紫欣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
她说了谎,她并没有兴奋期待想探险这城市的意愿,她只是不想回到饭店的小房间内,面对狭小的空间,让自己被混乱的思绪逼疯。
她需要走走,需要夜里微凉的空气,需要喧闹的人声、车声,来平复见到他所带来的冲击。
胸中不断浮现他的身影……
七年的时间让他变了好多。那曾经自信满满、优雅尊贵有如王子的年轻男孩不见了,现在的季拓宇眉间多了分沉郁,原本坦诚清澈的眸子被防御和警戒取代,变得深沉难懂。
七年,让他变成一个成功且世故的成熟男子。他不再是当年她在海边遇见的王子,当然,也不是她爱了七年的丈夫。
紫欣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翻腾的胃部,现在她才讶异地发现自己有多紧绷。
她不只胃疼,事实上,她的脚也酸痛得要命,她的头晕眩沉重。
妈是对的,她太逞强了,她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根本没好好吃过、睡过。而现在,她究竟走了多久,离饭店多远——她一点概念也没有。
她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群观光客之中,四周传来惊讶赞叹声,随着人们的目光移动,她见到不可思议的景象——水面上一艘海盗船与对面的那艘正上演一场活生生的海战,双方叫骂、炮声轰隆。烟硝四散,和着观众的鼓掌声,好不热闹。
真是个神奇的城市,紫欣抬首,看见这饭店的名字——金银岛。刚才她好像还经过巴黎铁塔和凯萨皇宫呢!她的唇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原来这就是这些年来他所居住的地方吗?真的和存在的小小渔村相差好远、好远啊!
他的世界充满惊奇,是用无数财富堆砌出来的虚拟实境,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个逃避现实的庇护所……
在一阵猛烈的火炮攻击中,海盗船缓缓沉入水面,烈焰冲天,烧得在场的群众个个红了脸庞。
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闪过紫欣脑中——
这些年来,她又何尝不是活在虚拟的世界中,一个她用幻想,一厢情愿砌成的世界中。
蓦地,她眼前的一切在旋转,飞快地旋转,体内仿佛有什么苦苦支撑着的东西在瞬间崩解,再也撑不住了……
她缓缓软倒,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落入一双有力强壮的臂膀之中——
……
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季拓宇瞪着那个此刻正躺在他床上沉睡的女人。
从下午在Checkin柜台见到她,和晚上与他父母的谈话中,他知道她是今天才飞了大半个地球来到这里。而有哪个正常女人会在经过二十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还在大半夜里逛了几乎半个城市?
他气她的疯狂,更气自己,不知吃错什么药,居然会丢下Rose,跟着她走了出来。
一路看她摇摇晃晃、恍恍惚惚,他情绪就愈来愈暴躁,正当他终于忍不住想上前揪住她,质问她在搞什么鬼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就倒在他怀里。
见鬼了!他一连吐出几个诅咒。
床上的女人似乎感应到他的怒气,整眉呻吟了一声,丝被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滑下肩膀。
他瞪视着那双极为白皙光裸的手臂。
咬下牙,他拉起丝被重新包裹住她肩头。和脸上愤怒的表情相反的,那动作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床上女人紧皱着双眉,那张就算在睡梦中仍深锁忧愁的面容,令他不禁握紧了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抹去她脸上的哀伤,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触碰她白皙细嫩的颊。
有什么湿滑温润的东西滑过他指尖,无声坠入深蓝色的枕中之中,他怔怔地注视着——
她的眼泪。
……
紫欣醒来时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茫然。
这不是她饭店的房间,她订的标准房绝不可能有这么宽敞、华丽。
她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卧室的浴室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披着深蓝色浴袍的季拓宇。
他的头发湿湿地贴在颈间,显示他才沐浴过,他大步向瞠目结舌的紫欣走来,高大壮硕的身形和不悦的脸孔立刻带给她莫大的压迫感。
“你疯了是不是!?居然大半夜在一个陌生城市闹晃,还走到昏倒!?你有没有脑子!”
她被吓到了。“对……对不起……”
他依旧瞪视她,寒着脸。“你想找死,我不会拦着你,就是别死在我面前!”
他无情的话让紫欣刷白了脸。“对不起……”慌乱中,她只能一再重复这句话。“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困扰,对不起……对不起……”
她频频道歉的模样让他握紧了拳,面色更显铁青。
“够了!”他暴怒地吼。
紫欣噤了声,瞥一眼他绷紧的表情,心中一酸。
“我该回去了。”她说,匆匆掀开丝被,坐了起来。
“等一下。”他捉住她的臂膀。
他的靠近立刻让紫欣紧张起来。他的气味、他壮硕的身形、他的气势,全都令她感到陌生而畏惧。
“你还没有讲清楚,为什么会来赌城?”
“我……只是来看看你。”
现在她突然领悟也许自己作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她面前这个神情警戒的男人除了拥有相同的面容和躯体外,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了。
“只是看我?”他的唇扭曲成一个残酷的讽笑。“就这样?没有诡计?没有企图?你难道不是从我妈那里打听了我现在的情况,才决定找上门,想利用当年的那件事来威胁我、捞点好处,还是你根本就想当个现成的季太太?”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森冷狰狞的面孔,被他的指控骇住了。
“你怎么会把我想得心机那么重呢?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你
“你要我怎么想你!?”他截断她的话。“当年是谁用一副清纯天真的模样勾引我,结果又是怎么设下陷阶让我呆呆地往下跳,撒下漫天的谎言,然后是你爸爸适时出现,用枪指着我的脑袋逼我送礼堂!
