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面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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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面包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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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买一些比较容易养的金鱼吧。”杜卫平劝我。

“不,我就要养这个。”我说。

后来买的蓝魔鬼鱼,也总是活不长。每个夜里,我战战兢兢地呆在鱼缸前面,久久地凝望着缸里的鱼,确定它们是鲜活的,才敢上床睡觉。

可是,昨夜鲜活的鱼,第二天早上却沉睡了。

我啃了很多关于养热带鱼的书,到水族馆去,向养过蓝魔鬼鱼的人讨教,自以为已经有些把握了,可是,正如杜卫平说,有些人有本事养死任何生物。

我有很多理由去放弃,只是,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很容易放弃的人。

14

后来,我又买了两条蓝魔鬼鱼。他们身上的蓝色,漂亮得像天朗气清的晚空。我夜夜守候直至疲倦,每天早上起来看见它们依然活着,便是最大的快乐。

“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杜卫平说。

然而,一天晚上,其中一条蓝魔鬼鱼反了肚,我用鱼网去碰它,也没法再把它唤醒。

我爬上床,用一床被子裹着自己,沮丧地呆望着天花板。杜卫平说得对,也许我该养别的鱼。

第二天早上,当我走到鱼缸前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那条反了肚的蓝魔鬼鱼竟然活泼地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是不是你换了我的鱼?”我问杜卫平。

“我怎可能一夜之间找一条魔鬼鱼回来?听说有些鱼反了肚之后又会奇迹地活过来。”杜卫平说。

我怔怔地看着那条死而复活的蓝魔鬼鱼,它让我知道不该绝望。

这一缸鱼,我养到如今。到水族馆去的时候,反而有人向我讨教养蓝魔鬼鱼的心得。我终于明白,所有的心得,都是战战兢兢的历程。当时忐忑,后来谈笑用兵,就像曾经深爱过的人,才明白孤单是一种领悟。

15

餐厅的入口有轻微的骚动,每个客人都朝那个方向望去,我知道是葛米儿来了。果然是她,她染了一个泥鳅色的短发,发根一撮一撮的竖起,活像一个大海胆。

“漂亮吗?”她坐下来问我。

“我只可以说是勇气可嘉,你一向如此。”我说。

“你的发型太保守了,老早该换一下。”她说。

我笑了笑:“我把创意留给我的书店。”

“来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很好的点子!”她说。

“什么点子?”

“下次歌迷会,在你的书店举行,不就可以替书店宣传一下吗?”她兴奋地说。

“拜托你千万别来!你的歌迷会把我小小的书店挤破,你饶了我吧!”我说。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

“当我将来有一家很大的书店,你再来开歌迷会吧。”

“那好吧!杜卫平呢?我想知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杜卫平走过来,看到葛米儿的头发,不禁朝我笑了。

葛米儿风骚地向杜卫平抛抛眉眼,问:“漂亮吗?”

“我们今天正好有海胆义大利面,跟你的发型很配合。”杜卫平说。

“什么嘛!海胆哪有这么漂亮!你跟程韵真是一夥的。对了,可不可以换一张大一点的桌子给我们?”

“我们不是只有两个人吗?”我问。

“不,还有六个人来。”

“六个什么人?”

“当然是男人。”

“你为什么找六个男人来?”

“介绍给你的呀!”

“也不用六个吧?”

杜卫平搭嘴说:“她知道你挑剔。”

“多些选择嘛!我让你先选,然后我才选。怎么样?够朋友吧?”

“当然应该先让我选,我年纪比你大。”

“谈恋爱是很快乐的!我只谈快乐的恋爱。”她一边把面包放进口里一边说。

恋爱对于葛米儿,便像她吃面包一样,只挑她喜欢吃的,只吃她想吃的部分,吃不完的,可以放回篮子里。真想知道,她住的那个岛国,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简单快乐?假如真的是,我便放心了。那片地方,是永恒的乐土,就像她从前告诉过我,在斐济,每逢月满的晚上,螃蟹会爬到岸上,比目鱼也会游到浅水的地方,天与海遥遥呼应,在那样的夜里,我们看到的,是同样的月光。

16

葛米儿说的那六个男人都来了。

S是乐队成员,很积极地跟我讨论乐队里的吸毒问题。

广告导演E告诉我,他前一天用一条狗拍广告,弄得他和那条狗一起口吐白沫。不过,那条狗也真是无话可说,它能够在一副扑克牌里找出两张小丑。

摄影师W向我讨教养蓝魔鬼鱼的心得。

Y是杂志编辑,他告诉我,他每天要读一遍圣修伯里的《小王子》才能够酣睡。

写歌词的C告诉我,他近来常常失眠,Y建议他临睡前看《小王子》,他对Y说:“我的心灵才没那么脆弱!”