呵,你可真行,把我耍得团团转。你说过我是你梦中的白马王子,那时我早该想到,你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不知已经计划多久了。”
紫欣惜愕地听着他愤怒的指控。七年来,她第一次了解他是如何解读当年的事。她真的想不到——他是这么鄙视她……
回想这七年来她一直天真的以为他是爱着她的,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现在想起来,她真的傻得可以。
她咽下喉头的苦涩,勉强自己抬头迎视他。“对于过去发生的事,你受的误会和羞辱,我很抱歉。我不该让爸想歪,我没有借口为当时的行为辩解,只能说我太年轻、太容易就陷入童话的幻想中。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今生的真爱,我以为如果我们相爱就应该在一起,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他眯起眼,警戒的神情尚未撤去,他控诉的严厉表情深深伤害了紫欣,但她直视的视线毫不动摇。
“我以为你爱我,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婉妮是对的,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不过是一段韵事,是我太认真了。”
他被激怒了,也许是她自嘲的语气,也许是她眼底的伤害,总之他从没那么气愤过。
他眼中射放出凶光,一把攫住紫欣的双肩,摇晃她。“该死!你有什么权利把我说成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当年我曾经喜欢过你,甚至疯狂到考虑把你留在身边,是你毁了一切!你的贪婪、急切让我看清楚你不过是另一个以爱情为幌子,实际上脑子想的全是怎么吊金龟婿的虚伪女人!”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指控。
“哦,是吗?”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蔑笑。“那告诉我,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妈告诉我你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她的家世好、条件好,有了她的帮助,你的事业就可以更上层楼,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来这里破坏我跟Rose,以巩固你的地位,是吗?”他轻鄙地打断她。
“不是!”紫欣反驳,怒气也升起来了。“相反的,我是来成全你的,如果你迟迟不娶Rose是因为我们的婚姻,那我可以跟你离婚,我连离婚协议书都签好了——”
紫欣推开他,爬下床,拿起摆在床头柜她的随身包包,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小心收藏的离婚协议书,将那文件摊开在他面前。
他瞪视那张纸,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她的签名。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应该如释重负、应该高兴,可是,他此刻却像腹部被猛击了一拳。
一种无来由的愤怒让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尖酸。
“好,很好,你果然厉害,哈!”
他抢过那纸离婚协议书,在她面前将它撕成二半。
“离婚!?呵,你真聪明,离婚,那依法你就可以分得我一半的财产,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紫欣目瞪口呆地注视他张牙舞爪的模样。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她委屈地大喊。“我——我只是——你——”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他再度打断地,他的手猛握住她的,将她拉近,他神色冷硬地俯视她。“我根本不需要这张可笑的纸,因为我们的婚姻根本从未生效过,我只需要向法官证明我们从没有过夫妻之实。”
紫欣愕然的迎视他,久久无法理解他刚说的话,只知道她的世界好像裂开一个大洞,所有她曾深信不移、依靠的,全都崩解了。
“原来……是这样……”她蓦然失笑。“原来,我们根本不是夫妻——我一直以为……”她挣脱他的手,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纸片。
她低着头,长长的发覆住她脸上的表情,只有她自嘲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还想给你自由,原来你根本不需要嘛!我……真的想太多了。”
拓宇握紧拳,额冒青筋,不发一语。
她终于站起来,把碎裂的纸揉成一团,丢入纸篓内,她转身,抬头正视他。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眼泪,相反的,竟是一抹飘忽的笑。
“我来这趟根本是多余的,对不起,如果造成你的困扰……”
她对他颔首,越过他,正要走出去。
突如其来的慌乱让他出手捉住她。“等一下!”他厉声道。
这根本是个愚蠢的念头,他该放手让她走,再也不要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连,可是一想到也许从此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也切断了,一股窒闷涌上胸口。
紫欣对他的怒容却有了相反的解读——
“你放心,我不会再来纠缠你,明天一早我会搭最早班机飞回台湾。”
她没对他说再见,只是轻轻挣脱他的箝制,从他身边走过,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
没说再见,是因为没有相见的可能。
季拓宇僵直地立在空得骇人的室内,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她淡淡的香味。
但她却再也不在他身边——
第五章
九月二十日一九九五天气晴(你离开的第365天)
开学已经两个礼拜,忙了好一阵子,先是搬到宿舍花了好一阵时间,再来是适应新让境、买书、找对教室。
很忙,但是很充实、很快乐。
我唯一的忧虑是怕你回来,而我在台北,你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拜托阿民哥,如果你回来,一定要马上通知我(我不敢跟爸拜托,你知道,他还生你的气)。
我拍了很多照片,亲爱的,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未来四年我将生活的地方吧!
后面附的第一张,是学校大门;第二张,是共同科教室;第三张,是宿舍。对,我就正在宿舍里的这张桌子上写日记给你呢!
告诉你一件很好笑的事喔!同学仍都不相信我结婚了呢!迎新舞会上很多男孩子邀我跳舞,我都拒绝了。
我给他们看我们结婚的戒指,还有结婚照,他们才终于相信。
亲爱的,除了你,我怎么可能跟别的男生跳舞呢?
我爱的只有你啊!
宿舍要熄灯了,晚安,亲爱的。
祝你有个好梦,偶尔也梦见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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