K是葛米儿的歌迷。

虽然K是六个人之中长得最帅的,但是,他是葛米儿的歌迷,似乎有点那个。

葛米儿说:“他对我忠心耿耿,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可以对付他。”

我跟这六个男人都谈得来,可是,他们似乎全是葛米儿的品味,不是我的。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享受满桌佳肴,跟新相识的朋友聊天。从前我以为人生最美好的出路是恋爱,现在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些什么。

17

“六个之中,你喜欢哪一个?”

离开餐厅,一起走路回家的时候,杜卫平问我。

我微笑摇摇头。

自从韩漾山走了之后,他变得落寞了。他省吃俭用,储了旅费到荷兰探过韩漾山一次。去的时候满心欢喜,回来之后,我又被迫喝了两个星期的荷兰豌豆汤,陪他思念远方的情人。

上个月,韩漾山从阿姆斯特丹跑了去巴塞隆那。这样也好,我比较喜欢吃西班牙菜。

“昨天收到她寄来的信,她找到房子了,住在隔壁的是个舞蹈员。”杜卫平说。

“舞蹈员?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是个黑人。”

“黑人?舞蹈员?完了!”我在心中嘀咕。

看见我奇怪的表情,杜卫平问:“什么事?”

“喔,没什么。”我想起韩漾山对舞蹈员的评价,有点替杜卫平担心。

“有想过去找她吗?”我问。

“我走了,谁来收留你?”

“你不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吧?”

“我觉得好像有责任照顾你。”

我感激地朝他微笑。

“卖掉房子去西班牙找她吧,不用理我。”我说。

“说是照顾你,也许是个藉口。”杜卫平笑笑说,“我不舍得放弃我在这里的工作和朋友,从前我以为当你很爱一个人,你会为她放弃一切。可是,我不想放弃。”

“你可以为爱情放弃很多东西,却不能放弃自己的人生。这不代表不爱她。”我说,“可是,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是很危险的。”

“可能我已经习惯了吧。”他耸耸肩膀微笑。

“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话,跟我说一声便可以了,我会另外找地方。你已经陪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刻。”我说。

“你也陪我度过了最寂寞的日子。”他说。

从前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有一个名词叫做“渡人者”,“渡人者”可能是情人、朋友、或者是心理医生,渡人者陪那个人渡过了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杜卫平是我的渡人者,只是我没想到,我也是他的渡人者。

人生的过渡,但是百般艰难,一天蓦然回首,原来已经飞渡千山。是怎么做得到的呢?却记不起来了。

18

初夏的一天,我收到朱迪之寄来的信。

程韵:

书店的生意好吗?

你的室友有没有性骚扰你?嘻嘻!收到你寄来的照片,你们很匹配呢。

这阵子伦敦的天气不太好,常常下雨。虽然看到乌云的时候比看到阳光的日子要多,但是,我好喜欢这里,一个人拿着一本书便可以在咖啡店里消磨一个下午。跟朋友泡吧又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我最近搬家了,以前是跟一个同学住,这一次是跟另外三个同学住,房子大了许多,租金却便宜了。现在是全职的穷学生,当然要省吃俭用。

我的室友是两女一男。两个女孩子分别来自埃及和印度,男的是伊朗人,我们加起来,便是四大文明古国了。来自伊朗的男生跟伊朗王室有点远房亲戚关系,我们叫他末代王孙。假如嫁给他,我不就像戴安娜一样,要成为王妃吗?那天在哈罗斯百货看见戴安娜,真的很高贵呢!

可惜,我跟末代王孙只是很谈得来,没有恋爱的感觉。从前觉得女人太久没有给男人抱,肚皮都会长出苔藓,如今却很享受一个人的清风明月。

沈光蕙有没有写信给你?温哥华太静了,不适合我,只有她可以忍受。

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三个人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在欧洲,一个在美洲,一个在亚洲。小时候,我们通常拣一个中间点见面。假如今天要想见,该在地球上哪一点呢?

心爱的蓝魔鬼鱼安好吗?想念你,珍重。

迪之

九七年

19

黄昏里,我回了一封信给朱迪之。

迪之:

杜卫平暂时还没有性骚扰我。我们真的很匹配吗?外表匹配的两个人,不一定会相爱的

书店的生意还算不错。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其实不算新相识,他是以前跟我一起学小提琴的大虫。大虫是书评人,他现在常常在专栏里提到我的书店,所以,“面包树”书店也算有了点名气。

末代子孙长得帅不帅?他真的没可能吗?伊朗的女人都要穿黑袍,一旦嫁到伊朗,只怕埋没了你的美好身段,你是不会甘心的。

沈光蕙在忙着搞自己的地产公司,我们通过电话,她忙得很呢,冷落了好几个追求者。

假如我们相见,中间点可会是月球?

寄上葛米儿的新唱片给你,她游说我写歌词,可我怎么会写呢?何况我已经见过最好的。人见过最好的,便很难走回头路。

蓝魔鬼鱼非常健康活泼,只是无法跟我厮磨,这一点,是鱼的先天不足。

葛米儿介绍了六个男人给我认识,全都一表人才,你一定恨得掉眼珠吧?尽管羡慕我!我刚刚开始读一个中医课程,并不是打算悬壶济世,而是很想充实自己,很想真诚地投入生活。

班上的同学,有的是教师,有的做生意,连功夫教头也有。跟我比较谈得来的,是郁郁和蒂姝。她们年纪跟我差不多。郁郁长得矮小,脸上常常挂着亲切的微笑,是那种毫无侵略性的女人。她是秘书,光看外表,你一定猜不到她家里是卖蛇的,她小时候跟蛇睡在一块。

蒂姝每次上课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迷死中年男人的那种细皮白肉,像粉团一样的女人。我猜不透她是干哪一行的。

我的同学,像武侠小说那样,来自五湖四海,深藏不露,绝对不会比你的四大文明古国逊色呢!有时候,人要走出自己额小天地,才会发现世界的辽阔。你在英国找到了自己的清风明月,我在这里也找到了雨后彩虹。

好了,我要去上课啦!努力,珍重。

程韵

20

我躺在床上。这一课,我是病人,蒂姝是医师。我们学的经穴按摩,是中医学里比较浅易的东西。

授课的曹老师是个正经八百的中年男人,他是咏春拳高手,偶尔会技痒,扔下课本,在我们面前表演两招,听说他跟李小龙切磋过呢。

曹老师一边讲课,蒂姝一边替我按摩。

翻到笔记的其中一页,曹老师的声音忽然变小了,尴尬地说:“接着这一个,喔……是壮阳的……你们不用学了。”

蒂姝突然举起手,说:“我想学!”

可怜的我,被当成男人,躺在床上,任由蒂姝按压搓揉我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21

“你刚才有没有反应?”下课的时候,蒂姝问我。

“没有呢!我又不是男人。”我说。

“那么,到底有没有效呢?”她嘀咕。

“应该不会马上有效吧!”我说。

“嗯……要在男人身上试一下才知道小说下载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她喃喃说。

这个时候,郁郁正好走过,蒂姝拉着她说:

“郁郁,我想问你借一条蛇。”

“借蛇?你要蛇干什么?”她吃惊地问。

蒂姝吐了吐舌头:”当然是没牙没毒的,搞出人命怎么办?我明天来你店里拿,可以吗?”

“可以的。”

“明天见!”蒂姝匆匆走了。

“她要蛇来干什么呢?”郁郁问我,然后,她咂起嘴巴说:“会不会……咦……做一些……咦……很变态的事情?”

我笑笑说:“还是不要去想像的好。”

22

地上全是碎裂的碟子,杜卫平拿着两支藤条,模仿杂技员的凌空转碟子杂技。

“你在干什么?”我问。

“前几天收到漾山的信,她在学杂技呢!”

“所以你也要学?无可救药的痴情狂!”

“等我成功了,你便不会这样说。”

“杂技可以自学的吗?”

“我去你的书店拿了一本《西洋杂技自学入门》。”他瞄瞄那本摊开的桌子上的书,然后说:“可能会学得慢一点,漾山有黑人教她。”

“住在她隔壁的那个?”

“嗯,他以前是杂技员。”

“黑人,舞蹈员,还会耍杂技?完蛋了。”我在心里说。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拖鞋?”我问他。

杜卫平收起手上的碟子,不知从哪里把拖鞋踢过来给我。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他没好气地说:“刚才我坐在沙发上,有个东西顶住我的屁股。”

“是吗?对不起。”我把在学校里买的人体穴位图从背包拿出来,说:“我要把它挂起来。”

“你把这个穴位图挂在家里,不是太好吧?”

“为什么?”

“他没穿衣服。”

“既然是穴位图,当然是不穿衣服的,难道要穿法国时装吗?”

“我是说,为什么不是一个一丝不挂的美女?”

“这种穴位图是不会用女人的。”

“但是,这个男人有个器官,不太好看。”

“男人当然有个器官,你没有的吗?我是挂在我的房间里,又不是挂在这里,不会对你有影响的。”

“怎么会没有影响?”

“怎么影响你?”

“你天天对着一个赤条条的男人,很容易会对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扬了扬眉毛说。

“你有人家的身材这么标准吗?”我指着穴位图上的男人说。

“我也不错呀!”

他学着李小龙,呼一口气,提起肩膀和两条手臂,做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

我大笑:“你的胸围比我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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